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谷系”文化运动的3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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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邦摇30s主理人真姬，阅读时间约11分钟
平成之初的日本
90年代初，日本经济泡沫破灭阶段走向尾声，年轻人沉迷在各种娱乐活动和场所中，其中也包含唱片店和 LIVEHOUSE。
与此同时，日本唱片实体市场飞速发展。涩谷的进口唱片店数量从80年代中期开始骤然增加。到了 1990年，HMV、Virgin Megastore 等大型外国CD店纷纷在日本开设店铺。许多店铺会将新老唱片一起销售，唱片店规模越来越大。

信息量的增加也增大了人们对音乐和信息的可选择性，大家对音乐的选择意识更强了。音乐人也开始思考更多，将受到影响的音乐重新构造成“自我”展现出来。
植根于消费主义与拼贴精神，阅尽了世界优秀音乐的涩谷音乐人们融合过去再创造新音乐，在涩谷地区形成了独特的音乐风格。慢慢的，涩谷的唱片销量榜也开始变得与众不同，并逐渐从乐评家和乐迷中产生了一个新的词汇——涩谷系音乐。
涩谷系音乐？
直至今日，涩谷系音乐也没有明确定义。但目前较为主流的说法是，“涩谷系音乐”=“涩谷唱片店音乐”。
彼时的唱片店，作为一种社交场合存在着。唱片店店员们能接触到种类繁多的音乐，DJ和音乐人们也会经常去唱片店寻找时下最新的作品并彼此交流。所以在唱片店会发生类似这样的对话——“刚才小山田君来了哦”、“谁谁谁又买了什么”。新到的唱片上架后，知道各位音乐人喜好的店员会直接打电话给他们。这些人们遍历世界音乐之后制作出的音乐就是涩谷系音乐。

由于涩谷区域聚集了极多外资唱片店，以前在日本不容易购买到的海外唱片也能在涩谷买得到。因此一开始人们只是将具有浓郁西洋色彩的日本乐队称为涩谷系。而这些受西洋曲风影响的乐队，长期在涩谷区面积狭小、相对而言适合演奏轻松悠闲的节奏的 LIVEHOUSE 演出，渐渐地涩谷系音乐风格就有了一个更明确的定型：偏向 Jazz 或是 Bossa Nova 慵懒轻松的曲风。
严格来说，涩谷系音乐并不是一种音乐风格，而是在日本90年代涩谷地区特殊的状态下诞生的一批音乐人和作品。
从音乐性上来说，涩谷系音乐主要由Soul（灵魂音乐）、Neo Acoustic（新民谣）、Pop（流行音乐）等多种元素构成。KYD老师在08年载于《音乐时空》的《涩谷巡礼——涩谷系的前世今生》中说：“它直接吸收了欧美80年代以来的 New Wave（新浪潮）/ Synth-Pop（合成器流行）的电气化氛围；间接隔代继承了60、70年代Classic-Pop（传统流行乐）的清新流畅；同时 Jazz（爵士）、Lounge Music（沙发音乐）、Bossa Nova（波萨诺瓦）、Hip Hop（嘻哈）等繁多音乐元素同时藏身其中。”
涩谷系音乐有以下特点：
前卫，有明显的欧美音乐影响
城市感
有气无力的人声
与主流（也就是当时流行的J-POP）有微妙的距離感

小山田圭吾与涩谷系文化运动
90年代的涩谷宇田川町是以音乐为中心，包含艺术、流行、生活型态等的一个地方。涩谷系文化运动就是从这里发起的。
小山田圭吾是涩谷系文化运动的前驱者。
1989年，小山田圭吾与小沢健二以二人同时担任主唱及吉他手的姿态组建了 Flipper's Guitar。他们的音乐充斥着悠闲的法式浪漫，风格上既有80年代英伦流行音乐和后朋克的影响，也能看到90年代初先锋电子音乐和另类舞曲的影子。
此时涩谷系音乐虽然还没有这个名字，却初露端倪。

1991年 Flipper's Guitar 的解散，标志着涩谷系音乐走入正轨。小山田圭吾在乐队解散后的第二年创立了涩谷系中最为重要的音乐厂牌 Trattoria Records，旗下音乐人有 Bridge、Kahimi Karie、Venus Peter 等，皆为当时的涩谷系名家。

小山田圭吾同时也以 “Cornelius” 的名字运作自身的 SOLO PROJECT。
Cornelius的第一张专辑『The First Question Award』延续着以往 Flipper's Guitar 时的清新简洁的风格。真正革命性的是1995年推出的第二张专辑『69/96』。这可以说是一张充满天才自信、大胆创新的作品，大幅度的跳脱于以前的清新风格，整张专辑充斥着拼贴和多元精神——摇滚、重金属、电子、福音、嘻哈、爵士、灵魂乐，甚至古典音乐，几乎包罗万象。1997年的第三张专辑『Fantasma』也延续了上一张多元混合的音乐概念，并加入了更多的电子实验元素。1998年2月，小山田与美国的 Matador Records 签下契约，首次在海外发行专辑『Fantasma』，并举行了世界性的巡演，在海外也广受好评。
『69/96』和『Fantasma』的成功，奠定了小山田圭吾涩谷系标志性人物的地位。

