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平原上的麦田,发出沙沙的,鬼魅般的低语声,似乎让人们心神不宁,让他们从河岸上的平坦土地上抬起头来,他们从黎明起就躺在那里,等待着行动的命令。整个早上,空气都静止了,热气无情地升腾着,直到他们在盔甲下大汗淋漓。至少微风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喘息的机会。弗拉维斯看着他前方的斜坡,麦秆在微风下起舞,然后他再次扫视东边的山脊,寻找夜间爬上那里的侦察兵发出的任何信号,他们去那里寻找能够俯视另一侧的敌人营地的潜在位置。整个早上等待信号的时间似乎没完没了,但至少太阳已经升得足够高了,发动攻击时太阳就不再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了;敌人在那里失去了明显的战术优势,但他们可能正在玩同样的游戏,等待着看哪一方会吸引另一方加入战斗,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山脊上,指挥官知道那里是任何胜利的关键所在。
弗拉维斯摸索着他的短剑,然后移动了肩带,上面将他的另一把剑固定在背上,长剑身藏在剑鞘里,剑柄盖在羊毛套下方。他从一位正在河边艰难往返的阿兰人那里拿了一个水袋,以补充水分。他们的领袖桑吉巴努斯躲在后面的某个地方,对没有被邀请参加战争委员会感到恼火。但他是埃提乌斯最不担心的,阿兰人目前的健康状况不会对战后的世界秩序构成威胁,并且在今天作为运水者发挥着有用的作用。埃提乌斯走到他面前,喝了一口递过来的水袋,然后眯起眼睛盯着山脊:“跟我走吧,弗拉维斯。”他们走出了作为指挥部的平地,进入了罗马战线前二十步左右的麦田,听不到声音。埃提乌斯转向他,轻声说道:“你仍然确信阿提拉会结束静止吗?从天亮到现在已经八个小时了。”
弗拉维斯点点头:“阿提拉是一位狡猾的战术家,但他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会在你之前,命令他的部队发起进攻,元帅。”
埃提乌斯又喝了一口,擦了擦嘴,把皮肤还给了弗拉维斯:“好的。我们将继续等待侦察兵的信号。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再坚持一天。”
“阿提拉不会等那么久。他不像我们那样有食物储备。如果再拖延一天,他就得派人出去寻找食物,这会削弱他的力量,让他更加脆弱。他今天别无选择,只能进攻。”
埃提乌斯点点头,然后回去与他的两位参谋长阿斯帕和阿纳加斯托斯商议。他们的军队部署是基于先前从侦察兵那里收到的,有关山脊另一侧下方敌人的分布情况以及可能的战斗顺序的情报。当时机成熟时,他们将率领两支军队沿着斜坡的北侧对抗瓦拉默麾下的东哥特人以及中部的阿提拉的匈奴,而在东边,西哥特人则与阿达里克麾下的格皮德人对峙。弗拉维斯回忆起埃提乌斯前一天与狄奥多里克和托里斯穆德进行的谈判,以确保两支哥特军队不会交锋。比埃提乌斯地位更低的指挥官可能会漏掉这种智慧,因为他没有自己的哥特背景所带来的政治智慧和良好判断力。他知道是什么让他的人民兴奋不已。弗拉维乌斯意识到,现代将领是一件比凯撒时代复杂得多的事情,当时有严格的指挥链,军团很少与像他们一样强大的力量联合作战,特别是就在几周前,对方还是他们的死敌。
西哥特国王和他的儿子们没有和埃提乌斯在一起,而是在他们自己单独的总部,他们的酋长在南部半里的位置。这也是埃提乌斯的一个谨慎策略,强调了他向狄奥多里克做出的承诺,即他将成为战场上的平等盟友,而不是下属。通过让西哥特指挥官远离他的野战军参谋,他还避免了曾经的敌人之间很容易发生的冲突,这会立刻摧毁他们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取得胜利的机会。埃提乌斯在很多层面上都在采取平衡行动,但即便如此,在这场等待的游戏中,西哥特人迟早会质疑他的策略,他们可能会发起独立的攻击,并灾难性地破坏他的计划。弗拉维斯能够猜到埃提乌斯脑子里在想什么,为什么把他拉到一边,再次向他询问有关阿提拉的事情。现在匈奴越早进攻,情况越好。
