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蝙蝠侠：黑与白》第二期的一个短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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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内容
在前年发行的《蝙蝠侠：黑与白》第二期里收录了这么一个短篇故事，编剧是Tom King，画家是Mitch Gerads。故事的大致内容是：哥谭市的一间教堂着火了，一位神父为了拯救困在大火中的孩子，不顾危险冲进教堂，结果被坍塌的建筑砸倒，被困废墟底下。

此时蝙蝠侠赶到，一边鼓励神父坚持住，一边挖开废墟。等到蝙蝠侠见到神父的时候，他意识到为时已晚，神父伤势过重，而自己既没办法就地处理伤口，又不敢轻易移动神父，担心这么做会加重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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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侠因此非常自责，认为神父受伤是因为自己没及时赶到。弥留之际，神父安慰蝙蝠侠：不要因为“不能拯救所有人”而感到愧疚，因为“我们不是神灵，生与死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神父恳求蝙蝠侠留下来，因为他不想独自走完人生的最后旅程。 

悲伤的蝙蝠侠摘下面罩，向神父简述了自己的身世，以及自己向父母立下的誓言。神父安慰他说：“我之所以会死，不是因为你没能及时回应我的呼喊，而是因为，我必须回应上帝的呼唤。”蝙蝠侠说神父无法理解他为何自责，而神父却对他说：“不，不，是你不理解，你目前还不理解。虽然你不能从死神手里救下任何人，但是在我感到恐惧的时候，你握住了我的手，这不意味着你的失败，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了。” 最后，蝙蝠侠抱着神父的遗体，走出教堂的废墟，把神父放在地上，轻轻地在神父的额头吻了一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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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和不义的官的比喻
在这个短篇故事的开头和结尾，神父和蝙蝠侠各自引用了同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叫《寡妇和不义的官的比喻》，出自《路加福音》（ Gospel of Luke ）第十八章，原文和译文如下： 
[18] And he told them a parable to the effect that they ought always to pray and not lose heart. [2] He said, “In a certain city there was a judge who neither feared God nor respected man. [3] And there was a widow in that city who kept coming to him and saying, ‘Give me justice against my adversary.’ [4] For a while he refused, but afterward he said to himself, Though I neither fear God nor respect man, [5] yet because this widow keeps bothering me, I will give her justice, so that she will not beat me down by her continual coming.’ ” [6] And the Lord said, “Hear what the unrighteous judge says. [7] And will not God give justice to his elect, who cry to him day and night? Will he delay long over them? [8] I tell you, he will give justice to them speedily. Nevertheless, when the Son of Man comes, will he find faith on earth?” 
中文译文：（圣经的译文风格和格式比较特殊，这里用的是中文版的《路加福音》原文）
 路 18:1 耶稣设一个比喻，是要人常常祷告，不可灰心。 
 路 18:2 说：“某城里有一个官，不惧怕神，也不尊重世人。 
 路 18:3 那城里有个寡妇，常到他那里，说：‘我有一个对头，求你给我伸冤。’ 
 路 18:4 他多日不准。后来心里说：‘我虽不惧怕神，也不尊重世人， 
 路 18:5 只因这寡妇烦扰我，我就给她伸冤吧，免得她常来缠磨我！’” 
 路 18:6 主说：“你们听这不义之官所说的话。 
 路 18:7 神的选民昼夜呼吁他，他纵然为他们忍了多时，岂不终久给他们伸冤吗？
 路 18:8 我告诉你们，要快快地给他们伸冤了。然而人子来的时候，遇得见世上有信德吗？” 
​《路加福音》里的这个故事本身并不难理解，耶稣说这个比喻的目的是鼓励基督徒在面对任何困难时都要保持信德，不要忘记祷告。在这个故事里，他将听众（我们）比喻成寡妇，将听祈求的人（神）等比作这个不义的法官，是想说明，即便是如此不义的法官也会因为不耐烦而达成寡妇的愿望，那么慈爱，万能的“上帝”就更加愿意回应信徒的祈祷了。
那么，Tom King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短篇里，用这个故事首尾呼应呢？
很明显，不义的官类比的就是蝙蝠侠，而寡妇则代表了哥谭市的普通人。可是蝙蝠侠明明是好人，为什么要把他比作一个“不惧怕神，也不尊重世人”的不称职的法官呢？其实Tom King借神父之口回答了这个疑问。
神父在漫画里说：“为什么圣子（耶稣）把圣父（上帝/耶和华）比作不耐烦的法官呢？难道神仅仅把信徒们当作一种麻烦吗？难道他想要的，不是正义，而是寂静？在我信仰脆弱的时刻，我会因为这个故事而诅咒耶稣。难道这就是我们对于神的意义吗？难道他所求的，仅仅是我们的沉默吗？但是，最终，就在刚才，我突然明白了。神的确对于我们的祈求感到疲惫，是的。但是他依然在倾听着。他不想听见我们的祈祷，那是因为他知道。他听到的每一个祈祷，都代表了他的失败，因为那是身在痛苦中的孩子们的呐喊。只有当我们沉默了，不再祷告了，他才能平静下来。”
神父在临终前领悟：神之所以不想听见人的祷告，是因为这代表了神的失败。因为全知全能的神，其实知道每一个人的诉求，但是因为他没能满足所有人，所以使得人主动向神祈祷，祈求愿望实现。
很明显，蝙蝠侠就是这样的形象：他每夜在哥谭市行侠仗义，正是在回应那些身处困境的受害者们的祈祷。但是邪恶就像石块，击碎了石块，它会裂开成更小的碎石，碾碎了碎石，还会有砂砾和灰尘——邪恶是不可能被完全消除的，因此，蝙蝠侠打击犯罪的事业也是一场永无尽头的战斗（the never-ending battle）。蝙蝠侠是一个希望自己压根从来不存在的悲剧式英雄，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说明他的敌人邪恶存在，而这也是蝙蝠侠的痛苦的根源——蝙蝠侠不会仅仅因为拯救了受害者而感到喜悦，他会因为没能阻止受害者的产生而感到自责。因此，只要世上仍然有邪恶存在，仍然有因为邪恶而受苦受难的人存在，那么蝙蝠侠就永远不会获得内心的平静。 
画面中的意象 
 这个短篇故事，除了通过对话叙事以外，还通过画面叙事，这里讲两个我发现的。
 首先，在漫画的第一页，大家就能看到的是抱着昏厥的小孩子，从火场冲出来的神父。 

