如果你看一眼这座城市的地图,就会看到在东北角上有一个铁路围成的圆环,那是很大很圆的一个圆形铁轨,显得很特别又有些神秘,那个地方叫环形铁路。这里是铁路环形试验场,周长9公里。全世界其实没有几个这样的试验场,要知道,其他国家火车设计出来都要拉到车少的深山线路上去测试,就知道这东西有多实用了。目前捷克也有一个,69年建造的,法国在2009年也搞了个,但法国这个只有这个的1/4大,能做的测试就少很多,大打折扣,一般欧洲的车子搞出来做测试都要拉去捷克。
这个大环内待开发的土地约9000亩,其中有2500亩水面、1000亩林地,其余都是农田,是一块水草丰美的“处女地”。
然而现在随着机车速度的提高,环形试验场已经不能全面满足机车的实验要求。这个铁路围成的大圆环已经逐渐被废弃。随之被遗弃的还有被这个环形铁路包围的一个村子。在很多年里,这里绝对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缺乏必要的管理和维护,更多的是靠着村子内部的某种自治在维护着表面上的“安稳”。 因为低廉的生活成本和便利的交通,这里曾是众多外来务工人员的最佳选择,也吸引了不少刚刚毕业的学生和青年艺术家来这里创作、生活。形形色色的人群共生在这片土地上,逐渐形成了一个10万多人聚集的“家”。
我们的调查员周周最初也曾短暂的在这里生活过,今天的这个故事也是她无意中讲给我们的。
周周讲:“这里曾经就像一个垃圾场,连条像样的柏油马路都没有,遍布垃圾的臭水沟,一到夏季基本上恶臭连连,很多出租车司机都不愿意去这里。但也正是因为环境恶劣,所以这里有着低廉的房租以及物价,吸引了不少青年。本地村民大概只有2000人,而来来回回的外来人口大概有10万之众。”
我好奇的追问道:“这里怎么有种当年九龙城寨的感觉!”
周周想了一下,接着说道:“确实有些像,但应该不一样,因为那里除了热闹嘈杂、鱼龙混杂的生活区,还有一个开阔整洁些的艺术区,中间隔着市场。艺术区里住着不少知名的艺术家,甚至还有外国艺术家在此开工作室的,但更多的是正在寻找机会的学院派年轻艺术家,他们绝大多数才刚刚毕业,和生活区的打工人们面临着相似的生活压力与苦恼。虽然都是年轻人,不过很明显他们是两类人,一类是靠贩卖体力生活,一类是有着各种天马行空想法的艺术青年,但是在这里,大家通过一种释放与宣泄,却又巧妙的融汇在了一起,这里超级现实却又极其魔幻。”美子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地方,虽然十分的好奇,但是也能明显的感觉到她对周周所说的生活环境有着些许的厌恶。
其实这个也很好理解,要不是生活所迫,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喜欢住在那种垃圾遍地、恶臭熏天的地方。周周说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印象,那时候因为刚毕业没经验,找工作被骗了钱,为了省钱,她在一位同学的朋友介绍下,来到了这里。她清楚的记得,出租车窗外的建筑在慢慢的变矮,之后停在了一个黑乎乎的桥洞前,司机师傅说什么也不进去了。之后拖着行李箱,站在破败的水泥路上,看不清里面。从里面也看不到外面,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穿过桥洞就进了村子,跟某些旧时代的电影里的场景一样,脏乎乎乱哄哄的,这是几乎所有外来的人第一次到这座村子的印象。
可以说,这里完全颠覆了曾经对这座城市的印象。我那位同学的朋友见我脸色有些难看,在旁劝慰道:先将就住着,等有了稳定工作再换个环境好一点的,大家都是这样一步步来的!
