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乐队/大卫·鲍伊,《Under Pressure》
“你们哪里酷了?别装了,这个地方有哪怕一个人真的‘酷’过吗?”
说完这句话,新桥就走了。她的飞行器磕到公司门框,之后弹回来撞到她光着的小腿上,看着就很疼。她踹了那扇门一脚,然后狠狠地把门摔上,一走了之。老板根本来不及兑现她的威胁,呼唤门卫。她知道,这栋楼的门卫多半也打不过会法术的魔女。
我们这个公司开了有好几年了,起初是为了一腔创业热情,老板觉得在大城市里搞魔法派遣公司是一件很酷的事;后来是为了满足客户们关于魔女的某些想象,偶尔也会去当当职业背锅人。再然后,就只是为了维持公司运转,让每个员工——不分魔女和普通人,都至少能拿到不让自己流落街头的工资。
不论是从公司的运营情况,老板的管理能力、资金链还是员工之间的气氛来看,这都是一家随时会完蛋的三流公司。新桥递交离职信之前,玛莎在刷短视频,她旁边总是让人想起狮子狗的矮个子魔女林跑过来,告诉我说玛莎眼看着魔法人士财富榜上的人又产生了变动,心里很是焦虑。
我踢了一脚飞行器,告诉老板不要发愁,毕竟玛莎就算辞职了,也找不到新的工作。而且财富榜之所以会刷新,主要是因为“月夜斯塔”这位魔女前阵子没保养好飞行器,最后一头撞到电视塔上,死了。
老板叫我不要装得跟很懂行似的,这些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尽管在两分钟之前,我才看到她从自媒体文章上刷到一个月前的新闻。
林那天在新桥留下的办公垃圾里找到了一张发票,还没来得及报销。发票上写着龙王乐队的巡回演出,门票贵得有些刺眼。没想到临近走人,她居然还指望着让公司给自己买的演唱会门票买单。
我转念一想,意识到新桥好歹也是陪伴老板最长的元老,这么任性也许是情有可原的。
这座高楼林立的城市聚集了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一票创业者,还有大量刚毕业的大学生,自以为是在为梦想奋斗,但大多在燃烧完青春后就选择了提包回家。
新桥走的那天,我去公寓楼下的小餐馆点了瓶酒,就着一碗清汤面喝下去。突然,餐馆老板开始质疑我的年龄,让我不要骗他,以免被罚。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自己去魔法学校以前的生活,想到那个时候,虽然我的身材还是一样矮冬瓜,但也不至于动辄露出现在这般沉闷如泥的表情。
我看了看窗户上自己的倒影,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女孩盯着窗外步入夜色的城市,一脸茫然,一头黑发没来得及收拾,早上化的妆和黑眼圈混淆成一团,看着挺凄惨。
我开始在心里发问,心想自己是不是已经快把青春烧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及时止损了。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却因为宿醉而头痛欲裂、口干舌燥,根本睡不下去。然而一想到这是星期六,我又觉得没必要爬起来。直至在这种半梦半醒的折磨中打滚一个多小时后,一通电话打了过来。我一看是老板打来的,便慌忙接起。
“南城有个聚变发电厂着火,你赶紧收拾好装备去现场,我和其他人在大门口等你。”
我和老板相识多年,从未听她在派遣任务时表露过如此强烈而复杂的情绪。她听起来虽然是在发火,但嗓音深处却有一种古怪的笑意——我难以辨别那到底是笑还是在哭。
大概在她和自己的创业伙伴兼情人——那个名校毕业的巫师老哥分道扬镳,并唐突地终止一场即将到来的婚姻后,我就再也没听到过她发出这种声音。
我们老板不是个坚强的人,却又单纯到近乎偏执。我想如果不是她有这种特质,大概也没法让我们那个破公司支撑这么久。
我草草洗漱完,没有化妆,往飞行器里灌满燃料便从阳台上一跃而下,朝南城飞去。我知道楼下的邻居在大骂“傻x”,而这么早就让他们被魔法飞行器的轰鸣吵醒确实是我的不是,但我不想管了。
由于市中心在举行国际商贸活动,方圆十公里内都是禁飞地带,我只好挑了个迂回路线飞过去。路上有两位交通魔女把我拦下,要我出示证件否则就要因为超速罚我,偏偏应急管理证书直到几分钟后才发来。那两位看到证书后,马上就是一阵道歉,说耽误我处理公事很不好意思。
我说你们也不容易,万一我是真的违规飞行,你们还放我走岂不是要被问责。毕竟谁也不想丢工资,是吧?
