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冯的雇佣兵在古老的钢铁洞穴内,偶遇了一位神秘少年。
“‘那使者以暗影为衣,挽救救世主于贪婪者的魔爪……’”Adrien小声念出一句经文,“‘他给贪婪者降下重罚,正如救世主降下自己的重罚……’”
逐步实现的预言,神秘的古代少年,和平的表象下暗流涌动……
“这个孩子太特殊了,每一个宗教的新神话里都出现了他的身影,可他的形象却又完全不统一。如果现在出现的正是他本尊,那他将引起各个阶级、各个信仰、各个民族的价值观冲突!预言还说了,他要摧毁所有的贪婪者,而这指代的正是各大企业的毁灭,上头那些穿西装的人还能安稳地坐着吗?”
新洛杉矶城邦,大坑洞,PE357年1月26日,0230时
夜晚的灯射穿了雨夜,办公室的金属墙被镀上一抹幽蓝。
Adrien不喜欢下雨。大坑洞的雨总是充斥着难闻的锈味,也带来了关节炎的折磨。她揉了揉酸痛的膝盖,目光移回办公桌上的全息屏幕。群的重启并没有减轻她的负担,相反,搁置了数个星期的各种报告纷涌而至,让她鬓边的白发多了两缕。
有人来了。Adrien闻声准备开门,却又将手悬在桌前踌躇了一会儿。教会此时除了她只有群还醒着,按理说不应有人拜访。可那访客却再次敲门,随之是第三次,第四次。她终于不耐烦地抬手作势,房间对角的防爆门便应着她的动作升起。一双军靴两声清脆的“哒哒”声,一个拎着手提箱的瘦高身型迈步进屋,摘下头顶的军帽深鞠一躬:
“我谨此代表奥林匹斯工业集团和奥林匹斯防务部,为您和坑洞之主献上诚挚的敬意。”
Adrien听过这个阿谀奉承的语气,但她仍将怒火压在心底。
“那就多谢大祭司款待。”少校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到Adrien桌前,深灰色军装上的各式勋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Adrien打量着这个岁数不过35的英俊亚洲人,惊讶于这老成的笑容和他的年纪是如此不相称。她回以一个同样刻板的微笑,却发现少校的嘴角更加上扬,两双小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
“为庆祝我们双方相识17年的合作关系,我今日代表集团献上一份礼物。”
少校将手提箱摆在桌面上翻开,将其转向Adrien。黑色的泡沫垫里静静地躺着一颗不规则的白色机械球体,表面布满划痕。一道磨损的红字写着“戦傀-08-S”,其下是某人用刀刻的一个词:TAMASHI。
“不错的礼物,少校。但有一点我必须说明,从39年‘大崩落’算起,我们已经合作了18年,不是17年。”
“请放心,大祭司。那次合作从未被写入任何官方记录。”
少校抿了抿嘴唇:“这是一颗人工智能核心,由我们的科考队出土于木卫四古战场。算力极强、意识稳定、逻辑清晰,标准而又相当出色的战前技术。它一定能在教会的舞台上大有所为。”
“谢谢,”Adrien抬手按下箱盖,直视少校的双眼,“我听闻贵集团近来要处理大大小小的政治问题,尤其是最近那场战争相关的。你居然还有空找我?”
“解决政治纠纷不能带来任何利润。那些政客也罕见地不接受任何……商机。多亏众神赐福,至少在您的殿堂下,我们还有点‘小生意’可谈。”少校做了一个表示“现钞”的手势。
“这里是我主的殿堂,不是我的。更何况我们教会能在城邦经久不衰,也少不了贵集团多年的资助。然而自力更生才是长久之举,总是依靠外部援助难免不妥。”Adrien尽可能表现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我明白,大祭司,”少校点头,“但您可能有些误会。有些生意不谈,吃亏的恐怕就是您了。”
“只有我主才能决定教会的生意是否盈利,我想少校你言之过早。但看在礼物的份上,我愿意听你讲讲。”
“您还是那么痛快,这点令我们相当欣赏。作为我们在本地最密切的合作伙伴,您和教会的安全对我们至关重要。昨日北极商会的骚扰,可是让我们的心都提到嗓子——”
“少校先生,我们可以自行处理内务。还请贵集团不要过多操劳。”
“您也千万别见怪,阁下。考虑到教会对我们的内务也出乎意料地熟悉,我认为这样的彼此关照是应该的。北极商会是一群卑鄙的蛮人,我相信他们还带来了不少麻烦。”
“恰恰相反,少校。我们已经秘密处理了他们的尸体和设备。若不是多亏某人的‘关照’,这场意外的曝光率还能进一步降低。”
“还请阁下谅解。我只想说,作为新洛杉矶最大的企业,我们的兵力比警察和城邦卫队加起来还多。只要您一句话,我们就能把整个大坑洞纳入我方地界,为你们提供最优质的保护。合同维期5年。”
“谢谢。但我建议你省省那推销的功夫,少校。这核心我们也不收——上面不是写着中文吗,送给赵氏集团更合适。”
“请听我说完。我们的开价非常低,只需要那个被带走的‘资产’即可。教会整整300年都在考虑如何处理这个烫手山芋,不如把它的动向告诉我们——”
“我说了,谢谢!”Adrien僵硬的笑容已经难以掩饰自己的愤怒。她猛地把手提箱推向少校胸口,却被对方瞬间一手接住。少校的笑容仍没有褪去丝毫。他耸耸肩,拎着箱子起身,拽了拽勒紧脖子的领带:
“唉,这么精巧的礼物,交给中国人就太可惜了……”少校自语着走到防爆门前,背对着Adrien,“我补充一点,阁下。那两个字是日文,不是中文。”
