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回国的夏天,我把它当作人生的最后一次暑假。再往后,暑假就不会有了,我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东西代替暑假在夏日的时间,也不知道出了校门以后该往哪里走。甚至作为故乡的苏州,等在四年以后回来,我也是忽然发觉:它是如此陌生。
这个地方,是一个朋友也没有了。和它的关联,就只有生活在这里的有着血脉连系的亲人。而后他们也会离开。
一边看商场里的小丑吹气球,我一边靠着栏杆发呆。至少在家里不会觉得自己没朋友,空洞无聊。但也恰恰因此,会被家里人说着什么“找点事去做”然后被赶出来。
冷不丁的一句话响起,吓了我一跳,旁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个女孩,她和我一起看着楼下商场一楼的小丑捏气球。我下意识打量了她几眼,层次分明的水母头,皮肤滑嫩白皙,作为南方女孩水润温和的脸上却满是爽朗的笑意。她的个子稍微比我高点,快一米七五的样子,身材算是苗条的,穿着黑色的短裤,露出雪白的长腿。
“小丑有这么好看嘛,”女孩踮着脚,好奇地往下看着,“不过确实啊,他们是怎么把气球捏成各种形状的呢?”
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我聊天?大脑莫名空白了一片,像是停止运转的陈旧机械,等我回过味来、再艰难迟滞地转动了一会儿后,发现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这样的困惑将将生发,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笑嘻嘻地推开栏杆,顺道扯着我的袖子往外走——
“不,没有认错,”她转过身子,笑起来像一只精明的狐狸,“要不要我请客?”
那副表情是胜券在握的,我心里打鼓。去?怎么可能去?我也不想去!
可楼下就是炸鸡店,暑期人声鼎沸的同时店面也爆满了,香味一刻不停的随着空调冷气被送到我的鼻子里。我的坚持在某种作祟的食欲面前突然动摇了,脑子里浮现了一句“哪有不吃白食的道理”,简直是亘古至今的道理——我恍惚了一下,确实,自己拒绝不了白嫖。
初中的时候没有零钱,每次来商场玩都会闻着那股炸鸡浓香直流口水。那时的我会相当不要脸的软磨硬泡,求同学投喂。那会儿也够不要脸的,但不管过去还是现在,街边小吃对我而言都是一种奢侈品。它被置于“校园和生活”以外的很远又很近的地方,可我快要把它彻底忘掉了。
最后还是答应了,人家请客嘛,一个成年男子在大庭广众下被炸鸡药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是仙人跳什么的狗屁事情……笑,要是这种极低概率事件要是真能发生在我身上,那也是足够精彩……所以,我不会拒绝。
“记性不好,但肯定不认识你这样的……这是什么整蛊吗?”
“整蛊?对啊,整蛊,你说是那就是——”她拖着长音,“今天想去哪里玩?”话锋忽然一转。
我呛了一下,差点没跟上她的思路,看着那双乌亮跟玛瑙似的眼睛,就算再迟钝再装傻的也会意识到什么——这个家伙表现的很明白。她想跟我玩一整天。
一整天,荒唐至极,根本没人会突然拉着完全不认识的路人玩一整天吧?简直是神经病,可偏偏我根本不会拒绝,这是我人生里的最后一个暑假,我想,它有点太无聊了,更何况……
“我想去凤凰书城,呆一整个下午,缩在角落一动不动看书直到脖子发酸发痛。”我嘴角勾起笑意,“你想过来?”
商场冰冷污浊的空气里多了一丝苹果味的滋润,平淡的生活里出现这样的插曲……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当有人答应我——好啊,一起去泡书城——说出这种无聊话做出这样无聊事的人,实在令人惊喜。
我曾经荒废了一整个初中的寒暑假,从早上九点书城开门,至晚上十点书城关闭,将近半天的时间都消耗在漫漫书海里,从闲书、杂书到各类冷门、热门,零零散散的各类都有看过,当年还有人会愿意陪我一起,可现在只有我一个了。
“两年前,我回来过一次,那时四号线刚开通吧?坐地铁和朋友一起去了很多没去过的地方玩。”
我避开空调里呜呜吹出的风,女孩跟在后面,穿着我的那件黑色外套,这下只露出了两条长腿,此外全身乌黑、看起来很酷。
很酷的人啊。我想了想,真的没有认识的。放在以前只有非常孤独的时候,才会想象有女孩子拉着我一起去看书——这甚至是那段时光里的最夸张的想象了。
“我没怎么坐过地铁,五年前在这里晕倒过,被人救了。”
“嗯,我从医院里溜出来了,不想治病,结果没走多久,晕倒了。”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看上去确实有一种病态的白皙,在黑色衣装下更加刺眼雪亮。可她的姿态动作又充满活力,实在让人感觉不到有任何的疾病在身。
“病已经好啦——”她乐呵呵的想踹我一脚,“担心我传染给你?”
