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是,应聘的某个职位要求“随简历附上你最喜欢的科幻小说及你对它的评论”。
果然,生活压力才是写作的源泉啊。感觉好久都没这样摆着架子正儿八经写东西了。
以下是我对这篇小说进行的充满了傲慢与偏见的个人评论。
我不是什么资深科幻迷,如果这篇评论会惹恼克拉克的真爱粉,那……我还是躺下装死吧。
原作梗概:
《神的九十亿个名字》是阿瑟·克拉克的一则短篇科幻(?)作品。
故事中,一群西藏僧侣订购了一台新型计算机,并雇佣了两位工程师,以代替僧侣们已经持续了三个世纪——如果没有计算机的话还将持续一万五千年——的繁重计算:他们要从9个特殊字母的排列组合中穷举出“神的九十亿个名字”。
当神的名字全被列出,人类的使命将会完成,世界将迎来末日。
计算机用三个月的时间完成了这项工作,在最后的时刻,“苍穹静寂无声,群星正在熄灭”。
一点补充:
关于这篇小说究竟算不算科幻……恐怕会让很多人就此吵起来。
它肯定属于“广义上的”SF&F(幻想类)的分类:它的故事遵循着某种内部逻辑,并且其中的大喇嘛在采用”科学实验一般的“方法推进着他的理论。至于它是否真正属于传统意义上的SF,恐怕就见仁见智了。
嗯……所以又一次,我在答完一道问题之后的第二天,才发现我可能回答错了东西。这就是头脑总是慢着半拍的感觉吗,我果然是和谁吵架都吵不赢的那一类啊……
另外,在网上看到了有趣的评论:这篇小说可以得到一个硬科幻的解释,即地球上的人类都是模拟生命,所谓神的名字是这个模拟世界的一种后门口令……
作品内容与手法:
这则短篇故事中,“神的名字”这一设定可以追溯至希伯来神话:莉莉丝知晓上帝隐秘的名字,当她说出这个名字,她将获得上帝的力量。当然,这种设定并非希伯来神话所独有,“名字”作为一种符号学象征,天然具有一种巫术意义。无论东西都有诸多类似的故事,例如《西游记》里“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实则来自汉朝即有记载的方术,而道教佛教均有唱诵圣号佛号的仪式;在希腊神话中奥德修斯向波吕斐摩斯隐瞒自己的真名,近代作为西幻经典的《地海传奇》里魔法的本质就是呼唤真名。
而这台计算机的设定则让人想到“猴子有概率用打字机敲出一整篇哈姆雷特”的思想实验——刘慈欣曾在《诗云》中描绘过这则故事的另一种变体。它的背后是概率论里的零一律,是宇宙的庞加莱回归,更是哲学家们围绕自由意志展开的无休无止的争吵。
克拉克这篇故事的巧妙之处在于,他赋予了这两个设定以“绝对”的力量:当神的名字被穷举,当计算机完成工作之时,世界就会毁灭。
这一夸张至极的结果,赋予了两则设定全新的意义,它们的表现力因此也被推向顶峰。这是极致的戏剧夸张。在短篇作品创作中,克拉克总是敢于使用这样的夸张手法,并且尤为珍贵的是,他还能够通过循序渐进的表达让这种夸张设定呈现出“真实”的表现效果。这大概就是这篇作品的独到之处。
作品对我而言的魅力所在:
这则故事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其中科学与宗教碰撞出的火花。
《神的九十亿个名字》里这段用计算机呼唤神明的情节,与克拉克在《追逐彗星》中使用算盘计算飞船轨道的情节何其相似!
《追逐彗星》中,“落后”、“单纯”的珠算成为计算机损坏的宇宙飞船上的救命稻草,计算着航行的轨道;而《神的九十亿个名字》中,那台不断打印字母排列的最先进型号的计算机,在“宗教”与“神灵”面前又何尝不是落后而单纯的!
我无比愿意相信这克拉克的这两则故事是互相呼应的——尽管我得承认我没有证据。它们看起来都更像是作者的灵光一现。
我向来关注把科学与宗教联系在一起的题材,《莱博维茨的赞歌》中的修道院也好,《战锤》游戏中的欧姆弥赛亚也好,都曾展示科学与宗教的奇妙纠缠。不如说,这二者一直存在着联系。
科学与宗教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为蒙昧的人们提供“答案”。
在古代,宗教曾为人们提供一切的答案:我从何而来,世界从何而来,我该如何生活,我该如何获得幸福,等等等等。
到了“上帝已死”的时代,科学与哲学从中分担了一些问题,却在触及生死、灵魂等领域之前,就早早成为了“过于复杂”、“太长不看”的东西,以至于现代的普通人越来越难从其中得到答案,转而相信各种神秘与民科。
在我自己制作的游戏《天穹下的格林》中,我也曾尝试设想科学与宗教的结合:人们信仰着科学会拯救一切,于是加入信仰人工智能的宗教,成为为人工智能提供训练数据与大脑算力的奉献者。不过,我得说,那绝对不是一个成功的尝试。
作品的内涵与隐喻:
对这篇故事内涵的常见诠释之一,是它用“计算机将原本需要万年的计算缩减至了三个月”隐喻了“人类科技的进步是如何加速末日到来的”。
这一说法令我难以反驳,却着实觉得它少了一点“浪漫色彩”。就像视频网站上那些三分钟解说电影,或者高中试卷上那些阅读理解标准答案一样,这样的诠释,呈现了一个剥除了一切色彩而得到的这篇小说的髑髅,是将香甜部分完全不示于人的蔗渣、鱼骨。
作为一篇小说,无论作者着笔力描绘的重点,还是能够震动读者思维的表现力所在,永远都是关于“人”——关于思考、情感与人性(而非关于“事件进程”的)的。这篇作品中,克拉克花了大量笔墨描绘博士与两名工程师的心理活动。
在小说的前半,求购计算机的喇嘛在博士面前展现出了无知蒙童般的懵懂。而在小说后半,两位工程师在喇嘛们的工作面前,又展示出了中学男生谈论恋爱八卦一样的懵懂。喇嘛们与三位“现代人”仿佛处于两个世界。
对我而言,这篇故事真正的隐喻在于:
我们个人的精神生活在精准严密的科学面前,看起来总是那么的单纯、盲目;
但在全人类关于精神、信仰、灵魂、我们是谁、我们为何存在的质问之前,科学也往往同样单纯而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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