她们还想说些什么,但我没管那么多。南城的黑烟都冲到一千多米的高空了,我实在不敢浪费时间,便发动飞行器一走了之。
待我飞到发电站附近,才意识到这个任务多少是有点超越我们的能力范围了。火光冲天、警笛大作,南城低矮的建筑群上空时不时便有直升机和骑着机械扫把的同行飞过。距离火灾现场大约八百米的地方,还有一群巫师和魔女手忙脚乱地组装线缆,把地面人员的供电设备和半空中的魔法装置连接起来。
我仔细一瞧,发现那个圆乎乎的东西分明是一个军用魔导器,本来是专门用来对付敌方地下掩体的——看来火势确实是难以控制,以至于应急部门不得不诉诸这种手段,准备一把给电厂里的空气都抽干净。
林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其实我不来也没关系,毕竟现场也不止我们这一家公司在救火,而不论是官方的职业消防员还是魔法人士也都来了不少了。
林苦笑一声,说:“你不是老员工吗?你都搞不明白就别问我们了。”
我自认林的洞察力比我敏锐得多,尽管她还是个魔法学校在读的实习生。有些时候,这类人就算年龄比你小得多,所谓的见识和阅历也比你少,他们却仍旧学得比你快、看得比你准。当你还在为了毫无希望的目标努力时,他们早就靠着明智的选择一飞冲天了。
“别装蒜了。我一分钟之后就到,你去跟老板说一声。”
林捏着嗓子模仿了一下魔法少女动画里的角色,然后就挂断了。我气得差点从飞行器上摔下去。
火场附近的气味实在是吓人,各种各样的物质被大火焚烧,最后汇聚成比最刺鼻的魔药还要恐怖百倍的浊流。那股味道像是地狱鬼神喝多了以后吐出来的东西,你难以分辨其中的成分,但反正是臭不可闻。
出于安全考虑,我赶紧降低高度,贴着马路飞了一阵子,才来到同事们等候的地点。那里被几辆消防车围着,勉强有一个口子留出来,供我们公司的后勤车停靠。和那些焕然一新的消防车比起来,我们那辆从商务车改装过来的后勤专车显得又破又小。我看到林和老板在折腾装备,便赶紧刹住飞行器,一个空翻从上面跳下来,提溜起补给包就往他们那边跑。
老板抓着她蓬乱的黑色长发扯了扯,咬牙切齿地跟我说:
“进去了?我们是来救火的吧?能不能把处理污染的工作交给更专业的人?”
“我们不是来救火的,菲。”林插了进来,此时她已经拿起了那台比她高差不多一倍的飞行器,似乎随时准备出发:“我们是来抓……呃,救人的。”
老板:“是这样的,菲,新桥现在就困在发电站里面。”
她摇了摇头,从补给箱里拿出一件寒光闪烁的物件,递给我道:“把这个带上,见到新桥的时候,要是她威胁你们,就用这个。”
发电厂是一个八角形的巨型建筑,对角直径约二百五十米,位于地下的面积则远超地面——那里是存放托卡马克的地方。
我和林给门口的大叔们看了证书,带上过滤魔球,之后便一路从尚未被大火波及的西南门深入发电厂。尽管过滤魔球有效地阻隔了毒性气体,我却总觉得自己还能闻到周围的焦味。
玛莎在我抵达之前,便已经联络不上了。好在她的飞行器依旧在正常工作,并时不时发出微弱的信号。我们便依循玛莎飞行器时有时无的反馈,向地下六十米处飞去。一路上尽是空荡荡的办公室和走廊,白色墙壁被浓烟熏得脏兮兮的,地板上遍布工作人员撤离时遗落的物品——背包、电子产品、餐盒、撒得满地都是的饮料,还有不少被撞倒的柜子横卧于过道中间,给我们添堵。
我突然想了起来,便询问林,说她知不知道新桥犯了什么事。
林说新桥在发电站纵火,至于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做出这种事情,林自己也不知道。
我问她能不能凭着聪明的脑袋瓜想出新桥干蠢事的理由,林只是说:她觉得新桥多半是因为跟老板闹掰了,一时想不开于是做了这么件大蠢事。
我们俩就这么无言地飞了一路,直到接近玛莎的信号来源,来到火势蔓延的地下空间,才重又开始说话。
我顺着林的视线望向走廊另一边——这条走廊右边就是一道长长的落地窗,窗外是逐渐停摆的魔力托卡马克。托卡马克周围有一道仿佛水面油污般的光幕,上面的色彩无时不刻都在流动。
看来发电厂的应急系统已经顺利启动了,能量屏障可以暂时保护反应堆,让它免受火灾的影响。
