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re Light By:James Blish
在黄衣之王神话体系尚未成型之前,James Blish的《More Light》在其时为数不多的黄衣之王主题故事中具有独特的开创意义。尽管本文文笔稚嫩,且情节平淡乏味,但作为首位完善补充了钱伯斯笔下黄衣之王戏剧的作家,Blish在文中填补了原著中那些隐晦的暗示,极为大胆地丰富了黄衣之王的世界观,成为后续的黄衣之王主题故事的灵感来源。在Blish之后,林卡特基于《More Light》,对此文中的剧本进一步改写并修正了Blish在文中所犯的错误,而William Laughlin则延续了《More Light》的故事。如今,《More Light》已被认作是黄衣之王神话体系发展的重要基石。
我从未信任过比尔·阿瑟林。和我一样,他也有刻薄的一面(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他在一篇评论里把我的小说骂得体无完肤;毕竟这就是评论家的作用)。但也许是出于相同的原因,我也很喜欢他。因此,我第一次在纽约与他再会时很震惊——当时,我被流放了两年回来,正在参议院委员会面前游说。他当时的样子可以说是奄奄一息。
起初,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新蓄了两周胡子的缘故,新蓄的胡子足以让任何男人看起来邋里邋遢。一部分原因也确实如此,因为我很意外,比尔明明才47岁,但他的胡子居然已经开始发白,鬓角已经开始泛灰。
不仅如此,他瘦了约有二三十磅,可他最胖的时候也不过150磅,身高也只有5英尺10英寸左右,消瘦至此,对他而言绝对是个不小的负担。他的肌肤灰白、颈部起了疙瘩、双手颤抖、眼神黯淡、咳嗽得像得了肺结核;在我们谈话的过程中,他始终盯着我的肩膀,他的声音也总是在中途渐渐消退。在他尚未病入膏肓时,他对酒的态度比现在更苛刻,不是什么友善的看法。
这可不是我想象中有位年轻的新婚妻子(艺术家萨曼莎·布洛克)的男人该有的模样,他在布鲁克林高地有一栋漂亮的新房子(它曾经还是一栋名声不太好的、19世纪90年代的老房子,萨曼莎把它装修成了这种印象:红色长毛绒、珠帘、水晶灯具、科林斯式木柱柱头的金色飞沫装饰、摆在客厅里的一个年代久远的手摇留声机——一切都很装腔作势)。不过我已经尽可能地轻描淡写了。
“你脸色不太好,”我喝着白兰地对他说。“你这是干什么了?读了《山姆·莫斯科维茨全集》?还是嗑药了?”
他又像往常那样开始了让人恼火的拐弯抹角;他在这点上倒是一直没有变。“你对罗伯特·W·钱伯斯了解多少?”他望着左边说。
“少得可怜,我很庆幸能这么说。我在大学的时候读过他的一些作品。在我印象里,比起他那些虚构类的,我还是更喜欢他在巴黎当艺术生时候的故事。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记得不清。那不是最早的半恶作剧性质的作品之一吗?一本虚构的书?读过它的人都可能会发疯,或是被怪物造访,又或是发生其他诸如此类的事情。就像《死灵之书》一样。”
“严格来说,是一部剧本,”阿瑟林说。“但......”
“你迂腐至极。而且没什么好说的。没人会再相信有什么能让人发疯的书。现实生活比书疯得多;即便是威廉·巴勒斯也无法阻止达豪集中营惨剧的发生。”
“臭比尔·阿瑟林,你是想告诉我你在你的地下室发现了这部剧本,自此之后家里一直闹鬼?然后掏出一份伪造的手稿证明确有其事?如果真是这样,我这就去把晚餐吐了回家。你心里很清楚,它永远都卖不出去。”
“不是你问我我干了什么的吗,”他说,也确实如此。“冷静点。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解释,那你自己编一个吧。”
“好吧。看我;我现在呼吸均匀。所以,这真的就是你要给我的解释?”
我向后一靠,完全不知所措。没人愿意兜售这样的无稽之谈。最后我说:“我看你是被这里的装潢晕昏了头。”
“好吧,继续说吧,我听着呢。但别指望我会听进去。是谁创作了这部骇人之作——你当我不知道吗?”
“你确实不知道,我也一样,但我敢肯定就是钱伯斯本人。有趣的是,你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就提起了《死灵之书》。因为我最初就是因为洛夫克拉夫特才得到这部剧本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直到去年才读到它。不过我还是从头到尾跟你讲一遍吧。跟我上楼吧。”
他站了起来,我紧随其后。走过的时候还不忘拿起柑曼怡力娇酒。阿瑟林的办公室一如既往的整洁,整洁得近乎病态——这是作家的另一个习惯,自然而然地引起了我的猜疑——这里最近被漆成了艳丽的铬黄色,还参杂着一些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绿色,他的点子甚至都不需要什么虚构戏剧的提示,就能瞬间把我逼疯。房间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副维米尔的复制品,在那一层平坦的黄漆的衬托下,它看起来几乎和一扇窗户没什么两样,只是画里有它自己的一扇窗,看起来更真实了。我很意外,这里居然没有鹦鹉,或者是鹰鸮。
阿瑟林把我引向一把笔直的、看起来不太好客的椅子,接着,他从一个四层抽屉的档案柜里取出一份相当厚实的文件夹,带回到他的办公桌上。从中,他抽出了两张蓝色的小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微小的深蓝色钢笔字迹。
“闭嘴十秒钟,只管听着,好吗,吉姆?你再喋喋不休下去我都快没精力告诉你了。我不太确定是否应该找你谈这个。”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般大费周章呢?你很清楚,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因为你比我认识的其他人稍微聪明一点,而且你以前还对魔法有所了解。所以你还打算听下去吗?”
