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黑森町绮谭》浅析中式恐怖游戏的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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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旅猫，一生都生活在列车上。它们以风雨为食，枕着列车声入睡。它们死后，会化作一块美丽的石子，落在铁轨之间。据说，透过这块石子，能看到它们一生经历的风景。
作为月光蟑螂所在的拾英工作室的处女作，《黑森町绮谭》以AVG为基、辅以“中式恐怖+日式恐怖+日式像素风”的新颖结合，营造了独具一格的国产游戏的恐惧内核。
中式恐怖到底是什么？在我看来，一言以蔽之，中式恐怖的内核是让人体验之后那颗细思极恐的人心。正如清代文言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的流传千古，其出彩的地方正是在于其名为论鬼神，实为写人心。《黑森町绮谭》披着日式恐怖的外衣，内里血肉却是高度凝练着中式恐怖的魂魄。通过《黑森町绮谭》的“小试牛刀”，也为日后另一部中式恐怖游戏史王冠上的明珠——《烟火》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1.背景：对社会的极度失望引发的人间惨案
他要去的地方白骨累累，他走过的地方鲜花烂漫。
《黑森町绮谭》讲述了一个让人玩完之后心潮澎湃、荡气回肠、感动不已的故事。
日本中学少女希原夏森偶然间闯入意识的异世界，她认识了神秘少女桐谷雪。两人在不同的时间穿越，逐步揭开了藏在历史事件背后朦胧而又可怕的真相。
玩过《黑森町绮谭》的小伙伴应该都知道，游戏一上来就有一句，“游戏基于真实事件创作”。

游戏的时间在上世纪八九十年来回变化，这段时期是令“平成男儿”潸然泪下的曾经的辉煌时期。这段时期又被称作日本泡沫经济，一般是指1986年12月到1991年2月之间的4年零3个月的时期，也是其战后仅次于60年代后期的经济高速发展之后的第二次大发展时期。这也是一段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令人发狂、财富急速膨胀的时期。财富的积聚夸张到什么地步呢？那时的日本国内，的士的起步价动辄在一万日元起步，公司能够给尚未毕业的大学生开出几十万日元的月薪，挖角中层干部竟然能够来到百万元日币，要知道，这可是在1989年。

1989年的日本，由于房价地价的持续飙升，仿佛卖掉东京买下美国，已经不再是梦想。如日本三菱财团买下了美国洛克菲勒中心，索尼买下了哥伦比亚电影，帝国大厦都被日本人横井英树给买了。
然而，“有缺点的战士终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不过是苍蝇”，日本泡沫经济总归只是日本“泡沫”经济。由于这次经济浪潮受到了大量投机活动的支撑，因此随着90年代初泡沫破裂，日本经济出现大倒退，此后进入了平成大萧条时期，直到今天都未能完全恢复。

日本泡沫经济的崩盘，导致了一系列社会矛盾。日本人口出现负增长，人们欠债累累，甚至选择自杀。更可怕的是，人们对社会的极度不满和对于未来缺乏希望，也给了邪教可乘之机。
而游戏中的“真理天堂”组织映射的正是“奥姆真理教”，“列车毒气事件”也是真实存在过的“东京地铁沙林毒气事件”。
1995年3月20日早上，日本东京地下铁发生了恐怖袭击事件。发动恐怖袭击的“奥姆真理教”组织人员在东京地下铁三线共五列列车上发放沙林毒气，造成13人死亡及5510人以上受伤。
与此相关的是，游戏中同样爆发了一场开往黑森町站列车的投毒事件。列车员小姐萩野真为了阻止暴徒们离开，甘愿用身体挡住车把门，牺牲了自己，成全了无辜的民众。
她像一只迷途的小猫，终于找到了通往童话之国的列车。

因为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时代的变迁，第三次工业革命的席卷，城市的浪潮不可避免地席卷到鹿鸣村。原本这条祥和、安宁、静谧的小村子有着自己的信仰守护神，但在资本的冲击、时代的洗礼下，人心逐渐变得焦躁、人的目光也在变得短视。都市与乡村的冲突，将不可避免地带来争执，带来矛盾，甚至是死亡。
村民们在邪教人士的蛊惑之下渐渐放弃了信仰，选择了与恶魔交易，最终堕入无边的深渊。
2.故事：奇闻异事为游戏创作注入了活水源泉
《黑森町绮谭》的恐怖，除了灵感来自上世纪日本经济泡沫和地铁毒气事件，还融合了日本本土的妖怪文化。月光蟑螂说：
眼尖的小伙伴或许还能发现不少彩蛋，比如《JOJO的奇妙冒险》《千年女优》、黑泽明的电影等等。特别要提到一部电影，游戏中也有致敬。游戏中为了避嫌称之为《楢山》，现实中这部电影叫《楢山节考》。
《楢山节考》讲述旧时日本一个山村有这样一个传统：为了节省粮食，村里的老人上了一定岁数后，就要由家人背到楢山上，献祭给山神，这实际上就是放在山上任其自生自灭。这一可怕习俗源自物资的匮乏、对自然的敬畏和对生育的崇拜。
其中，游戏中第一个日本“百鬼夜行”的传说是因为难产而死的孕妇变成的妖怪——姑获鸟。

据说姑获鸟的怀里总会抱着一个孩子，如果遇见路人会将孩子递给路人。但是如果路人把孩子接走的话，就会感觉手里的孩子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游戏第二个可怕的日本鬼怪传说是狐狸嫁女儿。日本导演黑泽明的《梦》（由八个梦构成）的第一个梦，就是以“日照雨”作为开端。
日本有一段关于春天狐狸嫁女儿的传说，警告人们春天不要进入森林打扰狐狸的婚礼，否则会遭到厄运。而我们口中所说的太阳雨，就是狐狸在嫁女儿。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游戏中出现的“裂口女”角色。

