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鲁斯坐在椅子上,国王的发言让他感到一阵阵心惊胆战。他有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但是他又没办法说出来。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听完了所有的讲话,心里只想着赶紧离开。
国王召开这次会议的目的非常简单:探讨一些加税的问题。虽然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在原有税率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些,而且也并未提到在座的各位贵族头上,但是明眼人心里都清楚,他就是要给贵族加税,虽然表面上说的是给底下的老百姓而且看起来加的并不多,但那仅仅是因为贵族可以把自己的税分摊给领地里的老百姓而已。
黎鲁斯知道这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国内那些“叛徒党”肯定会以此为契机大做文章。他已经在这场会议的现场闻到了不少火药味了。
“你这条件太苛刻了,国王陛下!”一个穿着浮夸的年轻一员大声责备。
黎鲁斯扭过头看过去,从这个年轻人的装束和他胸前的配饰来看,黎鲁斯判断出这个人是一个“新贵”,并且根据那个风格独特的饰品来看,黎鲁斯确定他应该是“叛徒党”的一员。
黎鲁斯本人是非常不喜欢这些“叛徒党”新贵的。即便在一些人口中,他们代表活力或者积极进取,但是见识过他们卑鄙手段的黎鲁斯绝不认为这些无耻的暴发户能够给这个国家带来什么光明的未来。
老国王路易不中用了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如果不是因为他非得攥着手里的权杖不放,弗朗西斯的状况绝对要比现在好。见识过国王年轻时的英明神武的黎鲁斯,对于现在这个敢于和国王叫板的年轻“政治暴徒”更加嗤之以鼻。他们明明什么都不懂,只不过是沾了先辈们的光就自认为了不起。而说到这些无耻之徒的手段,某些事情依然历历在目。
黎鲁斯回忆起几年前自己的一个朋友,是一位公爵,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是一个世袭的“穿袍贵族”。由于他是继承了家族领地的长子,自认为责任重大,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又都是非常传统,这让他对除了自己职责以外的事情几乎很少了解,在他的心里也一直认为:经营好国王给自己的领地,效忠于路易国王是应该的。现在回忆起来,黎鲁斯也得感叹,自己的这位朋友比自己要强多了:无论是能力还是思想境界。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可能黎鲁斯对于这些“叛徒党”也不会抱有这么多的敌意。
事情起源自某一天——他只记得那大概也是个初春的日子。那天他来到了这个朋友的地界想要去他家中做做客,然而等到了才发现,这个家族的人已经在这块土地上消失了。当时他非常诧异:怎么一个伯爵的家族居然在自己的土地上突然消失了呢?这在那时的他看来简直太匪夷所思了。直到他多方打听,才知道朋友的土地已经被某个“大企业家”收购了,而且是以一个低到离谱的价格全部买走了。暴怒中的黎鲁斯砸开了那个暴发户的家门找到了那个暴发户,可是看到他盒子里装着的那张原属于他朋友的地契,和一大堆合法的法律文件,他也只能不甘心地放下了攥紧的拳头,松开了那个“大富豪”的衣领。“你可以尽管去告我。”他还记得那个长着一张猪脸的男人当时说的每一句话,“但是我要告诉你,即便是国王来了,他也只会告诉你,我的一切所得都是合法的。”那个男人当时这样说。从那以后,黎鲁斯就再也没有忘记那张丑陋的脸。直到现在,当时那人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轻蔑的笑容依旧在不断地提醒他:不要忘记世上有这样一群卑劣的人——他们兜里有数不尽的金钱,但是内心里确实肮脏的牲口。他们戴着金色的面具,却无法掩盖他们从魔鬼那里遗传过来的内心。他们喜欢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巧立名目,擅长以灵巧的舌头编织精妙的谎言。他们的口舌仿佛涂着黄油和蜂蜜,但是蜂蜜和黄油的底下却隐藏着恶毒的倒刺。他们喜欢引诱无知的善良人上钩,可一旦你相信了这些人的话,那么他们将毫不犹豫地把你推入地狱,并且没有一丝愧疚。并且同样的,这件事也时时刻刻地提醒黎鲁斯,如果他不能跟上这个世界的变化,那么有一天,他也会成为这些杂种所设的骗局中的那个可怜的牺牲品。