“还行,主要是担心你又晕倒的话该怎么办,”我避开这一脚,想着她身上那股隐约的药味原来如此,“我不会急救啊,而且我们还不认识,到时候被人问起来怎么办?我说是你的男朋友?”
既然完全是陌生人(至少这么认为的是我),那么肆无忌惮的言语也就无所谓的开始说了。
“男朋友你妈啊!”她呜哇呜哇乱叫着和我拉开距离,“给你吃了炸鸡就开始做春梦了嘛?”她笑骂着指指点点。
“狗屁。”我也跟着笑骂了一下,抬头看了眼时刻表。地面和玻璃墙在微微震颤。地铁进站了。
如果说为什么在南方的夏天要戴外套,那答案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地铁和室内要穿上,这类公共场所的室内温度让人梦回加拿大,那里的冬天是真正的雪国,而室内暖气则是热的让人发指,和苏州是两个开空调的极端。
而我的外套,先前说过,被某不具名女子抢着穿在了身上。虽然一身漆黑,但她确实很漂亮,尤其是那对纤长少肉的长腿,在纯黑的衬托下可谓白得惊心动魄。就是她性格有些蛮横,不太讲道理,但所幸,我很清楚自己的秉性。
我沉默了下来,窗外的站台渐渐的被地铁抛在了原地,它起步的速度不快,在进入隧道的时候,还能在墙上看见信标灯,灯光一眨一眨的被速度拉成了苍白的线条,我盯着玻璃反光里的自己,像是看一面镜子,但随着隧道里隆隆的回响,黑暗流淌着吞没了光亮。
镜子里的我自己没有任何表情。那是一张普通的脸,放在人群里一定会泯然众人。如果要挑选街头整蛊的对象选中的是我,那这档节目的口味确实挺宽泛的——所以更不理解——我并不是那么幸运的人。我只是爱做白日梦而已。
“还在苏州的时候,每天都要坐地铁上下学,去补习班。虽然我是那种不爱学习的烂人,但每次在地铁上都难得安逸轻松……”
我声音轻了下来。记忆回溯到了比四年前更久的时段里。我似乎从没有很多朋友,从学校到地铁的路上也是一样,多少形单影只了起来。我那时没电脑,也没手机,打不了游戏,于是就在地铁到达目的地前尽情想象,黑暗之魂,怪物猎人,魔兽世界等等。我尽量多的在每个世界里布置精心,而后来……世界里出现了第一个玩家。每次我在地铁里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我是游戏策划,她是游戏玩家,我没见过她一面,但她的游戏角色我都很喜欢——她也会扮演的很投入,我们一起创造了许多故事。
“可惜只有在地铁上才能听到她的声音。我想她肯定是某个平行时空的人,因为地铁的速度太快了,它在黑暗的地下穿行,时间也追不上它的影子……”我轻声说着,渐渐话停了。
后来?我无声地笑了笑。后来啊,我觉得挺蠢的,她就不再来玩了。
一切慢慢地安静了下来,等电车在晃晃中疾驰着穿越黑暗。我凝望着眼前的玻璃反光,它的后面就是厚厚的隧道,是千尺无边的地下,我看不到时空另一端的平行世界。以前或许可以。但现在不能了。
果然,挺蠢的。我对着玻璃反光干笑了一下,有些疲惫,沉默着,我把目光挪向了他的旁边。
旁边的那双眼睛乌黑发亮,含着的笑意似乎永远不会衰竭,她在看着我,在玻璃反光上,她端详着我的眼睛。好像早就知道我会看向她。
站台的光影闪闪烁烁的把反光中的我们吞噬之前,我看到了自己说话的口型——
列车进站的轰轰中,女孩没有说话。她闭着眼睛,装作睡着了,悄悄地避过了这个问题。
女孩蹦蹦跳跳的先一步跑向闸门,走出去的时候顺势从兜里摸出苹果手机,她转过身看我,“快走啊快走啊,全家寿司你吃不吃?”
