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别墅灯火通明、富丽堂皇,完全没有了前天晚上的阴森,但丁萦却比那时紧张百倍。为了防止暴露身份,她在出发前卸下了vLens镜片和随身助理寄居的通信指环,与信息世界切断联系的焦虑瞬间淹没了她。丁萦强迫自己往好的方面想,许佳琦帮她在衣服里加了一层隐藏腰包使用的散热内衬,至少这身礼服不会再让她难受。
“而且更加像机器人了。”坐在她左边的许佳琦评价道。礼服并没有完全遮住散热内衬,暴露在外的肉色内衬与皮肤相接的地方有着一条条细线,像极了爱若身体部件的接缝。
“也更加性感了。”坐在她右边的周沂渊道,穿上西装三件套的他气质不同往常,连龙晓冉都不再对他恶语相向。
“你们该出发了,”龙晓冉对周沂渊说,“给我照顾好阿萦,要是有半点闪失——”
“我坐你的车在上海赛车场兜圈子,”周沂渊笑道,他打开车门走下车去,然后转身搀扶丁萦下车。
“阿萦,”龙晓冉叫住双脚刚落地的丁萦,“调查还有机会,你以自己为重。”
丁萦向他们和沉默地看着她的孟柯点点头,走下了汽车。
周沂渊合上车门,在身后汽车启动的轰鸣声中引着丁萦向别墅走去。
别墅门口排队等待安检的人们都身着盛装,一瞬间丁萦以为自己正站在某个室内音乐会演出的观众队伍里。但与音乐会的安检不同,四条安检通道中,有两条是属于爱若的。原本手牵手的伴侣会在安检口前分开,走向不同的通道,这时候丁萦才能辨别出谁是爱若谁是真人。周沂渊突发奇想,跟她玩起一个小游戏,猜测他们前排队伍里的一对对谁是真人谁是爱若。丁萦生怕在队伍里遇见熟人,一直在四处张望,周沂渊的小游戏多少缓解了她的紧张。
随着他们离安检口越来越近,刚刚消退的紧张感又再度回来了,他们已经距离安检口足够近,足够让丁萦分辨人类和机器人安检的不同,站在人类安检通道前的人类保安虽然面无表情,但至少动作温柔,而爱若安检口是两台完全没有人形的安检机器人,男女爱若前一刻还风度翩翩或风情万种,但一站在检测台上便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安检机器人如节肢动物般的四只机械臂在爱若身前身后飞舞,一旦发出微弱的报警声,机械臂上便会伸出探针,快速地刺入爱若的身体。
虽然许佳琦已经告诉她了安检机器人的型号和可能面对的检查,但丁萦依然恐惧不已,这种恐惧只属于她一个人,爱若微笑着迎接检查,而人类宾客对于相邻通道里飞舞的机械臂和探针都视而不见。丁萦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突然间把两者的通道交换,不知眼前这些泰然自若的人们会鸡飞狗跳成什么模样。
两人在安检口分开时,周沂渊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这一举动提供给她的绵薄勇气,没等面对安检机器人就已经消耗殆尽了。
她身前的爱若通过了检查,重新接过安检机器人递给他的便携服务器,走进了别墅。于是她迈步向前,不敢犹豫,不敢左右张望,她按照之前与许佳琦的演练,模拟着初始化爱若的动作踏上检测台,然后心理开始倒数十秒。
安检机器人“滴”“滴”了两声,她无动于衷,紧接着是更加急促的“滴声”,丁萦继续默数,四只机械臂探了出来,她心中咯噔一跳,紧闭眼睛继续默数……
终于,依稀有检查通过的提示音从机器人背面传来,丁萦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机械臂已经收了回去,前方亮起了通行灯。
丁萦拎起安检机器人递来的包,包里的便携服务器仿佛不再那么沉重了,她压抑住自己喘口大气的冲动,继续前行。离开安检机器人时,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安检机器人后背的人机面板,差点笑出声来,面板上有一个像素风格的许佳琦在对她比着V字。
“安检机器人就是信息屏蔽区的分隔线,”许佳琦在昨天的头脑风暴上是这么说的,“由于它愚蠢的网络设计,自身不能身处屏蔽区内。只要不被屏蔽,十秒内就能被本姑娘拿下。”
等在别墅门口的周沂渊本是一脸焦急,看到她时喜悦溢于言表。丁萦也第一次觉得他的面目是如此友善,她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飞奔到他面前,将手穿进了他的臂弯里。
