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铛” 一声,她在黑暗的巷子里应声倒地,我看了看四周无人,吃力地将她拖到了汽车的后备箱旁,然后将她丢在了后备箱里早已铺好的黑色垃圾袋上。我回到驾驶位上,闭上眼睛,右手紧紧攥成拳头放在嘴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狠狠地将气从拳心吐出,来回几次之后,掌心里便充满了冷凝水,这样使我觉得冷静了不少。
我冷静了一下,将车开到一条人迹罕至的野湖边,将她从后备箱拖出,在她的衣服里放了几块石头,看着她慢慢地沉了下去,直到湖面不再有气泡升上来为止。
我盯着候车室那块不停滚动着候车信息,想不起来上一次回家是在什么时候,似乎是从上一次回家,家里给我介绍相亲对象之后,我便开始变得不愿意回家了,我似乎差不多有三年还是四年没回家了吧,想着想着,便渐渐发了呆,显示着候车信息的电子屏渐渐变得模糊,候车室嘈杂的声音也渐渐变得安静了。
检票员的哨音把我拉回了现实,人群又开始嘈杂了起来,果然,春运期间,人特别多,而且很多人行李都特别的大,你根本难以想象这么巨大的行李他们是如何打包,是如何带过来的,光是看着他们将那比人还要大的行李背在身上,便让我觉得难以呼吸浑身难受。
检过票后,我找到了自己的车厢上了车,然而车厢过道内已经满是人和行李,我无奈地将我的双肩包举过头顶,嘴里一边不停地喊着“对不起让一让”,一边艰难地试着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却是发现我的座位上已经坐着一位老人,这辆车是过路车,难免会有一些没抢到坐票的人看着空位先坐上去。
我从兜里掏出票来,暗暗地深呼吸了一下,想对老人家说“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座位。”却不知为何,没有说出口,在此声明,我不是体恤老人家年纪大,而是,不知为何我不敢说出口。但是这车内拥挤的环境以及冬天穿着一身厚实的衣服,已经快把我逼疯了,此时我只想坐到座位上,将这厚重的外套以及围巾赶紧卸下,我再次鼓起了勇气,却还是开不了口。我的呼吸渐渐变得十分急促,手心和额头渐渐出了汗,我甚至一度想要掉头下车。
就在此时,坐在老人家对面的一位中年阿姨对老人家说道:“老人家,你是不是坐了人家小姑娘的位置啦。”老人家看着我手里的票,不好意思地缓缓站起身,用着方言说道:“不好意思,我看这里没人坐我就坐了,你坐你坐。”
我如释重负,感激地看着阿姨,嘴里却是虚伪地假装客气说道:“没事的,老人家你坐你坐,我一会就到站了。”
老人一离开,我便将包放在座位上,用力地扯下那条仿佛在不停缩紧、试图勒死我的围巾,撕开并脱掉那厚重的棉衣外套,奋力地扯着高领毛衣的领子,狠狠地舒了一口气,才感觉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卸下,只是行李架上已然没有了空位。我将背包、外套、围巾抱在怀里坐了下来,才想到对对座的阿姨说:“谢谢。”
我看着那位我妈年纪相仿的阿姨,不知为何,我觉得这位阿姨,我应该在哪见过。阿姨也盯着我,把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然后才笑着对我说:“不客气。”