“任凭你说,”我假惺惺地说。我实在无法想象,即使是阿瑟林也没法用这样的开场白编出一个好故事,但我很有趣听他尝试一下——当然,你我都清楚。
“好吧。你应该知道,在我小的时候,我是洛夫克拉夫特的粉丝,你也一样。而我笃信,他和他那些环克苏鲁圈的其他成员炮制的那些伪书让人们对他们的故事信以为真。那时的我完全上当了。我曾写信给怀德纳图书馆,想着能不能租借一本《死灵之书》的副本;我还去二手书店找过;甚至想过巴汝奇出版社那里会不会有含外封的廉价版可售。但都以失败告终,于是,我在15岁的时候写信给了洛夫克拉夫特本人求助。”
“接下来的事你可想而知。他很礼貌地告诉我这本书是他编造的。但15岁的我不会轻易放弃。相反,我提议,既然这本书不存在,那就由他来写,由我来出版。当然,我是指分期刊登在一些业余杂志上。”
“显而易见。不管怎样,他还是谢绝了,当然,很有礼貌。他说,他已经在九百页甚至一千页以上的文本中引用了《死灵之书》,他完全不想写这么长的篇幅。我或多或少接受了他的意思。但我忍不住补充说,我希望他有一天能抽出时间写那么几章,如果他写了,威利·阿瑟林希望他能记住是谁准备出版这本书。那时候的我就是一个糟糕的小鼻涕虫。请不要给我加任何脚注,因为这就是我给我自己的脚注之一。”
“他递给我一张蓝色信纸。我以前看过洛夫克拉夫特的亲笔信;这张纸上的字迹细小而清晰,看起来像是借助直尺写出来的,要么是真迹,要么就是一位临摹大师所为,我敢肯定,阿瑟林没有这种才能。阿瑟林指着一处很长的段落,内容如下:你的毅力确实令人钦佩,但我真的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多写几段出自《死灵之书》中的段落。如果我真这么做了,那么我就会冒着最大的风险去破坏我在此基础上创作的故事的效果。我至少见过那么一位如此莽撞的天才作家,那就是罗伯特·钱伯斯,他的确坐下来写下了他那本臭名昭著、可怖的《黄衣之王》(当然,我指的是那部剧本,不是实际出版的这本书),但他最好还是把它留在读者的想象中。这部剧本是部优秀的好作品,但不可能会像他故事中描述的那般出色或惊悚。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对我们也一样,因为它从没出版过,也就意味着我们可以自由地联想其恐怖之处,永远也不会得知它的内容或意味。”
“我曾经和洛夫克拉夫特交换过几封信,你可以从他的书信集里找到;我不仅知道他的字迹和信纸,还知道他的书信体的格式。千真万确。”
“你当然该明白。但要记住一点,你看上面日期写着1937年,那个时候我从来没听说过钱伯斯。于是我就去搜索那部短篇小说集。接着我就自然而然地去打听那部剧本。”
“作为一个没什么良知的青少年,我要求洛夫克拉夫特给我寄一本副本。”
他将另一张蓝色信纸递给了我。上面写着:“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黄衣之王》,我和钱伯斯本来就不算很熟,”我很惊讶的是,他在我相当试探性的询问后把剧本寄给了我——就像你和其他人对《死灵之书》的询问一样。
“我认为我手中的这部美人可谓卓越,然而,就像刚才和你说的,我不愿看到它被用来摧毁他的故事中那些奏效的暗示。另一方面,这也是一门实践课,告诉我们在面对一种包含不应被隐藏的美和恐怖的暗示时,应该何时选择放弃深入。”
“因此,我请了一位年轻女士帮我排版,她一直在为我自己的小型编辑公司做文秘工作;我随函向你寄去副本,并声明了此次传输不享有任何出版权。”
这也是一封货真价实的信,我对此深信不疑。“好吧,”我说。“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但假如你真的得到了这部剧本的话,可你当时却没有读过。你说你直到不久之前才读的。这是为什么?”
“我已经不再喜欢洛夫克拉夫特和他那些环克苏鲁圈的成员了。而且,我为自己被《死灵之书》欺骗而感到蒙羞,我不想再上当受骗了。我和街区里的一个胖男孩为了一个更胖的红头发打了一架。又因为其他很多事情耽误了。总之,我推迟了几周才读,在这段时间里,洛夫克拉夫特去世了,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感谢他把剧本寄给我。”
“在那之后,我也为自己的鲁莽感到难堪,于是我把剧本收了起来,不久之后,吉姆,我逼着自己忘记关于它的一切。没有哪场地震能比我自己的负罪感将它埋葬地更彻底了,还得外加我对自己曾是个虚构小说爱好者的蔑视。如果你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我就不继续讲下去了。”
“我很明白。只是我还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相信,但我确实能理解。继续吧。”
“到了1967年,王牌出版社再版了这部短篇小说集,我这才重新想起来。当时我自然会想,如果真有这样一部剧本的话,那我就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拥有其副本的人。至少钱伯斯本人的稿件里从来没有这样的东西——他在1933年的时候去世了——洛夫克拉夫特的打印稿和原稿肯定也都丢失了。”
“洛夫克拉夫特的文学遗产执行人一直在出版他们能找到的所有关于洛夫克拉夫特的东西,包括他的各种清单。他们要是找到了《黄衣之王》,那全世界的人们早就知道了。如果我的副本是真的,那这就是最后一本,也是唯一一本。所以,我从保险柜里拿了出来,读了一遍。”
“哦,”他说,“我告诉你的大部分事情她都知道,但她只是觉得我比平常更神经质了——你知道作家都什么德性。”
“这些城市学院的人不管是什么都能从卡伦·霍妮和艾瑞克·弗洛姆那里得到解释;这样省去了她们思考的麻烦。我也没打算改变她的想法。当然,我也没有给她看这个剧本。”
“女人总是能在一分钟内把整件事都想得天马行空,”我很同意。“那你现在又要告诉我,你也不会给我看咯。”
“恰恰相反,”他就像是蓄意般地在那咧嘴一笑,笑得就连胡子都分散开来。他接着说,“没什么好怕的;我相信你会没事的。”
“正如你刚才在楼下所说,现实生活比任何一本书都疯得多。”
“既然如此,比尔,那你这是?你可比我硬气得多;你是我印象里最不会被奥斯卡·王尔德、洛夫克拉夫特、亚瑟·梅琴吓到的人。我也很难想象你会吓唬我;你知道这点我比你更清楚。”
“这不是重点,”阿瑟林说。“正如我刚才所说,这部剧本并不恐怖。但我说得保守了点,因为我甚至还没完全读完。”
“我一直没能读完它,”阿瑟林带着一种悲哀的毅力说。“这剧本有一点很奇怪,让我不得不暂且停止阅读:随着我不断阅读,每页的语句都会发生变化,这点让我实在想不通。”
“我从洛夫克拉夫特的另一封信中得知——等你读完这部剧本后,我再给你看看这封信——他本人也同样察觉到了这一点,早在我停下之前,他就已经被迫暂停了好几页。我觉得很奇怪,可我又没法解释。我很好奇你会在什么时候停下——如果你肯读的话。”
“翻到尾页。我已经读过了。我知道结局。我知道它的每一行文字。必要时刻,我还可以给你配上音乐。但这不是重点。我要表达的是阅读的过程中累积的影响,不是文本的状态。我想知道你第一遍能读到什么进度。”
“我会读完的,”我说。“你把稿子全打乱了吗,比尔?”
