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们不再能想象一个更好的未来,那将是所有人的悲哀。”
——《旧日野史》;联邦海牙文库出版,编集于开拓历1256年。
那是一个面目模糊的男子,整张脸仿佛不定型的油膜,随着信息本身的扰动扭曲,遮掩他物理意义上的真实身份。这个人的体型跟少年无异,矮小、瘦削,套在身上的长袍显得松松垮垮,却仿佛投射出一道规模宏大,跨越光年之遥的影子。
远方的恒星缓缓落入地平线,轨道环上方,渐渐暗淡的天空不时被聚变鱼雷和相对动能弹的光芒点亮。战线直抵这个世界的时候,人类又一次和他们追寻千年的理想失之交臂。
那是我和弦月最后一次同眼前的男子见面,他双手交在身后,俯瞰着议事厅外的城市——曾经热闹的红色厅堂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环绕大厅的玻璃早已被炮弹的余波震碎。因为城内能量管道被毁,信息系统遭到模因武器瘫痪,联盟大楼也跟着断了电,分子机器无法再修补这些玻璃和千疮百孔的墙壁。
我们曾无数次设想过面见彼此的情况,却没想到最后会在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中心,和它过去的主宰者观赏人类联盟最后的日落——没有咒骂,没有宣誓,没有武器和杀戮,只是一片尴尬的沉默。曾经和“影子皇帝”一路走来的战友们,此时没有一个还留在议事厅里,陪伴这个男人的只有一个发战争财的军阀和两面三刀的美艳女孩——后者是个间谍,本应被作为联盟公敌处置。
我们就这么无言地等待了三分钟,等待这个人类历史上最伟大也最恶贯满盈的野心家从窗口离开。他望向我和弦月,眨了眨那双异光闪烁的红眼睛。
弦月忍不住开口:“……都到这个时候了,说点儿什么吧?”
男人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用一种带着苦涩笑意的声音说道:
“是啊,总得说点什么……可惜平常演讲用的话,我现在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我望了眼弦月,又回头看看他——我们三人因为彼此欺骗,反而成了最好的朋友。这个时候,一切真相都已经明了,我们却仿佛失去了对话的能力。
那家伙又是一阵苦笑。这种落魄而言不由衷的状态反而能让我更信任他。
雷达阵列反馈第一份数据时,宇都宫绿还在飞控中心的宿舍里摆弄战舰模型——那是一艘1比6500的进取级主力舰,斜着占据了大半张桌子。绿正为鬓发扫到零件发愁的时候,防卫戒备的消息刚好跳到她的视野正中。
她打了个哈欠,依依不舍地放下拼了一半的动力脊,把两根长长的马尾拢到围巾里,接着才披上白大褂向五百米外的那座大厅走去。通往预警大厅的几座廊桥都挤满了人,想必有上百个同事收到了那个通知。
在廊桥正中,一个娇小的身影凑了上来,拍拍绿的肩膀向她打招呼:梅丽尔.波雷的金色短发显得比平时还要乱,白皙的额头上有一圈红印子。她扶眼镜的时候会时不时揉揉那里——梅丽尔似乎是起床起得太急,磕到了宿舍天花板上的植物架。
“我们不是导航研究所的人吗,为什么要帮太空军的势利眼当苦力啊……”
绿望了望天,一百米上方的白色穹顶让她感到一阵眩晕,脚下的人造引力似乎突然消失了。
她赶紧低下头,说道:“至少大头不是教科文给的,对吧?”
