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奇幻丨第纳尔惨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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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217年 夏
数十摞第纳尔金币正在被称重，记录，然后装箱。 
时任圣殿骑士团大团长的吉拉米·德·查特斯亲自监督着几名修士进行上述这些操作。他双手抱胸，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自己的胳膊。
那些金币刚被铸造出来，金澄澄的光泽很容易让人产生它们似乎还带着炉温的错觉。
吉拉米拿起一枚金币，放在掌心细细端详。从造型工艺上来看，与他见过的第纳尔金币几乎一致——没有人像，只有文字。从前的第纳尔上面只刻着异教徒的文字，如今还加上了更加奇怪的“大夏”文。至于重量方面，大概有1/78罗马磅，只比真货轻上一点点，用在小宗的货物交易上，基本不会被人识破。
伪造的金币将会由骑士团押送，通过货船运抵安条克公国，然后再分发给一些商人，通过他们流入大夏。
只是一次小小的尝试。
他还不敢太过张扬，所以这一次只铸造了五百枚金币。并且流通的周期也需要尽量拉长，确保不会在短时间内有大量的假币聚集到同一个人手里，因为只要那个人拿着一堆金币去他们的银行兑换所谓的“天授宝钞”，那么骑士团的计划就会宣告破产。
被发现的后果，或许会是又一场艰难的对战，或许会是数个月乃至一年的贸易中断。
吉拉米将手中的金币丢到一只箱子里，严肃地对修士嘱咐道：“告诉他们，一次交易尽量不要超过三枚金币。如果顺利，那么大夏的财富将会慢慢流向我们。所有人必须牢记此事，明白吗？”
修士们恭敬地点头。
……
塞浦路斯岛的气候还算怡人，入夏后开始有些炎热。
米里亚姆·菲诺基穿着宽松的深蓝色罩袍，行走在海边的城墙上。海风吹拂她棕黑色的秀发，带走了午后的燥热。她还挺喜欢塞浦路斯的，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在岛上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米里亚姆，原来你在这儿。”一名高大的圣殿骑士向她走来，年青的脸庞上还带着络腮胡渣。他将桶盔夹在胳肢窝下，精良的全覆式板甲覆以白底红字的罩袍。
“下午好马修，看来你结束巡逻了。”米里亚姆大大方方地朝这位名叫马修的圣殿骑士打招呼，翠绿色的大眼睛打量着骑士的板甲。
“刚刚结束。昨天答应了要带你到城里好好逛逛，所以就来找你了。”马修·海因斯先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米里亚姆的脸蛋，察觉到这样做有些失礼后，便移开目光，故作轻松地说道。
“新盔甲怎么样，还合身吗？”米里亚姆没注意马修的眼神，她绕着马修转了两圈，似乎很满意这套全覆式板甲上身后的姿态。
“噢，盔甲！非常合身，而且没有想象中那么重，太不可思议了，活动起来也异常灵活。渡真大师的手艺真是名不虚传。”马修说着原地跳了几下，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想表演一下就地翻滚。
“棒极了！好啦好啦，别把罩袍弄脏了。”米里亚姆笑着制止了马修。
两人说笑着结伴走下城墙，往城中而去。
……
尼科西亚城是圣殿骑士在塞浦路斯岛上为数不多的港口了。
当年的岛民暴动差点让十字军丢掉塞浦路斯这个至关重要的海上要塞以及中转站。在那之后，圣殿骑士与信仰东正教的塞浦路斯人井水不犯河水，双方都保持了一定的克制。直到英格兰的狮心王理查将塞浦路斯转交给鲁西格南家族管理，岛上的争端才算逐渐偃旗息鼓。
诚然，这一切都让圣殿骑士们心里十分不快。为何鲁西格南家族能够如此快速地接管塞浦路斯、平抚人心，还不是因为有狡猾的威尼斯人的资助。
而十字军和威尼斯人的烂账，恐怕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二者之间的龃龉，直接导致了东罗马帝国的分裂。十三年前，十字军攻占君士坦丁堡，弗兰德斯的鲍德温在那儿建立了罗马尼亚帝国，并成为皇帝。
在大肆掠夺希腊人的财富后，十字军才还上欠威尼斯人的债。许多十字军将士都以此为耻。
吉拉米时常在想，当初为了崇高信念而前往东方的十字军，是怎样一步步成为今时今日他人口中的强盗的呢。这当中诚然有浑水摸鱼的恶徒，也有抱着侥幸心理的投机之辈，而且十字军从一开始就不是纯粹的。就连他自己，也在无意之中促成了许多从前看来非常罪恶且无法想象的行动。
他跪在十字架前，低头祷告，然而没有人能解答他的疑惑。
如今，唯有夺回圣地耶路撒冷，才能洗刷自己的罪孽。
在到达终点之前，他必须不择手段，用尽一切办法。
……
练武场上，骑士们正在互相操练，以适应新的板甲，着甲后的剑术也亟需改良。
“吉拉米叔叔，您对这次送来的板甲还满意吗？”米里亚姆把玩着一柄锻钢匕首，问吉拉米。