“没有。底下有些注释,很明显是以后要添进草稿里的,所以我就准备了一个修订后的版本,我把我能理解的部分都添进去了。文件夹里的就是原稿。”
他把文件夹递给了我。好吧,我已经上钩了——不管怎样,我已经做好了被逗笑的准备,没准我还能倾佩下臭比尔的聪明才智。“好的。”
“你就睡我们的房间好了。萨曼莎这周都和她妈妈在一起——一些无聊的精神社会工作——所以你可以随意使用我们的房间。我就睡客房好了。酒瓶拿走吧,我不喝——但别告诉我你一大早就醉得看不下去了。我要听到一个正儿八经的答复。”
“如你所愿。”我打开文件夹。里头夹着一叠全世界最易损的、边缘已经成褐色的泛黄稿件,要不是每份稿件都被万分小心地装进了塑料保护套,我可能就把它们撕碎了。
阿瑟林留给我的是一张华丽的老式四柱床;与这栋房子很相称,床头板上固定着一盏投影仪式的小型阅读灯。我刚洗漱完,正准备安顿下来的时候发现阿瑟林的壁炉和冰箱都亮着,但屋里的其他所有灯光却瞬间变暗——显然,他需要修理下他家的线路了,这种情况在这些老旧的褐沙石房子里时有发生。这是一个很好的巧合,我很满意。然后我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白兰地,准备开始阅读。
(哈斯塔宫殿的露台俯瞰直延地平线的哈利湖,其湖面茫茫,水波不兴,云雾缭绕。双子之阳便沉于这片宁静的湖面。)
(露台装饰华贵,却随时间黯淡。零星砖石自墙脱落,而无人问津。)
(王后卡西尔达躺在卧榻上俯瞰湖面,将一顶缀满珠宝的黄金王冠放在大腿上把玩。一名仆从端来一只托盘,但里面几乎空空如也:一些面包,一壶酒。她失望地看着,挥手示意仆从离去。)
(乌欧特王子登场了,他是一个年近百万、发了福的男人。)
卡西尔达:不......没人能在毕宿五升起前看到卡尔克萨。我只是在看哈利湖。它吞没的太阳太多了。
乌欧特:它还会吞没更多。这些雾气对您的身体不利;它们会渗透万物。快进来吧。
卡西尔达:不,过会吧。我不怕这点雾;也不担心这点时间。两者我都经历太多了。
乌欧特:这场无休止的围攻!哪怕一次也好,真希望这片湖能吞没阿拉尔,而不是太阳。
卡西尔达:哪怕是哈利湖也做不到这点,阿拉尔位于德寐Dehme湖畔,那就是另一片截然不同的湖了。
乌欧特:大同小异:湖水和雾,雾和湖水。就算哈斯塔和阿拉尔在卫星之间互换了位置,也没人会察觉。它们是全世界地理位置最差的两个城市。
卡西尔达:我不确定,我的王子,我不确定卡尔克萨是否存在于这颗星球。不管怎样,谈论这件事无疑是徒劳一场。
卡西尔达:来吧,卡米拉,加入我们的谈话。这里已经不再有什么秘密可言了。一切都消磨殆尽,时间也停止了。
卡西尔达:如果你想这么理解的话,塔勒王子。毕竟我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意嘲弄的王后。
乌欧特:不管嘲弄与否,塔勒王子说的没错。时间不会停止。您的措辞并不准确。
卡西尔达:时间停止了,我的乌欧特,在你听了无数遍合乎常理的陈词滥调的时候,时间就已经停止了。请问哈斯塔在何时发生过何事?有出现过什么新的概念或是新的事件吗?正如你反复公正客观地观察到的那样,这场围攻已经到了无休无止的地步,仅此而已。这场围攻没有赢家。双方都会消磨至尘埃——或倦乏,只是先后问题。我为你感到遗憾,乌欧特,但恐怕你现在只是在提醒我变成凡人是没有未来的,你从婴儿长大到现在了,还是那么迟钝。
乌欧特:随你怎么说吧,毕竟这是王室应有的特权。不过,并非所有时间都已成为过去,卡西尔达。你有能力改变一切,前提是你还没有厌倦我们、厌倦你自己的话。
卡西尔达:哦,我们还要谈王位继承的问题吗?没有什么比王朝更无趣的了。
塔勒:母后,难道就因为您觉得无聊,王朝就得灭亡吗?黑星会再次冉起。不管您的预言如何,阿拉尔都无法与它们抗衡;您心知肚明。对于我们的子民来说,这将是仁慈之举。
卡西尔达:子民!他们又算什么?你和乌欧特一样对他们不闻不顾。塔勒,我了解你的心思,也了解他的心思。王位对你们两个来说只是为了得到你们的妹妹的工具罢了。仅此而已。就因为戴上王冠意味着成为哈斯塔的国王。更别提什么黑星了!它们只想着散发黑夜的光芒。
塔勒:没有王冠,我怎么敢?你胆子也没那么大,乌欧特。你找到黄印了吗?
卡西尔达:还没?卡米拉,你可以选择戴上王冠。然后你就可以从你的兄弟中挑一个,这样一来,我们面临的所有问题都可以游刃而解。想想我都是怎么劝导你的。王朝会因此得以延续,你也可以摆脱你这两个兄弟的勾心斗角。也许,这场围攻也会因此告终......现在,卡米拉,回答我!