我把视线从托卡马克上移开,很快便看到了一台报废的飞行器。那上面挂满了饱和度很高的鲜艳挂饰,全是玛莎收集的幻兽游戏周边。在玛莎被劈成两半的飞行器旁还有一个房间,从装备上的读数来看,那个房间的大门似乎处于不自然的低温状态,就像被谁给冻起来了一样。
“那是玛莎干的吧?她把自己锁进那间屋子了。”林摇摇头,抽出魔杖,准备把门轰开。
我只回答了一句“是”,心想如果我们不下来,失去飞行器的玛莎铁定是凶多吉少。
没等我反应过来,林已经从飞行器上跳了下来。她走上前去,挥动魔杖并念诵真言,周围的空气便开始飞速向魔杖尖端的核心聚集,此后就是“嗖”的一声,那被压缩到极限的气体炮弹猛地射出去,并随着一声巨响炸开,那扇推拉门和门后的坚冰被一并震碎。
我看着林熟练地使用魔法,心里不免泛起一阵嫉妒。人和人之间毕竟还是有差距,我比林要高一些,年纪比她大三岁多,却在职业素养上输得彻底。
我们之后很快在玛莎躲藏的房间里找到了她,那个时候,她冷不丁地从角落的储物柜里钻出来,用魔杖指着我的脑袋,只差须臾就要击发法术,把我的大脑冻成冰块。
好在林及时制止了她,不然没等抓到新桥,我们就要因为擦枪走火害死自己人。
待到大家情绪都稳定了,我便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对玛莎问道:
“啊,这个嘛……我被新桥偷袭了。没了飞行器我肯定打不过她,而火场的环境又对我不利,索性就跑到房间里躲起来了。”
林叹了口气,道:“那你还急着冲进来干嘛?嫌自己死得没财富榜前任第七名快是吧。”
魔法人士财富榜前任第七名,就是撞死在电视塔上的月夜斯塔。
眼看着这两位同事马上就要吵起来,而过滤魔球的魔力却每时每刻都在减少,我便一阵火起。我大声说了一句“够了”,然后一把将她们俩推开,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在这嚷嚷,不如赶紧抓到新桥,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毕竟,按照老板和应急管理人员定下的时间,只要二十分钟后火势还没控制住,那个飘在空中的军用魔导器就要投入使用了。
我的警告似乎产生了效果,这俩人一齐把视线朝向了我,随后便开始收拾装备,准备离开。
我们离开摆满储物柜的房间,却迷失在了浓烟滚滚的地下空间里。我们找不到新桥的踪迹,跟踪不了她过去的飞行器信号,只能凭着魔法人士极不靠谱的“直觉”去探测新桥留下的法术特征。
魔球的能量在不断流逝,我们决计不能再耗下去了。大约在十分钟后,我们已经难以再往火场深处搜寻,只得作罢。新桥留下的痕迹断在了托卡马克东侧的长廊,我们无从确认她是逃走了,还是干脆死在了自己放的火里。
就在那时,我们仨交换了一下意见——尽管林对此很不情愿,但我们还是达成了一致,决定回地面去。
就在那时,我看着腰带上别着的手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憋闷感。
我和新桥是在五年前认识的,在我们公司里,我和她认识的时间最长,而她则是我们之中本领最好的魔女。
那个时候,新桥已经是学院里小有名气的才女,看上去前程远大,与我这种毫无存在感,把生活工作全都当作任务的家伙有天壤之别。至于新桥是出于何种缘故跟老板混在一起,想着去办魔法派遣公司的,我至今都不知道。
毕业一年后,我实在是找不到像样的工作,连给业界前辈当助理都做不到,便开始四处求助。凑巧的是,我想起了新桥,而她也没有忘记我,于是我也跟着加入了公司,成为所谓的“元老”之一。
我们公司虽然出尽糗事,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失败,却一直不缺有才华的员工。前面有新桥加入,后面紧接着又有林出现。我一直认为,像我这种榆木脑袋实在是难以理解新桥和林,她们的交流时常像是一种伪装成人话的加密通讯,聊的都是聪明人才能参透的秘密。
只可惜,新桥与老板之间的嫌隙最终没能得到弥合。她们开始在公司里大吵大嚷,砸东西,只差动用拳脚和魔法。
