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舍府的崩塌》：电视剧里融了多少爱伦·坡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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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飞版《厄舍府的崩塌》上线有一段时间了，拍出了爱伦·坡诡谲的气质，又维持住了弗拉纳根一贯的风格和水准。然而这部剧似乎在中文互联网并没有太大的讨论度，无论是站内还是网络上都没有多少深挖其内容的科普文章。或许是因为这部剧的目标受众大多是爱伦·坡的读者，自己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里面的致敬和引用。
无论如何，我还是决定分享一下自己在观影时注意到的一些爱伦·坡作品，权当抛砖引玉，也给一些没读过爱伦·坡的观众指指路。
第一集：《A Midnight Dreary》

开篇的葬礼上，牧师朗诵了一段悼词。实际上这段悼词分别来自四篇爱伦·坡的作品，分别是诗歌《献给安妮》（For Annie）、诗歌《亡灵》（Spirits of the Dead）、小说《过早埋葬》（The Premature Burial）、小说《悖理的恶魔》（The Imp of the Perverse）。在第五集的葬礼上，牧师同样朗诵了一段节选自《亡灵》的诗句当作悼词。
罗德里克·厄舍回忆母亲之死的时候提到，兄妹俩误把昏迷的母亲当作已经去世而葬下。这个桥段的灵感来自于小说《过早埋葬》。小说的主人公因为患病而不时陷入昏迷，他一直担心自己某天会因此被不明真相的旁人当作死亡而埋葬。厄舍兄妹的母亲名叫伊莱扎（Eliza），这个名字来自爱伦·坡本人的母亲，伊莱扎·坡（Eliza Poe）。她本名为伊丽莎白·阿诺德（Elizabeth Arnold），是一位演员。伊莱扎与小大卫·坡（David Poe Jr.）育有两儿一女，大卫后来抛弃了伊莱扎与孩子们。在她 1811 年患上重病之后，三个孩子由其好友厄舍夫妇照料，直到伊莱扎去世后三个孩子分别被他人收养。

电视剧中将厄舍兄妹的生父设定为制药公司弗特纳多的老板及创始人、母亲伊莱扎的上司，威廉·朗费罗（William Longfellow）。朗费罗这一角色的名字来自于现实中的美国诗人亨利·沃兹沃思·朗费罗（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朗费罗在世时备受崇敬，是当时最受欢迎的诗人之一。他曾在哈佛大学任教授，期间租住的房屋如今被列为国家历史遗址。他曾获牛津大学与剑桥大学的荣誉博士学位，死后他的胸像被置于威斯敏斯特教堂的诗人角，他是第一个受此荣誉的美国人。爱伦·坡早年间对朗费罗赞赏有加，称其为美国最好的诗人，但是后来爱伦·坡则公开指责朗费罗抄袭他人的想法。朗费罗从未正面回应过爱伦·坡的指控。爱伦·坡当时任职《百老汇日报》（Broadway Journal）的编辑，后世有学者猜测，他此举是为了增加刊物销量。
厄舍家族的律师亚瑟·戈登·皮姆（Arthur Gordon Pym）出自爱伦·坡的小说《阿·戈·皮姆的故事》（The Narrative of Arthur Gordon Pym of Nantucket）。这是爱伦·坡唯一一部长篇小说，儒勒·凡尔纳为其写过续作《冰上斯芬克斯》（An Antarctic Mystery）。小说讲述了亚瑟·皮姆在出海航行途中经历的奇特事件，最后只有主角和德克·彼得斯（Dirk Peters）活着回到了美国。剧中角色的身世背景也套用了小说中的故事。第六集中皮姆提到与理查德·帕克（Richard Parker）吃晚餐，后者便是小说中的一名船员，因为粮食不足而在抽签中成为了其他人的粮食。剧中孙女丽诺尔称呼罗德里克为虎鲸，出自小说中主角搭乘过的捕鲸船“逆戟鲸”号（The Grampus）。

法官约翰·尼尔的名字来自现实中的美国作家、文学评论家约翰·尼尔（John Neal）。他是美国最早的专栏作家，也是第一位在英国文学期刊中发表文章的美国人。尼尔在自己编辑的报纸专栏里赞扬了爱伦·坡早期的诗歌，而爱伦·坡称这是他印象里最早的对他的赞赏。
第二集：《The Masque of the Red Death》

第二集的标题、小儿子普罗斯佩罗（Prospero）的名字以及他的死法，均来自小说《红死病的假面具》（The Masque of the Red Death）。小说讲述了某个国家被一种叫做红死病的瘟疫侵袭，其国王普罗斯佩罗亲王封闭了城堡，在其中与宾客寻欢作乐，自以为可以将红死病挡在城堡之外。然而化为人形的瘟疫依旧侵入了城堡内部，最后城堡中的每一个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罗德里克·厄舍的首任妻子名叫安娜贝尔·李·厄舍（Annabel Lee Usher），出自爱伦坡的诗歌《安娜贝尔·李》（Annabel Lee）。剧中罗德里克曾多次朗诵这首诗中的段落。诗歌描述了主人公与安娜贝尔·李的爱恋，以及后者死后主人公对她的思念。