卡米拉:不,不要,我恳求您。您不能把王冠交给我。我不能接受。
卡西尔达:也许吧,如果你相信那印记的话。但这有什么好怕的?告诉我,卡米拉,当一个人收到黄印后,会,发生,什么?
卡西尔达:他们是这么说的。但我从没见过这种事发生。那么就假设会是这样,那,谁会来?
卡西尔达:那我就不再追问了。但如果,卡米拉,不管它是什么,也许它是真的。那又如何?你害怕吗?
卡西尔达:好吧。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把王位赐给你的一个兄弟,以其他方式结束这场激烈的争吵。你只要按他们的要求,在他们之间做出选择。我很乐意为你举办一场最隆重的婚礼。至少,是一个小规模,但热闹的婚礼。
卡米拉:但是母后,我们暂时不需要什么隆重的婚礼。因为最近发生了一件新鲜事,这正是我想在争吵再次爆发前告诉您的。
卡西尔达:一个陌生人!永生神在上,听听!看来你们的大脑都被哈利湖的迷雾搞糊涂了。我熟知哈斯塔的每一张脸孔,阿拉尔的也不例外。卡米拉,你觉得这个鲜活的世界上有多少人?数不胜数,而我全都见过。
卡西尔达:除了柩车的车夫,没有人,没有人会在哈斯塔四处走动。明智的人们甚至连自己的脸都会藏起来。
卡米拉:但就是这样。谁也看不到那个人的脸。他走的时候蒙着面。
卡米拉:都不是,母后。他戴着一副白色的面具——比薄雾还要白。双眼空洞,没有表情。
卡西尔达:嗯......说实话,确实够陌生的了。他本人是怎么解释的?
卡西尔达:我会去见他的。他会跟我说的,所有人都会;到时他就得摘下面具了。
乌欧特:但是母后,这只是在自欺欺人。这事在时间的长河中无足轻重。如果卡米拉愿意的话——
卡西尔达(把王冠戴在头上):我们改日再谈。现在派纳纳奥塔尔巴Noatalba【注1】和那个戴着苍白面具的人过来。卡米拉现在不想做选择,我也一样。
【注1:正确拼写是“Naotalba”,但有时会被反过来误读成“Noatalba”,这一情况在James Blish和林·卡特笔下均有出现。】
乌欧特:可时间不多了。自从上一代奥登尼斯以来,哈斯塔就一直没有国王——
卡西尔达:别再给我讲上代国王的事了!我受够了,受够你们了!我告诉你们,你们胆敢再招惹我,哈斯塔再也不会有其他国王,直到黄衣之王出现!
(震惊的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卡米拉,乌欧特和塔勒目瞪口呆,顺从地离去。卡西尔达靠后躺着,疲惫地陷入沉思。)
(一个手指镶有珠宝、戴着一顶小小的王冠仿制品的孩子登场了。)
(卡西尔达无奈地坐起。她没有看向孩子。)卡西尔达:从前......
卡西尔达:......从前,冈瓦纳大陆的中心有两片湖,一片叫德寐,一片叫哈利。数百万年来,它们一直坐落在那里,没有人发现它们,只有怪鱼啃咬着它们的湖面。后来,哈利湖畔出现了一座城市——
(在这一幕的过程中,双子之阳沉于湖面。隔着湖面,毕宿五探了出来,在薄雾中略显模糊。)
卡西尔达:这是唯一的故事。此外,如果你能保持安静,我就告诉你符文里的其他内容。你觉得怎样?
卡西尔达: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要继续说了:这座城市有四大奇异之处。第一个奇异之处是,这座城市只在夜晚显现。第二个奇异之处是,人们无法判断这座城市是屹立于湖面之上,还是湖面之外不可视的对岸。第三个奇异之处是,当月亮升起时,城市的高塔似乎位于月亮的后方,而非前面。还要继续吗?
卡西尔达:可怜的王子。那么,第四个奇异之处是,人们在目睹这座城市的那一刻,就会知道它的名字。
卡西尔达:即便是现今。在那之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人们来到湖边,建起了泥屋。后来,这些泥屋逐步发展成现在的哈斯塔城,不久之后,其中一个人站了出来,宣称自己是哈斯塔的国王。
卡西尔达:是啊,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下令,此后的哈斯塔的国王都要以他的名讳为称。他许诺,如果他的王朝得以存续,那么哈斯塔将会比肩湖面彼岸的卡尔克萨。
卡西尔达:不,还不够。那天晚上,有人听到了他的声音。你既然问了,就必须听到结尾。
卡西尔达(她闭上双眼):就在那天晚上,他找到了黄色标志。
(孩子跑了出去。卡西尔达睁开双眼,继续注视着哈利湖的彼岸。一名仆从拿着火把登场了,他将火炬插入烛台,随后便退场了。卡西尔达没有任何动作。)
卡西尔达:你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窃听者。我并不意外。任何情况下,人们都不能对一个孩子谈及毕宿星团之谜。
卡西尔达:不。今天每个人都把哲学归咎于我。我可没那么体贴。不过是到了午后,人们思想的阴影通常会被延长。黄昏就是黄昏。
纳奥塔尔巴:任何时候,长远的思想都会投下绵延的阴影。
卡西尔达: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纳奥塔尔巴,你也非得要用那些陈词滥调来净化我吗?接下来,你也要谈谈继承的事了吧。
纳奥塔尔巴:我很高兴听到你开玩笑。不过,我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向你汇报。
纳奥塔尔巴:原来你已经听说了。那就好。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卡西尔达:你说什么?!没人能阻止我!你觉得我会对全人类历史上唯一一件新鲜事拒之门外?你真是对我一无所知。
卡西尔达:世间没有什么是既定不变的,除了死亡和......永生神。
纳奥塔尔巴:不能肯定他是人。就算他是,充其量也不过是阿拉尔的间谍。
(仿佛是被某种事物阻挠了一般,卡西尔达和纳奥塔尔巴陷入了漫长的缄默,没有任何动静。随后,他们继续先前的对话,就好像两人没有意识到话题中断过一样。)
卡西尔达:如此显眼,那这间谍可真够可怜的。不管怎样,可悲的牧师,阿拉尔对我们的情况还有什么不了解的?这不正是我们在战况中陷入僵局的原因吗:我们都知晓一切。如果有一颗石子落在阿拉尔,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的话,战争早就结束了。可怜的奥登尼斯也就不会落得同样的困境了。
但我们了解彼此,这也正是现状的结局。我们将在这种过分的熟悉中消逝;我们会躺在同一座坟里,互相打量着对方的发丝和指甲,希冀即使死后也能从对方身上捞到一些好处。他为什么会派个间谍过来?他可是我那些烦人的孩子们的父亲,也是我这座悲惨城市的建造者。纳奥塔尔巴,你知道我有多希望能告诉他一些他闻所未闻的事件吗!他一定会含笑而终,阿拉尔也将从此沉入哈利湖底!