他看着两边广阔的麦田,一片摇曳的金色海洋,里面有五万多人准备战斗,这是罗马在西帝国有史以来部署的最大规模的军队。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不知所措,仿佛战斗的严峻考验就在他一人手中。埃提乌斯因其对阿提拉的第一手了解而任命他为特别顾问,并任命马克罗比乌斯和其他战团士兵为他的私人侍卫。这是一项崇高的荣誉,但同时也是一项艰巨的责任。如果他错了怎么办?正是他建议埃提乌斯不要先发制人,而是等到匈奴冲锋时,在山脊上与他们正面交锋,进行一场血腥的消耗战,希望在那里获胜;先发制人的冲锋可能只会让阿提拉那些躲在山脊下面的弓箭手朝着罗马人和西哥特人射出致命的箭雨,迫使他们后撤出山脊,削弱他们的实力,使他们无法抵抗接下来不可避免的匈奴的进攻。这是弗拉维斯三年前看到阿提拉对帕提亚人使用的战术,刺激他们越过沙漠的山脊发动进攻,并以匈奴弓箭手结成的战线迎击。
弗拉维斯记得那把大剑,并在阿提拉宫殿的金库里第一次与阿尔托鲁一次握着它。如果他对今天的认识正确,那次非凡冒险的遗产可能不仅是让阿提拉手里少了那把象征匈奴王权强大的剑,而且还包括弗拉维斯在匈奴要塞的模拟战斗中,与阿提拉并肩作战所学到的,吸收了有关这位伟大战士的优点和缺点的知识,这些知识现在可以用在卡塔兰尼亚平原上与阿提拉对抗,这里将决定西方世界的命运。
沿着右边的战线,他看到他的表弟昆图斯·埃提乌斯正在对着西哥特和罗马士兵组成的战团大声发号施令,这是他在过去几个月里磨练成的军队中最优秀的突击队之一。昆图斯肌肉发达,有着古铜色的皮肤,一道厚厚的疤痕穿过他的胡茬,一直延伸到脖子上,这和两年前弗拉维斯看到的那个意外杀死朋友马库斯·卡多后,离开军校的那个伤心欲绝的男孩相去甚远。班上的其他人也在那里,那些活下来的人都出现了:一名是埃提乌斯的参谋,两名是负责监督战线后方营地防御工事的军工官,其余的则带领骑兵和步兵战团爬上斜坡。弗拉维斯看到马克罗比乌斯也在看着昆图斯,互相报以微笑。尽管他们看起来如同铁人一般,但是他们都知道马库斯·卡多今天也在与昆图斯同行,他走上斜坡的每一步,他的耳朵都会响起马克罗比乌斯在体育场血淋淋的尸体旁边,对他吼叫的那些话,为了他的朋友,他有责任像一个男人一样勇敢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将罗马的荣誉发扬光大。
弗拉维斯眯起眼睛看着天空。阳光消失在薄雾中,但湿度却在上升,他感到脸颊上淌下汗珠。他又看了看山脊。突然,他看到了一些东西,远处有一个人穿过麦田向他们跑来,从山脊下方的斜坡上分出一条小路。另一个人紧随其后,再往前他还看见另外两个人从隐蔽处站起来,挥舞着旗帜。进攻开始后,侦察兵都应该留在山脊上,发出敌人行动的任何变化的信号,但他并没有责怪那两个逃跑的人,他们想在自己的战线上寻找相对安全,而不是夹在两支敌对力量间,那样必死无疑。
埃提乌斯和两位将军很快站了起来,戴上了头盔,弗拉维斯也这么做了。战线上一大群人站了起来,长矛和剑闪闪发光,野战军骑兵备好马鞍并上马,战马喷着鼻息,跺着脚。沙隆修道院的院长一直带着圣衣和圣水等待着这一刻,他试图为埃提乌斯涂油,却被后者推到了一边,现在没时间让上帝插手。他冲到队伍前面,然后转身。“准备战斗。”他吼道,然后开始握剑冲上山脊。弗拉维斯抽出短剑,看了一眼马克罗比乌斯。“你准备好了吗?百夫长?”他转向战团的其他人,“阿普萨科斯?马克西姆?卡多?所有人?准备好了吗?”