“第一关过了,”周沂渊在她耳边笑着说,“还有两关。”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丁萦只能用大开眼界来形容,她原本以为自己潜入的是“前男友们”的秘密集会,看到的爱若都会是自己,但在排队安检看到那些男男女女的爱若时,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她仿佛身处一个高端酒会之中,但不同于平常酒会,这里的宾客有一半是可以抚摸触碰的,只要你事先得到其主人的允许。在别墅的大厅里,宾客们的举止还很收敛,最为露骨的表演仅仅是大厅中央纠缠在一起的三具爱若,但在旁厅和通向旁厅的走廊上,男男女女们三两成群聚在一起,堂而皇之地一边抚摸着爱若的身体一边交流着爱若的保养经验和材料质感,而在走廊深处的房间里,不时传来娇喘和呻吟,丁萦向里面看了一眼,就连忙拉着周沂渊离开了。
周沂渊说的对,这些宾客都是爱若的行家,当他们想要查看某个爱若时,便会上前问询其主人。周沂渊婉拒了所有人检查丁萦的请求,大多数人也非常礼貌,一旦被拒绝便不再纠缠,有一个微醺的宾客被拒绝后,试图拉扯丁萦的裙子,摸她的屁股,一台人形安保机器人很快赶到,将其劝离,响应时间不到20秒。丁萦心中惊魂未定,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是龙晓冉为她特制是赛菲的效果。
丁萦在宾客里发现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她在追的男演员,《奇缘》的主演王天歌。她一阵头皮发麻,拉着周沂渊想要上去辨认,走出几步,丁萦才发现这个天歌手里拿着一台闪着蓝光的便携服务器,这是台爱若。
酒会里仿佛隐藏着一个混乱的时空博物馆,丁萦不时会在爱若中发现来自不同时代的中外明星,她不了解这里面有多少属于侵权复刻,但王天歌被人复刻,肯定是非法的了。丁萦有点想看看这个爱若的主人长什么模样,“走,我还想看看。”
陪伴天歌爱若的是一个男宾客,丁萦皱了皱眉,虽然不知道天歌真正的性向,但这明显和他在媒体中的人设有偏差。她想再走近些,看看那个男人的相貌,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打断了她的思路。
“周大师!”一个声如洪钟的男子拍了拍周沂渊的肩膀。
周沂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切换成了有点猥琐的笑容,“基霸拓!”
“我刚才就看见你了,但没敢相认,听说大师你退圈已久,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男子侧身上下打量了一下丁萦,“哟,还玩起真人复刻了。”
丁萦面带微笑承受着男子的目光扫描,他那句“真人复刻”里蕴含的信息量在她心里引起了一阵核爆,他单凭一眼就看出这是真人的复刻,一定还知道更多信息。周沂渊抖了抖被她抓住的胳膊,丁萦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过于紧张攥得太用力了。
“基霸拓眼力见长啊,”周沂渊说,“来,让我看看你的爱若。”
被周沂渊称作“基霸拓”的男子将他身旁的女性爱若推到周沂渊面前,这是一个穿着洛丽塔裙装的鬈发姑娘,个头不高,但面容精致,有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不是我还好这口,”男子说,“是大师你背离了我们啊。当年带领大家抵制真人复刻的人里面不还有你一个吗?怎么到头来忘了本了。”
“唉,一言难尽,”周沂渊假惺惺地说,“我也是刚入真人复刻的坑,这个爱若做得不太满意,今天是想来取取经。”
“你这个莹莹很棒了啊,还需要取啥经。”男子想要去摸丁萦的脸,伸出的手被周沂渊打了下去,他也不生气,笑着说,“大师不愧是大师,当年的习惯还是没有变,我就不一样了,”他把自己的爱若再次推到周沂渊面前,“我的爱若大师你随便指正。”
周沂渊尴尬地瞄了丁萦一眼,推开了对方的爱若。“指正不急,不急,”他指着丁萦继续问,“你刚才管她叫什么?萦萦?”