“相当满意。渡真大师的作品，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而且一次比一次优秀。这样看来，水力锻锤的应用已经走上了正轨。”吉拉米检查着挂在木头假人身上的板甲，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父亲说了，这还不是板甲最完美的形态。”
米里亚姆取出自己贴身的胁差短刀，与圣殿骑士团的铁匠制作的匕首相比较，然后走到吉拉米身旁，继续说道：“一般的刀剑无法切开板甲，加上这次特意设计了穹隆式的胸甲结构，钝器的打击力也能被大大缓解。普通的攻击已经无法再对它造成致命的伤害，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用匕首刺入各个关节的缝隙，最好是直接捅进脖子，一击毙命。”米里亚姆说着，便伸手一刺，将手中的匕首插在了假人的脖子上。
吉米拉微微皱眉，就他个人而言，还是更倾向于正面击败对手，而非用匕首结束对手的性命。
“但是大夏那边一时半会还仿造不出板甲，对吗。”吉米拉问道。
米里亚姆点点头：“没错，他们没有最为关键的水力锻锤。如果光靠铁匠手工打造，效率实在低得可怕。而且会产生大量的误差，最终着甲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看来这一次，胜利的天平终于向我们倾斜了。”吉米拉笑着说道。
米里亚姆深以为然，随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吉拉米：“吉拉米叔叔，其实我这次不光是护送盔甲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要问问您的意见。”
“渡真大师的信件中已经提到了。你想加入圣殿骑士团？”吉拉米的语气不再和蔼，带上了大团长应有的威严。
“是、是的。”米里亚姆攥着自己的短刀，有些紧张。
“圣殿骑士团从来不接收女成员。你应该非常清楚这一点。即便你是渡真大师的女儿，从小就在骑士团的领地里长大，也无法例外。”
吉拉米的目光仿佛在拷问米里亚姆，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他必须确认米里亚姆的真实想法。
“吉拉米叔叔，我的信仰非常坚定，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且我的父亲也已经同意了。我们必须夺回圣地，不是么？”米里亚姆抬起头，迎向吉拉米。她所说的“我们”，不单单指前赴后继的基督徒，更是指已经摇摇欲坠的基督教世界。
吉拉米沉默片刻，然后转身：“跟我来。”
他带着米里亚姆进入城堡，来到自己的书房。
“我不会问你，是否能够恪守原始规则；也不会要求你去遵守骑士团的教条。摆在我们面前的困难远超常识，在一切还未尘埃落定之前，我需要保持谨慎，希望你能理解。”吉拉米让米里亚姆坐下，他从书架上抽出一卷羊皮纸。
米里亚姆则是静静等待下文。
羊皮纸在桌子上摊开，这是一张圣地耶路撒冷的地图。
“前些日子，大夏的一名高级军官抵达了耶路撒冷。据可靠消息，他从大夏的腹地带来了一件杀伤力极为强大的武器。”
“一件武器，而不是更多的军队？这很奇怪。”米里亚姆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器，能让一个人的威胁程度足够引起圣殿骑士团领袖的注意。
“虽然我也很希望大夏的皇帝是个傻子，但很可惜，事实恰恰相反。过去一百年的惨痛事实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们，千万不要轻视大夏皇帝的任何举动。低估一个活了两百多岁的敌人，无疑是致命的。既然已经有人送来善意的提醒，那么就必须将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吉拉米神色肃穆，他和大夏军队打过几次仗，吃过不少苦头。这还是大夏没有派出那些不死士兵的情况下，若是在战场上直面不死的士兵，恐怕自己也无法囫囵地活到现在了。
“需要我做什么？”米里亚姆自然知道吉拉米和自己说这些机密是为什么，显然，她需要先完成某些任务，才能获准加入骑士团。
吉拉米深深地看了一眼米里亚姆，这个女孩儿非常聪慧，非常。甚至超乎了自己的预想。而且她有觉悟，这更加难能可贵。同时，他也在暗暗叹息。自己居然要利用老友的女儿，去完成寻常手段无法达成的目的。她才只有十七岁啊。
“你可以跟随商队，伪装成移民进入大夏。去耶路撒冷，找机会接近那名军官。到时会有人暗中帮助你的。”吉拉米闭上眼睛，他无法直视米里亚姆那副纯真的脸庞。似乎多看一眼，他都会因为内心自责而放弃这个计划。
“好。我会去的。”回答他的是米里亚姆坚定的回答。
“会不会觉得如此做法有违信仰？”
“一切皆是主的旨意。”
“那么，提前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大家庭，姐妹。”
吉拉米长叹一口气。主啊，原谅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