“哎哟,姑娘,你嘴真甜,我的年纪都可以做你妈了。我也觉得我们好像在哪见过,或许我们上辈子是母女也说不定,哈哈哈哈。”
“嘿嘿,可能吧。”或许呢,确实是如此也说不定,我想起刚刚她帮我解围的事,便问道,“阿姨,你刚刚是怎么知道我是坐这的呢。”
她先是愣了愣,然后指了指我放在桌上的车票笑着说道:“哦,你刚刚手里拿着车票呢。”
是哦,我刚刚手里拿着车票呢,但为什么一位阿姨会觉察到我手里拿着车票呢,或许是我刚刚焦躁的模样有些引人注目吧。
火车缓缓开动了,我将长发用发带盘起来后,打开双肩包,从包里为数不多的行李中掏出那本没看完的短篇小说集《杀手,回到我身边》。这本书是我在听电台时,一位主持人力荐的,但我买来看了几篇之后,发现这本书的文笔却是有些晦涩难懂,不易读进去,但我仍是将这书放进包中带了过来,为的是将这本书看完后,可以在豆瓣上做个标记。我有个奇怪的癖好,便是在看的电影或剧或小说,无论多么难看,无论多么地晦涩难懂,我都要把它看完然后在豆瓣上标记,算是某种收集。于是我翻到书签所在的那一页,将书签取出放在桌上,想要强迫自己读进去。
火车规律地发出运作声伴随着嘈杂的人群,以及闷热的暖气,使我更加地难以将这本书看进去,我内心反反复复地阅读着这一页的头两行,每个字我都认识,但是我就是不知道它们此时聚在一起是在表达些什么,为此,我越发地烦躁,不停地抖着腿,觉得坐立不安,觉得座椅的椅套皱成了一团梗着我的后背。于是我将书和把抱在怀里的东西一并放在桌上,站起身来将棉质座位上用来固定椅套的魔术贴滋啦撕下,重新整理了一下椅套,安心坐下。坐下时,却是见对面的阿姨在以一种特别的目光打量着我,我其实不喜欢陌生人这样打量着我,但却是不讨厌她这样做,我还是觉得她十分的面熟。我正打算和她说什么的时候,爸爸打来了电话。
“唔,她也没接我电话。哎呀你放心吧,她多大人了,能走丢啊,就是故意气气你而已,你俩到底是吵什么啊,把她气成这样。”
“哎呀,没事的啊,没事的,我这不是回来给你们当调解员了吗。”
火车进了隧道,我和我爸的信号便在此中断了,我本来今年也不打算回家的,但是就在前两天,老爸打电话着急地说他俩吵架了,老妈赌气离家出走,失联了好几天,问我要不要报警。于是我便试着给我妈打了电话发了微信,都是无人接听,我本来也开始着急了。但随后,我爸发消息让我赶紧回家,我便才反应过来,闹了半天这俩人是变着法子让我相亲呢,行吧行吧,这么多年没回家了,就当陪陪你二老演演戏。
想到这里我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对面的阿姨似乎是听到了我的电话,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一脸你这孩子妈妈都走丢了怎么还隔这笑呢的表情,于是我尴尬地指了指手机解释道:“我爸和我妈在演戏骗我回家相亲呢。”
“啊,这样啊,孩子,看你的样子,应该29了吧,还没找到对象吗?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介绍。”
阿姨听到我阴阳怪气的回答又问道:“就这么不想找对象?”