绿没再接这位同伴的话茬,忙碌而喧闹的人群让她们不得不扯着嗓子说话,这样还不如安安静静地顺着传送带走到对面。预警大厅是一个直径二百米有余,高约三百米的圆柱体,就这么杵在费米太空城东侧,从飞控中心笔直延伸到太空城边缘。这个圆柱体有三分之二的体积是超光中继器和雷达组件,剩下的部分一般也不会有多少工作人员——除非,太阳系遇上了所谓的安全威胁。
等到绿和梅丽尔在各自的岗位上就位,两人才知道那个预警信号的来源是什么。
飞控中心的迈克米伦主任和一个军官模样,看起来差不多有七十岁的东方男人走上指挥中心的高台,对下面白花花一片的员工们解释起大约二十分钟前发生在小行星带的事件。他的声音总让绿想起老化的航天机床,滞涩沙哑,听着让人牙酸。
【……距离地月系2.1个天文单位的位置出现了一艘战列舰,或者说战列舰规模的航天器。考虑到它几乎没有引发火种涟漪,这艘船可能并不是依靠跃迁抵达太阳系的。灶神星防卫基地和木星的巡航舰队都尝试过联络对方,但什么回应也没有——】
迈克米伦咳嗽了几声。那个军官很体贴地递了瓶水给他,让这个老科学家嘬上几口。他又小声咳嗽了一阵,才继续说道:
【不止如此,这艘船甚至没有可以辨认的模因识别码。根据水委一公约的条例,人类空间的船只来往于各文明圈时必须使用可供辨认的识别信号……呃,如果不是家园理事会紧急叫停了木星舰队的行动,他们可能已经把核弹丢出去了。】
迈克米伦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话是否会冒犯旁边那位军人,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总之,预警中心请大家来,是想为接下来的接触行动保驾护航——安理会刚刚把半个预警中心的专家调去云门,新的人员又来不及填补空缺。其他部门来帮忙的各位肯定会收到补贴,尽管放心——】
【只要这次接触没有节外生枝,没有出现不可控的意外,你们的努力都会得到回报。】
绿在百无聊赖中转了十七圈半的圆珠笔,凭借自己的双眼,她已经大致摸清了预警中心所获最关键的数据——只是,当她看到迈克米伦投在巨幕上的影像时,还是不免为之一怔,手上的圆珠笔滑落在桌面上。
那是一艘近千米长,最宽之处足有两百七十米的黑灰色战舰。战舰合金反射出背景中的星空,地联先遣部队蓝白相间的驱逐舰与之相比仿佛几块笨重的积木。它就像一把巨大的匕首一样横在小行星带的虚空之中,沉默、静滞,几乎没有逸散出任何能量。
然而巨型舰船的尺寸和它古怪的流线型外壳并非是绿关注的重点,在“匕首”刀尖部分的外壳上,有一行巨大的蚀刻铭文。人类联盟的时代终结后,三大文明圈便纷纷抛弃了在战舰外壳上雕刻船名的做法——这些用标准世界语写就的锋利字符比起舰船本身,甚至更加刺眼。
【夜巡号。没错,我们目前唯一能掌握的信息,就是这艘船的名字。它的技术参数、设计资料、登记记录……哪怕翻遍近八百年来太阳系巨库的所有数据,人工智能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迈克米伦的话带着一种有气无力的自嘲。对于绿来说,这三个字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在那之前,她一直以为父亲遗嘱里的内容只不过是胡言乱语而已。
家园塔西五区面朝福克斯湾,巨大的一号火种炉和其上厚厚的云层已经位于视平线之下,从某个角度看去,梵妮莎会以为自己正踩着云朵行走于无垠苍穹。忙碌的走廊上,似乎只有她这个“孩子”还会对黎明城远处那座古建筑感到好奇。
一号火种炉之于人类,可以说是开拓历奇迹的开始,也是从灭绝边缘拯救这个文明的救赎象征。尽管如此,不论是什么奇迹,过了一千多年也难免会让人们失去敬畏,变成生命中理所当然的平庸之物。
哪怕是梵妮莎自己,也难以想象没有火种的遥远时代。真实历史中的人们一定过着复杂至极的生活,其厚重程度远非现代人印象里那场几近毁灭人类的战争、随着高超音速导弹乱飞的模因武器和互相憎恨的民族国家所能比拟。
安理会紧急会议仅仅十五分钟便结束了,既然已经和太空军达成协议,家园塔上的公务员们便无需继续守着接触任务的进度,只要等待木星指挥部的汇报即可。这个时候,梵妮莎和大部分同事一样,会不假思索地去中庭广场觅食。
她从落地窗前走开,顺着那些和自己一样身披黑白色正装的人们一同进入中庭广场:哪怕这座空中花园有大半休息室是空的,也远比平时要热闹。梵妮莎看到一个和自己面容相似的金发男人从很远的入口走了进来,两人仅仅象征性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各自找了条远路绕开对方——威尔海姆.菲茨杰拉德比起一位兄长,更像是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刺猬;梵妮莎自己之于哥哥恐怕也是如此。
她沿着一颗巨型橡树旁的走廊来到二楼,找了一座隔间走进去。这座隔间里大多是比她年长很多的能源署干部,几乎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女孩是菲茨杰拉德大小姐,很快窃窃私语起来。
梵妮莎面无表情地在隔间一角坐下,用隐形眼镜叫了份便宜的海南鸡饭,之后便静候物流管道把午餐送上来。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瘦长、黑发蓬乱且胡子拉碴的东方人砰地一下坐到了她对面的位子上,没等椅子上的力学反馈装置有所反应,他就抬起手指在太阳穴附近比划起来,似乎对这里的菜单了如指掌。
“这家铺子的东南亚菜还是比较正宗的,至少酵母工厂写的调味程序比别处用心得多。”那男人笑了笑,道:“您还在等木星舰队的消息吗,大小姐?”