起初,整支军队在不确定敌人是否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时向前猛冲,他们对匈奴战线的视野完全被山脊遮挡,让他们前进的只有侦察兵的命令。然后一个从山脊上冲下来的人从埃提乌斯身边跑了过去,高喊着:“匈奴来了!匈奴来了!”阿斯帕一把抓住他,拖着他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地回到坡上,然后问了几句才放他走。“阿提拉和我们一样在斜坡上列成一队,步兵在前,你是对的。”他对埃提乌斯喊道。
弗拉维斯左右环视。骑兵在步兵后面慢跑,准备冲入混战或绕过侧翼。如果让他们一头冲锋的话,他们就得冒着在到达山脊时精疲力尽的风险,而且会暴露在另一边的匈奴弓箭手的众目睽睽下。阿提拉显然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让他的骑兵留作预备队,因为他知道他的弓骑兵很有价值,无法在不确定的时候冲上山脊沦为活靶子,因为他们看到罗马人没有冲锋过来的骑兵让他们对抗,只有一大波步兵向他们推进。当他向前奔跑时,弗拉维斯感到口干舌燥,这是他在迦太基之前首次体验的恐惧与肾上腺素的表现。卡塔兰尼亚平原会战将是一场步兵的冲突,一场最残酷的战斗,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一起,用剑、棍棒和拳头争夺那片山脊和战场的控制权。
就在弗拉维斯的右侧,西哥特军队的左翼正在拉达盖苏斯和提乌迪默的率领下前进,而狄奥多里克和托里斯穆德则在南边几斯塔的视野之外,阿达里克的格皮德军队主攻位置预计在那里。一名罗马士兵勇敢地跑到埃提乌斯身后,但随后又退缩了,也许是被他身后的军队的庞大数量和他前方的能见度所压倒,他在前方迂回、摇摇晃晃,向右偏离太远到了西哥特战线的位置。他突然跪倒在地,丢下武器,用手捂住耳朵,在地上蜷成一团。拉达盖苏斯大步走到他面前,他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然后抓住这个人的头发,一剑砍下他的头,然后转身高高举起它,以便他的部下可以看到。 “这就是懦夫的下场。”他吼道,把头朝山脊的方向扔去,鲜血从头周围飞溅而出。
埃提乌斯太靠前了,而且太专注于山脊,无法目睹这一事件,但即使他这样做了,弗拉维斯也知道他不会试图阻止它;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势头。战斗中的第一滴血是对己方处以的纪律惩罚,这并不一定是一个坏兆头,因为这可能会坚定跟随者的决心,但在这种联盟的情况下,一个哥特将领在军队众目睽睽下处死一位一个罗马士兵可以被视作一种致命的挑衅行为,这可能会导致战线彻底瓦解,因为那士兵的战友们会通过攻击西哥特人来报仇。幸运的是,这件事似乎一发生就被遗忘了,那个人的尸体践踏,远远地落在前进的军队之后。弗拉维斯本人知道拉达盖苏斯无意挑衅,如果他自己的手下表现出犹豫或崩溃,毫无疑问他也会对他们做同样的事情,可能会比他对待罗马士兵更加野蛮和暴怒。
现在前方距离山脊不过三百步。弗拉维斯气喘吁吁,汗水从他的脸上流下来,他的心脏像鼓一样跳动。数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跑上山坡,发出猛烈的碰撞声,让小麦下的干燥土地颤抖起来。过去的一切,所有的计划和策略,以及占据了整个上午的漫长时间的思绪,似乎都像身后被压扁的麦田一样逐渐退去,他能集中注意力的只有现在,一个感知和行动几乎没有反应余地的世界。这是即将投入战斗的士兵的古老机理,一种对思维过程的锁定,不然只会因为即将发生的事情的严重性和恐怖而陷入困境。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对剑的握力,他的脚步的重力,以及当他第一次与敌人接触时就会发挥作用的训练和本能。
