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维斯和马克罗比乌斯牵着马站在沙隆修道院的院子里,这里曾经是一位具有罗马品味的富有的高卢贵族的别墅,但在君士坦丁皈依后,被移交给教会作为上帝的殿堂。教士们将这里作为总部交给埃提乌斯,希望他们能在在战斗前引导他祈祷,但他粗暴地把他们赶到一边,清理了主要房间作为他的参谋部门的宿舍,将以前是别墅中庭的典礼堂改成了他的作战指挥中心。他们依然在搬进里面,牛车运来了埃提乌斯的秘书和后勤人员的全套文书套件,弗拉维斯知道他们必须要有耐心才能有机会见到将军本人。
他回想起导致他们来到这里的事件,意识到他们的战役已经打了三个多月。两年前,他和马克罗比乌斯在逃离阿提拉后疲惫不堪地返回罗马,在南阿尔卑斯山和阿尔托鲁、艾蕾肯两人分道扬镳,看着他们向西骑马前往大西洋海岸和不列颠。艾蕾肯的匈奴侍卫奥普提拉和特拉斯提拉一起南下,在埃提乌斯在拉文纳期间作为他的侍卫,这是埃提乌斯任命的,从而使他们成为他在宫廷里的耳目。他发现的情况令他沮丧,但并不奇怪,太监希拉克略鼓动瓦伦提尼安日益精神错乱的妹妹霍诺丽娅向阿提拉求婚,这让埃提乌斯感到尴尬,当瓦伦提尼安亲自介入时,情况变得更糟,瓦伦提尼安派了自己的使者反对这桩婚姻,并对霍诺丽娅提出将西帝国半壁江山作为嫁妆提出了抗议。
这些疯子并没有被安全地关在拉文纳的笼子里,而是飞出了巢穴,但他们只是被希拉克略释放,以破坏埃提乌斯的计划。这位西罗马皇帝在危机和战争爆发时期与阿提拉的唯一接触是关于他明显精神错乱的妹妹的闹剧,这让阿提拉确信帝国存在根本弱点,这使他加快了自己的征服计划。几个月后,一切都悬而未决,埃提乌斯变得越来越不顾一切地积累他的盟友并建立新的联盟,但西哥特人拒绝的幽灵笼罩着一切。但是最终,伯拉纠说服高卢神职人员推动联盟的努力得到了回报,狄奥多里克在关键时刻加入了进来。
弗拉维斯记得他向阿提拉发出的挑战,即战斗的邀请。那时,这只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对阿提拉来说,这种挑衅比他习惯于从其他使者那里收到的陈词滥调和绥靖的尝试更有趣,但现在它有了一种预言的气氛,过去两年里发生的所有事件都在不可避免引向最终的大对决。三个月前,当阿提拉冲出家园,到达高卢并占领奥勒良城(注1),然后向北前往卡塔兰尼亚平原连绵起伏的草原时,所有的计划、期待和恐惧都达到了巅峰。有些人认为埃提乌斯和野战军的到来已经将阿提拉赶出了城,让他难以控制地逃亡高卢北部。对埃提乌斯来说他们这么想很适合,但弗拉维斯知道真相。她记得那天他们在草原上的要塞里谈话时,他像阿提拉提出了什么:你自己选择战场。阿提拉没有逃跑,他只是在带领他们前进,将他们带到一个地方,在那里两军可以在他的梦想之战中相遇,这是所有战斗之母。
弗拉维斯最后一次见到伯拉纠是在四个月前,当时伯拉纠将这把剑交给了他,自从弗拉维斯逃出阿提拉的王庭,将剑交给他以来,他一直在秘密保管,现在,弗拉维斯日日夜夜都带着它,藏在他在多瑙河探险时穿的那件旧法袍里面。伯拉纠也正在前往不列颠的路上,他为埃提乌斯所做的工作已经完成。弗拉维斯记得阿尔托鲁在阿尔卑斯山下的临别赠言,邀请他在罗马变得太危险、为帝国当兵变得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的情况下,也去不列颠加入自己的行列。这是弗拉维斯在过去几天里一直在思考的事情,因为他思考了马克罗比乌斯和他的战团中的幸存者为罗马服役的未来可能发生什么。他们今天都在这里,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了准备,对于任何人来说,这可能是最后一战。
