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这个年纪啃啃老,也不会被怎么说的。”唐兆和将合同推到贠峤面前,丢来一只快没水的签字笔,“这里,签字,十年。”
这是她签过的最丑的字,中间足足换了三只笔,终于把自己给“卖”了。
唐兆和一边解开工牌的绳子,一边说:“欢迎入职■国三重瞳园林设计有限公司,职工贠峤,你的身份编号会在七个工作日后出来,这是工作牌,记得贴个白底照片。给你。”
“哦,”他又把手缩了回去,“我忘了,你的刀没到,还不能给你,饭卡可以。”
“喂,她的刀我弄好了。”一个戴着安全帽的满脸灰尘的“人”走了进来,或许是一团飘忽的黑影子。当啷,当啷,他把刀递给了唐兆和。
接过了刀,唐兆和更郑重地递给了贠峤说:“你这个月的工资全花在这上面了,请珍惜它。”
贠峤的笑容一点点淡了下去,什么商务礼仪都不重要了。但当她再次看到这把熟悉的铃首刀时,行吧,一个月工资就一个月工资吧。
这是一个对每个人来说最寻常的一晚,但可能会有人朝夜空截取那一轮下弦月,发到朋友圈里求几个点赞。不过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其糟糕的夜晚,我把那不及格的数学试卷落在了学校。
“到了,自己去拿,我跟你班主任说过了,”妈妈头都懒得回,烦躁地把车子停在路边,“上点心啊,小囡,作业怎么能忘呢?上高中了哇,啊?你知道现在高考数学多重要吗?啊?啊有听到我说话?你这个态度……”
我跳下车,一路忘校门口狂奔,有点像马拉松冲刺终点的感觉。我心里很清楚嘴上说什么都没用,拿到卷子,解决问题,是最重要的,虽然我好像都没有从根源上解决什么问题。
“叔叔!我是高一……嗯?”校门口的保安亭内没有人,明明保温杯打开了盖子,空调也开着。“叔叔,我是来拿作业的……”我心里有点发虚,这么随意进去好像也不合适,但这是我上学的学校。
“我进去了啊!”我朝着监控喊了一声,大踏步向亮着灯的教学楼走去。
看着黑黢黢的食堂,活脱脱的鬼片场景,我能感觉到后背湿透了。要不回去吧,回去找同学微信上要一下也没问题,这氛围太怪了。啊,对了,我的手机!
坏了,我真进鬼片片场了。算了,本来学校信号就不太好,我也没干什么亏心事,就只是拿一张试卷。我转过庭院,进入教学楼,每个教室都开着灯,走廊里也有昏黄的灯,对面教学楼的走廊里我看到有人穿过,这让怕黑的我不那么害怕了。至于应该让人害怕的穿过走廊的呼啸声,这我到底是不怕的,习惯了。
一楼,二楼,三楼,我终于听到了人声,心里不免有些愧疚,还要让老师加班等我。我三步并两步,蹦跳着登上三楼的楼梯。我能感到转角处又脚步声靠近,有点兴奋,要不要和老师大声打个招呼呢,我想到了这个恶作剧。
哪有人开口说自己不是坏人的?妈妈呢?我要找警察!有变态!
“小姑娘,你是这里的学生吧,你们老师没发通知让你们今天不用来学校吗?”
“我们是来考察地形的,已经和学校知会过了,学校想完善一下基础设施,你想报警我也拦不了你。”他耸耸肩,因为戴着墨镜,我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在说实话还是骗人。
“哦,对不起叔叔,我打扰你们工作了。我走了。”我姑且就先相信这个人,不管怎么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立刻离开是上上策,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岱舆……岱哥……我…………别来了……”突然他肩上的对讲机响了,又迅速归于安静,连杂音都没有。书包带又被拉住了。拉住我书包带的手把我往后扯,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他的手在抖,得了帕金森似的。
“安静!”他低呵了一声,他又意识到了什么,“对不起,因为我同事好像在一楼勘测,你下去会给他添麻烦,能在这等一会儿吗?”
“叔叔,我是来拿我的数学试卷的,请问我现在上三楼可以吗?”我突然想起来我来这的目的,用我觉得最礼貌的语气问他。
他应该被这个问题问倒了,只见他思考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往楼梯下看了一眼,又往上看了一眼。
“讲台上有座位表。”我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个?感觉被套话了。
这个人笑了,但嘴角立刻沉了下去。“小姑娘你警惕性很高。但楼上也有机器,我怕你磕了碰了。”
“现在你们学校里除了保安和我们两个工作人员没人了,我要真想拿些什么,我该去翘校长室的门。”他双手插着兜,两个拇指露在外面,“这是犯法的,不能干。”他认真地补充。
我坐在楼梯上,看着横梁上忽闪忽闪的“EXIT”标致,打了个哈欠。嗯?刚刚是不是飘过去什么东西。确实,不远处连廊上有一团黑雾慢慢地飘过来,我向上挪一阶,它向前来一点。准确来说,那颜色和雾霾似的,“病态的颜色”?慢慢地它把对面的教学楼都笼罩住了。我竟然一点也不怕它,我盯着它,它可能也在盯着我,也可能背对着我。
“一百五十分的卷子,考八十分,确实得努力了啊。”熟悉的声音从我头上传来。
他哂笑着看我:“青春期的小朋友果然不一样吗?有个流行词,叫……中二病?”