进入村子,里面的环境比周周之前设想的还要脏乱差,狭窄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生活垃圾。一下雨,垃圾站就会流出黑色的污水,流得满街都是,人根本下不去脚。这里大多都是两三层的平房,特别密集。当时周周租的是一个三层的筒子楼,像旅馆一样,小房间一间间地紧挨着。每个人住的房间大概不到10平米,只有一张床,没有厨房,也没有洗手间。洗澡要去外面的大众浴池洗,上厕所全楼只有一个公用的。房间里也没有空调,夏天的时候不开窗热,开了窗又吵还有恶臭。
虽然条件很差,房租却很是喜人。400块一个月,电费10块,网费10块,水费不要钱。真的很难想象,在物价惊人的城市还有这种地方。而且这个价格的房租已经算是中上水平,一般的隔断间只要100、200块。 虽然当时很快就和房东定下了房间,并开始计划着怎么好好布置一下自己的这10平方米,但是周周的心里,则在暗暗发誓:先凑合,等赚了钱,一定要搬去更好的地方。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就会发现这里不但房租便宜,其他的什么也都非常便宜。村子里有一个很大的菜市场,还有医院,超市大多是24小时营业。袜子3双5块钱,自己做饭的话一天10块钱都花不完。
各行各业的人都能在村子里找到,大部分都是基础岗位的,服务员、建筑工人、送快递的、送外卖的、美容美发的……偶尔也可以看到在旁边电子园区上班的“白领”,但是极少,而且几乎不到3个月都会搬走。上午8点以前,大家基本上都是手里拿着早餐,一路小跑到公交车站,非常用力地往里挤。下班,大家又同样非常拥挤地坐着同一路公交车回来。
一到村口,乌泱泱的一片人浩浩荡荡地往里走,像个大部队一样。 天刚黑下来的时候,村子里是最热闹的,大家都要出来买菜、吃饭,一直会持续到晚上12点。 夏天的时候,会有不少露天的烧烤摊,很多人在那里喝酒、吃烤串,像开party一样。还有很多人会跳广场舞,偶尔也有住在村里的音乐人在街边唱歌,大伙都会围过来听。 村里面无论多晚,都有亮着灯的小饭馆和超市,经常会在半夜被窗外的争吵和打斗的声音吵醒,是喝醉的一群人,在街上大吼大叫,摔瓶子和骂街,有时候也能看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醉汉,身边坐着神智不清的伙伴在对着手机里的某个人哭诉生活的不易和情感的不顺利。
偶尔能看到一些很特别的人在村里出现,比如捡废品的“狗王”,大家都这么叫他,穿着一身像保安的制服,带着大盖帽,走到哪里都有一群狗围着他,很多艺术家的画中,都出现过这个“狗王”的形象。跟这个邋遢的“狗王”相反的是,这里还会有穿着西装皮鞋的老板,戴着十字架的传教士,他们穿过人群和巷子的时候,跟这里形成了一种天然的反差感,就像是在做一场特别的仪式。
虽然这里离艺术区和电子城都很近,但是这里的大部分人却处在艺术的边缘。村里的各种小饭馆里一到下班之后,几乎会坐满了人,各种口音的谈话声、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各种各样的霓虹灯通宵亮着。虽然这里处处都显露出一种粗犷的江湖气息,但是在这里,你唯独不用在乎任何人投来的目光,同时这也是这座村子最有吸引力的地方,就是它的包容和多样。各行各业的人都有自己的生存空间,在这里干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人理解你、支持你,甚至有一种抱团取暖的感觉。 一面草莽江湖,一面井然有序,这是这座村子极具魅力的重要原因。有时候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会感觉到像是在一座魔幻的城堡,充满了神秘和未知。
周周说:“虽然最终大家都会离开那里,但是大家都会很怀念那个地方,它给了那些从来没有来过大城市的人一些机会,一种改变生活轨迹的可能性。” 周周最怀念的地方,是一个充满着神秘气息的二楼,对,那个地方的名字就叫二楼。
据说,要到这个二楼,需要先穿过村子里的一个菜市场,到达尽头之后,你会看到一家炸鸡店,口味很特殊,虽然看起来很油腻,但是基本上每个来的人都会买一份尝尝。这家炸鸡店的楼上就是大名鼎鼎的二楼,等你穿过炸鸡店来到二楼,你就会发现,虽然楼下是油腻的炸鸡店,但是在这个二楼里面,却简单干净到,像是来到了某种宗教场所。里面的装修很简单,刷的白墙,隐隐有种宅寂的感觉。里面的桌椅看起来都很有岁月感,当然最重要的是,在屋子里你会看到一个白胡子的老头,以及一个看起来很有岁月感的老钟。
他常年半眯着眼,冬天就会靠在二楼的南面,坐在摇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着楼下匆匆碌碌的人群,多数时候都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甚至有些来的人,都等了一个钟头,他才发现。登上二楼,你会惊奇的发现,虽然这里只有2层,但是却是整个村子的中心,而且还恰好处于整洁的艺术区和脏乱的生活区之间,即特别又不扎眼。二楼的白胡子老头,没有姓名,村子里的人都尊称他叫二大爷。就连本地的村民,也是对他礼让有加。