他伸手扭了扭他的细皮项链,自从两年前乌娜在海滩上送给他以来他就一直戴着这条项链,摸着下面悬挂着的抛光煤玉。仿佛触摸它可以让他不再担心她,让他只记得她存在的温暖,让他的思绪从她所进行的航行以及她在途中必须面对的危险和不确定性中转移出来。头发花白的单身汉马克罗比乌斯总是告诉他,从军注定不会建立长久的感情,但这仍然没有让离别变得更容易,也没有帮助他在夜里睡不着时思考是否应该做一些不同的事情。他松开石头,抬头看向天空。从军至少有一个好处,可以让你集中注意力在当前的实际问题上,现在他需要确保自己做好准备,准备好就阿提拉可能的战术计划向埃提乌斯提供最佳建议。这可能是他为罗马服务的最后一项任务,但这是一项艰巨的责任,也是他决心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做的事情。
但他仍然对阿提拉感到好奇。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圣剑不见了时,他有什么反应?这是不可能知道的。自从他们离开之后,没有任何可靠的情报从匈奴朝廷传来。贝里达的死对他来说是一个打击——他是一个脾气暴躁、反复无常的人,但却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军事顾问,也是阿提拉的亲兄弟;但在匈奴宫廷里,惨死是常有的事,总会有其他人代替他。三个月前,当弗拉维斯第一次听到匈奴军队西进的消息时,他感到一股怀疑的寒意袭遍全身——如果阿提拉失去了自己和人民对他的信心,这件事肯定不会发生。弗拉维斯下定决心,在时机成熟之前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剑是一种战争武器,是一种可以影响战斗结果的象征,如果它拥有所声称的力量,那么考验将在战斗中进行,证明他们的使命对瓦戈和其他在这一路上倒下的人的生命来说是值得的。
一名戴着军事保民官徽章的士兵从入口处出来迎接他们,弗拉维斯向一位守卫庭院的士兵宣布了他们的到来,后者随后进去通知了埃提乌斯。保民官敬礼并打手势,弗拉维斯点头回应。他让马喝完放在马前面的水桶里的水,然后把缰绳交给马克罗比乌斯。这是一段漫长而炎热的旅程,给动物和人类饮水将是第二天的首要任务。他解下剑带,也交给了马克罗比乌斯,让他去寻找食物和饮料,然后在院子里的马粪堆里找着路,跟着保民官走了进去。
埃提乌斯站在房间的一头,凝视着一个烧焦的木十字架,修道士们认为这正是基督审判日在圣墓山上设立的十字架之一。在他面前的桌子周围站着另外五个人:一侧是托里斯穆德和另外两名哥特人,另一侧是在战场上的野战军的两位罗马军长,弗拉维斯·阿斯帕和盖乌斯·佩特罗尼乌斯·阿纳加斯托斯。埃提乌斯看到他的侄子走进来,从祭坛上走了下来,走到桌前:“本次战争委员会展开,你们都知道这两位野战军指挥官。我的侄子弗拉维斯·埃提乌斯是一名军事保民官,曾与阿提拉一起骑行。狄奥多里克无法出席。”
托里斯穆德转向罗马指挥官:“我的父兄正在我们的人那边,这是国王们在战斗前夕的传统,随后国王和他的将领们会在蜂蜜酒大厅里举行盛宴,并和士兵举行篝火大会。供士兵食用的牛,供国外使用的野猪和鹿已被运来准备屠宰和烘烤。我以及我的堂兄拉达盖苏斯和提乌迪默,来到这个委员会是为了代表我的父亲。”
埃提乌斯展开桌上一张柔软的牛皮纸,两位将军用酒杯压住其两端。这是一张地图,河流的走向用黑色清晰地标出,军队的部署则用其他颜色的方块表示。这让弗拉维斯立刻想起了大约十五年前,罗马军事学校的地图制作课程,还有上次他和托里斯穆德一起仔细研究这样的地图,研究阿德里亚诺堡会战,以及哥特人在大约七十年前决定性的那一天里击败罗马人的战术。埃提乌斯一边说着,一边指出了地图上的特征:“这是我的军工官在过去几个小时内准备的,基于他们自己的调查以及侦察战团的侦察员的报告。你可以看到向北流动的奥布河(注2),界定了战场的西侧,向南则是它与塞纳河的交汇处。如果一支军队被来自东北方向的另一支军队困住,那么由该交叉点形成的三角形土地就是一个潜在的杀戮区。除此之外,地形包括低洼、起伏的平原,中间有一条山脊将战场一分为二,东边是开阔的连绵起伏的乡村。”
阿斯帕点了点地图:“我们的军队在山脊的西边,身后是河流,匈奴军队在东边,远处是开阔的土地。除了可以渡过奥布河的一处地方之外,我们没有任何退路。”
埃提乌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么我们就必须战斗至死。”
弗拉维斯问:“地形如何?我刚和马克罗比乌斯骑行过的地方,地面硬得像石头。”