马克罗比乌斯在前面,和其他战团士兵一起跑到前面去围起来保护埃提乌斯,试图减慢他的速度,把他拉到军队前锋的后面。他不再需要在前方鼓励和带领军队前进,更重要的是他能在最初的冲突中幸存下来,以便指挥战斗的展开。埃提乌斯也知道这一点,他和他们一起后退,让战团包围着他,而步兵则在他们行动,雷鸣般地冲上山坡。领头的部队距离山脊不到两百步,但他们仍然看不到前方的任何东西,只有摇曳不定的麦穗和远处天空的薄雾。有那么一瞬间,弗拉维斯怀疑这一切是否只是一场梦,阿提拉和他的军队是否只是他们想象中的虚构,是侦察兵在热雾中看到的海市蜃楼。就好像他们正在跑上一座山脊,外面就是世界的边缘,然后他们就会跌入深渊。
然后他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似乎被放大了两倍,一种颤抖的声音敲入了他的耳朵。地面不再只是震动,而是在晃动,模糊了前方山脊的轮廓。然后匈奴军队突然出现在视野中,数千名黑衣士兵在山脊线上吼叫着左右摇晃,距离罗马士兵的前锋不足十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军就撞在了一起,双方巨大的冲力让士兵们如同挤压的手风琴一样向前推进,直到中心变成一团坚实的血肉之躯,力量将中间的人压碎而后又反弹回两侧,将弗拉维斯前面的人向后推去,他和身后的人被推倒在麦田里。
当他站起来,战线摆脱了挤压时,撞击的噪音被刺耳的尖叫声和怒吼声、钢铁相击和棍棒碰撞的雷鸣声和嘎吱声所取代。最初挤压在一起的身躯现在成为了前线,一边是匈奴,一边是罗马人和西哥特人,互相挥舞和砍杀着,他们的友军也有一些因为挤得太紧而无法躲避战友的武器,从而被击倒在地。尸体堆积如山,直到双方相隔太远无法接触,然后他们在攀爬尸堆时滑倒,再也无法挥舞武器,只能用手和牙齿互相肉搏,如同他们被教导的一样撕扯对方的眼睛和喉咙。涌上斜坡的人越来越多,迫使越来越多的人进入绞杀战,数千人在一块不到十步宽、已经堆满尸体的狭长土地上拼命地为自己的生命而战。鲜血从弗拉维斯面前倾泻流下山坡,形成红色的粘稠河流,仿佛山脊本身也在流血,还带来了被砍断的手指和四肢。更糟糕的是,大块的肉看起来像是被疯狂进食的野兽从活生生的猎物伸手撕下来的一样。
弗拉维斯对进攻的凶猛和迅捷感到震惊,他知道在战斗区域后方,战线上的其他数千人一定有系统的感受。但他知道他们必须保持镇静,坚守阵地,做好反击任何突破的准备,防止匈奴从罗马侧翼发起猛攻。他已经可以看到双方的人都在尸山血海上奋力拼搏,最后被绝对压制的人数压倒。他看到匈奴使用了三年前最令帕提亚人恐惧的武器——加重的套索,像蛇的舌头一样从敌人的战线中射了出来,立刻杀死了被它的重量打中面部的罗马人和西哥特人,其他一些人被缠住了脚踝和脖子,无望地被拖向匈奴战线,随后他们会被刀剑和棍棒击杀,他们的手紧紧抓住脖子,随着绞索收紧,他们的鼻子和眼睛喷出鲜血。
从混乱的人群中,一名匈奴战士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走来,一只眼睛不见了,他的一侧脸严重残缺,就像一只狗袭击了他一样。埃提乌斯举起剑,但马克罗比乌斯跳到前面,一剑贯穿了他的脖子,不拔剑就将他扭到一边,把他扔到地上,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他身后出现了另一个人,但这一次是哥特酋长拉达盖苏斯,它嘴边挂着一团血淋淋的皮肤,下面的肉丝垂挂着一只眼球,这是他与匈奴战斗的可怕结果;他摇摇晃晃地走过,眼睛瞪圆,晃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背后深深地插着一把斧头。着左边的战线,弗拉维斯可以看到血液和肉块在空中飞舞,就像高速的车轮溅出地泥土一样,那里一队伊比利亚斧兵战团加入了战斗,他们的武器在混战中反光,他们举起武器,挥砍下来,伴随着骨头碎裂和血肉破碎的令人作呕的声音。