吃,肯定吃。我望着她的身影,纤细的好似水里的禾苗。我最喜欢的是金枪鱼馅的三角寿司,啊……那个酱料的味道醇厚鲜香,就是想不起来是沙拉酱还是花生酱,但我犹然还能在舌尖舔到那股滋味。就是大概有四、五年没有吃过了。
书城和几年前没什么区别,大概吧,一楼的店铺大多都已经换了样子,但头顶的灯把大理石照的能当镜子这点……还真是一点没变。可惜初中之后就搬家了,从原本只用走路十三分钟就能到的距离,变成了要横跨半个城市的旅途。那之后就很少再来这里了,家附近也没有书店,也时那以后,书店成了我生活里的可有可无,全家便利店至少还坚持了几年,但在出国以后,它几乎也跟着在我的记忆里一道消失了。
记忆这样的东西,在名为“时间”的磨盘前,当真可靠吗……我的心里像压住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全家便利店的灯光很亮也很白,林良满目的货架间,女孩时不时驻足,时不时叽叽喳喳,我看着她的背影,黑绸似的发梢一路垂到腰间,随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那两条长腿踩在白亮的地上,生出了脚下的倒影。她此时化作了贪食的黑猫,如数家珍的报出书城一楼的店铺里有哪些倒闭了、哪些刚开张,它们以前、现在又都卖什么东西,店主人品怎么样……全家便利店的收银员换了又换,她拿起寿司,转过头看向我说,店长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大叔了。
“你吃过这个布丁没有,口感很滑,但就和那个蛋糕一样有点小贵……”
“你有带钱的吧?刚刚地铁票自己买的,我看见了哦。这次别想着我请客了!”
好!我精神一震,杂念顿销。赞!美!白!嫖!如果这时候出现一个自称她“男朋友”、“追求者”、”丈夫”之类的狗屁角色,我一定会拉着他先蹭了这顿不用掏钱的关东煮再考虑要不要打一架。
“哇靠,你好像在想什么很恶心的东西,”她从收银台那里端着汤杯走过来,笑嘻嘻的在我一旁坐下,短桌下面的两条好看的长腿交叠在了一起,白生生一片。
“你之前讲了一个故事,”她嘴里塞着鱼丸,“现在,我还你一个……”
“以前有个孩子,他生病了,他去不了学校,呆在家里。”她慢慢悠悠地说道,眼睛微眯着望向窗外。竹签戳中了加了辣的汤水里沉沉浮浮的鱼丸,午后依旧酷烈的阳光从天桥下溜了进来,斜斜地照进便利店,瘫在我们和桌椅之间。
以前有个孩子,他生病了,但他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但他被关在家里,玩不了电脑玩不了手机,除了看书学习之外,每天最自由的时刻就是在窗户边看天空,无论晴天还是阴天,无论下雨还是下雪。
有一天,他的好哥们来找他玩。那是他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
“你为什么不能出去玩呢?”好哥们对着那个贴着玻璃盯着天空的孩子说,
“或许我可以跳出这个圈子,”他点点头,“我想旅行到光年以外去……”女孩说到这里时白了我一眼,“你以为会跳下去吗?”
工作日的小区很安静,大树林荫,鸟雀清鸣。他想跑到极远的地方,但能帮到他的只有家附近的地铁。“地铁载着他,咣当咣当的在隧道里轰鸣,可他觉得很安静也很惬意……因为好哥们偷偷告诉了她一个秘密:在车窗外的无尽的黑暗里,有无尽的奇异的世界。”
“穿越时空的列车?”我皱了皱眉头。这故事有些烂俗了。
“哇你这个人会不会听人讲故事啊,”她闹气似的从桌子下踢了踢我,“配合我的表演行不行?”