1979年“裂口女传说”像传染病一般蔓延，横扫全日本的校园，引起社会大众极度的不安。起初，只是小学生之间流传的话题。直到部分学生被吓得不敢独自去上学，家长们才发觉事态的严重性，并在联络簿写下注意事项，要求老师特别留意学童们的安全，甚至演变成学校出面向警方请求协助，加强校园周边的巡逻工作，闹得最凶的地区甚至当地学校还一度被迫全面停课。
但游戏中的裂口女安藤惠小姐却有着一个悲惨的人生。

作为一名演员，她年轻有为、演技精湛，收获了观众、公司的一致好评。她本来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直到她在某个夜晚遇到了一个变态狂热的男粉丝。男粉丝轻信了媒体谣传惠小姐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用刀子狠狠地在惠小姐脸上划了一道口子。
毁容后的惠小姐，身边关心她的人越来越少。这也给了邪教的人蛊惑她的机会，让她报复这个社会。

我嫉妒的，是你有爱人的勇气和被爱的自由。
在某个下雨的日子，惠小姐拿着装有毒气在雨中释放，最终让众多无辜的民众惨死其中。
无独有偶，高中女生西村清子本来也应该拥有花季的美好。然而，饱受校园欺凌的她最终也被邪教蛊惑，在列车上投了毒。
她们俩本来都是无辜者，却在一念之间迷失了自己，堕向了深渊，变成沾满淋漓鲜血的加害者。
事实上，在国产恐怖游戏中，最常见的便是以灵异故事营造出的沉浸感。虽然《黑森町绮谭》采用了的是日式传说里的恐怖故事，但是，这些似中式恐怖般短而精的故事，却构筑出了迥异于美式恐怖中的血肉模糊和丧尸遍野，让人在6小时的短暂时光里，感受到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深意。

3.人物：自古红颜多薄命，香消玉殒谁人怜
近年来，国产恐怖游戏相继破圈，《港诡实录》《纸嫁衣》《纸人》《烟火》等小品级游戏相继映入人们眼帘。在中国社会，千年来的“男尊女卑”思想深植于人们脑海。而不公平就会有矛盾、有反抗，就这样，一个个人伦悲剧、道德沦丧的故事就在神州大地上不断发生。
如上所述，中式恐怖游戏的精华就在短而精故事的诉说，而这些故事的内核就在于人心，而对人心的描写就离不开对女性角色的深入刻画。

《港诡实录》里的张依被石城权贵和老鸨逼迫致死，《纸嫁衣》里的祝小红身为祭品纸新娘得被献祭，《纸人》里的殷夫人因为府上的猜忌而失去肚中的孩子，《烟火》里的赵小娟因为公公婆婆的迷信而家破人亡……同样，在《黑森町绮谭》里，三个章节“鹿骨怪谈”“猫之列车”“妖怪映画”中的主人公清一色都是女主角。包括最后找到悲惨真相的女主角希原夏森，他们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悲惨命运。然而，纵使前往追逐的理想之地是累累白骨，她们也努力地让走过的道路盛开鲜花。

“鹿骨怪谈”里的狐狸少女玉前静，奋力挣脱祖辈世代传承的桎梏和枷锁，勇敢地融入到人类世界中；
“猫之列车”里的列车员小姐萩野真眼里有着希望的火花，她希望有朝一天能够打破世俗的眼光，成为一名真正的列车长；
“妖怪映画”里的安藤惠终于明白，以前的自己向往的只是虚无缥缈的荣誉，而现在，只要看到大家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她就心满意足了；
桐谷雪一辈子为了能够靠近大众，刻意迎合别人，而这一次，她想为了自己勇敢地活一次；
故事最后，希原夏森选择直面自己的与众不同，不再避讳“他们”的存在……
在这一个个或曲折离奇、或荒诞不经、或凄凉哀婉的故事里，都市与乡村、妖怪与人类，彼此相辅相成、又殊途不同归。

在中式恐怖游戏里，许多人物是既可恨又可怜的。他们想当然地以为，错在于别人而不在于自己，因此在内心自欺欺人，自己诓骗自己，最终说服自己丢下道德的包袱和法律的约束，走上了一条没有回头路的不归路。例如游戏中的邪教策划者们，他们或许自己也不知道堕入地狱的背后会有多么巨大的痛苦，但他们依然选择奋不顾身地投身“净化”这个世界的“美好”想象中，最终对无辜者砍下屠刀。
愚昧的时代大背景下，每一个盲从的生命，最终都落得个无处安放的心灵，和伤痕累累的残缺灵魂。
4.结语：中式恐怖游戏任重而道远
近年来，伴随着国产单机游戏的高歌猛进，中式恐怖游戏也在强势崛起。不同于欧美在3A游戏上的高投入、高产出，独立工作室们的匠心独运、精益求精、玩法迭出显然是一条“曲线救国”之路。对于中式恐怖游戏，月光蟑螂在采访时说过：
我认为“中式”的核心是一个本土化的故事。故事里面里的角色的行为逻辑，他们的台词表现，他们的家庭关系，都应该让人一眼就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发生在中国语境里的故事。应该在这个基础上，再去考虑包装一些恐怖或者悬疑的元素。
当然，个别中式恐怖游戏依然有出现剧情烂尾，最后像国产恐怖片一样只能用“精神”“药物”等手段强行狗尾续貂。瑕不掩瑜，随着国产单机游戏的逐渐回暖，相信中式恐怖游戏在一群有志之士的努力下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春天。也希望有更多高质量的国产品牌能够走出国门去和“洋大人”们竞争。毕竟，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