我料到新桥会走,我想林和玛莎也一定都对此心照不宣。只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她能干出这种离谱到惊世骇俗的事。
我们从地下空间飞上来的时候,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救火的工作人员和官方魔法人士大多已经撤离了现场,看着我们三个无功而返,他们也只是摇摇头,仿佛是在表示一种毫不意外,夹杂着同情的失望。
毕竟,作为第三方魔法派遣公司,我们与生俱来的作用之一就是背锅。至于任务成功的时候有没有我们一份功劳,那得看其他人的心情。
我返回后勤车时,甚至都不敢去看老板的表情。我把视线别过去,发现林和玛莎也是一样。林一板一眼地向老板汇报了结果,我能很清楚地听见她咬动牙齿的声音,却只能假装没听到。
老板让我把后勤车开回去,顺便打扫一下公司,便趔趔趄趄地走了。她离开之前说自己要静一静,语气和早上那通电话里一样,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不远处的矮楼之上,穿着统一制服的巫师和魔女们启动了圆形魔导器,在一连串恐怖的响动中抽干了发电站里的空气。直到我们驱车驶远,军用魔导器制造的强风和刺耳呼啸依旧没有停息。
当天晚上,我们三个相约去一家熟悉的馆子喝酒。电视上播送着关于发电厂事故的新闻,这么大的事故居然没有一个伤亡,简直是个奇迹——当然,新桥除外,我们不知道她是伤是死还是失踪了。
餐馆老板与我们早已熟悉,便不再怀疑我和林的年龄。我们仨拿到酒之后,很快就无言地喝起来。没有人干杯,没有人说话,也没谁在乎周围的视线。就这么喝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我们都已经陷入微醺。这时,林一边用杯底敲击桌面,一边口齿不清地说了起来:
“妈的,你们知道吗?新桥那家伙买了门票的演唱会,现在就在旁边的体育馆开着呢。”
“啊,我说为啥会那么吵。”玛莎仰头望着天花板,应道。
“管它吵不吵,我实在是烦透了。真的,我什么也不想管了,这个城市爱怎么着怎么着,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宁愿回乡下种西瓜去,起码我那套魔法挺适合养瓜的。”
“也不是什么好地,没我在的话估计连水稻都种不了……不是,为什么我们还留在这种地方,喝着这破酒,就是为了折磨自己吗?”
“说得跟你很坚强似的。啊?玛莎,你到现在还成天看着财富榜上的明星魔女做梦!你怎么不去多干点正事,起码让自己的法术瞄得准一点儿……”
眼看两位同事掏出魔杖,即将大打出手,我赶紧站起来制止她们。毕竟不管喝了多少,我还是很清楚一件事——在公共场合施法斗殴的魔法人士,有不小概率会被拘留。
而就在我们三个都站起身来,周围的客人和餐馆老板也都变得忍无可忍时,林突然怔住了。她把魔杖搁在身旁,出神地望向门外的一颗桦树。
我和玛莎也都顺着林的目光看了过去。树下站着一个黑发披肩的女孩,穿着厚过头的长外套和黑色长裤,用鸭舌帽和口罩遮住面孔。这人手里还提着一只巨大的箱子,那箱子显然受到了反重力魔法的影响,显现出与其质量不符的轻盈。
我们知道那是装飞行器的箱子,也很快反应过来——那人是个魔女,最关键的是,她很难不让我们想起某个熟人。
林抽出魔杖,迈着夸张的步子向餐馆外面冲去,我们俩也一并站起身,把放在门口架子上的飞行器唤回到身边。我很庆幸,玛莎居然真的没心没肺到这个程度,直接把老板的旧飞行器借来给自己用了。
那黑发魔女毫不犹豫地甩开箱子,唤醒飞行器,随后一个翻身坐上,呼啸着往夜空中飞去。
尽管没人承认,但事后想起来,我们之中应该没人愿意在那个时候遇上新桥。
这场追逐持续了整整四十分钟,我们和新桥穿梭于高楼林立的城市之中,不久便惊动了各个官方组织。不一会儿,便陆续有二十几个穿着制服的同行骑着飞行器加入追逐。
一群人一路追至月夜斯塔撞死的那座电视塔,在钢筋与玻璃的空隙中辗转腾挪,最后又一路冲向千米高空,逼近魔法飞行的极限高度。
