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炮、叛逆、搞玄学，但他是个好大叔

本文系用户投稿，不代表机核网观点

⚠️ 未经作者授权禁止转载

文/小酹
（内容涉及剧透）
塑料草台班子
世上大多数，都被生活搞得灰头土脸。自以为带着品性、能力与抱负入世，发现大草台班子什么都不需要，时也、运也、命也，靠的是概率，有如玄学。
而在佩列文的笔下，在他那由吸血鬼统治的世界中，拉开故事序幕的，正是一个超小概率事件——脑子不大清醒的主人公选择了信任街头小广告。
突然，人行道上的一个箭头引起了我的注意。箭头是用绿色粉笔画的，旁边写着同样颜色的字：
跻身精英阶层
6.22 18:40—18:55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面对生活心灰意懒的主人公罗摩选择了跟着箭头走。故事的开篇就告诉我们，如果不是自我放弃，吸血鬼草台班子绝不将你吸纳。
由此可知，佩列文的吸血鬼帝国既不是什么隐藏在世俗社会之下的大佬帮派，也不是外形昳丽、适合上演风花雪月、年度情感大戏的俊男美女社区。它如此荒唐、随意、写实，带有一丝意料之外的塑料感。
诚如生活本身。

不吸血的吸血鬼
罗摩在被草台班子吸纳之前，显然备受现实生活的摧残。单亲家庭成长，母亲脾气暴躁，父亲不知所踪，考学上岸失败，出卖体力生活。这些不过是最易见的表面现实而已。
他从小生活在一个被摧毁了的共产社会之中，而在废墟上，依靠杂志和广告建立起来的消费社会，又是如此虚妄。他那从小不知所踪的父亲，只出现在网上的专栏文章之中。他父亲作为著名杂志的记者，所写下的是：
而文章讲的是，如果人民和政府学不会尊重他人的财产所有权，那俄罗斯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正常的国家。
这个想法很正确，但由于某种原因，它并没有激起我的热情。可能是因为父亲经常使用那些我还不理解的表达方式——“平民”“有刑事责任能力的精英”。他脸上的微笑引起了我妒忌的懊恼：他显然不是对我笑的，而是对那些有刑事责任能力的精英笑的，而我则需要学会尊重那些精英的财产所有权。
中学毕业以后，我开始考虑择业的问题。从锃亮的杂志和广告来看，生活的目标指向是显而易见的，但成功的方法确实顶级机密。
他的父亲，连同所代表的“精英”阶层，看似就在身边，然而又永远只是一层又一层的幻象。他们挑动着“平民”内心巨大难填的虚空，生活的目标指向是被塑造出来的，所以才显而易见又呆滞统一；也正因为成功的方法机密不可得，才能制造焦灼，催生新的欲望，令人进入新一轮的追逐。
佩列文实在是很会写现实的“虚无”。这与他的人生轨迹密不可分，他出生于1962年，经历了勃列日涅夫、戈尔巴乔夫的时代，见证了苏联社会文化体制的解体过程。他曾经写过一本小说《百事一代》，在苏联体制下，人们喝可乐只能选择“百事”；苏联解体之后，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生巨变，市场经济的冲刷之下，一种霸权被另一种取代。广告依靠符号的特性，对人进行诱导和暗示。
《V帝国》在某些方面，也是《百事一代》的延伸和补充。V帝国，Vampire（吸血鬼）帝国，正是依靠着人们的虚妄追逐为生的霸权。
毕竟霸权和草台班子，并不矛盾。
而且，在消费社会，佩列文的吸血鬼们并不吸血，他们依靠人类的欲望为生。
人类文明究竟是什么？不过就是一场大型的金钱生产活动。人类的城市，也不过是金钱工厂。
现在人们都在办公室工作——小隔间——看起来就像牛棚里的牛栏。只不过在办公室无产者的面前放的不是饲料槽，而是显示器，他们的饲料会以数字形式显示在屏幕上。
罗曼很幸运，他机缘巧合之下，成了吸血鬼中的一员，而我还在做吸血鬼的奶牛，坐在格子间中，对着屏幕，为吸血鬼产奶。
不知道在屏幕前看上述文字的你有没有破防，反正我挺破防的。

现实荒诞，幻想幻灭
我的朋友中，有几个在金融界产奶。一次装逼酒局闲聊，我祭出《V帝国》，妄图以小众的优越感挽救出版行业劳动力低廉的面子。她们听完吸血鬼吸钱设定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我：“所以你其实是在借这本书讽刺我们吗？”
我很淡定，告诉朋友们：“relax，我也是挨骂的一员。”
毕竟，我只不过是穷酸在证明自己的消费更为高级罢了。
毕竟，吸血鬼的理论是，为了督促人类产奶，要刺激人类追逐更高级的消费。
人是不会变的，变化的只不过是他们谈论的具体消费类型，这可以是物品的消费、感受的消费、文化主体的消费、书的消费、观念的消费、思想状态的消费，等等。
但是绝不能因此鄙视人类，这对吸血鬼来说是可耻的。就好比一个人，如果因为奶牛的腿间晃悠着丑陋的堆满脂肪的乳房，就嘲笑它。那这个人也是可耻的。
“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渣渣”。这很合理，这很佩列文。
阅读《V帝国》的体验是相当迷幻的，因为每一章情节都不按牌理出牌，从那个人行道上画着的箭头开始，读者会反复讶异——怎么如此鬼畜；因为往日矜贵、优雅、美貌的吸血鬼，在这里却脸上带着生活的疲惫，脑子里塞满荒谬的人情世故，吭哧吭哧地畜牧人类，荒唐到好笑，阅读本书，就是搭上了一趟吸血鬼祛魅之旅。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简直可以无缝挪用给它。它以幻想书写现实的荒诞，又让读者在幻想中体会幻灭。佩列文不愧是跑去韩国寺庙当和尚的朋克大叔，对“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有着属于自己的深刻解读。
以上，都是对《v帝国》感受性的念叨。佩列文依然是那个热爱玩弄文字、技法、形式和内容的玩咖。他将每一章的名字都设定为神的称呼，每个吸血鬼都以神的名字为号，暗示着吸血鬼掌握着世界运转的规则；他用Empire V代指Vampire，又用罗马数字V代指第五帝国，暗示吸血鬼运转世界也是一场虚妄的想象；他于小说中设置各种隐喻，布满各类符号，留下无数字谜给读者解答……这些是专业人士翻来覆去研究的范畴，固然精巧，但都不如感受性的东西带给我的震撼。
他在故事的最后，告诫我们要及时行乐，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会被撕裂，狂暴之光会冲进人们安宁的家，然后我们都将被永远遗忘。
就像在讲他自己。
他嘴炮、叛逆、搞玄学，离经叛道，玩世不恭，但他对生命有着最绝望的热爱，对现实有着最苦涩的包容。我想，这就是我为什么爱他。

核市奇谭｜《V帝国》点击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