小泽健二却走上了完全相反的道路。离开乐队后，小泽健二加入了大公司TOSHIBA，1994年发行的第二张专辑『LIFE』大卖80万张，还被乐迷称为“涩谷系王子殿下”。小泽与スチャダラバー合作的单曲「今夜はブギー・バック」被视为日式Hip Hop的开山作品，此曲在2016年也被BEAMS用作阐述日本40年流行变迁短片的背景音乐。

除了小山田圭吾和其厂牌旗下的 Bridge（加地秀基、pate、清水ひろたか）、Kahimi Karie 外，涩谷系名家还有 Pizzicato Five、Original Love、L⇔R（黒沢健一、嶺川貴子）、bice、高野寛、TOKYO No.1 SOUL SET、TOWA TEI 等。

不可不听的涩谷系音乐名盘
Flipper's Guitar『Camera Talk』（1990/6/6）
BRIDGE『SPRING HILL FAIR』（1993/3/25）
ORIGINAL LOVE『風の歌を聴け』（1994/6/27）
小沢健二『Life』（1994/8/31）
TOWA TEI『Future Listening!』（1994/10/21）
Kahimi Karie『MY FIRST KARIE』（1995/1/25）
GREAT3『ROMANCE』（1997/6/11）
嶺川貴子『CLOUDY CLOUD CALCULATOR』（1997/12/10）
TOKYO NO.1 SOULSET『Jr.』（1998/4/1）
Pizzicato Five（小西康陽・野宮真貴）『プレイボーイ・プレイガール』（1998/10/21）

涩谷系音乐的发展和分支
在涩谷系音乐发展进程中，也出现了秋叶涩谷系这样有趣的分支。
秋叶涩谷系是指拥有源自涩谷系的音乐性，被使用于动画歌曲､偶像歌曲并浸透入秋叶系的一种属于 J-Pop 音乐类型的造语。可以理解为“涩谷系次文化”与“秋叶系御宅族文化”的融合｡
在涩谷系音乐诞生之初，它的受众与动画迷是完全不同的群体。1996年，小山田圭吾和前女友 Kahimi Karie 合作了日本国民动画樱桃小丸子的主题曲之一「ハミングがきこえる」，这首歌就算现在听来也趣味十足、丝毫不显得过时，当时却反响平平。在涩谷系音乐走向巅峰的整个90年代，将这种面向独立音乐受众的风格直接引入主流动画的尝试也寥寥无几。
直到涩谷系脱掉与生俱来的小众气质、与 J-Pop 的主流审美融合后形成了秋叶涩谷系，才成为了ACG音乐中常见的音乐风格。它延续了涩谷系的内敛，惯用气若游丝的唱腔和小巧的管弦乐，但节奏的变化更趋于稳定，编曲的音色也更为明亮，自此走入主流动画迷的审美领域。
与秋叶涩谷系关系颇深的乐队是1997年组建的 Cymbals。即使你不知道这个乐队，也应该知道因和 toe 合作名曲「Goodbye」而在大陆被人熟知的土岐麻子。她亦是知名萨克斯演奏家土岐英史之女。
Cymbals 虽然有着摇滚的精神内核，但音乐上却是披着 AOR 和 Bossa Nova 外衣的“新涩谷系”。加上主唱少女感的可爱声线，和他们的自称很吻合——一支感觉可爱有趣却又朋克的乐队。

解散后两位男性乐手都走上了 ACG音乐创作人的道路，为花泽香菜、竹达彩奈、MAY'N、牧野由依，甚至 City-Pop 偶像组合 Negicco 作曲成了常态。
也就是说，Cymbals 的成员们代表了“涩谷系→后涩谷系→秋叶涩谷系→ACG音乐”这样的进程。

由于涩谷系并非一个严格的音乐派别，只是一种音乐现象，所以至今也没有人对涩谷系音乐人进行完全严格的分类。笔者根据前人研究资料及自己的判断进行了整理，归纳出以下涩谷系音乐发展进程和分支：

涩谷系音乐的现在
90年代末，J-Pop歌姬占领了日本主流音乐界：1997年，Cocco发表了出道专辑「ブーゲンビリア」；1998年，宇多田光发表了出道单曲「Automatic／time will tell」；同年，椎名林檎发表了出道单曲「幸福論」……另一边，在次文化圈被调侃为“文化系好学生”的涩谷系也被“美学系不良少年”视觉系迎头赶上。
随着 Pizzicato Five 解散（2001年），小泽健二移居美国，小山田圭吾与 Kahimi Karie 分手，Trattoria Records 关闭，「涉谷系音乐」这个名字就这么渐渐走入历史。