纳奥塔尔巴:或许吧。你比我更猎奇;这是你的弱点。但我其实并不认为这个戴着苍白面具的东西是间谍。意外吗?但没什么好意外的,我只是说了“充其量”这一可能性。
卡西尔达(挥了挥手):好吧。你说了算。那最糟的是什么?
纳奥塔尔巴:那东西可能是真相幻影。只有鬼魂才戴白色的东西。
卡西尔达(迟钝了一下):那一刻终于来了吗?我明白了。看来我选择断代是个明智之举。毕竟,我不算有多聪慧。但也许任何结局都不算坏......如果这也算其中一个结局的话。但......纳奥塔尔巴——
纳奥塔尔巴(从容地说):当然找不到了,不然你就会通知我。但我们不能确定黄印是不是总会派发下来。派发者——
(他沉默了。卡西尔达意识到自己又占据了上风,便毫不留情地咧嘴笑了起来。)
纳奥塔尔巴:嗯——是的。那位王——发出了警告——就和初代奥登尼斯那时候一样。我们对他一无所知。我们也不该了解他。
或是卡尔克萨的事务过于繁忙,他忘了派发黄印。为什么不呢?我们都清楚,有黄衣之王在,一切皆有可能。
纳奥塔尔巴(缓缓露出他的脸):我没听清你在说什么。你说了什么?
卡西尔达:我只是在认同你的观点,我的牧师——虽然我和你一样,都还没找到黄印,但这个戴着苍白面具的人也许的确是真相幻影。这不正是你的观点吗?你要是愿意的话,保持沉默吧。我去见他。
卡西尔达:黄衣之王是神吗?我认为不是。况且,纳奥塔尔巴,我很想看看真相幻影的真面目。一定很有意思。我摆平了全世界的鬼魂;把这人或真相幻影给我带过来!
读到这里,我不得不暂停片刻——并非是我有丝毫的畏惧,而是在长时间盯着这些模糊、饱受时间摧残至焦黄的稿件后,我的眼睛十分疲惫。就在这一刻,阿瑟林存放在地下室的玛丽女王号还是什么号的模型再次动作了起来,灯光愈渐微弱,文本上的这些字母在我眼前游移。接着,灯光又恢复正常了。于是我又喝了一口白兰地,继续往下读。
(那个陌生人登场。他披着一件丝绸长袍,袍上绣着黄色的印记:圆形的背景图案下,突显出一个非人类字母体系中的金色单一符号。卡西尔达转身望向他后,突然迅速而猛烈地从烛台上拔下火炬,从露台上扔进哈利湖。现在只有漫天的星辰闪烁着微不足道的光芒。)
陌生人:你的牧师也是这个反应。你们都装作一副盲聋样子,显然是自愿的。
卡西尔达:我......我想现在害怕已经太迟了。那好吧;我不害怕。
卡西尔达:我知道的。黄印就在我们的血脉里流淌。这就是我想断代的原因。任何血脉都不应该任凭这样的知识在人类的心灵里存续;也不该让孩童的幼齿颤抖。
陌生人:你应该面对事实。这是一个美好的开端。这的确就是黄印。不过,卡西尔达——
陌生人:——卡西尔达,你无需畏惧。你看我戴着它肆无忌惮的样子。放心,它已经没有魔力了。
陌生人:这是真相投下的阴影。为了在这片被涂染的阴影中存活,已经没有其他事物能够为我们担保了,卡西尔达女王。苍白面具能保护我——它也能保护你。
陌生人:蒙骗。这就是面具的作用。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陌生人:没有什么直截了当的答案。但我可以告诉你:任何戴上苍白面具的人都无需畏惧黄印。你在颤抖。不管怎样,我的女王,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你还想知道什么?现在,你的王朝可以死灰复燃;哈斯塔终于有一位新王,同样的,卡西尔达,黑星能再次冉起,再次比肩毕宿星团。困扰多年的围攻也能随之化解。人类可以重新拥有自己的未来。
陌生人:戴上面具,你的愿景就能成真。除此之外,我们别无所需。
陌生人:就像“奥登尼斯”在哈斯塔语中是“父亲”的意思一样。那又如何?
卡西尔达:你的答复比你的秘密更尖刻。那黄印呢,耶蒂尔,你的长袍胸前绣着黄印,黄印被派发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陌生人:什么都不会发生。自从你们开始住进泥屋后,卡尔克萨还能和人类世界有什么关系?黄衣之王有其他一些顾虑,都与人类世界无关。一旦你戴上了苍白面具,他就不会察觉到你。你不相信我?你只需亲自去哈利湖彼岸一探究竟即可。卡尔克萨不在地球上。也许,它甚至都不是真实存在的;或者说不会像你我这般真实。显然,永生神不相信它的存在,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信以为真呢?
卡西尔达:你的鬼面似是而非。你说得就好像你认识永生神一样。你也聆听过夜晚时的毕宿星团之音?