“莹莹啊!”男子说,“真人复刻圈子里去年蛮火的一个爱若模板,不过最近似乎停止更新了,一大群人嚷嚷地要换皮呢。”
丁萦一阵晕眩,周沂渊假装不经意地伸出右手在她手上拍了拍。
“册那,怎么我刚入坑就停止更新了?!”周沂渊说,“为啥啊这是?”
“册那”周沂渊说,“那我岂不是求教无门?新入的爱若就这么砸在手上了?”
“这倒也不至于,”男子说,“我刚才还见到两个朋友是带着莹莹来的,你要去见见吗?”
“我这个朋友叫孙拓,”周沂渊小声对丁萦说,“不是坏人。”
丁萦轻轻捏了捏周沂渊的胳膊,表示自己知道了,但她心里并不认可,这里所有人的嘴脸都让她觉得可憎,孙拓和周沂渊交谈时的语调和内容更是让她作呕。孙拓带着他们延右侧的长廊前行,模糊的喘息和呻吟声在走廊里回荡着,这些声音让她心烦意乱,扮演爱若的技巧似乎正在一点点从她的记忆里消失。
他们在一间安静的房间前停下了脚步,没有任何预警,孙拓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股烟酒气息迎面扑来,呛得丁萦想咳嗽,但爱若是不会咳嗽的,丁萦只好拼命忍住。场面没有丁萦预想的那么不堪入目,两个爱若——不出所料是她自己——穿着兔女郎装服侍着两个男人,她目光移向瘫坐在沙发中的胖瘦两人——心里一咯噔——两人她都认识,是她项目里之前合作过的两个供应商的主管。
丁萦一行进门时,两人依然瘫坐在沙发里,他们抬起头扫了一眼来者,其中的胖子见到丁萦,不禁嘟哝:“册那,又来一个丁经理。”
两个兔女郎在房间中央互相亲吻着,亲吻的同时夸张地扭动着身体。丁萦木讷地看着眼前两张自己的脸,脑子里一团乱麻。两个爱若的主人都跟她合作过,瘦的叫萧晨,是一家型材供应商的老板,胖得叫董鸿杰,很多项目的机械加工都是跟他的公司合作的。她对萧晨印象不深,但董胖子眼神不老实,她跟他第一次合作就察觉到了。当丁萦得知窃取她隐私的可能是跟她有过接触的人时,曾把跟有潜在可能性的人大致过了一遍,但当时许佳琦那句有洁癖误导了她,她想都没想就把此人排除在外,可万万没想到现实比她想象得还要糟糕。
“两位前辈真是潇洒,”周沂渊一边给两人递烟一边说,“大过节的不用陪家人,来这里逍遥。”
“册那,谁说我没在陪家人?”董胖子佯装生气,“我把老婆也带来了,人就在隔壁,她玩她的,我玩我的,互不干涉,家庭和睦。”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另外三人也连忙赔笑。
“听孙哥讲你也是混这个圈子的,”旁边的萧晨冷冰冰地问周沂渊,“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周大哥是这个圈子的老前辈了,逼格高,你没见过很正常。”孙拓道。
“别别别,我刚入真人复刻的坑,在座的都是我前辈,”周沂渊自己解释说,“那时候爱若斯天天在七浦路搞维权,我跟几个朋友跟他们斗智斗勇了几周,觉得太累,去了隔壁二次元的坑,搞了这么多年,突然发现二次元真的没啥意思——”
“那可不?!”董胖子大声说,“眼睛大得离谱,头发五颜六色,叽哩哇啦讲一堆大家听不懂的,还是真人有代入感。”
“你有这台爱若多久了?”萧晨依然冷冰冰地问,“我线下聚会从没见过你。”
“上个月初我刚在七浦路收的,二手货,”周沂渊扯谎说,“当时那人跟我说是真人复刻,我一看这么美,居然是真人,就忍不住收了,目前还没找到组织呢。”
“今天你可不找到了?”孙拓说,“我帮你这么大忙得请我吃一顿吧?”