Adrien不再理会那远去的背影,只是用力地捏着绷紧许久的眉心。奥林匹斯的掺和并不超出她和群的意料,但这势必会为预言之子的行动带来更多阻碍。
无所不在的群只是静静观察着,往推演模型中添加了几个变量。
新洛杉矶城邦,北2区,PE357年1月26日,0837时
我从未爱过这座城,或许连喜欢都算不上。小时候的我憧憬过福利院窗外的夜,那股憧憬后来成了失望,在青春期时变为憎恨。成为机动步兵后,我便把这股憎恨便发泄到了敌人身上。可当这战火纷飞的三年如同梦消逝,童年的向往也死灰复燃——至少今天如此。我爱上了雨后湿漉漉的街道、爱上了熙熙攘攘打着发光伞柄的人群,爱上了雾中闪动的全息广告,更爱上了365乘24小时的黑夜。
我心悲观的一面向我低语,说我憎恶战争,却不可避免地被它反噬。三年战乱把我从一个向往光明的人变成了向往黑暗的人。我迷恋上了压抑、无序和绝望,充斥着这三样东西的洛城正是我的归属。总有一天,我将以最肮脏最污秽的形态,混着我喷涌的血和内脏永远融入都市的影子。而死在我手上的亡魂将永世把我诅咒,只因这一切都是我的本性。而我的本性必然和世界相违。
乐观的那一面告诉我,我逃离可怖的战争,完璧归赵,不论经历什么都是人生的恩赐。我找到了一个关心我甚至疼爱我的女上司,还找到了一份刚好不会浪费战斗技巧的工作。正是这些让我重拾存在的意义,也赋予了我活下去的动力。正因这份动力,我才能以乐观的角度重审世上的一切,包括这不见天日的城市。
这两面都太极端,所以我哪个分析都没采纳。人类是相当复杂的生物,这复杂性至少在我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阴阳两面”是不足以讲清的。或许每个人过了一定年纪,就能知晓自己每一个行为的动机,然而我不够老也不够聪慧。迷茫是我的常态。我能毫不犹豫开枪打死一个拥有美满家庭的人,只因为他是我的任务目标;我也可以真心为他悼念,因为我同情他。战斗时我会抛弃所有情感去杀戮,战斗结束后,我又会在Lynn肩膀上“哭得像是亲手杀了爹娘”——这是她原话。
数来数去,从获得Freelancer执照到现在,我已经在Lynn的肩头哭过5次了。且不说我同事的态度,光是Lynn自己都很难阻止流言蜚语在管理层的蔓延。然而她从未阻止我幼稚的行为,只是一再鼓励我哭干所有的眼泪,好让下一次杀戮的时候可以抛去更多负担。
我想,她并不是一个比我更简单的女人,也不是一个只有冷酷手段的女人。Lynn是公司这个雄性世界里光芒万丈的“老板娘”,她身上的担子不比我轻。我只希望我能做好她分给我的每一项任务,如此便能让她开心些许,也好多发点薪水给我。一个洽谈的突击队员评价过过我和Lynn的关系,说这像是母爱和惜才的混合体,附带一丝掌控欲。
我不赞同那个观点。虽说我也不了解我们相互诉求着什么样的价值,但我明白那肯定不是偷情式的暧昧。我只知道,当我在她肩上哭完之后,她能获得极大的满足,而我自然也能更安心地抠动扳机。对于一项杀人赚钱的工作而言,有她确是件好事。
只是那个孩子的存在,恐怕会打断这日复一日的循环吧……
冯扶着下巴撑在桌面,看着屏幕上的冗长词句堆积成山。他已经6个小时没合过眼了。对圣人到来的喜悦,对未知命运的惧怕同时交织在他的胸口,糅作一股无论怎样都难以散去的紧张。
从前的我会怎么做?冯这样问自己。他的童真早就一去不返,哪怕他的童年偶像亲自睡在他床上,他也不知如何应对。他的脑中幻想过无数后果:狂热的信徒冲进他的家门,把战争之子一把拽走,再以渎神的名义将他活活打死;或者,跨国企业的杀手会在某一刻将狙击枪对准他的脑门……
枪伤的疼痛揉杂着难以忍受的倦意,冲撞着他的感官。天花板上的吊扇跨过十余年的岁月,又在他的脑海里转个不停,发出难以忍受的噪音。越来越响。
瞬息之间,一缕白金之光点亮了他的意识,把他的灵魂裹在一团令人安心的蜜糖里。来自回忆的吊扇亦随之消失。他颤抖着喘气,睁开双眼,那团光芒仍然在另外一层视野中拥抱着他。循着这金光望去,一双蓝眼睛正暗中发光,宛如苍穹坠入人间的两滴色彩。那双眼里流淌着慈爱与忧虑。被夜景点亮的雨雾在那少年圣洁的轮廓后闪动,化成一缕变幻的光晕。
同时苏醒的两人就这样对视许久,直到冯稳住呼吸,勉强用英语打了声招呼:
少年微微嘟起嘴,有些疑惑地歪过脑袋。包裹着冯的白金光芒随着少年的动作渐渐暗淡。
“太好了,至少你懂英语,”冯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把椅子朝着少年挪了挪,“我
“啊……”冯失望地揉捏着太阳穴。一个失忆的救世主和一个失忆的雇佣兵,显然不是个好搭配。
冯赶忙起身,从房间的滤水器里倒了一杯过滤自来水。少年接过保温杯,鼻子凑上前嗅了嗅,皱起眉头。但他仍把那些液体一饮而尽,有些不乐意地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冯不好意思地接过杯子:“请放心,这水是干净的。如果你想喝没味道的纯净水,我可以下楼买。”
“嘿,听着,外面不安全。”冯试图拿开少年的手,却不料对方的力气更胜一筹。而后者只是再度用纯真的童声恳求道:“求你了。这里感觉不好。”
战争之子的身高只有163厘米,这是个和这名字极不相称的体型。因此,当他穿着冯最小的一套衣服时也略显滑稽:长裤的裤腿挽到膝盖处才能穿下,甚至还得系上一条腰带防止腰头松动;他的上身套着一件黑色外套,兜帽足以遮住他的眼睛;更不用提那双宽松的黑色作训鞋,冯必须系两次鞋带才能保证它不会从少年的脚上脱落。