弗拉维斯想知道对面的匈奴战士中有多少是他两年前与阿提拉并肩作战的人。他记得他和阿提拉如何谈论希腊人所谓的“业力”,也就是战斗欲。他想知道阿提拉现在是否拥有它,或者如果他手里没有圣剑,他是否真的无法感受到它。当他沿着战线寻找匈奴首领的踪迹时,他感觉到战斗的激烈程度有所减弱,之前还在尸体堆上互相厮杀的人们现在都退缩到了山脊两侧参差不齐的战线中。自最初的进攻以来,最后一股冲过罗马战线,推动一波波战士前进的浪潮终于耗尽了自己,就像巨大的海浪冲向海岸,但是现在又在混乱和泡沫中向后退去。他在匈奴这边也能感觉到同样的情况。仿佛伤亡、疲惫和对冲突的震撼已经传染了幸存者,让他们目瞪口呆,身后的冲力已经不足以迫使他们越过尸体前进以捉对厮杀。他们就像是决斗后被咬伤和撕裂的两只巨兽,咆哮着,流着口水,却再也无法在殊死搏斗中纠缠在一起,战斗的意志还在,但能量消散,四肢无力做出反应。
战斗似乎悬而未决。弗拉维斯知道,现在最微小的事件都可能左右历史的进程:前线的几名士兵再次爆发出凶猛的情绪,一名军官向前冲去鼓励他的部下的喊叫声,某种可能具有巨大意义的天象。他知道,对方也会有人在注视着,等待着合适的时机行动。然后他看到一个骑马战士的身影从匈奴军队的阴影中升起,战马流着口水跺着脚,头左右摇晃,马背上的人稳重而泰然,双手叉腰,目视前方。甚至在弗拉维斯能认出他之前,他就知道那是阿提拉。他距离他不到五十步,比弗拉维斯想象中再次接近阿提拉的距离更近,近到他可以看到他胡子的线条和脸颊上的三个白色疤痕。他从马鞍上站直,绷紧身体,像公牛一样吼叫,一种像滚滚的雷声一样非凡的声音,在队伍中轰鸣着发出声响。其余的匈奴也纷纷效仿,向距离他们仅几步之遥的罗马人和西哥特人打手势、斜着眼看他们。
吼叫声被刺耳的武器击打声淹没了,剑击盾牌,斧劈铠甲,就像巨大的瀑布从山间冲入峡谷的声音。弗拉维斯能感觉到罗马人的战线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忧虑,他能闻到恐惧的味道。埃提乌斯想要做出同样的回应已经太晚了。阿提拉有优势。但弗拉维斯知道阿提拉也下了一场豪赌。他出现时手里没有武器。也许他赤手空拳的样子是为了嘲讽罗马人,展示他即使没有武器也所向无敌,并赋予他的匈奴军队力量,向他们表明他相信他们自己的军队能够赢得胜利。但是阿提拉的豪赌背后有一个真相,只有弗拉维斯、马克罗比乌斯和埃提乌斯知道,这个真相现在可以用来对他造成毁灭性打击。弗拉维斯感觉到匈奴军中的人变得紧张不安,重新架起武器,准备再次进攻。他看了埃提乌斯一眼,埃提乌斯点点头。现在是时候了。
“马克罗比乌斯!”弗拉维斯大喊,环顾周围的战团士兵,“你们其他的人 ——把我举到你们的肩膀上!”
马克罗比乌斯立刻上前,收剑入鞘,双手相交,让弗拉维乌斯跨上,副长卡多在弗拉维斯的另一边,森普罗尼乌斯和马克西姆在他身后。当他站在他们肩上,比周围的野战军和西哥特人都要高,并且阿提拉和匈奴军队都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时,他向后伸手,打开了绑在背上的长剑上的裹布,感觉到剑柄头那块不规则的硬石头,然后将手伸向剑柄。他拔出剑来,猛地一挥,高高举起,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我们有阿提拉之剑,”他喊道,“我们有阿提拉之剑!”
