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二世》导读（及注释）：第一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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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二世》是莎士比亚早期创作的一系列五幕历史正剧之一，与著名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诞生于同一时期，也是我最喜欢的莎剧之一和那段著名的“空王冠”独白的出处。它讲述了金雀花王朝的末代君王理查二世统治后期与他的最终倒台的故事，也是莎翁另外两部历史剧的《亨利四世》与《亨利五世》的前传。
​本篇使用朱生豪先生之译本，但部分人物姓名、地名可能会因编者的缘故而与原译本略有不同。有条件的读者自然更推荐阅读英文原文。
​为了行文之流畅，没有引用全部的对白，对原对白的删减部分以（……）表示。【】框内为编者所注。
​第一幕  第三场  科文特里附近旷地·设围场及御座·传令官等侍立
在科文特的比武场中，毛勃雷与博林布鲁克已准备好决斗。诸位爵爷、官吏及小人皆随理查王上场，各自就座。
​​理查王  司礼官，问一声那边的骑士他穿了甲胄到这儿来的原因；问他叫什么名字，按照法定的手续，叫他宣誓他的动机是正直的。
司礼官  凭着上帝的名义和国王的名义，说出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穿着骑士的装束到这儿来，你要跟什么人决斗，你们的争端是什么。凭着你的骑士的身分和你的誓言，从实说来；愿上天和你的勇气保卫你！
毛勃雷  我是诺福克公爵托马斯·毛勃雷。遵照我所立下的不可毁弃的骑士的誓言，到这儿来和控诉我的海瑞福德当面对质，向上帝、我的君王和他的后裔表白我的忠心和诚实；凭着上帝的恩惠和我这手臂的力量，我要一面洗刷我的荣誉，一面证明他是一个对上帝不敬、对君王不忠、对我不义的叛徒。我为正义而战斗，愿上天佑我！
理查王  司礼官，问一声那边穿着甲胄的骑士，他是谁，为什么全副戎装到这儿来；按照我们法律上所规定的手续，叫他宣誓声明他的动机是正直的。
司礼官    你的名字叫什么？为什么你敢当着理查王的面前，到他这儿的校场里来？你要和什么人决斗？你们的争端是什么？像一个正直的骑士，你从实说来；愿上天保佑你！
博林布鲁克    我是兼领海瑞福德、兰开斯特和德比三处采邑的哈利；今天武装来此，准备在这围场之内，凭着上帝的恩惠和我身体的勇力，证明诺福克公爵托马斯·毛勃雷是一个对上帝不敬、对王上不忠、对我不信不义的奸诈险恶的叛徒。我为正义而战斗，愿上天佑我！
在比武开始之前，博林布鲁克请求请求向理查王致礼；同时，也容许两位决斗者向各自的亲友告别。理查王同意并拥抱了他。
接着，司礼官传令开始，吹响了交战的信号——然而就在这时，理查王的心意似乎突然有了变化。
司礼官   吹起来，喇叭；上前去，比武的人们。且慢，且慢，王上把他的御杖掷下来了。
理查王   叫他们脱下战盔，放下长枪，各就原位。跟我退下去；在我向这两个公爵宣布我的判决之前，让喇叭高声吹响。过来，倾听我们会议的结果（……）所以我宣布把你们放逐出境。你，海瑞福德贤弟，必须在异国踏着流亡的征途，在十个夏天给我们的田地带来丰收以前，不准归返我们美好的国土，倘有故违，立处死刑。
博林布鲁克   愿您的旨意实现。我必须用这样的思想安慰我自己，那在这儿给您温暖的太阳，将要同样照在我的身上；它的金色的光辉射耀着您的王冠，也会把光明的希望渲染我的流亡的岁月。
理查王   诺福克，你所得到的是一个更严重的处分，虽然我很不愿意向你宣布这样的判决：狡狯而迟缓光阴不能决定你的无期放逐的终限；“永远不准回来，”这一句绝望的话，就是我对你所下的宣告；倘有故违，立处死刑。
毛勃雷   一个严重的判决，我的无上尊严的陛下（……）陛下要是顾念我过去的微劳，不应该把这样的处分加在我的身上，使我远窜四荒，和野人顽民呼吸着同一的空气（……）我太大了，不能重新作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孩（……）您现在禁止我的舌头说它故国的语言，这样的判决岂不等于是绞杀语言的死刑吗？
理查王   悲伤对于你无济于事；判决已下，叫苦也太迟了。