陌生人(简短地):没有,那属于黄衣之王会涉及的范畴。对我毫无意义。
卡西尔达(恢复了些许以往的沉着):我怎么能相信这些答案呢。我们真的只需要戴上苍白面具就能得救吗?在我看来,这似乎是个简单到让人起疑的答案。
陌生人:别放弃得这么快。我不会让你我自寻死路。恕我用词不当,但我提议举办一场假面舞会。所有人都能根据自己喜好乔装打扮,但所有人必须戴上苍白面具。我本人也会像现在这样戴着。当你们确信无疑的时候,就摘下面具;然后你就能宣告继任,一切都非常安全。
陌生人:如果黄衣之王降临了,我们就输了,而我也会输了这场赌注。除了生命以外,我已经没有什么其他可失去的了。但你不同。可万一黄衣之王没有降临呢?好好想一想!黄印的性质会发生改变,人类的生活能瞬间充满意义,希望将会散播世间,真相幻影也将不复存在,王朝能摆脱对卡尔克萨及居住在那的怪物们的恐惧,摆脱对黄衣之王那骇人的、褴褛长袍的恐惧。
(谈话的过程中,日落的相反方向,一轮明月缓缓升起,尽管没有完全消散,但星辰也渐渐黯淡。延长的云层掠过绵延起伏的哈利湖面。薄雾渐起。在一道曙光和共谋与憎恶交织的晚霞中,陌生人和卡西尔达互相凝视着对方。)
卡西尔达:我为什么不敢?我可是卡西尔达女王,你以为我是谁?
陌生人:卡西尔达,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是统治的第一要则。况且,在你那颗古老的心中,你爱着你的孩子们。
陌生人:这就是我的目的。非常好,明天日落之后我们再见。戴上面具,时刻保持警惕。晚安,我的女王。
(陌生人退场了。卡西尔达把手伸向头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戴着王冠。她摸索着,终于在坐垫底下找到了它。她拿起王冠,站在露台的护栏旁,把弄着手中的王冠,光线渐渐没入黑暗。)
(迷雾在月光中弥漫,遮蔽了漫天星辰。地平线上,卡尔克萨高耸而无光的高塔看似浮现在哈利湖上方。冉起的明月遮蔽城市的中心,仿佛正向湖中滴落一滴又一滴纯白的鲜血。)
卡西尔达:他说......他说我们可以骗过黄衣之王。
我正读到最后一长段舞台指示时,这些破灯又开始闪个不停,这一次,它们并没有恢复到原先应有的亮度。臭比尔真的该检查线路了,这栋漂亮的老旧维多利亚式宅子迟早会被烧光。
不过,读到这段为止正适合停下来思考一番。到目前为止,这些文本至少解决了我之前没向阿瑟林提及的问题:如果阿瑟林自己没有写,也许是洛夫克拉夫特写的。毕竟他本人已经创作了那么多虚构的文学作品,理论上来讲,他就算炮制了另一部作品也不是没有可能。
理论上是这样,但洛夫克拉夫特从没有为他的那本虚构的参考著作创作更多的零星片段,他为什么要去完善别的作家创作的整体?况且,洛夫克拉夫特不大可能用白话诗写剧本,他没什么诗歌天赋,而钱伯斯则不同,我记得他不仅出版过几部诗歌,还出版了一些剧本,甚至还有一部歌剧脚本。此外,这些文本到目前为止,已经呈现出了一些幽默的闪光点,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并不具备这样的特征。
当然,尽管纸张陈旧,但不排除阿瑟林是作者的可能性,不过肯定排除了“印斯茅斯的间谍”【注2】的可能性。
【注2:此处是与剧本中关于陌生人是阿拉尔的间谍的说法进行呼应。】
那剧本本身呢?并不恐怖;论邪恶程度,甚至还不如十七世纪的“血腥悲剧”。同时,这剧本也是实打实的模仿作,主要是对王尔德和爱伦坡的《静——寓言一则》与《红死病的假面》的模仿。而且非常俗套。我想,生活在现今的人们无法理解为什么19世纪90年代的许多作家都认为黄色是一种极为不祥的颜色。
我一边抱怨灯光,一边凑近模糊的纸张,纳闷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到这时为止,我已经累到没什么耐心了,虽说阿瑟林警告过我,但我恐怕还是有点小醉了。
随后我就发现,接下来的一页的顺序放错了。本该是第二幕的第一页的,但却变成了“剧本人物”页,这一页应该放在最开头的。这只是一份名单,但是有一点很奇怪——这份名单把那位王也包含在内,可他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正式登场过呢。关于这点的注释是这样的“注:除了陌生人和那位王,剧本中的其余角色都是黑人。”
的确,这不是什么好事。很难想象还会有什么信息能如此彻底地改变我迄今为止所读到的全部表面上的要点和结果。还是说这点是真的?也许我只是把我们当前的种族问题推向了这个方向;也许钱伯斯原本只是想暗示这点(如果他算是一位人类学家的话),毕竟,我们遥远的史前祖先都是黑人。然后我又想起,在《黄衣之王》的第一篇故事中,钱伯斯建议将所有黑人都放逐到一个“新自由州苏安尼”。
现在,我已经清醒了许多,也更迷茫了,我把放错的那一页放置一边,继续埋头:
孩子:我既不充当故事的序幕,也不是什么后记;叫我普罗托塔夫Prototaph。现在就告诉你我的作用:现在合上书本或离开剧院已经为时已晚。你早该这么做的,但你却选择了留下。看看你,多无辜!这些原始的文本上既没有明确的原则,也没有宣扬的教条,更没有什么冤罪......但现已降下审判,现在懊悔莫及。需要我宣告你的罪名吗?