“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下雨了,”埃提乌斯回答道,“虽然坚硬的地面会带来其他问题,但不会有泥浆需要对付。只有沾满血的地方会变得很滑。”
“我和我的手下在那里战斗之后,情况就会是这样。一片被匈奴血搞得滑溜溜的地区。”哥特人拉达盖苏斯用充满了喉音方言的拉丁语说。
埃提乌斯继续说道:“唯一的树就在河边。田里种着小麦,但高度不够,无法提供遮盖。在我们这边的山脊下方,有一条溪流穿过战场的中心,由泉水供给,但沟渠很窄,足以让人跳过。从战术角度来看,这片土地的两侧都没有特别的优势,除了高出洪积平原五十到七十尺的山脊,不是很高,但谁掌握了它,就可能会主宰战场。”
“我的侦察兵告诉我,匈奴的车队集中在山脊那边,瓦拉默和他的东哥特人在北面,阿达里克和他的格皮德人在南面。在我们这边,野战军在北部,西哥特人分布在南部,匈奴对面的战线中心被罗马人和西哥特人平分。”
“这种划分是没有必要的,”阿斯帕抱怨道,“只有我的野战军才能坚守阵线对抗匈奴。”
埃提乌斯瞪了他一眼:“你对你的部下的信心值得赞扬,军长,但你以前从未像这样面对过匈奴军队。罗马弓箭手的射艺胜过西哥特人,但西哥特人更擅长单兵作战。我们不能承受匈奴在战线中心的突破,我们必须加强它以达到我们最大的优势,无论指挥官对此的敏感度如何。如果这意味着野战军与西哥特人分担任务,那就这样吧。”
“我们已经同意达成另一项妥协。”托里斯穆德看着两位罗马指挥官说道,“我们希望我们的西哥特军队组成的主力侧翼能够在北方对抗东哥特人,但我父亲狄奥多里克同意我们应该在南方面对格皮德人,而把东哥特人留给野战军。”
“你的父亲可能曾经是我的死敌,但他是一位睿智且经验丰富的将军。”埃提乌斯说道,“毫无疑问,你与你的东哥特远房表亲之间的血仇可能会坚定你对抗他们的决心,但血仇在战争中没有立足之地。一位酋长可能会转移他的部下,以便遇到一位有着深仇大恨的亲戚,而另一位酋长可能会避开与他有亲属关系但没有敌意的群体。正如一些西哥特酋长所希望的那样,将你的军队部署在东哥特人对面,可能会造成战线无法步调一致,而对抗格皮德人时,你们可以作为一支部队作战。”
埃提乌斯抿起嘴唇:“我已将桑吉巴努斯和他的阿兰人置于罗马人和西哥特人之间,但一旦战斗开始,我们就会合拢队形,他们将被迫后撤并组成预备队。他们会妨碍我们。在桑吉巴努斯威胁要将奥尔良移交给阿提拉,恢复匈奴和阿兰人的联盟后,我给桑吉巴努斯提供了奥尔良附近更多的土地让他们定居,也是为了换取他的继续效忠。”
“这些人不是我们在迦太基看到的与盖塞里克军队一起的阿兰人。”弗拉维斯说,“马克罗比乌斯和我在从尼姆出发的路上经过了桑吉巴努斯和他的部下。曾经具有巅峰力量的战士现在变得肥胖而懒惰,因安定的生活和自我放纵而变得软弱。”
“这正是我们多年前最初向他们提供土地时所希望的。让一些敌人过上轻松的生活,很快他们就不再是威胁。但当我被迫与桑吉巴努斯谈判条款时,我还不知道狄奥多里克是否会加入我们对抗阿提拉,我需要我能找到的每一个盟友。如果我当时知道我可以信赖西哥特人,我会很高兴让桑吉巴努斯和他的猪头手下们投奔阿提拉。”
“如果他们在河边集结为预备队,我们可以让他们为我们的军队取水。” 阿纳加斯托斯提议。
“他们甚至做不到。”阿斯帕说,“这么热的天气,他们恐怕还没走出十步就倒下了。”
“我对野战军里的蛮族更有自信。”埃提乌斯说,“当我在来这里的路上组建军队时,我招募了法兰克人萨利部和利普里安部,勃艮第人,阿摩利卡的凯尔特人,甚至还有一些流亡的布立吞人。因为我们没有时间训练,所以我只接受退伍军人,为他们提供适合他们经验的入伍和军衔,以及战斗结束后最重要的报酬。瓦伦提尼安向我保证,黄金一定会到位,但这些老兵很清楚,皇帝有关报酬的诺言有几分可信。我在他们入伍时自掏腰包给了每人五个金币,当幸存者提出要求时我可能会自己补足剩下的钱。”
“几乎势均力敌,”阿纳加斯托斯回答道。 “近三万野战军和两万西哥特人,对抗两万匈奴和三万东哥特人。野战军有更多的步弓手,匈奴有更多的骑射手。”
埃提乌斯转向弗拉维斯:“我邀请你来这里是因为你曾与阿提拉作战,因为你认识这个人。你对他的战术有何评价?”