“你小子有眼力,”董胖子说,“丁经理算是我们这几年复刻得比较到位的一个爱若了。”
“何止认识,简直就是冤家,”董胖子指着自己的爱若说,“伊是我甲方,天天给我穿小鞋,今天砍我工时明天投诉我质量。侬不是横么?侬不是狗仗人势么?到头来还不是我胯下之臣?天天被老子插得不要不要的。”
丁萦第一次直面这种露骨的羞辱,一时恍惚,没意识到萧晨一直在看着她。
“你这个爱若感觉有点特别啊,”萧晨起身坐到了丁萦左边,她右边周沂渊本要阻拦,但见萧晨没有过分的动作,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萧晨掰过丁萦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Alina,好久不见。”跟她说话时,他语气中的冷漠无影无踪,仿佛一个重逢的旧情人。
“是啊,好久不见。”丁萦带着经过程序培训的精准微笑回答道。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深情地望着她,然后整张脸贴了上来。
丁萦知道自己不能躲,她忍住满心厌恶,强迫自己看着那双眼睛,祈祷着这一切赶紧过去。
“唉唉唉唉,”周沂渊伸出左手拦住了萧晨,右手将丁萦拉近了自己怀里,“前辈见谅,小弟这个爱若还有些问题,吻技差劲透了。”
“是么?”未能吻到丁萦让萧晨有些尴尬,他坐直了身子,又恢复了刚才冷冰冰的表情,“你的爱若是什么版本的?”
这个丁萦在程序里训练过很多次,张口就来:“好的亲爱的,版本号是2045.6.0.3。”这是许佳琦从仓库中找到的一个分支版本,因为使用者很少,大部分人对它没有概念。
“好奇怪的版本。”一时间,萧晨似乎被忽悠住了,可他突然再度开口,“董哥,这个爱若的反应有点意思,你来看看。”
“哦?是吗?”董鸿杰哼哧哼哧地从沙发中挣扎着站起身来。
丁萦感觉不妙,未等周沂渊将她推开,董鸿杰又把她的脸掰向自己。丁萦努力维持着训练,掩饰着心中厌恶,直勾勾地盯着那双恶心的小眼睛。
“没什么不同嘛,”董鸿杰最后说,可丁萦还没松口气,他的一双手向她的胸部袭来,周沂渊连忙阻挡。
“大哥大哥,”周沂渊赔着笑说,“小弟有点洁癖,这个爱若不太好让别人碰的。”
一时间气氛紧张起来,孙拓、萧晨和董鸿杰都看着周沂渊。
“啊,是的,”孙拓连忙大笑起来,“周大师有洁癖的,他的爱若别人都碰不得的,大家体谅体谅。”
“哦这样啊,”董鸿杰也笑了起来,周沂渊见状也陪着他哈哈起来,那双伸向丁萦的胖手渐渐缩了回去,丁萦这才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接下来的事情发生的太快了,未等周沂渊的笑容退却,董鸿杰的手已经抓到了桌上的玻璃烟灰缸,反手拍在了周沂渊头上。
周沂渊一声痛呼,摔倒在了沙发下,丁萦费了好大劲再让自己没叫出声来。
“洁癖是伐?洁癖是伐?”董鸿杰又拿烟灰缸在周沂渊身上打了两下,最后一下烟灰缸脱手,飞出去落到了沙发下,“侬耍我是伐?!”他的双手伸向还处于震惊中的丁萦,在她身上上下揉捏起来,“一额二手爱若被侬当成宝了,手感也就这样啊,册那。”
“董大哥有话好说别动手啊,”孙拓连忙劝道,他旁边的萧晨冷冷笑着,也不言语。
“侬关特!*”他放开被他捏得生疼的丁萦,又不解气地在周沂渊身上踹了两脚,踹完之后,他一把把周沂渊从地上拉了起来,重新让他坐在丁萦旁边。周沂渊的右眉骨已经破了,血不住向下淌。丁萦哪还顾得假扮,伸手想帮他按柱伤口。周沂渊见状突然对她轻轻说了句“待命。”丁萦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缓缓收回右手,说服自己回到了扮演爱若的状态。周沂渊的左手在自己伤口上按了按,然后伸到眼前,看到血迹的他无力地呻吟了一下,丁萦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认真的。
“侬搿牌人*吾见得多了,跟爱若搞什么精神恋爱,把爱若当老婆一样宠着,册那,”董鸿杰说,“爱若的学名叫什么?”