黎鲁斯无法想象当年那个满脸横肉,脑满肠肥,里外流油的卑鄙骗子是用了何种下流的手段骗到了地契,他只记得到了最后他不得不动用了所有的人脉,终于在那工厂附的某个破旧的棚屋里找到了他的朋友一家。再次见到那个朋友时,那个朋友已经变成了一个肮脏落魄的乞丐,四十岁出头的他,因为丢失了领地的内疚以及被人欺骗的屈辱变得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因为忧愁更是变得如同被刻刀刻刻上去的一般,好似大地之上的沟壑,再也无法舒展。他的面孔也因为长久的风吹日晒和居无定而所被污泥覆盖,变得黢黑肮脏。若不是因为那个窝棚的墙上还象征性的挂着那一家的族辉,黎鲁斯甚至都不相信眼前这个已经彻底颓废只能终日酗酒度日的落魄之人和之前那个善良且正派、单纯且有责任心的朋友是同一个人。“那个族辉可能也是他最后的尊严了吧”黎鲁斯当时这样想。
精神萎靡的朋友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了黎鲁斯,黎鲁斯这才知道了那个暴发户是如何用假支票骗来了所有的土地,而朋友的妻子也因为忧伤过度,在失去土地的第一年就去世了。妻子死后,他带着四个孩子勉强维持生计。四个孩子有三个去当了童工,结果无一例外在工作时出了事故,然后就这样死去了,唯一剩下的那一个因为年纪太小没人雇佣而躲过一劫,但还是因为营养不良得了肺病已然命不久矣。
黎鲁斯悲愤于自己朋友的遭遇,也就是在那一刻开始,他就对这些是所谓的“新贵族”失去了好感——这不是出于所谓的“阶级”或者因为阶级而产生的优越感。黎鲁斯从来不认为“阶级”会带来是所谓的对立。相对的,他认为能够自由流动的阶级是激励国民和社会的有效手段,他自己甚至能够接受任何因他个人失职而遭受的贬谪,他认为这是自己身为一个弗朗西斯王国公民的责任,同时他也不吝于奖励或者举荐任何一个有才干品德优秀的后来者,哪怕他的才能高过自己,因为作为这个国家的管理阶层这是自己的本分事。“给予好人以高贵的奖励,给予恶人以下贱和贬低”这是黎鲁斯的家训。但就和他对阶级的态度一样,他不认同这些“叛徒”并不是因为自己或他们的身份亦或是出身,而是因为一个生而为人都该有的道德感和社会责任感,是一种人之所以能够区别于动物的高贵本质。他对这些无所作为,只知道让整个社会为自己不负责任又幼稚的行为买单的“二足禽兽”厌恶透顶,虽然现在不得不和他们好好相处,但是如果有机会,黎鲁斯认为自己很可能会不顾一切要把他们的所有罪行来一次集中清算。也只有这样,这些“新贵”们才能明白:自己已经越过底线了。“一群虚伪造作,没有人性的野兽。”黎鲁斯暗暗地骂道。
“你们就不为自己的人民想想吗?”一个新贵族也拍着桌子跳着脚站了起来。
“为了人民?”就在这个年轻的“叛徒党”说出“为了人民”的瞬间,黎鲁斯的脑子里已经想好了一千种不重样的脏话。那些脏话如水管里的脏水汇聚到了黎鲁斯的嘴边。黎鲁斯差点就忍不住准备用吐沫星子和他那几句威慑力的怒吼去把眼前这个嘴上没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伪君子的嚣张气焰撵个粉碎顺便给他的精神造成一些无法挽回的创双,但是他忍住了,并没有发作。有那么几秒钟,黎鲁斯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被卷入了一个闪着光的巨大白色旋涡中。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早已经从椅子的扶手上高高抬起,正准备重重地砸下去。“你还真敢说啊。”他冷冷地一哼,然后轻轻地将手放了下来。
“你们为了人民?”他的思绪不由得又飘回了当年处决那个黑心工厂的工厂主的时候,“看样子当时我应该把你也抓起来。还好我当时不认识你。”
会议在一片并不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了,黎鲁斯决定当晚就启程赶回自己的领地。他还有事情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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