弗拉维斯盯着地图,想起了匈奴在他们故乡的样子,设想着他们在卡塔兰尼亚平原上的营地会是什么样子。他苦苦思索,然后转向埃提乌斯:“阿提拉以前从未打过这样的激烈战斗。他的大部分战斗都是运动战,军队不断地在移动中追赶和压制前进或撤退的敌人,是没有任何兆头和战术思考的,快速而凶猛的遭遇战。因为他没有供应链,而且习惯于在东部荒芜的草原上征战,那里通过采集获取的资源很少,所以马蹄上的战争是必然,而不是选择。与许多哥特指挥官不同,比如我们的狄奥多里克和托里斯穆德,或者他的东哥特将军瓦拉默,阿提拉没有上过罗马或君士坦丁堡的军校,因此他没有经过有关高烈度战斗的战术训练,他以前不需要它们,他只需要匈奴骑马突击的恐怖暴风,这才让他走到了这一步。但现在不同了。”
“瓦拉默是一位称职的战术家。但像大多数在君士坦丁堡学习过的哥特军官一样,他对阿德里亚诺堡会战很着迷。毕竟,这是哥特人的胜利,而且战斗地点距离君士坦丁堡仅一箭之遥。但阿德里亚诺堡的情况比许多人想象的更为势均力敌,如果瓦拉默确实影响了阿提拉,那么对阿德里亚诺堡的痴迷最终可能会成为他明天最大的战术弱点。”
“你是说车堡!” 托里斯穆德喊道,“由车厢组成的堡垒。”
“正是如此。”弗拉维乌斯说,“如果我们的侦察员是对的,阿提拉已经显示出他的局限性,他从流动的运动战中走向了相反的极端。在运动战里,他的战士是无可匹敌的,但是他现在选择了牛车后面的防御工事,这使得阿德里亚诺堡的哥特人能够多次抵抗罗马人发起的进攻,然后出击。但我们也从阿德里亚诺堡吸取了教训,那就是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不要在大热天对车堡进行正面攻击,让我们的士兵精疲力竭,伤亡惨重,直到他们被车堡里爆发出的兵力所打垮。”
“你迫使他出击,让他派出骑射手进行闪电战术,以保持他的士兵的士气并削弱我军的士气。”阿纳加斯托斯说,“但是,通过保持我们的防线实力,我们可以抵御他的攻击,保持我们的防线不被破坏,他的伤亡会比我们的更多。”
“我们的射手使用的弓比匈奴弓骑的弓射程更远。”埃提乌斯说,“我和瓦伦提尼安皇帝在罗马的战神平原上对它们进行了专门研究,每当他摆脱太监希拉克略的控制时,他就会表现出对射箭的迷恋。如果我们能到达高地并向车堡射出箭雨,那么我们可能会赢得胜利。”
阿纳加斯托斯退后一步,双手叉腰,摇摇头:“这仍然是一场主要靠消耗赢得胜利的战斗。我们一直在谈论这样一种情况:阿提拉已经被迫退回他的车堡,为此,我们仍然必须在正面战斗中对抗他的军队,并将匈奴赶回山脊。这可能只是地面上的一个凸起,但对于明天的许多人来说,这座山脊看起来将如同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我们确实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优势。”埃提乌斯说,“我们可以保证供应,但他不能。如果我们能够避免彻底失败,并且僵持超过二十四小时,那么他的军队就会开始遭受损失。阿提拉的军队向东进发时一直依靠粮草为生,而我们仍然可以调用教区和省会城市的军事储备。当我还是军校的一位年轻学员时,我们被告知战斗的三个关键点是战略、战术和补给,而这次战斗可能是靠第三个关键点发挥决定性作用的战斗之一。我现在必须去见我的军需官。”
“我们去参加宴会。” 托里斯穆德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旁边的两个哥特人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你不在的时候,我请弗拉维斯·埃提乌斯在我们布置成蜂蜜酒大厅的帐篷里代替你的位置。”
埃提乌斯向弗拉维斯点点头,后者转向托里斯穆德并鞠了一躬:“我很荣幸能够参加狄奥多里克国王的宴会,并与他的儿子和将领一起享用盛宴。”