在早些年这里缺乏必要管制的时候,这个老者,几乎就是整个村子和谐稳定的基石。 据说当年是因为一件轰动整个村子的械斗事件,让二大爷一夜成名。
事情的起因是,离这里不远在修建艺术区,于是大批的民工住到了村里。但是在工期结束准备回家的那天,那个带队的工头,为了庆祝一下,晚上和一伙老乡一同在附近的菜馆聚餐,不过那个工头比较清醒,一直没让这些老乡多喝,只是点到为止,因为他们还要回去发工钱。但是回去之后却发现,工头的房门是开着的,里面装钱的皮包不见了,那可是下午刚领的弟兄们的全部工钱。 带队的工头几乎差点昏厥过去,但好在被身旁的人及时扶住了。
一屋子的人,几乎立时就将情绪调到了愤怒的极点。巧合的是,住在隔壁的一个外卖小哥,当天下午没有去送快递。于是一屋子的人,都冲到了隔壁,要翻人家的东西。外卖小哥最初是不让的,但是挡不住对方人多,很快屋子就被掀翻了,等这群民工出去之后,已经一片狼藉,而且在争执的时候,这个外卖小哥还被打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谁还没几个老乡和同事了,当外卖小哥把家里的照片发到群里的时候,这群平日里被生活磨砺得不断向人低头的汉子们,都上头了。于是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村子,迅速聚集起了两伙人。一伙是以外卖小哥为主体,另一伙则主要以工地上的民工为主。两伙人,各自拿着棍棒、砖头以及到刀具,就来到了菜市场。两伙人吵闹的声音,在那晚几乎把所有人都吸引来了。
看着劝不住,村里人就报了警。但是看现场的架势,已经是等不及警察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炸鸡店的老板,突然拎着两只炸鸡,来到了两伙人的中间,并且指着身后的二楼说:“二大爷说,让你们两边各选一个代表,上楼,你们的纠纷,他会解决的!剩下人,你们拿着炸鸡,先回去吧!”说完,就将手里的炸鸡一边分了一个。平日里,大家虽然知道这个二大爷靠给人算卦,有些神神秘秘的,赚个赏钱维生,但是也并没有过多在意。
好在当时两伙人里面还是有些人比较信这个的。于是丢钱的小包工头,和被打的外卖小哥,就跟着炸鸡店的老板上了二楼。进去之后,这个枯瘦的二大爷一脸严肃的直视着两个人,也不说话。大约过了有3分多钟,他才缓缓开口道:“你俩把为什么纠纷的事说一下吧!”
介于二楼的那种氛围,丢钱的小包工头,语气倒不是很激烈了,但是依然声音很大的把事情经过说了。等他说完,二大爷原本暗淡的眼神突然冒出一道精光,看着被打的外卖小哥,说道:“该你了!”
这个被打的外卖小哥,则显得有些唯唯诺诺,支吾了一会,才说了自己被打的经历。等两个人都说完了,二大爷则又微微的闭上了双眼,一边摇晃着破旧的摇椅,一边伴随着吱呀的声响,抬起一只手,指着小包工头说道:“你先给这个小兄弟,道个歉吧,今天的两只鸡钱,也得你付了。”
仿佛无形之中,就有了莫大的压力瞬间扑面而来,丢钱的包工头本想要暴喊为什么,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吞咽了回去,仿佛有些不情愿的对身边的外卖小哥说道:“对不起!”
昏黄的灯光下,二大爷仿佛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仙风道骨,突然睁眼看着丢钱的包工头道:“你过来,把手给我!”这个丢钱的包工头显然被吓了一激灵,但还是向前走了一步,伸出了手。二大爷坐在摇椅上一把抓住他的手,此时这个枯瘦老人手上传过来的力道,劲力之大,竟然让这个丢钱的包工头都有些难以承受。
随后,示意包工头坐在地上。等他坐好了,二大爷再次闭上眼,同时开口道:“小兄弟你先回去吧!等我找到他丢的钱,会让他带你去看病的。”包工头似乎有些急了,想要挣脱,但是却感觉自己根本无法起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外卖小哥,急匆匆的下楼而去。待外卖小哥走了,炸鸡店的老板也知趣的跟着走了。整个二楼,只剩下一个身形枯槁的二大爷和额头冒汗的包工头。突然,屋里的灯突然灭了,耳边随即传来类似火车一般呼啸而过的声音。紧接着一道暴喝在包工头的耳边响起:“闭眼,入定!”犹如惊雷一般,震得他的双耳嗡嗡作响!平时在工地上对着同乡暴内陵外的包工头,此时此刻,却丝毫不敢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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