这个姿势，在这个短篇故事的最后一页也有呼应，最后则是蝙蝠侠抱着死去的神父走出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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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动作设计不是无意义的，结合故事里浓厚的基督教主题，我认为，这两个场景致敬的是米开朗琪罗的著名雕塑《圣殇》（意大利语：Pietà），亦称《圣母怜子》，是1497年米开朗基罗应法国枢机之邀创作的一部雕塑作品，它也是米开朗琪罗的成名作。故事题材来自《圣经》，描绘了圣母玛利亚怀抱着被钉死的基督时悲痛万分的情形。基督躺在圣母双膝间，肋骨上一道伤痕，头向后垂，右臂搭在圣母右膝上，圣母的面容显得很年轻，穿着长袍和斗篷，左手向后伸开，右手托着基督。 

这个意象，应该不需要再多做解释了。
另一处我觉得有必要提一下的是下面这一页：

蝙蝠侠坐在废墟里，面前是奄奄一息的神父，而在他们不远处，则是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的耶稣受难像。 
神父的歌谣
蝙蝠侠在挖掘废墟的时候，对神父说，要他发出声音来，这样才能判断神父被埋在废墟的什么位置，于是神父唱起了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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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歌谣取自Edward Caswall所写的天主教歌谣《最后的告别》（The last Farewell），全文如下：
Come, my soul, and let us dwell
On each lingering last farewell,
Which at no far distant day
Thou perforce wilt have to pay
To whatever here below
Shall have made thy joy or woe.

Fare ye well—I hear thee sigh—
Fare ye well, O earth and sky!
Morning's golden-tissued ray,
Changing hours of night and day,
Wood and valley, sea and shore,
I may see your face no more!

Fare ye well, affections vain.
Full of pleasure, full of pain;
Home and friends and kindred dear,
All that was my comfort here;
My poor eyes are closing fast,
Now I look on you my last.

Dimmer, dimmer grows the light!
Now 'tis thick descending night!
Oh, when next again I see,
What a sight awaiteth me!
Speechless standing, all alone,
Right before the judgment throne.
Mitch Gerads的精美画作，Tom King的动人故事，共同组成了这篇探讨蝙蝠侠内心的佳作，值得大家反复阅读，细细品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