毛勃雷   那么我就这样离开我的故国的光明，在无穷的黑夜的阴影里栖身吧。
理查王以两人的决斗恐将破坏和平，致使同室操戈的理由，出人意料地将两位决斗者都流放海外：博林布鲁克流放十年，毛勃雷则是终生。尽管如此，他仍要求两人在离开英国之前对着上帝起誓立约，禁止两人私自见面、和好；或是串通在一起、危害他的政权。
两人都当着理查王的面发了誓。
博林布鲁克   诺福克，我认定你是我的敌人（……）趁着你还没有进出祖国的领土，赶快承认你的奸谋吧；因为你将要走一段辽远的路程，不要让一颗罪恶的灵魂的重担沿途拖累着你。
毛勃雷   不，波林勃洛克，要是我曾经起过叛逆的贰心，愿我的名字从生命的册籍上注销；愿我从天上放逐，正像从我的本国放逐一样！可是上帝、你、我，都知道你是一个什么人（……）再会，我的陛下。现在我决不会迷路；除了回到英国以外，全世界都是我的去处。
毛勃雷下场后，理查王以兰开斯特公爵的悲痛为由，将博林布鲁克的流放期限减至六年。尽管如此，兰开斯特公爵仍然对前景感到绝望；他似乎确信自己已活不到博林布鲁克从异国归乡的日子了。
理查王   贤弟，再会吧；叔父，你也不必留恋了。我判决他六年的放逐，他必须立刻就走。
奥墨尔   哥哥，再会吧；虽然不能相见，请你常通书信，让我们知道你在何处安身。
司礼官   大人，我并不向您道别，因为我要和您并辔【指两马齐驱并行】同行，一直送您到陆地的尽头。
冈特   啊！你为什么缄口无言，不向你的亲友们说一句答谢的话？
博林布鲁克   我的舌头只能大量吐露我心头的悲哀，所以我没有话可以向你们表示我的离怀。
冈特   你的悲哀不过是暂时的离别。
博林布鲁克   离别了欢乐，剩下的只有悲哀。
兰开斯特公爵反过来安慰自己将要背井离乡的儿子。众人送别了博林布鲁克，同他一齐下场。场景切换至宫中。
第一幕  第四场  伦敦。国王堡中一室 
这一场同样较短，但不同于第二场，这一场既颇有趣味，也令观者哗然。
两个佞臣跟随理查王上场。令人意外的是，奥墨尔也从另一边【或另一扇门，按照舞台的布置】上场了。
理查王   我早就看明白了。奥墨尔贤弟，你把高傲的海瑞福德送到什么地方？
奥墨尔   我把高傲的海瑞福德——要是陛下喜欢这样叫他的话——送上了最近的一条大路，就和他分手了。
理查王   说，你们流了多少临别的眼泪？
奥墨尔   说老实话，我是流不出什么眼泪来的；只有向我们迎面狂吹的东北风，偶或刺激我们的眼膜，逼出一两滴无心之泪，点缀我们漠然的离别。
理查王   你跟我那位好兄弟分别的时候，他说些什么话？
奥墨尔   他向我说“再会”。我因为不愿让我的舌头亵渎了这两个字眼，故意装出悲不自胜，仿佛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回避了我的答复。嘿，要是“再会”这两个字有延长时间的魔力，可以增加他的短期放逐的年限，那么我一定不会吝惜向他说千百声的“再会”；可是既然它没有这样的力量，我也不愿为他浪费我的唇舌。
理查王   贤弟，他是我们同祖的兄弟，可是当他放逐的生涯终结的时候，我们这一位亲人究竟能不能回来重见他的朋友，还是一个大大的疑问。我自己和这儿的布希、巴各特、格林三人【即三个宠臣、佞臣，现在在场的是巴各特与格林两人】，都曾注意到他向平民怎样殷勤献媚，用谦卑而亲昵的礼貌竭力博取他们的欢心（……）两个运酒的车夫向他说了一声上帝保佑他，他就向他们弯腰答礼，说，“谢谢，我的同胞，我的亲爱的朋友们”，好像我治下的英国已经操在他的手里，他是我的臣民所仰望的未来的君王一样。
前几场道貌岸然、颇似贤君的理查二世一下子暴露出来丑陋的嘴脸，与佞臣和同样虚伪的奥墨尔大肆挖苦嘲讽已被放逐的博林布鲁克，令人大跌眼镜；然而，这些诋毁反而建立起一个平易近人、广受爱戴的少年英雄的形象出来。
他们接着开始谈论起爱尔兰的叛乱：理查王决心御驾亲征，但国王的金库却已因铺张与虚荣而几近告竭了。就在这时，缺席的第三个佞臣布希登场了。
布希   陛下，年老的约翰·冈特突患重病，刚才差过急使来请求陛下去见他一面。
理查王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布希   在伊里别邸。
理查王   上帝啊，但愿他的医生们把他早早送下坟墓！他的金库里收藏的货色足可以使我那些出征爱尔兰的兵士们一个个披上簇新的战袍。来，各位，让我们大家去瞧瞧他；求上帝使我们去得尽快，到得太迟。
众人   阿门！
众人心急火燎、迫不及待，随理查王同下。第一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