“性爱机器人,千人操万人骑的嘛,侬讲是伐?”他的脸几乎要怼到周沂渊脸上。
“大哥说得对,”周沂渊痛苦地点了点头,“小弟知错了。”
“是,是,”周沂渊摸索着拿起红酒瓶,要给董鸿杰倒酒,却被后者伸手打翻了。
“你让你不给别人碰的宝贝爱若给大家来段脱衣舞,董大哥的气就消了,”萧晨戏谑地说。
“是小弟不对,”周沂渊说,“但脱衣舞什么的我的爱若没学过啊。”
“对哦,”董鸿杰指着自己的爱若喊,“母狗!还有你,”他指向与自己爱若轻吻的爱若,“你俩给我们来一段脱衣舞。你,”他在周沂渊脑袋上重重抽了一下,“让你家爱若学着。”
丁萦颤抖着望向他,却发现周沂渊说话时夹杂着奇怪的眼色,似乎是让她往天花板看。她不由得望向天花板,一只反潜蛛无人机正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人形安保机器人敲开房间门时,爱若的脱衣舞已经表演了一半,周沂渊几次想扭过头去,都被董鸿杰硬生生架住。前去应门的萧晨跑回来,对着董鸿杰耳边嘟哝了几句。
“册那,真扫兴,”董鸿杰气馁地说。一瞬间,丁萦如释重负,可未等她平复心情,只见董胖子从裤包里摸出一张金色卡片,递给了萧晨。
本来安保机器人已经在不断重复“检测到人员受伤,请配合救治”,可萧晨用金卡在机器人身上贴了一下之后,机器人却切换成了“多有打扰,万分抱歉”退出了房间。
“好了,学习结束了,”董鸿杰搂着回到自己身边的爱若对周沂渊说,“轮到侬的心肝宝贝了。”
“册那不说话是吧?”董鸿杰等了一会儿,见他仍无动于衷,反手又是一巴掌,“骨头硬是吧?”
丁萦趁着他挪开目光,伸手轻轻捏了捏周沂渊的手,半边脸都是血的周沂渊转过头来,读懂了她目光中的意思,于是他开口说:“小萦,来一段刚学会的舞蹈。”
丁萦站起身来,走到了众人面前,摆出了爱若刚刚摆出的姿势。
她开始舞蹈,在董萧二人高呼的“脱!脱!”声中扭动起身体。转身之前,她趁机给了周沂渊一个眼色,然后背朝大家,俯下身去,将自己的裙子慢慢提起,在即将露出裙底时,她犹豫了一下。希望周沂渊长了记性,她对自己说,然后猛地掀起了裙子。
欢呼声戛然而止,丁萦转过身去,只见孙拓、萧晨和董鸿杰三人倒在地上不住地痉挛着,周沂渊仍紧闭双眼,直到丁萦走到他面前,轻轻戳了戳他肩膀。
他睁开眼睛,扫视全场,三个人仍在地上痉挛,而爱若们茫然地看着他和丁萦,“哇,你的裙底风光杀伤力真大。”
虽然他半边脸上都是血,丁萦还是被他逗乐了,“你的嘴是停不住是吧?”她拿过桌上的抽纸盒塞给周沂渊,“快擦擦。”
周沂渊擦血的时候,丁萦从墙上拿起了反潜蛛,又从包上卸下一个小挂饰安在反潜蛛上,一阵电子音后,龙晓冉被合成器扭曲的声音从反潜蛛上传来:“阿萦你没事吧?”