就在这个时候，诞生了涩谷系的继承者——后涩谷系（Neo Shibuya-kei）。
后涩谷系代表是中田ヤスタカ制作的Capsule，另外还包括YMCK、Plus-Tech Squeeze Box、Hazel Nuts Chocolate等。比起元祖涩谷系的内敛，现在的后涩谷系逐渐演变出复古感和未来感并存的流行电子。新晋当红电子说唱歌姬 DAOKO 2015年发表的单曲「ShibuyaK」甚至在歌名上用了涩谷系的日文读音 Shibuya-kei 的谐音。但即使有“后涩谷系”这样的说法，由于与原“涩谷系”的音乐风格相去甚远，“涩谷系”这个词也较少在他们身上使用了。

涩谷系顶峰过去以后，包括小西康阳在内的曾经的涩谷系音乐人开始在 J-Pop 领域活跃。小山田圭吾、小沢健二、田島貴男（Original Love）、藤原ヒロシ、TOWA TEI、片寄明人（GREAT3），都各自在为其他艺人制作音乐。30年来，涩谷系音乐的元素深深影响着现在的日本流行音乐。
但涩谷系音乐的价值并不仅仅在音乐上。
日本乐界首次受到西方音乐的洗礼是70年代，但那时接触的大多是披头士和Bob Dylan这些主流摇滚和民谣，虽有一些新音乐的出现，但并不算多样化，细野晴臣等音乐人的作品仍是比较纯正的西洋音乐风格。但90年代的涩谷作为资讯聚合中心，将音乐和文化吸收、融合、再造，给日本带来了涩谷系这种全新的开放意识。
90年代的年轻人未必未必会听 PIZZICATO FIVE，未必会谈论小山田圭吾与Kahimi Karie的爱情故事，但他们知道想买有品位的音乐就应该去涩谷的唱片店转转。“涩谷系”风潮和意识存在于90年代年轻人的心中，这种影响力可能比涩谷系音乐本身更深远。
涩谷系时尚
从70年代头戴鲜花的嬉皮士风、布满铆钉的朋克风、中性华美的华丽摇滚风，80年代甜美的流行偶像风、Oversize 的说唱风，再到90年代惯用皮质和格子的英伦摇滚风。你会看到，既是艺术家也是公众人物的音乐人们，作为艺术领域的先驱，以音乐为文化载体，将时尚推向大众。
90年代初，涩谷街头随处可以看到T恤和牛仔裤，这种方便活动又较为廉价的服装成为了街头时尚的主流。青年时期的小山田在80年代末就多次上过时尚杂志的街拍专栏，从中可以看到现在仍在流行的Oversize、叠穿、混搭等元素。

随着音乐领域的声名鹊起，广告界也开始把目光投向小山田圭吾。除了资生堂UNO广告中经典的“画家帽”扮相，在日本著名食品厂商“森永製菓”的巧克力广告中，小山田“森林少女”的女装扮相更引起了人们长时间的关注与讨论。

与充斥着唱片店、充满文化氛围的公园路不同，相隔不远以109大厦为中心的的中央街区域是GAL（辣妹系）的天下。
1995年，安室奈美惠引领了第一批涩谷系时尚风潮。茶发、小麦色肌肤、细眉超短裙、厚底长靴，后来，涩谷系GAL逐渐演变出更深色的肌肤、更夸张的妆容和发型，将原本就十分欧美风的GAL变得更加“非日常”。后来，滨崎步、幸田来未等J-Pop歌姬也延续了GAL系的风格，现在又演变出NEO GAL（后GAL）和大人GAL等风格。
很显然，时尚界的涩谷系与音乐有着完全不同的风格，发源也来自完全不同的群体，但都是因涩谷地区的青年们接收西方文化、糅合日本传统审美而诞生的特有文化现象。

如今的涩谷
小山田圭吾过了十年才于2017年发布了新的专辑，涩谷系音乐好像已经随着时代远去，涩谷系时尚也被甜美的原宿系抢去了风头，但涩谷仍然是东京最繁华的地方之一。公园路仍然有大量唱片店、LIVEHOUSE 和慕名而来的音乐爱好者，109大厦还是聚集着日本最潮流的服饰和最前沿的时尚达人。网络和交通工具的发展，使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先进文化被飞一般地输送到这里。谁知道明天涩谷这个大熔炉又会锻造出什么新的东西？
参考文献：
Wikipedia
若杉実《渋谷系》
AOI-CAT《渋谷系と声優とレーベルの話》
橋本徹采访《タワレコと渋谷と音楽の歴史〈90年代〉増え出した情報量、セレクトに宿る自分らしさ》
somachan《Flipper’s Guitar後的二人》《渋谷系之死？》
KYD《涩谷巡礼——涩谷系的前世今生》
LUNK《二十一世纪的实验精神——浅谈日本动画中的小众音乐（一）》
Beams短片《TOKYO CULTURE STORY 今夜是boogie back (smooth rap)》

本文写于2018.1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