唯一令冯欣慰的是少年极好的脾气,这孩子相当配合。当他掀起遮住少年眼睛的兜帽时,后者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那是孩童们捉迷藏时被发现的表情。换作是基督教版本的战争之子,那么这耶稣转世恐怕会为不妥的衣着而暴怒不已。
学着当年福利院照顾自己的大人,冯牵起了战争之子的手:“我们走吧。”
居民楼是长廊和房间交织的蚁穴,楼道里有甜味香精和劣质香烟的熏味。混凝土墙上布满没有被刮干净的蓝绿色荧光小广告。墙角的陈年老垢以一种向上攀爬的趋势蔓延着,仿佛要将整个墙面拽下似的死死扒在上面。电线是黑色的藤蔓,一捆捆地蔓生在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灯好似某种发育参差不齐的果实,或长或短,或闪烁或暗淡,把楼道里摆摊的小贩和穿行的居民藏在它们光的阴影里。
少年从天台的入口和墙上的窗户向外望,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似的不愿回头,又很快被冯拽回。那些聚在一起的、身形相对壮实的居民偶尔会将目光射向冯的身上。少年用心看透他们的眼睛,感受到了麻木和杀意。而他身边的冯也会在经过时,警觉地把手探向风衣内的某样东西。
电梯已经坏很久了。楼梯间挤满席地而坐的流浪汉。歪斜的铁桶在角落松垮地立着,桶里一簇烧灼着垃圾的火焰随风扭舞。火星子裹在人们的臭味里,朝天飘去。少年的眼睛里倒映着一簇簇火苗,他紧紧握着冯的义肢,冰凉的钛合金手掌内是硅胶垫粗糙的触碰。最后,冯在门口俯下身,扶着少年的肩膀说:“一会儿要是头晕了,就赶紧闭眼,什么都不要看。”
新洛杉矶,一幅铁穹下的画卷,在冯拉开铁门的一瞬,炸裂成黑暗中的无数光点和空洞的回响。它往上以千米巨塔的形式直穿云层,往下又以万千交织的高速公路和空中走廊死死扎根于大地。楼与楼、车与车、人与人之间,无数道暗淡的照明灯汇聚成黑色幕布下的形体。待云散去一阵,少年定睛望去,居然也有一簇簇楼宇倒挂在铁穹上。它们是这钢铁溶洞里的钟乳石。
在那埋没于远方的夜景中,还有千千万这样的居民楼,楼里也是和方才一样的、千千万麻木的群众。想到这儿,少年便感到胃囊一阵悸动,捂着肚子干呕不止。冯见状立即跪地,把兜帽盖在少年的头上,双手捧住他的脸。
“柒幺,不要往上看,也不要直直往下看。盯着前面的路就行,做得到吗?”
“是柒——幺——,”冯说,“这是我给你起的汉文名字。”
“对,柒幺。记住了?如果你走丢了,我就这么叫你。”
柒幺点头,但随即定睛朝冯身后的天空看去,一阵怪异的嗡鸣正从那个方向逼近。冯见状回头,空荡荡的天上并无一物,但他也听到了那音量逐渐升高的异响。渐渐地,他看到一个透明的轮廓扭曲了背景的夜空。冯在三年战争间炼就的本能瞬间激活,肾上腺素霎时泵入他的血液。
冯立刻抱着柒幺扑到一堵墙后,紧紧地盖住后者。与此同时,一架载满武装的轻型VTOL[1]忽然解除了光学隐身迷彩,在他们头顶十余米处的公寓窗前猛然急停。三管20mm机炮旋转数圈后开火,急促的连射如炸雷般震耳,迸发的混凝土块在两人身边劈啪作响。
少年靠在冯的肩头,品尝着人类最原始的狂热。他的双瞳聚焦着空中炽红的三根枪管,仿佛直视三颗抛射日冕的太阳。弹壳如水流般洒落,火药在循环数个世纪的空气里爆破。他的耳边是男青年紧张的喘息,一颗属于战士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和他的心紧紧贴在一起。少年听不见居民楼里的哭喊,听不见机炮的轰鸣,也听不见引擎的呼啸。在这永恒的片刻里,他只听得见冯的心跳。惊恐、热烈,让他想到一只被陷阱捉住的野兽。
未过多久,弹链清空,炮管过热,对建筑打击就此结束。VTOL再度开启光学迷彩,以一个酷似蜂鸟的优雅机动融入新洛杉矶的暗夜灯火。在它消失前的刹那,冯认出了机身上的奥林匹斯徽标,形如一轮冰冷的满月。
[1] 意为垂直起降载具。在《心与钢》世界里,VTOL类似当代直升机。
购买新衣服和水的路上,柒幺回想起了两个概念:枪和家。枪就是那架VTOL挂着的火器(冯后来告诉他,大枪叫做炮),而家则是住的地方。现在,因为VTOL的大枪,冯原本的家被炸没了,他们今晚要住到酒店里。柒幺也认识酒店是什么,酒店是“付钱才能住一段时间的地方”。冯听完这个解释补充了一句:“酒店比家更差。”
柒幺不怕枪,更不怕枪的声音。实际上,他对冯腰间的那把手枪相当感兴趣。然而当冯说出“枪会让人死”的时候,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面对这个回答,冯不假思索地说:“因为这是我的工作。”然而他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真正的答案远比它看起来复杂。
“嗯……”这次,冯花了更长的时间来思考,“因为我不让别人死,别人就会让我死。刚才就是最好的例子。”
面对这个沉重的问题,冯并没有直接回答:“每个人都有这一天,只是时间不一样。或许很快,或许很久很久以后。”
柒幺突然停下了脚步,拽住冯说:“你不能死。不能今天死。”
少年的眼神突然坚定了起来:“你救了我,所以我不会让你死!”