两位罗马指挥官站了起来。 “太阳已经接近最高点了。”阿纳加斯托斯说道,“明天将是漫长的一天,是迄今为止一年中最长的一天。”
“对于我们这些看透这一点的人来说,这是我们生命中最长的一天。”埃提乌斯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他的头盔,“军人们,我们召开了最后一次战争委员会。我向你发出的下一条命令将是在战场上。我将率领野战军,而狄奥多里克国王将率领西哥特人。欣赏两个宿敌联手对抗我们所面对的最强大敌人的景象吧。我的命令是与敌人交战,战斗到最后一滴血,打败匈王阿提拉。”
四小时后,弗拉维乌斯坐在西哥特国王临时搭建的蜂蜜酒大厅里,举杯喝下第四杯兑水的酒,吃饱了烤野猪和鹿肉。他知道这里的一些人会一直喝酒到天亮,他们会在微醺的气氛里战斗,但他决心清醒地起床,不要因为喝太多酒而脱水并变得虚弱。托里斯穆德的同伴们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这样的推理,他们正在传递一支镶有黄金的古老野牛角,每个人都喝下其中的酒水,每个新的饮酒者拿到牛角时,里面都加满了木桶里的麦芽酒。桌子一头的狄奥多里克坐在他带来的一位年迈的叔叔旁边,他是他的顾问,一位银发男人,皮肤像皮革一样,身上的伤疤比其他人加起来还要多。据说,七十多年前,他曾在阿德里亚诺堡会战中与罗马人作战,他一直在向狄奥多里克以及他周围紧挨着的人讲述过去的战争故事,他们就在喧嚣的噪音里听着这些似乎交织着神话和现实的故事。弗拉维斯现在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他低沉而深沉的声音吟诵着古老的东部哥特方言,讲述着他在北方山寨某处进行的一场战斗:我们交锋了,战斗是激烈、混乱、巨大、无情的,在过去的记录中是无与伦比的。我们完成了这样的事情!错过这一奇迹的英雄们,将永远无法再看到这样的奇迹。
弗拉维斯竭力听着,但桌子的另一边传来一声怒吼,最后一位将领喝下了麦酒,把牛角扔到了长凳上,然后吐了一地。其余的人开始把手敲在桌子上,齐声敲击,仆人又把牛角装满,递给同一个人,他把它扔出手心,但是又接住了,打了个嗝又加入了酒会。喧嚣中。弗拉维斯看到托里斯穆德看着他,然后举手示意安静。 “那么,弗拉维斯·埃提乌斯,”他大声说道,举起杯子,向他做了个手势,酒从杯边洒出,“你的祖父高登提乌斯是哥特军阀,而你的母亲则是儒略·凯撒的后裔。你是哥特人,还是罗马人?”
吼叫声和拍桌子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弗拉维斯身上。他环顾四周,看到那些红脸的酋长,留着胡须和长发,脖子上戴着颈环,手臂上还有臂环,这是他们等级和勇敢的勋章,他们的头盔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他们看起来正是古代野蛮人的形象,是他小时候在罗马巨大的雕刻柱和拱门上第一次见到的凯撒的敌人。喝酒让他们变得喧闹、放荡,但也让他们显得真实。一些野蛮人已经罗马化,比如弗拉维斯的祖父,但狄奥多里克的宫廷仍然是哥特酋长的宫廷,在这个地方,弗拉维斯是个奇怪的人。他想起了埃提乌斯离开战争委员会前的最后一句话。在阿提拉崛起之前,他和狄奥多里克一直是不共戴天的敌人,而这张桌子周围的人除了毁灭罗马人之外别无所求,无论这些罗马人是否有哥特祖父。他们喝醉了,但现在他更需要小心措辞。
他将右前臂举到桌子上,意识到有一双双眼睛在注视着他,然后卷起袖子,露出十二年前在迦太基城墙前,阿兰的战獒在他身上挖出的四条平行伤疤。 “我两者都不是。”他看着托里斯穆德说道,“我是一名战士。”
众人一片寂静,唯一的声音就是篝火的噼啪声。然后有人大声表示赞同,并用拳头敲击桌子,其他人也加入了进来。托里斯穆德举起了手:“你是一名战士,但你为谁效忠?”