“叔叔,这词不是这么用的。”我站起来,接过试卷,迅速塞进包里。
顷刻间狂风呼啸,倾盆大雨,满月被遮住了,户外连廊积起一层厚厚的“胶水膜”,一点一点蔓延到我们这头。那团雾可能已经吞噬了整个学校。
“我们老师说这里是亚热带季风气候,有时候天气预报不准。”
“嗯。”我点点头,又往上走了几阶,水已经漫到了第四层台阶上了。
这个叔叔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他拉着我的书包带上了三楼。“我是能走得掉,但你走不掉。”他有些恼火地嘟囔一句。
“因为你是‘闯’……真的是,你父母没告诉你没人的地方不要乱进吗?”
“但这是我学校啊!”我大声反驳他,但立刻后悔了,现在这诡异的情况经不起我插科打诨。
他把我拉到了七班的门口,“贠峤同学,其实按照你这个年纪的想象力,我觉得不用解释什么,你的世界观对这种情况就能自圆其说。”他拔出了一把刀,刀柄末尾嵌这铃铛,“你知道《玄君七章秘经》吗?”
“现在知道了。”我点点头,心里想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文言文基础怎么翻译这个名字。
“以后无论谁告诉或者要给你讲这本书的内容,你都不要听,否则今天的事你以后会不停碰到。而现在,这本书的抄本,我在你们的教室里找到了。”他摘下了墨镜死死地盯着我。
我被他那双瞳孔黏连的眼睛吓一跳,果然这人不简单,“叔叔,你有超能力吗?”我煞有介事地问。
他被我问得一愣,看了眼手中的刀,又看看我,再看看周围浓雾弥漫。没有,他说
我点点头,努力回忆这几天班里有什么灵异事件。“叔叔你说的那本书,我真不知道,我们班主任不允许我们看课外书,《红楼梦》也不行。硬要说的话,班里最近有个事情闹得有点大。”我们一起坐在七班的教室里,因为外面风太大了,雾也诡异得很浓,完全覆盖住了昏黄的灯。我特地坐得离那角落的垃圾袋远一些,它给我一种危险的预感。
“也没什么,就突然同学们神神叨叨的,说要推翻班长。”
“然后,确实班长做了过分的事,滥用职权还霸凌同学,说什么要让谁谁好看之类的。”我越说越兴奋。
他已经背过身去,蹲在那里用刀在瓷砖上划图形。“挺有意思的,继续。”他点点头。
“再然后,副班长还写了请愿书,闹到班主任那去了。”
“然后呀……”我一点点挪到他旁边,瞄到了地上奇怪的图形,有点像魔法阵,“然后……”我朝他搓了搓一下手指,“冷处理,晾在那!”
岱舆敷衍地应了一声,继续在瓷砖上刻出奇怪又反复的图案,用手掸走了白色的碎屑,再补了几笔,熟练把刀插回去,只留下串串铃声。
“什么魔法阵?”我好奇地问他。是五芒星?还是六芒星?
“差不多了。”他抬头看向窗外,外头好像一间漆黑的房间,静止在了灭掉了唯一一盏灯的瞬间,“其实我不太理解你对一些事情的反应和看法,前额叶还没发育好的原因?”
“你别这么说我,现在好多大人前额叶也没发育好。”我翻了个白眼,帮他掸碎屑,“天天在那叫嚣实际实际,其实自己估计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我们老师就……”
“这话别乱说,很难听。”他第三次笑了,“不过这世界上说不定真有一个‘幻梦境’,由幻想组成的世界……”他说了一半不说了。
“没什么,我们再不走,这里的主人就真要把我们留在这了。”他站起身,示意我站到‘魔法阵’中,“我没有搞清楚为什么你们的教室里会出现那本书,但我也不想搞清楚了,这次我们公司已经牺牲了一位员工了,一换一很不人道,但你毕竟还是个孩子,我不能丢了西瓜再丢了芝麻,狗都来了,意外已经够多了。”
行了,这会儿想象力再丰富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我心里这么想,只能朝他微笑。
“我就不征求未成年人的意见,比起你非凡的幻想,还是性命更重要。”他说完这句话,嘴里开始念念有词,不远处鼓鼓囊囊的垃圾袋逐渐瘪了下去,魔法阵并不像动漫里那样发出万丈金光,只是如聚集了点点星光,闪烁又温暖,硬要具体描述,就像你回家时路边绵延向远处的路灯。
“我等你走了,我也就回去了,我还得写钉钉工作总结,还得写检讨,还得被扣工资……”他的声音逐渐模糊了,但感受到罕见的情绪起伏,“数学记得好好学,很重要,以后考教资或者考公也挺好,但千万别进……”
我后面就听不清了,我感觉到整个人被硬生生抽离了一个空间,像电梯刚上升时的感觉一样。我好像看到了什么,又好像只是在黑暗中下坠,远处可能有颜色,但那个颜色我觉得很恶心,不,可能是失重给我带来的。眼前一闪而过的是类似爆炸的情景,但没有声音,我的地理知识还不知道怎么描述,是星星的死亡还只是春节的爆竹?我不清楚,在一阵香气之后,我陷入了昏迷。
“妈妈,颜菁陌微信上发我了,我们回去吧。”我抬起头,疲惫地靠在车座上。
唐兆和摇摇头,看向贠峤:“你确定那个人的名字是这么写的?”
“唐总,我倒有点熟悉,岱舆山我听说过,岱舆这人可能在总部?毕竟十年了,升个职啥的。”美女踩着高跟鞋噔噔地走进来,递给贠峤一个笔记本,“我是人事柯美泫,欢迎你入职,小贠”
“行了,先去干活吧,这事以后再说。”唐兆和挥了挥手,“今天下班提前五分钟开例会,贠峤你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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