马克罗比乌斯在前一天晚上将这把剑抛光了,与铁结合在一起的贵金属让刀锋比钢更强,给它增添了即使在这薄雾中也泛着的光泽,仿佛它吸收了那里的阳光并将其辐射到集结在山脊上的人们身上。当他眯着眼睛看着反光的剑时,弗拉维斯记起了艾蕾肯告诉普里斯库斯有关这把剑的故事,它的秘密,它对人类的控制,不在于萨满的某种魔法,而在于铁匠的精巧,在于那些制造兵器的人的古老技能:他们知道为国王制造的一把巨剑的神力不仅在于它的重量和锋利度,还在于它的特殊外观品质,使其他人团结在它的持有者周围,或者在它面前畏缩。
罗马一方传出一阵强大的呐喊,在整条战线回响。阿提拉再次吼叫,但这次是因为沮丧,他的马直立起来,差点把他摔倒,他踢了一脚马转了回去,在一阵尘土中消失在斜坡下方。前线的匈奴看着他,将目光从敌人身上移开,为进攻而兴奋的肾上腺素现在被他们的困惑和混乱所取代。埃提乌斯抓住时机,手持剑向前一跃,马克罗比乌斯等人紧随其后,突破了前线,身后的野战军人群涌动,爬过尸体堆,落在了匈奴头上。几秒钟之内,整个罗马和西哥特战线就缩小了差距,占领了山脊,砍倒了数十名拼命逃跑的匈奴。沿着罗马战线,号角声不断响起,这是命令士兵们坚守阵地并在山脊上停下来的信号。埃提乌斯指示他的指挥官们要集结并等待援军,而不是冒着撞上由阿提拉的预备队弓箭手增强的重组战线的风险,沿着斜坡追击敌人。
弗拉维斯将长剑重新入鞘,拿出短剑,看着匈奴沿着斜坡撤往车堡,他知道车堡就在远处的雾气和尘土里的某处。噪音变化了,战斗的喧嚣被伤者的尖叫声和垂死者的呻吟声所取代,如同战线上几千伤者的痛苦合唱。这场大屠杀令人震惊,其规模是他从未想过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发生的。他的战团士兵毫发无伤地逃离了,因为埃提乌斯周围有一道警戒线,但那些被扔进山脊上纠缠的恐怖中的人们却付出了可怕的代价。野战军先头部队的大多数军事护民官都阵亡了,他们的许多高级军官也是。阿斯帕浑身是血地躺在一堆尸体上,他自己战团的医疗兵正在救治他,即使他的脖子被套索套住,头几乎被切断,他依然活着。
阿提拉的威望受到了打击,但他还活着,他的骑射手依然是可怕的敌人。他知道罗马军队已被严重削弱,伤亡者包括了哥特酋长拉达盖苏斯这样的人,他们在前线指挥,决不会像埃提乌斯那样让自己退下和被保护。北方对抗东哥特人和南方对抗格皮德人的战况依然不清楚,埃提乌斯立即派出信使,向他们的指挥官报告中路的胜利,以增强他们的决心。但由于山脊的中心现在落入罗马人手中,他们在防御和进攻方面都处于有利位置,能够反击匈奴人在斜坡上的进攻,并从远处骚扰敌人。弗拉维斯已经可以看到射手们从他们的预备位置爬上斜坡,一旦山脊安全,他们就会在埃提乌斯的命令下朝敌人倾泻箭矢。沿着山脊,军工官正在组织士兵们将他们同伴和敌人的尸体堆放在沿着前缘的长土堆上,将战斗的屠杀转换为肉体的堡垒。
弗拉维斯转向埃提乌斯:“恭喜你,元帅,这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军事壮举。”
埃提乌斯的脸僵硬得像石头一样:“战斗还没有结束。战局可能仍然对我们不利。我需要你在我身边,护民官,告诉我阿提拉接下来会做什么。”
评论区
共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