“哦好……哇哦,好多世界啊,”我捧读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旅行,她能到很多地方去,但是在列车抵达终点站之前。每到一个站点,她就能从一个世界完成一次来回。她遇到了很多人,有旅人、龙、侠客、诗人、妖精,而她……
空调相当生冷的无声吐气,我发着呆,让知觉舔舐着隔窗的那份暖意。
全家的关东煮没有记忆里那么好吃,但汤是真的鲜,煮透了的浓浓油脂化在了水面上。这玩意儿干净不干净我不知道,但我确实喝的很欢。
“严重怀疑啊,店家调这么冷的空调和这么好喝的汤是用意何在。”她从我手里抢走杯子,她喝了我就不再喝。毕竟是陌生人。她不嫌弃我,可我还是担心她有什么传染病在身上。
“晚饭吃什么,”我已经学会自来熟地提出问题了,“全家?”
“哇,你难得回一趟苏州就是来吃全家的?”她震惊的抬眼看我,嘴里还不忘嗦汤,“等下啊哥们,你是留学生吧?还是移民来着?用不着吃饭都这么贱啊!”
“可我确实不知道哪里晚饭便宜又好吃啊。”我有些无奈。
“兰州拉面,沙县小吃,黄焖鸡米饭,藏书羊肉……还有螺狮粉!哪个不是百战百胜的?”
“嗯,到了终点站之后我就晕倒了,医生说是太累太困,想的东西太多了,静养了很久。”
“这样啊。”我点点头,没再说话。她可能确实有病,但应该是无害的。
只是我没有问她更多……和我一样,她所说的是一段过去的故事。我们不需要知道对方究竟是谁,来自哪里,因为现在是一个安静的午后。我想,先享受这份安逸吧。
三三两两的职员顺着写字楼下的阴影,躲着太阳来到全家便利店。店里的冷空气和快餐像是一剂强劲的药补足了他们即将衰竭的活力。他们抱怨今天的工作和上司,声音不大,在货架间叽叽喳喳。
我看着玻璃反光里的他们,他们仿佛是不同模子里生出的一样的人,白衬衫黑长裤,高矮胖瘦不一,我想到自己以后可能和他们是一个样子吧……嘴上聊的都是工作,下班回家唯一做的只能是倒头就睡,不由感到一阵压抑。
女孩在旁边嗦着最后一口汤,她仰着头露出修长雪白的脖颈,我闻着淡淡的药味,那丝苹果的清甜有点容易沉迷……白日梦成瘾,也挺好的。我想,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做过白日梦。
“哇!好喝!”豪饮完了,她“啪”的一下把杯子砸在桌面上。
“那么……”我的目光扫过那几个买了快餐就要离开的职员,“走吧。”
小时候,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怎么去过别人家玩,孤僻的有些可怜。
又看完了一页,但并不记得前面讲了什么,我发着呆,空白的大脑里忽然有了一丝迟钝的悚然。
这个疑问足以永恒的盘在我的心上,一圈又一圈的激起涟漪,我甚至忍不住想象,转动几年没再动的想象,大脑混乱又沉默地断给出一个又一个可能性。
四年以前的很久,我在地铁上都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幻想朋友,我和她没有过任何对话。但她确实在个样的世界里冒险。她成为过无数人的英雄。
五年前,她在地铁终点站晕倒。同一年,我在地铁终点站救了一只将死的猫。
而且,我从没跟她,跟这个奇怪的人提起自己留学的过去……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翻开的那页纸僵立住了,没有落下。纸页上的文字变得跟蛇一样开始扭动弯曲,灵活诡异的在我头脑中呈现出无数种可能——她会是那个陪伴了我无数趟地铁班次的幻想朋友?还是在某时某次误入了那些幻想的神经病女孩?她会是那个被葬在了郊外的病猫化的妖?还是从未来来到我的身后问为什么在发呆的时空旅人?