那双蓝眼睛投来的真诚让冯紧绷的心弦松了。他弯下腰,犹豫些许后,用一个笨拙但温柔的拥抱把少年搂进怀里。
“这是拥抱,”冯说,把他的童年偶像搂得更紧了,“意思是‘谢谢你’。”
湿冷的空气在慢慢地升温,蓝眼少年的两条胳膊绕住了雇佣兵的脖颈和长发。
新洛杉矶城邦,北2区,PE357年1月26日,1200时
黑暗的正午时刻,少校没有任何心情享用午餐。自那架VTOL打击这间公寓已经过去了3个小时,而这3个小时内,这支临时组建的调查小组没有取得任何进展。根据他面前的少尉所言,他们的目标仿佛在居民楼里消失了似的,没有留下任何可追溯的痕迹。
“呃,不是,长官!但我们盘问了附近所有的居民,他们只见过雇佣兵进去,没见过他出来!我们的EMCT(眼动认知测试)表明,他们被进行了系统性的失忆处理。大规模,无法回溯的那种。”
“没有,长官。情报部否决了任何坑洞教会的相关动向。”
“见鬼,那监控呢?这鬼地方总不能连监控都没有吧?”
“我们……我们查过了,长官。所有监控线路都被秘密破坏了。更何况那个街区的监控网络属于城邦政府的管控范围,但数据库又是Heinrich通讯旗下的。光是和城邦政府交涉,我们预计就要花上半个星期——”
“所以,经过如此低效的调查之后,你们就只得出了‘消失’这个结论?网络浏览记录呢?房间电脑的数据呢?瓦砾和家具上有没有他留下的指纹?你们甚至不肯去看看他该死的厕所里有没有几根阴毛!”
“长官,机炮的威力比我们预估得还要大,刚才还下了一场雨……真没剩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少校怒吼着拽开一块水泥板。尘土和碎石之间,一件卡其色军服露出了左袖。同身为军人的少校对这些事物有着极强的敏感度。他抽出那件军服,抖了抖上面的灰。这是北美联盟陆军的标准款,肩章、袖章和其他能表示军衔的饰物都被取走,只剩一块白色名牌贴在右胸处。
少校把那件军服猛地甩在少尉的脸上,低吼着吐出几个词:“这个拿去,搜!”
少尉取下军服,发愣地看着名牌仅有的三个字母:“V-O-N”。
几小时后,在返回总部的飞车里,少校喝着凉咖啡,对着4个几乎完全一致的文件标题露出狐疑的眼神。
“再深点就是北美联盟的国家机密了,少校。我的黑客不想被防火墙烧坏脑子,集团高层更不想和北美政府缠上更多纠葛。”
这四份文件都是服役记录的纸质扫描,白纸上画满潦草涂抹的黑杠,照片则被完全遮盖。每份文件只有3处尚可辨认:名字、代号,和一次曾经参与的行动。
“四个一模一样的名字,唯一的区别是他们的代号。莫非这是一个克隆人?”
“一个雇佣兵罢了,住在洛城的一间破公寓里,”少校挠了挠下巴,“关于这个神陨行动,你能查到什么?”
“北美联盟去年的一次秘密军事行动。陆军司令部往一个穆斯林圣地派遣了大量机动步兵小队,活着回来的寥寥无几。这次行动为大决战的胜利提供了关键帮助。”
“只有这四份文件。依我看,其他三份都是用于掩护的烟雾弹。我还知道你再这样查下去,早晚要把自己搞死。像这种执行黑色行动的小队都不是寻常人士,尤其是还活着的。”
“他不过区区一人,而咱们奥林匹斯是一整个跨行星集团。我想你操之过急了,朋友。”
“少校,我懂你的行事风格。你喜欢出风头,喜欢处理那些看起来棘手的问题,但这件事远比你想的更复杂。先是群教和北极商会,再是城邦政府和北美联盟,保不准背后还有咱们的竞争对手。既然你对这个人所知甚少,那我不妨再问问,你知道这份资产是什么吗?”