“我倒是更好奇,如果你一直滥用我的名义闯进理事官们吃饭的地方,父亲会不会来找我算账。”
“那也得等您用上家园理事会的食堂了再说——那里离家园塔还有三万多公里呢。”
梵妮莎摇了摇头,看着窗外一座百万吨级的天空社区从海面上空飘过,托举它的反重力垫发出幽幽红光。她点的盒饭这时也从物流管道里滑了出来,保鲜膜接触到空气便迅速蒸发,热乎乎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她拆开筷子,拌匀碗里的米饭和鸡肉,开始享用这份由酵母工厂批量生产的“佳肴”。
“那大概是我妹妹,不是我,”梵妮莎摇了摇头:“如果你不得不经常出差,连着几个月吃星际航线上的饭菜,就一定会对地球上的粮食心怀感激。”
崔贤哲警督点的拉面没过多久也到了,他把海带和味道很冲的咸菜一股脑倒进面里,嘶溜嘶溜地吃起来。哪怕不回头,梵妮莎也能感受到能源署同事们异样的目光。
“您不看看报导吗?”崔警督用筷子朝餐厅正中的电视比划了一下:“叶中尉的舰队还在那艘船附近呢。”
“联邦军人大概不需要几个天文单位外的你我关心他们。”
小行星带的某个角落,直播画面经由太阳新闻社奢侈的超光中继器传到地球,信号延迟不超过两分钟。这个时候,接触任务的第一梯队已经点燃冲压引擎,向星空背景下那艘巨大的流线型战舰靠拢。最多在十五分钟后,叶霆所在的连队就会登陆“夜巡号”。
【这里是UN1273-6祁连号驱逐舰,我舰将在二百零三秒后与目标接触,届时将投放先遣队伍登陆目标,请求木星指挥部、各飞控中心确认。】
【确认完毕。请先遣队伍各就各位,按照既定程序执行任务。】
舱内广播结束之后,便是一片令人焦灼的寂静。除了叶霆对面的短发女孩,祁连先遣队的成员们全都穿着漆黑厚重的外骨骼装甲,每台外骨骼上都配备了五千发拓扑机枪弹和足以切开歼击机装甲的破门器械。那个身着白色民用太空服的少女坐在叶霆身旁,和舰上的军人们格格不入。
然而,既然是接触任务,没有分析师帮忙是万万不行的。
叶霆盯着舷窗外遮天蔽日的夜巡号,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半岛大学文明研究三院,”苏娜小姐眨了眨蓝眼睛,她的声音通过发信器在先遣队的公共频道里传开:“我们之前一直在做人类联盟相关的项目,哈迪德司令一时找不到人手,就把我派来了。”
“喔,我听说研究旧帝国的女生最后都会变得跟干尸一样——不论是性格还是脸蛋。苏娜小姐,你这么漂亮,不考虑换个专业吗?反正对你来说,更好的‘出路’多的是吧——”
坐在角落的那个汪明上尉打断了战士们的骚扰。她和叶霆的年纪相仿,却走得比同一所院校出来的自己要快得多。
“我不管你们以前在行星上过什么生活,养成了什么臭毛病,但在我这里任务就是任务。祁连舰上不允许管不住行为举止的败类存在,阿曼中士,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苏娜小姐微微摇了摇头,开始用宇航服上的电脑对无人设备做最后的调试。哪怕是在受过模因训练的人群里,这个女孩的效率都非比寻常。就算叶霆刻意集中注意力,也经常难以分辨她手指的动作和那些一闪而过的字符。
二百零三秒的时间很快过去,祁连舰泊入了距离“夜巡号”两百米的位置,引力推进器在三秒之内卸下驱逐舰上最后的惯性,它和那艘沉默的巨型飞船进入同步运行状态。对接通道上的拓扑结构逐渐展开,很快便从祁连号气密室一路延伸至两百米外的战舰侧方——根据飞控中心的分析,“夜巡号”字符下那个不怎么起眼的圆型凹槽就是战舰舰桥的入口。
众人身上的安全框很快弹开。祁连舰底部舱室早已完成减压,气密室大门直接跳过了惯常的程序,在寂静的真空中缓缓打开。
“好了,各位。”汪明站了起来,转身对先遣队员们说道:“任务开始。”
“夜巡号”无疑是人类联盟的产物,哪怕没有人见过这种型号的“旧帝国战舰”,哪怕本地巨库里压根儿找不到它的记录,这艘船还是处处充满统一时代的特征。
棱角分明,色彩明亮的壁画从先遣队登陆舰桥后便被照亮:和历史教材上的资料一样,舰桥左侧的壁画描绘了人类造物从篝火一路发展至化学火箭、聚变推进器和火种动力脊、反重力垫的历程,右侧则是著名的人联符号——《真正的天空》,云层与满天星斗随着电子墨水的既定程序缓缓飘动。
先遣队离开舰桥后,第一件事便是在那些茂密生长的低重力植被中进行测年。苏娜小姐事无巨细地对照了三组共十六份的样本,分别取自植物、土壤和舰上干净锃亮的金属,她的结论让众人困惑不已:
“不论是质子还是同位素测年都是一个结果——”因为舰内大气已经通过了检疫标准,苏娜索性摘下了头盔。她甩甩那头黑色短发,说道:“如果这艘船是人联工业的产物,它就根本没经历过正常的时间流逝。如果不是,这个‘夜巡号’就是现代人仿制的冒牌古董。”
“可谁会闲着没事仿制一艘旧帝国战列舰,还非得丢到地联首都来呢?”