你已经听见了我们的警告,可你仍想目睹那个印记。现在,你归我们了,但既然符文也会逆转,那么,我们也归你了......永远。
(帷幕拉开,舞台一片漆黑。停顿片刻后,一阵轻柔的弦音响起,并传来卡西尔达的歌声。)
【注3:卡西尔达之歌应是第一幕第二场,此处或为Blish疏失。】
(随着最后的歌声结束,一阵杂音和旋律响起。灯光亮起,舞台变成了一处人满为患的舞厅,背景则变换成了露台。陌生人和所有哈斯塔的百姓聚集在一起,后者均戴上了如同陌生人的脸部的白色面具,他们个人的品味也为面具增添了某种怪诞的变化。其结果就是,每副面具看起来都像位名人。服饰也都丰富多彩。陌生人依旧披着那件绣有黄色印记的绸袍,卡西尔达虽然也戴着面具,但仍然戴着王冠,那个孩子也是如此。人们以正式的舞步起舞,有点像萨拉班德,又仿佛在缠绵一般。)
(卡米拉与陌生人在舞台的左前方交谈。卡西尔达则在露台上观赏这场假面舞会,而在她后方,月亮消退,卡尔克萨与毕宿星团显露出它们的身影。)
陌生人:你瞧,公主殿下,黄印没有被派发,以后也不会再有。苍白面具是完美的伪装。
卡西尔达:啊哈,大半个哈斯塔的人都干这行。自从围攻开始,这在哈斯塔已经成了最普遍的工作。一切都是空谈。
*如果这里所说的信息均是属实,那卡西尔达之歌的最后一节的其他部分就都错了。
陌生人:我听到了人们的谈话——关于开端与结局的谈话,但我不讨论什么开端或是结局。
陌生人:那位王的信使是一个很“柔软”的人。如果你和他握手,他的手指就会脱落,粘在你的手上。
(卡米拉在微妙的厌恶中畏缩了,这时,一直围着这三人打转的纳奥塔尔巴加入了这场对话。)
纳奥塔尔巴:很动听的故事。你似乎无所不知。我想也许你能告诉我们,毕宿星团的秘密。
陌生人:但他不是毕宿五的王。这就是创造卡尔克萨的原因。那是一座流亡之城。这两个强大的世界深陷战争之中,就如哈斯塔与阿拉尔这般。
纳奥塔尔巴:哦,确实如此。那,住在卡尔克萨的都是些什么人?
纳奥塔尔巴:他的则是黄印,而你却拿来在全世界面前显摆,以此来嗤笑他。我告诉你:他可不会被你嘲弄到。他可是一位视帝王为仆从的君王,因此他蔑视王冠,符文里提到了这一切。
陌生人:符文自藏伟大真理。然而,我的牧师。毕宿五是他的凶星。苍白面具由此而来。
纳奥塔尔巴:也许吧,也许吧。但我宁愿深陷在德寐的浑浊深渊,也不愿把你胸前的那玩意戴在身上。当那位王解开他的长袍——
卡西尔达:结束了......现在是我从未设想过的时刻:我必须去宣告继任的消息。也许......也许这个世界确实即将重获新生。多奇妙啊!
(锣声不断敲响,每个人都开始摘下面具。随着自己身份被识破或揭示,人们因被揭穿的真实反应或出于礼貌而窃窃私语、作出表示惊讶的手势。接着是人们的欢笑声。音乐愈渐响彻,节奏也愈渐加快。)
卡米拉:真的。到时候了。除你以外,我们都摘掉了面具。
陌生人:我就是苍白面具本身。我,我,我就是真相幻影。我自阿拉尔而来。毕宿五是我的星辰。“真相”是我们的造物,是我们的战争凶器。看,通过这个印记,我们征服了一切,善与恶的围攻就此终结......
纳奥塔尔巴(指着某个方向):快看!快看!卡尔克萨——卡尔克萨在烈火中燃烧!
(在卡米拉的哭喊声中,音乐戛然而止。一阵可怖、非人的声响从哈利湖彼岸的卡尔克萨传来。)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机械的轰鸣声,灯光进一步黯淡。我的眼睛疼痛难忍,我觉得应该洗个澡,我感到浑身发痒。
这时的纸张已经很脆弱,上面的字母看起来就像是从灰烬里打捞起来的一样,有那么好几行我根本看不清写的是什么,而且我脑袋疼得厉害。该死的阿瑟林,该死的催眠玩意!
那位王:你找到黄印了吗?你找到黄印了吗?你找到黄印了吗?
陌生人(嚷嚷着):我可是真相幻影!颤抖吧,褴褛之王!
那位王:真相幻影将被埋葬。王的扇形褴褛之袍必须把耶蒂尔永远隐藏起来。至于你们,哈斯塔人——
那位王:至于你,我只会告诉你:落入永生神之手,将无比可怕。
(现在可以看见那位王了,尽管只是隐约可见。他庄严地屹立在露台。他没有脸孔,身高是人类的两倍。他的长袍褴褛、色彩奇异,袍下的靴子前端尖锐,一条丝绸飘带似乎从他的兜帽上垂下。在其背后,他握着一支颠倒的火炬,在那可转动的炬轴上镶嵌着珠宝,那支火炬仅飘出烟雾,却不会散发光芒。有时,他的背后似乎看起来长有羽翼,时而头顶光环。当然,这些细节都是为戏服制作人准备的,不论在什么时候,那位王都不会被世人瞥见。)
(在他的身后,卡尔克萨和哈利湖消失了。相反,在他的背后显现出一枚巨大的雕刻盾牌,形状酷似一把缟玛瑙制成的双刃斧,金色的黄印刻印在其表面。)
(舞台的其余部分逐渐昏暗,直至最后,它们被陌生人那腐烂的躯体照亮,发散出蓝色的磷光。)
那位王:耶蒂尔已是我的囊中之物,真相幻影已被埋葬。(更平淡地说)从今往后,古老的谎言将一如既往统治这个世界......现在。卡西尔达!
那位王:“真相”向你许诺了一个王朝的存续,那就如你所愿。哈斯塔是世界上最初的国度,它本可以统治世界,但卡尔克萨并不需要它的存在。因此,哈斯塔与阿拉尔决裂:但阿拉尔的人们却从毕宿五上派来了真相幻影,其下场就是失去一切,而你们也将黄印的圣约抛掷脑后。现在,我们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纳奥塔尔巴(轻声地):怎么处理,我的王,我们该怎么处理?