“除了尊严有点受打击,其他还好,周沂渊挂彩了。”丁萦回复道。
“大家先听我说,”许佳琦的声音插了进来,“痉挛持续不了太久,你们要赶紧离开,不过在此之前,先收集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周沂渊抱怨说,“这里一不能拍摄二不能摄影三不能记忆剪辑。”
“刚哥你跟他们讲。”声音再度切换,程刚的声音出现,“悬枢存储器,那是爱若的主存储器,我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丁萦将两根记忆存储棒塞进自己的提包,两台失去了主存储器的爱若不再拥有丁萦的动作和表情,只能响应简单的命令。丁萦把地上的衣服扔给两台爱若,给出了她最后的命令:“把衣服穿上。”
“不得不说你今天给我的印象特别好,”丁萦推着他走出房间,“干吗非得在这时候把好印象破坏得一干二净?”丁萦将身后的门合上,她的最后一瞥中,三人仍在地面上缓缓颤抖。
“也许这就是本性难移吧。”周沂渊弯起手臂,丁萦伸手将它挽住,他眉骨上伤口的血已经止住,血迹大部分也已经擦干,但衣领上的血渍仍然遮盖不住。希望有人不会察觉吧,丁萦想。
两人若无其事地向走向大厅,按照计划向大门口走去。丁萦希望一切顺利,这样他们就用不着执行许佳琦计划里疯狂的第三部分了。就在她这么想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她想回头,周沂渊却在她耳边耳语。“淡定,淡定。”
骚乱声越来越近,丁萦甚至不用回头都能听出那是董鸿杰的气喘声。
他们正前方一台人形安保机器人,见到异常后径直向他们扑来,可未到他们面前,机器人便自行栽倒,不再有动静。
“佳琦女侠发威了,”周沂渊说,“快!逃离方案五!”
他们所经之处引得一片惊呼,但所有人都是紧捂双眼,丁萦无瑕猜测原因,权当这是许佳琦的把戏。让二人庆幸的是,逃离方案五没有窗户,仅是别墅一楼的一处消防逃生门,周沂渊撞开了逃生门,整栋别墅顿时警铃四起。
消防逃生门所对的是别墅的一处偏门,偏门口站着一名人类保安,他显然被别墅的警铃所吸引,接着就看到刚刚破门而出的周沂渊和丁萦。
“喂!你们——”保安的话还没喊完,忽然被一群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兔子淹没。兔群掉转方向,如一股潮水向丁萦和周沂渊袭来。
兔潮中裂开一条缝,手举斧头的孟柯从中走了出来,“别怕!这是梦境投射,快走!”他指向身后的两颗桂树。
两人逆着兔潮,向桂树的方向狂奔,一座宫殿忽地从左边的树干后飞出,在桂树间急刹,写着“广寒”二字的殿门对着丁萦打开,殿内的嫦娥朝他们大喊,让他们快上车。
丁萦扭头看了眼周沂渊,看他是不是跟自己一样眼睛出了问题。
周沂渊甩了甩脑袋,“册那,不管了,先进去!”说罢把丁萦推向殿门。
兔子消失了,宫殿原来是龙晓冉的SUV,丁萦越过刚上车的周沂渊看向孟柯,他正用一把形似超市扫码枪的设备对着保安。
孟柯点点头,开始后退,他一边后退一边稳住手中设备,让它一直对着保安,直到手碰到车门,他才翻身上车,与程刚和周沂渊合力关上了车门。
油门轰鸣,又是一阵让丁萦恶心的加速,但如今这加速令她安心。
“要不停下吧?”丁萦说,“我们有证据了,可以直接交给警察。”
“今天晚上豫园有中秋节活动,大部分人工警力被派去豫园维护治安了,”许佳琦向丁萦解释,“我们被截停的话,会由报警的安保公司优先处理。还记得那个胖子在屋子里刷的金卡了吗?他是这家安保公司的金卡会员。你觉得证据能在我们手里待多久?”
