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在被月光涂得发白的屋檐之下,人们一个个从梦中醒来。
所有人都拾撮起行囊,不顾亲朋也不问家人,把孩子从睡梦之中拉扯而起,全然不顾孩子们的号泣,准备奔向自己的梦想,自己的欲望。每个人的眼睛都清澈而明亮,仿佛兜住了这天中圆月洒下的清光。
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到了村头的空地前,却没有一人抢先出村去。
有一个人影伸开双臂拦在村头。像是护崽的母鸡,又像是唬人的老熊。
那是垂垂老矣的村长,他的四肢都如柴禾一般细瘦,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魄力。
没有一个人听从,甚至没有一个人考虑,反对已经化作暴力,将村长裹挟而入。那是拳头,是脚踢,是棍棒,这些东西如雨点一般落在村长身上,将他无情地击倒在地。
男子远在村中便看见了村头发生的暴乱,他手中捧着那块奇石,本能地知道,这个村子已经完蛋了。
男子醒来之后并未作多少迟疑,便趁夜闯入了村长家中,他找到了那块属于自己的奇石,准备用它带回自己那昔日的友人。而后便在村中目睹了村头的暴乱。
他挤开狂暴的人群,冲进村头的小屋,看见傻姑娘小小地缩在墙角,低声呜咽。
他牵起傻姑娘的手,想要带她逃离这个村子,可无论他如何解释,傻姑娘都只是摇头,明明怕得边哭泣边颤抖,却还是赖在房子的一角不作动弹。昔日里清澈如同溪水的眼睛此刻被泪水模糊,深深藏在膝盖之后。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没有过去的人了,不再除了那双眼睛之外一无所有了。他至今为止经历了诸多辛苦,全都只是为了取回他的友人,如果在此刻放弃,那么这一切就将化为泡影。
村长不知从哪里拿出的力气,自泥地之中爬起,径直追着男子的身影深入树林。
月色下的村子再度寂静下来,似乎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只要那圆月落下,日头升起,人们便会打着哈欠自家中步出,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男子知道,穿过这片树林会有一个集市,那里有许多商人和车马,只要到了那里,总有办法能够到达都城。
于是男子磕磕绊绊在树林之中向着友人的身边奔跑着。此刻却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他回望过去,是刚刚还倒卧在村口的村长。为了喘气而张的口唇仿佛大洞一般漆黑,自头上身上流出的鲜血反射着叶隙之间透下的月色,发出粘稠而瘆人的光。
村长向着男子怀中的奇石伸出手去,似乎想要将它一把夺走。
男子拼命挣扎,村长力气却大的吓人,就在此刻,老汉从阴影之中窜出,提起手中那柄沾过人血与兽血的长矛,狠狠刺向村长的后背。就如三年前他所猎杀那头老熊时所做的一样。
劈开血肉的闷响,那猎兽的矛将村长扎了个对穿,锈蚀的矛尖一阵个没入了男子的后背。
老汉眼中只有愤怒,如同大火一样的愤怒,那眼神里只有一个念头。
老汉试图拔出长矛,却不知是因为摇动还是矛头锈蚀得太过,只拔出了半截染血的枪柄,于是老汉将那枪柄丢在一边,扑了上来,如同他所知的野兽一般,用指甲抓挠,用牙齿撕咬。
而村长即便如此也没有放手,仿佛身上并不如所见的那样千疮百孔一般,固执地缠紧男子,想要夺去男子手中微微闪着光芒的奇石。
男子强忍着撕裂背部的剧痛,试图推开身上身上的老汉和村长。通往集市的路途并不遥远,以男子的步幅,天色未亮之前便能抵达——他和友人就是从那里出发前去追寻梦想。
三人扭打在一起。浑然不觉周围的环境逐渐开阔起来,终于,在一阵挣扎怒骂和哀嚎的协奏之下,三个人抱作一团滚入了空地中央的大洞之中。
而那大洞呢,就好似一张大口,吞掉了所有东西,没有打出一个一个饱嗝。
那大洞是大地上的脓包,树林里的疮痂,整个小村曾经避之不及的腐坏的伤口,没有人知道那洞穴里盛装着什么,也不知那洞窟的尽头所在何处,只知道那地洞里经纬交错,大小横穴如血管般丛生,看不清规律,也摸不见尽头,只是一个劲地往下延伸,仿佛要一气通到阴曹地府。
第一场新雪落下之时,不远的村子里慢慢传起了一个谣言。
说是,这王国的边境之地有一个村子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村子里那么多人一个也没有剩下,全都如同朝露一般消失无踪。
那傻子不识文字也不懂姓名,只是穿着褴褛的衣衫,日日坐在自家门前望着村口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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