年轻的厄舍兄妹初入弗特纳多时，公司老板名叫鲁弗斯·格里斯沃尔德（Rufus Griswold）。这个名字来自现实中的美国诗人与评论家鲁弗斯·威尔莫特·格里斯沃尔德 （Rufus Wilmot Griswold）。格里斯沃尔德与 1842 年发表了一本名为《美国诗人与诗词》（The Posts and Poetry of America）的选集，这本书被公认为是当时最全面的美国诗歌选集。选集中囊括了爱伦·坡的诗歌，然而爱伦·坡本人却公开质疑格里斯沃尔德的标准，这也导致了二人的矛盾。格里斯沃尔德还接替了爱伦·坡在《格雷厄姆杂志》（Graham's Magazine）的编辑一职，并且薪水更高。甚至在爱伦·坡去世之后，格里斯沃尔德发表了一篇带有诬蔑性质的讣告，并在其后的八年间持续诋毁爱伦·坡的名声，直到格里斯沃尔德本人离世。
利果多恩来自一家名叫兰道制药（Landor Pharma）的公司，蓝道一词来自小说《兰多的小屋》（Landor's Cottage），小说的主要篇幅都在描述兰多先生的小屋以及周遭山谷的自然风光，基本没有故事性。
第三集：《Murder in the Rue Morgue》

第三集来自小说《莫格街凶杀案》（The Murders in the Rue Morgue）。《莫格街凶杀案》被认为是最早的侦探小说，其中侦探与好友一同调查，且好友作为助手叙述调查过程的情节也影响了后世许多著名的侦探小说。小说中的侦探名为 C.奥古斯特·迪潘（C. Auguste Dupin），电视剧中他是一直紧咬厄舍家族的助理检察官杜潘。
小说的故事发生在法国，rue 在法语里的意思是街道，Morgue 是街道名；而电视剧中 R.U.E. 是 Roderick Usher Experimental 的首字母简写，因为研究机构中总有动物死去，所以厄舍家的孩子们称其为停尸间（morgue）。电视剧的标题用了单数，而小说的标题是复数，因为小说中有两个死者，莱斯巴拉叶夫人和她的女儿卡米耶·莱斯巴拉叶（Camille L’Espanaye），后者即为本集死者卡米尔名字的出处。弗娜在本集中伪装成了一个名叫勒邦（Le Bon）的保安，在小说中这个角色是一个无辜的银行职员，被警察当作凶手逮捕。剧中卡米尔拿出手机对弗娜拍照，手机中显示出的却是猩猩，这一桥段也是对小说中真假凶手的致敬。

第四集：《Black Cat》

瞎掉一只眼的黑猫、墙里的猫与尸体，包括电视剧中原来那只黑猫的名字普鲁托（Pluto），均来自小说《黑猫》（The Black Cat）。小说主角在精神出现问题、杀死自己原本的黑猫后，又捡到了一只极为相似的黑猫。后来主角的精神疾病加深，杀死了妻子，又将妻子的尸体砌进了地下室的墙中，无意中将黑猫也砌了进去。当警察上面询问时，主角为表无辜敲了墙壁，不料引得墙中的黑猫尖叫，于是警察破开墙壁，发现了其中的尸体。
拿破仑·厄舍的名字来自小说《眼镜》（The Spectacles）。小说讲述了一个男子因为没戴眼镜，误将一位老妇人（主人公从未谋面的太外祖母）当成一位年轻女性并向其求婚的喜剧故事。故事主角原名拿破仑·波拿巴·弗鲁瓦萨尔（Napoleon Bonaparte Froissart），为了接受一位远亲的遗产，而改姓辛普森（Simpson），这一点与拿破仑来到厄舍家族之后改变姓氏相同。
杜潘与罗德里克·厄舍初次见面时，他手中的文件提到了一位布里维特医生（Dr. Brevet）。这个名字出自小说《消耗殆尽的男人》（The Man That Was Used Up）。故事描述了史密斯准将（Brevet Brigadier General John A. B. C. Smith），一位在战争中失去了自己大部分身体的军人。每天早上仆人需要为他把义肢组装好，晚上再卸掉。这与电视剧中被当作工具的布里维特医生也有一定的相似性。
第五集：《The Tell-Tale Heart》

第五集的故事取自小说《泄密的心》（The Tell-Tale Heart）。小说主人公杀死了一同居住的老人，并将其分尸藏匿。隔壁邻居听到动静后报警，而主人公完美应对了上门调查的警察。但期间主人公一直听到不断变大的耳鸣声，最后忍受不住的主人公相信这是老人的心跳声，并将事情告诉了警察。
维多琳·拉弗卡德（Victorine Lafourcade）这个名字出自《过早埋葬》。在小说中维多琳被当作死亡而被活埋，幸好她的一名爱慕者打开了她的棺材，救了她一命。