我的心脏腾腾地跳,想象力无法遏制的奔腾不息,可在最后所有问题都归于原点。
我猛然抬起头,接近傍晚的光线从外面衰微的撞进了书海里,环绕不息的背景乐刚换了一首更悠扬的,数不清的书架巍然不动,但我却听到了林涛似的莎莎潮响。
旁边还有那一丝杂着苹果香的药味,可她人不见了——我惶恐地站起来,可没有做什么逃跑,而是在一架又一架书架间穿过去,最终在临窗的柱子后面找到了正缩起来看书的她。
“怎么了。”她低头看书,见我一动不动才慢慢抬起头。细碎的发丝黏在她的脸颊上,显得慵懒惬意。她似乎早知道我会忽然急匆匆的跑过来,只是等的太久,久到她已经沉入到书里的世界去。
“是啊,你是谁?“我有些急了,身体前倾着逼近了她并紧紧盯住。她既然会突然出现,我想也能突然消失,”你究竟是谁?我记性就算再不好,也不可能彻底忘了一个见过的人!”
她不仅知道我去过海外,而且还知道我喜欢吃放了很多孜然的继光炸鸡,而且来了书城还会提出去全家——我以前经常去,而现在的我严重怀疑,她是知道这点才会提的。
她眨了眨眼,第一次收敛了笑意,可是没了笑意之后,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黑色,黑的好像没有一点光。她认真注视着我,虽然盘腿坐着,可她远比我高大。
“我是外星人,我们十年前见过一面,但那时只有一天,我也必须乘着流星雨离开,去下一个星球旅行……“她变得一板一眼,甚至有点古老恐怖的意味,”阿泽,今晚有流星雨哦。”
“或者是,我是妖怪,五年前的你在钟南街地铁站出口处救过一只粘人的猫,那时是十二月,隆冬,它就那样出现在荒野和终点站的路边,蜷缩着想在路人脚边取暖,你觉得它可怜,却不知道这是一只患了重病,不得不安乐死的猫猫,“她依旧以陈述的语气,自顾自地说道,”后来它死了,你没跟去安葬。”
”还有一种可能,阿泽,“她忽然又笑嘻嘻了起来,盘着腿也前倾起了身体,那双眼睛跟猫一样鬼诈灵动,“我是另一个的你——的爱人。他去世了,于是我自作主张的想念你……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还有没有遇到我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全然不似刚才那般乌黑,而雪白的脸颊上也挂起了暧昧的粉红。她说的是真话吗?我迷茫,根本分不清。
“当然,我究竟是谁……这个问题还有个‘首先’,”她那张清秀又酷酷的脸上第一次浮现了认真的情绪——“你又是谁呢?阿泽,”她反问我道。
“从十六世纪到十九世纪,数不清的探险家为了寻找穿越极点的伟大航路而踏上征程。”
“但最后有人到了那里后,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海洋、航路,只有一望无际的冰。”
“我想说的是……阿泽,”她念出了我的名字,黑色的眼睛平静无波,“
———不知何时开始的,我走上了自我放弃、自怨自艾的路。以至于今天回望会发现自己践踏了放弃了太多本能挽留的,而这种悲剧还在发生。
她的眼睛看着我。她戳穿了我,像揭开了一层遮着了丑陋疮疤的布。我的心里冒出一股酸涩的刺痛,甚至想大喊大叫地跳起来把书砸在她的脸上。
可我没有那么做。度过今年的“暑假”,我将去到前半人生的第一个极点,而梦并不是想继续睡就能不破灭的,无论是什么梦,睡梦还是白日梦,最终都会猝然苏醒。我看着那双被阳光点染了光的眼眸,清澈的好似有柳絮荡起的涟漪。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淡淡念着,我应给她……给我一个答案。
但在即将我开口时,她却伸出了手指,轻轻地点在了我的嘴边。
黄昏的金色阳光撒在女孩的侧脸和头发上,她噙着笑意,狡黠、温暖,明媚的似个精灵。
忽然,她嘻嘻着跳了起来,蜻蜓点水一般避开了我,从柱子和窗台间的细缝里钻走,消失了踪影。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已经跳到了最近的书架后边,她歪着头,水母似的长发散散的垂了下来。
从灵感诞生到故事定稿,用时不到三天,一个粗糙的、电波的短篇草草便完成了,它笼统又潦草,是我第一次写青春。
想说很多话,但有时候,还是去做白日梦吧……我怎么可能不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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