餐桌上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满怀期待地看着。弗拉维斯拿起杯子,看着狄奥多里克,狄奥多里克面无表情地坐在桌首,享受着他的部下的吵闹,但没有加入。弗拉维斯向国王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把它摔在桌子上。“我效忠的人可能是任何一位国王,只要他在战斗中表现出最伟大的英勇,带领他的部下取得胜利或光荣死去。”他擦着嘴唇说。
托里斯穆德盯着他,眼神深不可测,然后一只手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拿起杯子举了起来。 “献给我们的国王。”他说,“献给西哥特国王狄奥多里克。愿战神照耀他。” 他一饮而尽,其他人也跟着喝光,一边打嗝一边吼叫着要求喝更多。弗拉维斯让奴隶加满酒杯,但是却留着杯子不动,站起来向国王鞠了一躬,然后走出了帐篷。在他们享受盛宴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在暮色中,他可以看到哥特人和罗马人的篝火沿着河岸闪烁。他向水边走去。低云破去,半月透出,在河水的涟漪上映出无数鬼影,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光辉之中。岸边的树木沙沙作响,他感到温暖的微风吹在脸上。如果明天真要打仗的话,在这炎热的天气里会很艰难,口渴和敌人一样可怕。在下达进攻命令之前,他需要确保他的战团的士兵们喝饱了水,并且加满了水袋。
他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身看到狄奥多里克朝河岸走来。他戴着两把剑,左边是短剑,右边是哥特人的长剑,他双手握在镶满宝石的黄金剑柄上,站在弗拉维斯身边,凝视着河水。云层再次合拢,水面显得阴暗而令人生畏,就像古老的冥界航行记述中的冥河形象。狄奥多里克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酒香和蜂蜜酒大厅的烟雾从他的气息里散出。 “明天,这条河就会被染红。”他轻声说道,“人们会用自己的鲜血来解渴。”
弗拉维斯记起了哥特人在战斗前夕的口头禅。 “明天将是死去的好日子。”他说。
狄奥多里克转身看着他,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我的日子即将结束。”他说,“这场战斗将是我的最后一场战斗,很快托里斯穆德就会接过我的衣钵。弗拉维斯·埃提乌斯,如果你能活下来,你就必须审视自己。无论是效忠罗马皇帝还是哥特国王,都无法让你终老。如果你要追随战神,请谨慎选择你的神。”
弗拉维斯看着他走开,消失在帐篷里,然后他看向东北方起伏的,没有树木的平原,他们知道阿提拉在那里扎营。阿提拉也会在那里,围着篝火,他的军阀们陶醉地讲述着故事,就像哥特人所做的那样。他的牛车围成一圈组成车堡,就像弗拉维斯在遥远的草原谷底中拜访过的宫殿一样。他记得他在那里的时光,坐在他旁边的阿提拉伤痕累累的脸颊和锐利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怀念那一刻,希望自己也能坐在皇帝旁边,背靠炉火,不会以战略和战术思考战斗,而是以那些为战而生的人们的肾上腺素和兴奋。
匈奴战线上方的云层再次裂开,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一个白色的球,尾巴直伸到夜空。它几乎和它出现的速度一样快就被抹掉了,有一瞬间他想知道这是否只是月亮反射在云层上的奇怪效果。但他记得小时候在罗马与斯基泰人狄奥尼修斯一起研究彗星的轨迹,并听到沙隆的教士们预测,今年巴比伦人记录的巨大彗星将再次出现。就连上帝的子民也相信这将预示着重大事件的发生:伟大国王的诞生或死亡,战争的失败或胜利,以及将塑造未来世界的事件。
狄奥尼修斯嘲笑占卜,而弗拉维斯知道最好不要相信命运。但是,当他凝视着平原时,他想知道阿提拉的萨满们是否也看到了这一点,或者他们是否正忙于解读火边牛的肩胛骨破裂的情况,准备自己的占卜仪式。他再次望向天空,只看到黑暗。如果这是一个预兆,那只能意味着一件事,但他不必相信占卜就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看到了周围的准备,双方坚定地扎营,前方是荒凉的平原,完美的杀戮之地。
今天的法国奥尔良市
River Aube,塞纳河的一条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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