“哈哈哈哈,就是就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想起我那将我弃之如敝屣的前男友,豪迈地说道,却是引来了周围男乘客的不满的眼光。
“哈哈哈,好啊。”我对这个阿姨有一种说不出口亲切感,拿出手机和她互换了微信。
火车仍在有规律地运作着,中途停了几站,车上陆续下了不少人,没有了原来那般拥挤,可是那本《杀手回到我身边》仍被我遗弃在桌上,不再拿起过,那晦涩的文字俨然不及我和那位“亲切”的阿姨愉快地聊天来得有趣。似乎很奇怪,我这个人其实十分的内向,不爱说话,不然也不会还是单身了,但她似乎是有一种魔力一般使我对她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所有聊天的话题都像是她提前打探了我的消息一般的巧合,我和她住在同一个小区,上了同一辆车,彼此坐在对坐,都要去同一个城市,都喜欢看电影,看小说,都觉得女人不该被婚姻束缚,不想结婚就不用结婚。她就像是长大的我,穿越了时空坐到了我面前,了解我的一切。
“哈哈哈,阿姨,你要是我妈就好了,我们肯定很聊得来。”我忍不住感叹到,可阿姨听到这话,眼里却是忍不住闪出了泪光。
“啊,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我感到一丝不对劲。
阿姨拿出纸巾擦了擦眼泪,哽咽地说道:“没事,我就是想起了我女儿,我女儿要是还在,应该和你一样大了。”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听到这个消息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其实阿姨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已经结婚几年了,本来阿姨的婚姻挺美好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其实阿姨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已经结婚几年了,本来阿姨的婚姻挺美好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女儿那时候三岁,我带着她上街去买菜,路过一个炸串店,她指着老板手里的炸鸡腿,哭着喊着说妈妈妈妈我要吃那个,我要吃那个。那时候,家里只有孩子她爸一个人在外打工养家,条件其实比较艰苦,我舍不得给她买炸鸡腿,便告诉她我们先买菜,一会回来再买,她却是不乐意,又哭又闹,我便打了她一顿,越打她越是哭得厉害,最后我也不管她哭闹,拉着她就去了菜市场,一路上她哭得撕心裂肺,我却是内心烦躁根本不想理会她,渐渐地,她似乎是哭累了便不再闹了,只是横横地盯着我,我便也不顾不了那么多,继续买菜。我不知道我买了多少菜,只记得最后我在结完空心菜的钱后,发现手里虽然提了一堆菜,却是不见她的身影,我瞬间紧张了起来,四处叫喊着她的名字,却是找不到她,我急得哭了起来,突然想到刚刚的炸串店,我便扔下手里的菜飞奔到炸串店前,焦急地询问老板有没有看见我的小孩。老板愣住了,说是刚刚确实是有个小女孩呆呆地站在店前看着老板炸鸡腿,可是,她的母亲后来找了过来,将小孩打骂了一顿带走了。我听到这个消息,跌坐在地上,哭着喊着求着老板还我女儿。后来我和我老公报了警,可是,你也知道,拐卖儿童这种事,找回来的又有几个呢,我老公劝我再生一个,我大骂他是个没良心的畜牲,可是自己心里也明白,是我弄丢了孩子,我才是真正的畜牲。但我仍相信我还能找回她,这二十几年来不停地找着她的身影,而我老公,却是受不了我,和我离了婚。
我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忍不住拉起了她的手试着安慰她,她深吸了一口气,止住了眼泪,握紧了我的手笑着看着我说:“现在,没事了,我已经找到我的孩子了。”
“你这次是去见她的吗?”我激动地问道,她却是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突然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
我头皮一阵发麻,在闷热拥挤的车厢内,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我奋力地想抽出被她握紧的手,她却是不肯,手已经被她捏疼了。
“你放开我!!!”我大喊道,周围的人看了过来,她诧异了一下,悻悻地松了手,我不断地喘着气,用难以置信地眼光看着她,心里在想这个人一定是个女疯子,但关于她说的故事,我其实在哪里听过,这个故事很耳熟,对,一样的故事,但是结局不一样,我有印象,那个时候我虽然小,但我多少还有点印象,是谁跟我说过的来着,对了,我想起来了,是我妈妈,她跟我说我小时候带我出去买菜,我趁她不注意跑去看人家炸鸡腿,她焦急地到处找我,后来找到我把我打了一顿,因此一直嘲笑我是个小馋猫。
我颤抖着拿起电话,疯狂地拨打着我妈的电话。“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声音颤抖着惊恐地问道:“阿…...姨,阿姨,如…..如果你找到当年抱走你女儿的那个人,你会怎么做?”
“呵呵呵呵,我会怎么做?你说我会怎么做!?”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女疯子。
此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我慌忙拿起手机,险些将手机掉在地上,我按下了接听键,火车刚好进了隧道,只听见我爸那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地声音:“你…….找到了……被人……..在湖里……找到……呜呜呜。”
评论区
共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