就在那时,新桥的飞行器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之后便唐突地停了下来,开始连人带飞行器地向城市跌落。
趁着那会儿,我抓住林冻得冰凉的手,借着她用回旋机动制造的离心力向前一个加速,又接上一阵俯冲向下飞去,这才堪堪抓住新桥。
我们落在附近一座高楼的屋顶上,在官方巫师和魔女的簇拥下给她戴上了手铐。我们本想说点什么,最后却没有一个人能开口。良久之后,有一位留着络腮胡的老哥走上前来,面无表情地念了一串米兰达警告,并告诉新桥有意见可以请律师,之后便把她押走了。
我于是便往体育馆的方向看去,发现散场的人群正从那座灯光闪烁的圆形建筑中鱼贯而出。
两年后,我从老家回到曾经工作的城市,去跟灌溉系统的供应商谈合作。那个时候,对方认出了我。供应商说他在电视直播上看过我弄出来的回旋机动和“精彩”的俯冲,尽管我知道外行的夸赞实在算不上什么,但也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追捕新桥那会儿,我确实玩出了个人史上的最高飞行水平。而在那之后,我几乎再也没坐上过飞行器。
我和供应商谈完,便从一层的生鲜市场离开了大楼。我想着先在门口抽根烟,再打车走人,却莫名其妙看到一只手递到我面前,涂着蓝色指甲油的指尖上衔着一根骆驼牌香烟。
我于是笑着给她点了烟。这次,我用的是打火机,不是魔杖。
我那天跟前任老板聊了很多。那时,我们的身份都已不再是魔女,至于林和玛莎,其实至今还在魔法人士的道路上往前走。玛莎努力读了三年研究生,之后在魔法学院留校,找了份讲师的工作;至于林,现在已经成了财富榜前一百的大魔女。
老板问我现在在做什么,我说我在卖西瓜,我们种的西瓜名声还不错,她要是想要,我可以给她打折。
老板说她其实不缺钱,毕竟哪怕这几年地产价格下跌,她光靠收房租也能满足自己生活所需。我仔细观察,发现她的气色好了不少,可以推断,不开公司不搞创业,确实让这个女人的身心健康得到了恢复。
老板那时刚刚去魔法监狱里探视完新桥,直到那个时候,她才终于向人们吐露自己纵火于聚变发电厂的动机——那是一大长串自白,充满了谵妄般的呓语和暧昧不清的比喻。
然而我不得不承认,新桥其实颇有文采,能在监狱里随口道出一段媲美三岛由纪夫写作水平的自传。新桥说自己自从开始学习魔法,便一直在思考她真正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她曾尝试用精进学业、成为大师级魔女、办好一家魔女公司等道貌岸然的理由掩盖真实的想法。直到那天,眼看着公司已经失去希望,她一气之下摔门而出。
那时,她来到公司附近的人行天桥,发现上面有几个小毛孩把烈酒泼在一座搭好的乐高积木上,划了一根火柴,将其点燃。看着乐高积木在火焰中慢慢变型、融化,新桥眼里的景象突然与南城的发电厂重叠了。
她离开自己成长的南城那么久,还是头一次回忆起年幼时的幻想——动画里的魔法少女挥动魔杖,一道光束闪过,便将怪物和坏蛋一起湮灭于核爆之中。
那时,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事是值得用“酷”来评价的。
至于当晚那场追逐为何会发生,新桥为何会会给我们抓住她的机会。我和老板聊完,便想起林在新桥的垃圾桶里搜出的发票,我突然意识到,这两位天才之间可能确实存在着某种默契,毕竟她们确实是因为龙王乐队的曲子才认识的。
我们俩在大楼门口吞云吐雾了一番,我问老板她还想不想再来一根,她说不了。如果抽得太多,她免不了要跟丈夫来一段无意义的争吵。
临别之际,老板问我是不是觉得她在胡扯。我说我不做评价,只会对新桥表示尊重、祝福。
我知道自己一定会这么回答,毕竟,我和老板都不擅长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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