“我只知道它刀枪不入。有人说它是某种中枢,也有人说是件武器,”少校喝了一口凉咖啡,“但不论它是什么,我都会把它夺回来。必须如此,也必然如此。”
“还真是老样子啊,Alex……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
飞车再度陷入黑暗,如同窗外洛城的永夜。Alex·王少校凝视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不安地揣测着难以操控的未来。
新洛杉矶城邦,北2区,PE357年1月26日,1845时
在那颗永远定格在13岁的大脑里,柒幺的思绪从未停歇。他对窗外的每一样事物都充满疑问和好奇,仿佛思考是一种如同呼吸的本能。当然,他也在警觉。他担心装着枪炮的VTOL会再度找上他和冯,而后者是他唯一在意的人。这种关心不来源于那张温润的脸孔(哪怕冯的外貌的确是加分项),而是来自冯内心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
这种对于冯的情感,柒幺理解为一种直觉。正如他信任冯一样,他也信任这种直觉。直觉告诉他冯的房间不应久留,于是他们成功躲过一劫;直觉告诉他冯值得信任,于是他得到了冯的拥抱。
现在,在冯睡下6个小时后,这种直觉又灼烧着柒幺的心。这股新的直觉并不代表当下的威胁,而是将来的危机。除此之外,他还感受到一股来自远方的敌意。顺着这股敌意,柒幺凝望北方的城区,奥林匹斯的徽标在这城市的顶端投来冰冷的注视。
面对这股敌意,他紧锁眉头,投去一股更为强烈的愤恨。他在另一层视野中燃烧着自己的情感,将其化作一柄青蓝色的雷电之矛,用意念瞬时掷出。命中目标的反馈很快传来——远方的敌意顿时消失。一团阴云也将白色的徽标遮挡于黑暗之中。
事后,他深呼吸,将尚未释放完全的负面情绪排出体外,生怕其打搅了冯的睡眠。柒幺不知晓这种情绪投射的能力从何而来,但这种本领相当有效。来酒店的路上有许多混混,而那些混混无一例外地不愿直视他的蓝眼睛。少年为此暗自欣喜,至少他也可以为冯提供一定程度的保护了。
少年身后的地板上,冯被一股刺鼻的灰尘骚扰,他的梦也就此消散。他睁开眼,试图起身,腹肌却因枪伤的绞痛而颤抖,令他只得轻叹一声躺回。坐在窗台上沉思的柒幺被这声动静打断了思绪。他跪坐到冯的身边,握住对方冰凉的义手。
“身体……不舒服?需不需要睡床上?”少年俯身问道。
冯清了清嗓子,把另一只手搭在少年的手背上,苦笑道:“没事,我紧张的时候就会睡地板。”
少年担忧地看着他,沉默着将他扶起。冯再次忍着阵痛起身,注视着黑暗中两点淡淡的蓝色。透过柒幺的眼睛,冯感受到了许久未曾体会的温柔……和孤独。
“你休息了吗?”他用略带沙哑的男中音问道,“我把床都留给你了。”
冯被这番单纯的话逗笑了。他下意识地揉了揉柒幺的脸蛋:“放心,酒店外的空间小,它飞不进来。我也可以保护自己。我还要给你买晚饭吃呢。”
冯静静地和那双蓝色的眼眸对视着,殊不知少年的脸在黑暗中已经红得发烫。柒幺眨了眨眼睛,害羞地望向一边:“你……你的环响过。有个女人的声音。”
“该死,好像是Lynn。”冯把身子探向床头,拿起手环终端。巴掌大的全息投影界面亮起,其上闪动着一条提示:您有一则来自Lynn Benson的语音消息。
冯打开通讯页面,不出所料地听到了“老板娘”熟悉的语调:
“雇员FL-093,你让事态升级的能力出乎我的预料。我收到你的报告了,奥林匹斯方面我会进行交涉,但我建议你低调行事。安全起见,今晚8点准时报到,你刚好也有一份新委托——对方指名道姓找你。”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缄默。那股直觉在柒幺的胸口炽热地烧着,他按住冯的两只手腕,把对方压在地毯上:
冯回以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眼里满是无奈:“小柒,我的工作一直很危险。”
“这是我老板的命令,是一项合同。合同不能违反,否则我就会丢掉工作,也没有钱给你买饭吃了。”
“一次也不行。合同就是和其他人的誓约,誓约不能违反。”
少年思索一会儿,又很快问道:“那我可以给你一个合同吗?”