汽车沿着蜿蜒的武康路飞驰,丁萦注意到了路边不断闪过的警示牌,前方人机分流,人驾车靠左行驶,无人车靠右,然而龙晓冉在往右打方向盘,车子没有通过地下隧道进入天平路,而是拐上了淮海中路的无人车专道,两道路桩横在他们面前,越来越近。
“别担心,”许佳琦自信地说,她在别人看不见的虚拟键盘上飞舞,然后轻轻向前一指,“下去!”
两道路桩依次降下,未等众人松口气,车子爬上了无人车道辅道,淮海路上飞驰的无人车尽收眼底,它们如冲锋枪子弹般高速而密集地填满了整条公路,看不到任何缝隙。
这一次,连龙晓冉都有些犹豫,她轻轻踩了一脚刹车,然而身后警铃大作,无人机依然在紧紧跟随。
“别慌,”许佳琦说,“‘摩西’已经部署,别减速。”
就在车头距离无人车流还有四辆车长时,道路左侧的车流忽然开始迟滞,一辆辆停了下来,仿佛河流被突来的寒流冰封,让丁萦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待她回过神来,汽车已经开上了无人车道,龙晓冉开始猛踩油门,车速表飞速飙升,80、100、120、140,甚至一度达到了180。
“我要是跟我老爸说,有人开车在淮海路上飙到180,他肯定不会信的。”周沂渊说。
“我昨天也不信的,”龙晓冉说,“无人机甩掉了吗?”
“即将人机合流,注意!”未等众人放松,许佳琦忽然指着前方淮海西路和虹桥路的交口说,“准备关闭迷彩,5,4,3,2,1……”
车子在重新汇入人机合流道路的一瞬间关闭了光学迷彩,他们身后车辆的驾驶员被突然显形的车辆吓了一跳,愤怒地用远光灯闪了他们两下。
“我再陪你走一段吧,”周沂渊跟着丁萦下了无人出租。
忽然刮来一阵寒风,丁萦搓了搓裸露在长裙外的胳膊,周沂渊见状脱下西装披在了她身上。
“谢谢,”丁萦道,西装的领子上飘来一阵血腥味,于是她再次说,“谢谢。”
“这么客气不如来点实际的,”周沂渊说,“不如委身与我吧。”
丁萦不接他的玩笑,而是更加真诚地说,“我现在看出来了,你这些满嘴跑火车的话其实都是伪装,你内心里还是个善良正直的人。”
“你……”周沂渊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你这是要羞死人家么……”
丁萦乐了,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决定告诉周沂渊:“其实,他们让我跳脱衣舞时,我已经打定主意用许佳琦给我的‘打底裤’来对付他们了。”
“是啊,总得给你一个逞英雄的机会啊,这是对你的考验,也算是对你之前言语轻浮的惩戒。”
“我……你……”周沂渊支支吾吾地,“你这活生生把一个话痨逼成了口吃……”
丁萦微笑道:“总之,今天谢谢你啦,”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给了周沂渊一个拥抱。
周沂渊僵在那里,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轻浮,这让丁萦心中憋笑。
一个男子正站在小区的吸烟室里看着他俩,他身边是大包小包的行李,还有一地烟头。
丁萦这才想起随身助理落在了龙晓冉车上,她已经有半天没有收发讯息了。
尽管没有随身助理的辅助,她的记忆此时也异常明晰:未婚夫胡彦松向她保证过的,他一定会在中秋节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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