“反正不会是英伯利安人。”汪明看了看叶霆,说道:“共生主义者决不会在战略做上多余的操作。”
“呃,说不定是乐园或者边缘文明圈呢?再不济还有外星人——引力幽灵,利维坦、沃姆人,随便哪个说不定都做得出来,反正它们也不用遵守水委一公约,把一吨活性火种或者反物质塞进船里等着我们上钩不也……”
某个刚从士官学校毕业,沉迷架空历史创作的新人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很快又被汪明打断:
“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罗斯托夫下士——我们是军人,不是来替教科文的专业人士提方案的。”
夜巡号像是早已恭候多时一样,乖乖为先遣队员们点亮每一个走廊和舱室、打开每一扇不知紧闭了多久的大门。无人探测器在这艘巨舰里虽说不是畅行无阻,至少也从未遭到过防御系统的阻难。不止如此,自先遣队登船开始,夜巡号的重力系统便一直在稳定运行,为这些不速之客们提供一个G的人造引力,从未中断。
接触行动开始第三十五分钟,苏娜的探测器突然在指挥室正下方发现了一座可疑的房间——指挥室和与其相邻的动力脊一样,哪怕面对先遣队员们也不为所动。至少有三个人尝试用爆能切割器破坏那扇门,却无一例外被强力静滞场阻截。微型反应炉激发的粒子束打在门上不过三秒就哑了火,只剩下一股刺鼻的热气飘回众人身边,像是某种无言的嘲弄。
叶霆拦下了拔出机炮,准备对着那扇门出气的几个下士,说道:
“除非用舰炮等级的能量,不然凭我们身上的装备是过不了这扇门的。”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用舰炮轰击“夜巡号”,新兵们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在浪费昂贵的弹药,便只好作罢。
然而,当大家沿着楼梯来到指挥室下面那个不起眼的房间时,他们却没有遭到任何阻难。白色门框上方,扫描仪只是对着先遣队员们做了个简单的识别,便打开了门锁——随后,一行人又经过了五扇门和四次灭菌检疫程序,才得以进入门后的空间。
那是一座让叶霆想起墓碑的古怪房间,四壁之上除了不断飘浮的标准世界语文字便什么都没有。哪怕是以他的语言水平,都能辨认出那些不断划过的文字是一份漫长的阵亡者名单——他们大多死在了开拓历950年代到1210年那个混乱的时代。
房间正中,一座仿佛棺材的巨型机械斜过四十五度,对着闯入这个昏暗房间的众人投来一缕幽光。苏娜小姐似乎对这台机器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她毫不迟疑地和无人机一起检查了这口“棺材”,最后轻轻抚过黑色的流线型金属外壳,回过头来对众人说道:
“这里面有生命反应,”她笑道:“是个一米八六的高个儿男人,还活着。”
和叶霆一样,汪明上尉此时也惊得说不出话来。所有人都没想到该怎么应对眼前的情况。提问毕竟与盘问不同,提问的时候,全副武装的军人们远远没有一个可靠的答案,而远在天文单位之外的指挥者们也同样没有设计过预案。
叶霆不由得开始怀疑,梵妮莎当初坚持让自己去祁连舰当教官,是不是还有别的用心——毕竟,那个女孩从小就是如此,为了达成某个结果,她会刻意不做解释,只说一半的话。哪怕对梵妮莎而言,叶霆已经是那群儿时伙伴里最后一个留在她身边的人了。
感谢 @Eternal_Blue 蓝老师为这部作品绘制的封面插图。本作为早期个人作品《永夜无期》的迭代版本,除世界观和人物以外,文字与写作结构是全部重新创作的。
这篇小说是我在游戏开发工作之外的消遣项目,也算是弥补一下一直想写太空题材未果的遗憾。如无意外,我会尽量保证每周更新一个5000-7000字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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