在维多琳面前，弗娜化名为帕梅拉·克莱姆（Pamela Clemm）。这个姓氏来自爱伦·坡的妻子维吉尼亚·伊莱扎·克莱姆（Virginia Eliza Clemm）。维吉尼亚是爱伦·坡的表妹，二人于 1835 年结婚，当时维吉尼亚只有 13 岁，爱伦·坡 27 岁。二人的婚姻一直延续到维吉尼亚于 1847 年逝世，两年后爱伦·坡也跟着离世。
驾照上的地址 1849 Reynolds Street 也与爱伦·坡的逝世相关。爱伦·坡于 1849 年去世。在去世的前几天他一直以为酗酒而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之中。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呼喊着雷诺兹（Reynolds）这个名字，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以及他是否存在）至今依然成谜。
第六集：《Goldbug》

第六集的标题取自小说《金甲虫》（The Gold-bug）。小说讲述了一个寻宝故事，跟电视剧的剧情没有关系。
第六集的原型其实藏在帖木儿丈夫比尔的名字里。剧中人一直称他为比尔，但在 IMDb 可以看到这个角色的全名是威廉·威尔逊（William Willson），出自同名小说。小说主人公威廉·威尔逊于中学入学时遇到了一位于自己同名同姓、同日出生、身高长相相近、甚至说话方式和穿衣打扮也完全相同的人。此后，无论主人公是升学还是前往其他国家，另一个威尔逊都如影随形，并在主人公行为不轨之时上前阻止。最后，忍无可忍的主人公决定杀死另一个威尔逊，但同时也杀死了自己。
二女儿的名字来自同名诗作《帖木儿》（Tamerlane）。这首诗是对帖木儿帝国的建立者、蒙古人帖木儿的浪漫化想象。诗中的主人公在年轻时为了追求权力，忽视了自己对一位农民的女儿的爱慕之情，直到在弥留之际，才懊悔自己因建国而伤透了一颗心。有说法称这首诗其实是爱伦·坡写给英国数学家埃达·洛夫莱斯（Augusta Ada King, Countess of Lovelace）的，后者的父亲是拜伦勋爵，著有《唐璜》。
第七集：《The Pit and the Pendulum》

第七集的标题来自小说《陷坑与钟摆》（The Pit and the Pendulum），这一集的死法也出自这本小说。小说详细描述了主人公被宗教法庭折磨并逃脱钟摆处刑的过程，小说详细描写了这一过程中主人公的感官。
弗雷德里克（Frederick）的名字出自《梅岑格施泰因》（Metzengerstein），小说中的弗雷德里克是梅岑格施泰因家族最后的继承人。妻子莫雷纳（Morella）的名字来自同名小说，故事中莫雷纳因难产而亡，丈夫鬼使神差地给女儿起了相同的名字，在多年后埋葬女儿的时候，却发现坟墓里根本没有妻子的身影。女儿丽诺尔（Lenore）则是《乌鸦》（Raven）中逝去的少女，同时爱伦·坡也写过同名诗作《丽诺尔》。
弗娜送给玛德琳的诗句出处，她自己已经说出来了，《海中之城》（The City in the Sea）。这首诗的灵感来自《圣经》中记载的城市所多玛与蛾摩拉。
第八集：《The Raven》

乌鸦这一形象在剧中反复出现，既有实体的乌鸦，也有墙壁上的绘画，弗娜（Verna）这个名字也是乌鸦（raven）打乱顺序之后重新拼写得到的。在第八集中，罗德里克悼念丽诺尔时朗诵的诗句、手机上的信息、丽诺尔去世均出自《乌鸦》。第一集的标题《A Midnight Dreary》也出自这首诗的诗句。

玛德琳和罗德里克杀死格里斯沃尔德的桥段来自《一桶蒙蒂利亚白葡萄酒》（The Cask of Amontillado）。主人公一直对弗特纳多怀有恨意，于是在狂欢节的时候用蒙蒂利亚酒为借口把他哄骗到自家的地下酒窖中，锁住后把他砌在了墙里。弗特纳多（Fortunato）即是电视剧中制药公司的名字。在狂欢节当晚，弗特纳多打扮成了小丑的样子，与电视剧中格里斯沃尔德的穿着相同。
除了剧名和兄妹俩的名字来自《厄舍府之倒塌》（The Fall of the House of Usher）以外，最后一集中厄舍家老宅的倒塌也与小说中的情节相呼应。小说标题指的是厄舍府邸倒塌，而电视剧翻译为厄舍家族的陨落更为妥帖。
结语
除了对于爱伦·坡的引用以外，电视剧中还有不少流行文化梗（机核的大家应该都注意到了大镖客和2077）以及现实中名人的出现，演员也大都是弗拉纳根合作过的老面孔，这些在这篇文章里就不赘述了。
注：文中的部分小说标题翻译取自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曹明伦翻译的《爱伦·坡暗黑故事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