新洛杉矶城邦,北2区南部,PE357年1月26日,2015时
“……紧急插播一条我台刚刚收到的最新消息:据新洛杉矶气候调节部的报告,我市将于今晚8点30分起遭遇大规模放电现象。据初步预计,受灾范围将集中在地下城的内环行政区、北2区南部、北3区东部、东2区北部。城邦政府已发出橙色预警,要求地下城海拔负3000米以上的所有楼层即刻起停止所有商业活动。此外,地下城所有空中交通均应当限制在海拔负3500米以下……”
大雨再临洛城。密集的水帘洒向挡风玻璃,扭曲着飞车外的黑暗。冯在后排座位上脱下长裤和风衣,换上不久前修补好的潜行战斗服。而Lynn只是隔着摄像头,静悄悄地欣赏着男青年裸露的上半身在光影里闪动。
“这桩加急委托要求你捣毁一个制毒窝点。雇主匿名,不过我猜应该是城邦政府。你懂的,城邦在企业地界没有执法权,这些脏活自然就交给你们了。”
“反正不是第一次。”冯说着,把微声冲锋枪和消音手枪别在他的腰侧卡扣,弹匣里压满5.7mm亚音速弹。
屏幕另一端的Lynn只是笑道:“只要你没死,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公寓的事情我还在沟通。他们有几名董事会成员同时突发心梗,正在抢救,不方便处理这些杂事。如果还在为住处担心,我的办公室随时欢迎你。”
车速放缓,一座无光的废弃商场在雨中巍然矗立。飞车在商场的北侧降低高度,距离楼顶不过三米。冯拉开车门,把额前的夜视护目镜翻下,随着身边的雨点一起落入黑暗,再也无法辨认。
烂尾楼的南侧停车场,十余辆战斗载具和警用车辆早就等候多时。车灯和引擎均已关闭,车身上奥林匹斯的字样清晰可见。更高处,两架启动光学迷彩的VTOL正盘旋于商场上空待命。
一辆警车里,一老一少两个企业巡警正有些紧张地盯着面前的屏幕。
“长官,这看起来是个突袭行动,跟咱俩有啥关系?”年轻的巡警问道。
“你也听到调度了,这里有帮派火并,咱们负责控制局面。”老巡警回答。他瘦削的下巴上布满胡茬,双眼在暗中透露着沉稳的气息。
“我寻思这也不像帮派火并啊,太安静了。外头这一整圈全是防务部的人,跟咱安保部没啥关系。VTOL、特战小组、装甲车,样样俱全。要我说,咱几个巡警就是纯凑数的。”
“如果你想冲进去立个特等功,小子,我不拦你。到时候行政休假归我,阵亡抚恤金归你老婆。”
“那就老实点,别多嘴。我在洛城能活20年全靠这个。”
“但上次也是这情况!调度说有‘枪击案件’,可死掉的都是安保公司的正规雇佣兵。那个公司好像叫……Lancer?反正咱俩过去就纯收尸的。”
他们面前十余米处,一辆卡车打开了后部车厢。一台机械从中伸出裹着厚实复合装甲的腿部,重重地踏上地面。那轮廓随即起身,在黑雨中变成一具高约4米的机械人型。它的摄像头划过一道红光,凝视着警车内的两人。
“你说的对,小子,这次绝对不是帮派火并……”看着人型机械手持的重武器,老巡警的下巴再也无法合拢。
雷电不分善恶,雷电不分光暗,雷电不分贵贱。雷电只有愤怒。雷电所及之处,大厦震碎,地面崩裂。数百架被电弧扫过的飞行器在空中相撞坠落,崩坏的大厦外壳又坠向地面,造成了比电弧本身更大的破坏。警察和企业安保拼尽全力维持全城的秩序,新闻发言人声音颤抖地在晃动的演播室里维持城邦的颜面。事与愿违,安抚八千万平民对于孱弱腐朽的城邦政府而言,显然是种奢望。
在这如上帝之怒般横扫全城的雷雨中,只有一小部分人看清了真相。此刻,这些属于不同宗教的信徒理解了同一个预言:他来了。
他似乎从未存在过,却又无处不在。列车飞驰的铁轨上、大厦的楼顶、卡车的车厢。目击报告越来越多,可信度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降低,最终淹没在报警热线上万人的呼救之中,再也无法分辨或者被注意。
在人们的目光里,在瓢泼的雨点之间,少年的脸上再无一丝温柔。他的头发因粗糙的雨水变得纷乱,他的衣物因十余公里的奔袭而破烂不堪。他金属的脊背透过上衣的缝隙,在黑暗和暗淡的霓虹下散发着骇人的红光,雨水泼洒其上又被高温蒸发。他飞驰跃动于管道和楼宇之间,化作被电弧照亮的夜空中,一个难以辨识的剪影。他的脊背在雨中拖着一道水汽,凶狠的姿态宛如一头追猎的幼兽。
雷雨越加猛烈。循着死亡和战斗的气息,他从高架上一跃而下,撞破烂尾楼的玻璃后毫发无损地砸入冰冷的黑暗,激起一阵许久未散的扬尘。他继续奔跑,视线扫过脏兮兮的橱窗,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在另一层视野中,他甚至看到角落里有许多暗淡的人型轮廓在徘徊。直觉告诉他,这些都是死亡已久的魂魄。他们和生者的魂比起来更加透明,也更加污浊无光。有些已经处于崩散的边缘,也有的没死多久,身上缠满怨念的气息。许多拦在路中央的亡魂都避开了他,也有一些只是呆滞地盯着地板,毫无动静。
柒幺在附近感受不到任何生者。他放慢跑步的速度,逐个审视身边的亡魂,打算总他们的口中获取情报。
这个看起来干净点。他想。他跑向消防通道里一个蜷在地上的亡灵,冲到他身边问道:
亡灵呆滞了一会儿,但很快抬起头,无光的眼神中满是惊诧。
亡灵像是在支支吾吾地说些什么,投来的思绪却杂乱如麻。柒幺理不清这些思绪到底沉淀了多少岁月。他只是把飘在空中的所有概念一扫而空,用坚定而严厉的语气问道:
柒幺不耐烦地展现出自己的一段记忆。那是一个画面,视野中央是男青年柔和的脸庞,在酒店暗淡的灯光下投来一个微笑。亡灵又顿了顿,伸出几乎要消融进黑暗的手指,指向远方。柒幺顺着这个方向用心检索,终于找到了他和冯细微的连接。如蛛丝般飘忽的丝线的另一头,传来了冯的战栗和愤怒。
柒幺头也不回地朝着那个方向冲去,留下身后无数亡灵的遥望。很快,地上的尸首由本地帮派变为了荷枪实弹的企业部队,他们的伤势也由暗杀造成的动脉出血变为了枪弹造成的贯穿。混凝土墙上的弹孔越发密集,血泊之中有一双作训鞋的脚印。柒幺认得这个鞋码,他顺着足迹看去,商场那头恰好传来消音枪械交火的声响。
迸发的混凝土块撞向了一名身着动力装甲的特战队员,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在合金装甲上留下了明显的凹痕。他关节上的动力结构霎时断裂,爆裂出一阵火花。第二名特战队员在震惊中扣动扳机,却不料黑暗中突如其来的一拳让他仰面倒下。小队剩余成员举枪射击,战争之子却霎时闪至他们的视野之外,留下背后一道猩红的尾迹。
雷暴和枪声奏响了黑暗中战斗的鼓点,整场音乐会的主角却并非他们。夜视仪中,他们只能看到一个形似人类的存在以几乎不能称作格斗的动作,将荷枪实弹的队友逐个摔在地上或墙上,留下可怖的凹坑。他把裸露的钢筋拽出水泥,用作标枪掷出,一个敌人瞬时被钉在墙上;他又从敌人手中夺过步枪,抓着滚烫的枪管,将其用作棍棒打向敌人的头盔。力道之大甚至把枪托砸碎。
“调度呼叫各单位。各单位注意,目标已进入行动区域。重复,目标已经出现。黑衣服,五英尺半,现位于商场5层,和友方交战中。”无线电里传来调度的声音,然而无线电的主人却早已无法听见这条消息。
战争之子炽红的脊椎部件烧焦了自己的衣服,以至于在某一瞬间,他像是身披余烬在狩猎。那双蓝眼是死神的注视,他背后的红光是地狱深处涌现的烈火,将在场所有人的灵魂拽入钻心刻骨的燃烧之痛。他们的匕首还刺中他便被砸飞,他们的子弹无法击穿战争之子的皮肤;他们的合金装甲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形如纸板;他们的火控系统在识别敌人之前便受到了强烈的干扰;他们天衣无缝的队形在一次次狂野的冲击下不复存在。
在那一天,这群当惯了雇佣军和暴力执法者的企业私兵们第一次见识到:防弹的恐怖才是真正的恐怖。
“调度这里是8-4,友方倒下,就只剩我一个了!我看见一个矮子把机枪手一拳打飞了!那是目标吗?”
“我操,全威力弹在他身上跳弹了!你确定咱们要活捉那怪物?”
随着敌人的火力越发凶猛,战争之子决定收回更多的仁慈。他的拳脚开始集中在敌人的四肢,连同机械外骨骼和骨血一同狠狠折断,每一击都足以让敌人的断骨戳出体外。在把最后一个敌人狠狠砸晕在墙上后,柒幺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喘息。他瘫倒在几名晕厥的战士之间大口喘气,后者的关节都被扭曲到了非人类的地步。但他们仍然活着,至少是身负重伤地活着。
远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柒幺一个打挺起身,朝着声音的来源跑去。他在一堵布满弹孔的墙后找到了冯。男青年的战斗服上满是弹痕。他右腿中了两枪,鲜血透过生化凝胶染红了绷带;他的机械左臂只剩大臂,肘关节的断裂处冒着电光;他的护目镜不知去了何处,一道猩红的血痕划过他的脸颊。
“天哪,真的是你,”冯坐在墙后的阴影里缓缓喘气,身边是两个特战队员的尸体,“快回酒店,他们要抓你——”
“柒幺和冯的合同第一条!” 少年紧紧抓住他的肩膀。
“对!”柒幺的眼中闪过一道泪光,“但你违反了合同。你撒谎!”
“对不起,”冯用仅剩的一只手握紧柒幺的手,摸到了对方身上的血,“你杀了他们?”
“可能有一两个,剩下的还活着,”柒幺回头望向之前的战场,那里只剩一片死寂,“他们伤不到我,可是你……”他眼角不自主地挤出两滴泪。
冯用沾血的手抹去了少年的眼泪,拇指留下一道红印:“有你在,我就不会出事。但他们的增援已经封住了出口,其中还有一台步战机。必须打退它,否则咱们俩逃不了。”
一声巨响炸碎了商场的寂静,浓烟中走出一台形如人型坦克的大型机械。它手持一挺12.7mm加特林机枪,肩上两架满载的火箭弹仓蓄势待发,暗红色的主摄像头正在扫视着周遭的环境。
“告诉我怎么做。”战争之子立刻起身,脊背再度散发出猩红的光芒。
冯把两颗高爆手雷塞进少年的手里:“用这个。你要跳到它的头上,拉开环,再把手雷塞进它脖子的缝隙里。弹片应该能炸伤驾驶员,如果第一颗没效果,就再塞一颗。”
“记得要避开它的枪口,”冯撑着一把缴获来的突击步枪站起,单手拉动枪栓,“快去吧!我会吸引它的火力!”