那位王:即日起,哈斯塔与阿拉尔将永远决裂。你们双方将永远争夺主权,以惨烈的鲜血努力争夺最为不可或缺之物:肉体或幻影、黑或白。当星轮运转至正确的时刻,这场争斗将会爆发,但不是现在,现在还不行。
那位王:在那之前,卡尔克萨将会消失,但我警告你,不论毕宿五存在与否,我的秩序永恒不变。不过我还能保证:这场战争中获胜的一方将成为我的——后继者,从而让王朝死灰复燃。但你思考一下:你已经拥有了这个世界,但最大的问题是,你能统治的了它吗?这个疑问就是对你的馈赠。黄衣之王将选择权交与你的手中,由你来决定是掌控......还是放弃。选择吧,讨厌的孩子们。
纳奥塔尔巴(轻声地):您是最为仁慈的王。我们感谢您。
那位王:你们谢我?我可是永生神!还是担心下你自己吧,牧师。凡事都有代价,我的旨意还没结束。
那位王:看来你们还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只解释一遍。哈斯塔人,你们必须接受并戴上苍白面具。这就是代价。从今往后,所有的哈斯塔人都将戴上面具,并以此为象征令众人皆知。掩面者与无面者之间的血腥战争将永远持续下去。直到我再次降临......或不降临。
纳奥塔尔巴:可这不公平啊!这不公平啊!是阿拉尔把苍白面具带来的!奥登尼斯——
那位王:我是永生神,我不需要公平。至于奥登尼斯,是你们所有人的奠基者。佩戴面具,这是代价。
卡西尔达(痛苦万分地):不要惩罚我们!我的王!求您不要惩罚我们!
(那位王的身影渐渐散去,他的御座也随之消失。露台的护栏上方,毕宿星团与卡尔克萨再次清晰可见。原本是陌生人的大量腐烂物缓慢而飘忽地升起。那个孩子从人群中钻出,伸出一只柔软的手抓住陌生人,带着他蹒跚地穿过露台,跟随着那位王。随着他们的离去,响起一阵低沉而错落的呼啸声。)
卡西尔达(站起并张开双臂):不要惩罚我们!不要惩罚我们!
那位王(舞台外、遥远而微弱地声音):你还以为自己是人类吗?
灯光完全消失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实在太累了,累得眼看就要昏过去。古怪的声响在我头痛欲裂的脑内回荡,有时,我觉得能听见有人正念着剧本里的台词,就像在一个回音室内,又有时,甚至能听到歌声。偶尔还会有一阵怒号,仿佛是从房屋后方传来,我记得阿瑟林夫妇养了只猫,可这次拜访的时候我没看到过。
地下的隆隆声持续不断,就像石块被缓慢而肆意地碾压成粉末。
阿瑟林赢了——也不知道是靠某种暗示还是酒精,我说不清,但我确实没能看完《黄衣之王》,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开始唾弃我自己,唾弃到甚至不想碰到自己,这种感觉就像是躺在满是烟灰的水池里,浑身上下都被熏黑,而我的戒指一心想着割掉我的手指,蛆虫在我的耳内觅食,我的五官功能丧失,神经麻木,如同被判处死刑,我逐步分裂成一个粘稠又肮脏的藏红色宇宙。
伴随着一股捉迷藏时眼看就要被发现的失落感,我在一阵痛苦且刺眼的黄色阳光下醒来,这是我宿醉后最厌恶的感觉。既没有窗帘也没有百叶窗的窗户使我加剧了这份厌恶感。不管我刚搬进一个新家多久,给主卧装上窗帘永远都是我的首要任务。
这时我发现阿瑟林正站在我身旁,摆出一副自以为要输掉一场辩论赛时那种自我感觉清高的态度,穿着一身红色法兰绒短睡衣,头戴一顶带流苏的红色睡帽,递给我一大杯红色饮料。
“血腥玛丽啊,”他淡淡地说。“一会去下面吃饭。你读到哪了?”
我困惑地环顾四周。装在塑料套里的纸张全部散落在床靠窗一侧的地板上。我站起身来,伴着昏沉的感觉将它们捡起,整理好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看着塑料套的边缘在木头上形成的锐利的裂缝,令我难免有些畏缩。
“没关系,我之后会处理的,”他说。“所以你读到哪了?”
“呃......让我想一想,好吗?我讨厌中午之前被人吵醒。我读到......读到纳奥塔尔巴的发言,就是那位王说完后的那段。”·
“退到舞台外的那段,他问,‘你还以为自己是人类吗?’”
“该死,”阿瑟林说。“读得比我快多了。你就快读到结局了。”
“没什么样。那个孩子回到了舞台上,再次拉开了帷幕。”
“就这样。我也没读懂。你马上就能看完了。只差最后一行。一定有人能如愿以偿地全部读完。你是因为什么耽搁了?”
“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就是你家那破线路。我周围的灯光一直在变暗。最后我眼睛实在太累,于是就睡了。没什么不可思议的玩意。只是用眼疲劳。”我如实地补充道,“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喝了些白兰地。”
“哎,”他说。他有重复了一遍,“哎。那就别喝了。看来,读者是谁并不重要,毕竟......把剧本放到床头柜上。”
“我会把它放进我墙上的保险柜里,然后忘掉它。萨曼莎也会很快忘掉这件事,她认为是自己压力太大了。你也不妨忘掉它。”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迄今为止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作品。”
“确实如此。”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但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刚买下这个地方的时候,”他用一种不太友好的语气说,“我打算装个空调——主要是防止烟灰进到萨曼莎的办公室里。包括窗台。你知道这个城镇有多脏。”
听起来确实无关紧要,但我了解阿瑟林,所以我继续等他说完。
“所以,”他说,“我把房子的电压调到了220伏。从上到下。用的全是BX电缆。为此,我们只好把房子一半的墙全拆了。虽说花了一大笔钱,但在一些必要时刻,我马上就能在这里开个机修车间。”
“所以......”我咽了下口水,接着继续问。“那地下室的隆隆声到底是什么东西?总不可能是我用眼疲劳。”
“你出城太久了,”他说。“第七大道的城际快车离这里只有两个街区。我没有任何重型机械,线路也没有问题。什么问题都没有。”
他继续在床边给我倒饮料,可我已经不在床上——起码有五分钟了。透过没有窗帘的肮脏窗户,刺眼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那副遮挡双眼的苍白面具上。接着,他望向我的肩膀,或者说,如果我在他所认为在的地方,那我的肩膀就会出现在那里。
我尽可能礼貌地迅速离开了那栋房子。我最近听说阿瑟林夫妇已经抛弃了它,转而搬到了英国。我想我应该为他们担心,前提是我没有在长篇小说的创作过程中弄坏了我的第四副新眼镜的话。
有时,我确实很好奇他究竟对这部剧本做了什么,但不是经常。俗话说得好:眼不见,心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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