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总是要比现实好的,回忆也是一样,即使那时乌云遮天蔽日,四周的人吵闹不堪,人也只会留下美化过的回忆、最美好的一天。萧子云也是一样的,那一双明亮的星眸,银铃般的笑声,腰间镂空莲花白玉玉佩都让他心动不已。他摩挲着笛子上的字迹,眼中忽暗忽明,浑然没注意到有个娇小的人影划过墙角,偷偷摸到了萧子云身后猛地拍在了他肩上:
萧子云猛地一震,笛子吓得差点儿抛了出去,转头看去,轻轻舒了口气,淡淡开口道:
萧子云对于他这个妹妹的记忆并不多,因为这个妹妹是在他十三岁才入得家门,萧钰涵是父亲萧至忠的养女,是他大伯萧元嘉之女,而萧钰涵十岁便失去双亲。祖母年迈无法承担起养育萧钰涵之责,无奈之下拜托给了萧至忠,萧至忠对这个侄女除了父亲应有的爱之外近乎是无微不至,当然他的几个儿子也从未在他这里得到过父爱。至于萧子云十四岁离家,却对这个妹妹记忆不多的原因是,他十二岁开始便不在家中长待了,满打满算,在家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见到自己这个妹妹的时间不足一周,一是要常常去国子监,二是家中教习自己武功的老师早已交不了什么了,他便自己在外找了许多个野师傅。萧子云的武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虽被京都所有王公贵族看作另类看作纨绔,但却颇受江湖客的喜爱,你能常在芙蓉酒楼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和那些豪爽的江湖客拼酒,而那些江湖客也总是喜欢在这小子喝的满脸通红的时候教上他几招,当然他也去京都和京都周边拜过好几个师傅,也不知为何,那些有名或曾经有名的江湖侠客没有几个拒绝过他,尽管那些江湖客知道他拜过许多的师傅,也全部倾囊相授,只因为萧子云他是个天才,武学上的天才,又知恩图报,他们每年过年都能收到萧子云带去的烧鸡和美酒,就算萧子云已离京十年他依旧托人每年照例一只烧鸡一壶好酒,这十年间他还回来给自己没有子嗣的师父横刀一老李乾渊送了终,重情重义已经成为萧子云在江湖上的标签,“快剑仁义郎—萧子云”。
对于萧钰涵而言,整个萧府中,只有二哥对她而言最亲了,虽然他们从小到大没见过几次面,可每当二哥回来都会给她带糖葫芦或者是糖人,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总会摸一摸自己的头,不像是大哥从头到脚都是寒气,每次见他都规规矩矩、大气都不敢喘,也不像是三弟,整个人邪里邪气,一见面就知道阴阳怪气,还常常与主母合起伙来给自己下绊子......
萧子云看着萧钰涵,又轻轻叹了口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妹妹的头,道:
“二哥不重要的,这个京城里的所有王宫贵族里除了你和陆铭,没有人欢迎我。”
萧子云看着自己妹妹嘟嘴的模样,不禁露出一抹笑意,又揉了揉萧钰涵的头,道:
“你赶紧去换一身衣服,再把你那胡子拉碴的脸收拾收拾!一会儿还要去看秦姨娘呢!”
萧子云的手在空中停住,十年前他不辞而别,他认为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娘亲,他忽然有些局促起来,有点儿手忙脚乱的从衣柜里摸出衣服道:
一阵慌忙,萧子云收拾的虽不算是华丽,但却干净利落,他把胡茬子全部处理干净了,换掉了往常的玄黑,穿上了一身青灰长衫,腰间挂着玉佩,头上簪起了一只墨玉簪子,剑眉星目,一身戾气让人觉得此人杀伐果断,可看向他那对双眼,此中却是说不尽的寥落。此时这个往常杀人不过头点地的江湖人却慌里慌张,不知所措,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妹妹的身后,像极了即将要挨母亲骂的孩子。没错,他就是孩子,因为他对母亲的记忆只停留在十四岁那年他不辞而别的那个夜晚,母亲一人在庭院中看着满园的梨花黯然神伤......
“吱——”门被推开了,萧子云猛地回过神,堂前跪着一个妇人,妇人手持珠串,口诵佛经,前面供奉的正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萧子云眼眶红了,似有泪珠要掉下来,有人曾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男人也同样是人,是人就会有情感,只是与总爱共情的女人不同罢了,他们不爱表达,很少去共情,可真到情深处又有谁能不表达出来呢?
萧钰涵早就退出去了,只留下了萧子云与前面跪着的妇人,萧子云只是呆呆的看着妇人,看着那妇人头发中已经露出的隐隐约约的白发,他心如刀割。十年,十年他没回萧府看一眼母亲,不是他不想,是他不敢,他怕留恋,怕愧疚困住他,让他再也无法回到江湖......十年来,他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刚才,
母亲永远不会去阻止孩子展翅高飞的,尽管她始终舍不得,萧子云经历了十年江湖生活,早应该明白的才是,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始终都没能真正了解到这些事。清风吹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带走了他一片泪水,他猛地抬起头努力不再让剩下的泪水随着柔软的风滑下他的面颊,滴落靴子的前面。正在这时,一双手抚摸上了他的面庞,温暖又温柔纤细的一双手,萧子云低下头来,看见的是一双充满怜爱的慈目,一个充满包容的微笑,他再也忍不住了,眼泪顺着脸庞滴在了秦落的手上,又顺着秦落的手滴在了她的裙边。
萧子云声音已经嘶哑了,再也发不出第二声,只是不断的哽咽。秦落看着泪流满面的萧子云,拿手轻轻抹去泪珠,然后抚摸着萧子云的头,满脸怜爱又心疼地道:
阳光明媚,绿色的树枝上是小麻雀在吱吱呀呀,一只大麻雀飞到这群小麻雀的旁边依次喂养着这些还未长大的孩子,天下大多数的父母岂非都是一样的,付出的总要比期望的高,他们总是那么的伟大,总是那么无私......
佛堂前,玉帛香的味道飘散在每个心中有佛的人的身上,在别人的印象中秦落也是如此,每个路过她的人都可以闻到那种净化心灵的味道。可在萧子云的嗅觉中却不是如此,那是一种特别的味道,犹如冬日暖阳、夏日和风、秋日晚月、冬日温酒,那是母亲的味道,是孩童时期永远需要的温暖。萧子云在这个他十年未感觉过的温暖怀抱中痛哭着,他总认为天下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绝望、让他悲伤、让他流泪,可不知道为什么当秦落那双纤细又温暖的手抚摸在他的头上,一切都不可遏制了,那些细微到自己都从未察觉的情感蹦涌而出全部化为泪水,一发不可收拾,现在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始终都是那个缠着母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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