战争之子把高爆手雷挂在裤腰上,朝着一个制高点跑去。与此同时,冯往腿上打了一针止痛剂,跑向大厅3楼的承重柱。步战机第一时间发现了毫无防备的战争之子,12.7mm重机枪随即扫射。而在它背后的冯则把突击步枪架在承重柱和栏杆的夹角处射击,试图用精确的几发点射破坏敌方的光电设备。然而缺少了一条胳膊的助力,这几发点射的精度并不理想,只能在敌方的机身上留下一连串的火花。而冯也赌错了对方的回击方式,几发反人员空爆火箭弹立刻射向承重柱后方。
火箭弹炸开了承重柱,露出其中的钢筋结构。冯扑向一道混净土墙后,弹片仍旧在战斗服的凯夫拉纤维上留下了几处伤口。止痛针还未完全生效,他能感觉到几颗弹片穿透了他的皮肤,但他依旧忍痛爬起,朝着下一个掩体跑去。步战机的机枪仍在喷涂火舌,冯不断射击,尽可能为战争之子争取时间。
然而,步战机驾驶员却厌倦了打地鼠的把戏,立刻启动推进器朝着高层跳去。眼看冯即将进入它的火力范围,战争之子拔出一根钢筋掷向步战机的主喷口。被钢筋捅穿,后者的推进器闪烁着失效,机体砸断了二楼的栏杆,侧身摔在地面。
“干得漂亮,小柒!”冯再度架枪瞄准步战机的光电组件,这次终于击碎了副摄像头。另一侧的战争之子也凌空一跃扒住火箭弹仓,拉开手雷拉环,将其插入步战机的头部下方。正当他准备跳开机身时,步战机却立刻用左手抓住了他,将其猛地砸入地面。手雷终于爆炸,对敌方的破坏力却微乎其微,机体的头部组件仍被一根缆线挂在胸口晃荡。眼看对方即将逼近同伴,冯强忍腿伤的疼痛,抓住一根垂下的铁链荡向敌人的头顶。他把枪口死死插入被手雷炸出的缺口,扣紧扳机连开数枪,却也被对方以同样的手段甩到一边。
坑里的战争之子晃了晃脑袋。意识到步战机被冯吸引注意力,他便右手一拍地面起身,跃向人型机器的胸口。他在晃动的机体上稳住身形,徒手拽开被步枪弹打得松动的驾驶舱盖,和里面满脸鲜血的驾驶员四目相对。他没等敌人发出怒吼便一拳将其打晕,随后将其拽出步战机甩向墙壁。
墙角处,冯咳嗽两声撑起身身子,一把抹去满脸的尘土,朝着被步战机压住的柒幺一瘸一拐地走去。他跪在地上把少年拽出,和后者一起倒在铺满灰尘的地面上。
柒幺靠在他的身上大口喘气:“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冯的呼吸也上气不接下气:“是啊,小柒……真的谢谢你。”
少年转头看向身后的青年,眯起漂亮的蓝眼睛露出一个微笑:“也谢谢你的计划。”
冯环顾四周,警觉地拍了拍柒幺的肩膀:“他们还有人,咱们得走了——在那儿!”
他立刻抱起柒幺翻滚至步战机后侧。十余把消音步枪开火,步枪弹在倒地机体的装甲上劈啪作响。他怀里的少年谨慎地探头看去,大门口和几个安全出口都被奥林匹斯的私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冯拔出消音手枪,单手换上最后一个弹匣。智能屏幕显示只剩8发子弹,这还得算上枪膛里那颗。他头靠在步战机的装甲上,长叹一口气。
柒幺的怒火仍旧高涨:“你等着,看我把他们全部打倒!”
“等你过去了,我这里就不安全了,”他看了看被血染成殷红的绷带,“我快跑不动了。”
“但是你会被抓住,”冯捏了捏柒幺的脸蛋,“他们把我引到这的目的,就是为了抓你。”
柒幺的拳头在地上砸出一个坑:“啊——!我恨他们!他们不但炸了你的家,还想杀你!可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是啊……我跟你一样恨他们。”男青年疲乏地看着少年的眼睛。
这句话却突然像是点醒了柒幺似的,他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真的和我一样恨吗?”
“我有一个想法,但我需要你握紧我的手,”柒幺露出了和冯一样的神色,“你相信我吗?”
于是,柒幺闭目吸气,又缓缓吐出。在第二层视觉中,冯看到少年的身体亮起了如同太阳一样的闪耀光晕,他的脊背也由红色转为金色,正如他昨天找到少年时那样。只不过这次,他感到少年的身体里充斥着愤恨。他的右手和少年的左手紧紧握在一起,掌心间好似有电流穿过。一道和天上雷霆一样的青蓝色光球在少年的右手中汇聚,同样地,那个光球也只存在于另一层视觉。
于是,战争之子/柒幺将右手伸出掩体之外,同时搀扶着冯起身走去。
第二视觉中,冯看到战争之子/柒幺手心的光球化作电弧和冲击波射向敌人。伴随着十余声痛苦的尖叫,他看到敌人的枪械纷纷脱离手中掉落地上。他们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如同着火了似的跪在地上挣扎。随着柒幺和冯的接近,他们的痛苦更加强烈:其中几人偶然间和柒幺的双眼相对,更是捏碎了夜视仪,试图将自己的眼球扯出头颅。
在他们的身后,两架VTOL坠毁撞向烂尾楼的顶层,炸成两道冲天而起的大火;在他们的身边,荷枪实弹的企业私兵纷纷跪地抽搐,看似无敌却也无法抵抗这种超乎想象的精神攻击。
在周遭巡警的注视中,在探照灯的光芒里,在铁穹雷电之下,冯和战争之子/柒幺相互扶持,走向远方的城市。
《Downfall》-Essenger/Lexi Norton
评论区
共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