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写作之路：从了解文学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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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是菲太阳。名义上这是一本编剧教程书，实际上这是一本和你一起探讨如何写作的书。
读本书会需要一点阅读积累和写作基础，因为我会提到很多其他作品，其中难免有些你不喜欢或是没有了解过的作品，但是文学的归文学，我建议还是去读一读，至少读读我提到的部分。
那么，我们开门见山，我假设你是一个新人写作者，先回答一个我被问得最多也是在读本书之前必须要解答的问题：
我可以把写作当作职业，以写作谋生吗？
经过数年的思考，我终于得到了一个直白，不绕弯子的答案。如果你对此仍有疑虑，我的建议是，别——这个世界有很多比写作更轻松，更能让你远离精神和物质双崩溃境地的职业，很多很多。如果你想寻找一个赖以谋生的职业，掌握一门手艺，任何一种作家都不是好的选择。
但如果你对上面的问题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我们就从一些基本的东西开始，讨论一下要怎么做的问题吧。
这个世界上有如此之多用文字构成的作品，短篇小说、长篇小说、网络小说、电影剧本、杂志、文学批评，甚至是演讲、带有文字的手机广告、文字冒险游戏，它们的核心也是文字。如果要枚举出每一种包含了文字的艺术形式恐怕要花上半本书的篇幅，因此我们需要一点帮助，一个共识，好让我们在学习写作之前，先弄明白什么是文字，什么是文学。
我期望本书中所有定义和问题探讨都能脱离咬文嚼字，为写作实践和文学批评提供灵感。提供梁柱的意义要远大于设定界限。
文学是个很麻烦的问题，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一直从索福克里斯聊到小岛秀夫。有人认为文学是一种艺术，一个不错的回答，但我们又必须要探讨什么是艺术，这是一个花十本书也讲不清楚的问题。你可能会不解，既然讲不清楚为什么还要把你带入这样一个陷阱——部分是为了幽默、掉书袋，更重要的是为了我刚刚提到的——达成一种对文学和文字的共识，在这个共识的基础下探索文学的世界，研习写作的技巧。
让我们把事情弄得简单一点，我和你，在这本书中达成一个约定：一切以文字为核心的作品就是文学。
作品的事情十分浅显易懂。作品可以替换为东西，玩意儿，事物，除了脑袋里的空想，暧昧的回忆以外，一切可以让别人看到的，听到的，体验到的，无论什么东西以什么形式呈现都可以算是作品。（这句话以中文来说有点语病，不过他不会影响阅读，主要是为了后半段的气势我决定选择它。）
至于以文字为核心，这会稍微难一点，因为它的界限很模糊。我们可以很自然地认为一块让人潸然泪下的马赛克瓷砖不算是以文字为核心的作品，那么那些让人暗自神伤的歌曲呢？比如鲍勃·迪伦因其“在美国歌曲传统的框架下创造了新的诗意表达”（"for having created new poetic expressions within the great American song tradition."）（如果你细心地看了原文，会发现我少翻译了"the great"，因为我暂时还没有确定它的意思，这不太影响我们继续下去，我想我会在正式出版的时候解决这个问题）（我很乐意在之后的文章里多聊一聊翻译的问题，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而获得2016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对于一首歌而言音轨和歌词究竟哪一个是核心？
这其实并不重要。我想说明借此说明的是一种解析的观点：以文字为核心——不以文字为核心，这二者只是文学标尺上的两个端点，大多数和文字相关的艺术作品分布在由它们构成的轴线上。
文学发展到现代已经和很多种其他艺术形式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门非常综合的艺术。多大程度上以文字为核心，以及文字包含的文学性，是那一种类文学作品具有的某种特性：程序文档和说明书，自然需要尽可能清晰明了，简明扼要；而推理小说中恐怕就不会用这样的手法处理未被发现的线索。
这并不是说我们要以文字的诡计逃避艺术分类——毫无疑问艺术分类是艺术研究的基础，在我们之前的研究者已经有了很多成绩，随着我们课程的深入也会探讨诸如什么是短篇小说，什么是存在主义小说，什么是历史主义小说等等话题。我要再次说明这些术语和定义并不是金科玉律，在做了大量研究，充分汲取了前人成果的情况下，我仍然可能会出错，可能会提出和其他作者相悖的观点（这种相悖是很好的，超越的都来自裂缝，这我们后面会提到）。文学的世界远远不像高考作文那样泾渭分明，黑白两立，立意积极向上，文字优美流畅的是高分，立意模糊黑暗，文字艰涩难懂的是低分。我想请你以一种开放的心态看待文字和文学。
文学是艺术的一种，艺术又是工程的一种，这个世界上除了数学以外少有能通过证明打败他人的事情。很多文学术语和定义仅仅是一种共识，文学研究者在前人已经达成的共识基础上，发现作品的新特性，提出新的理解，让后来的研究者和创作者可以在此基础上出发，就像我们现在在做的一样。
这样说起来很抽象，我会举一些文字作品的例子帮助你理解所谓开放的心态。
我很喜欢收集一些涂鸦文字的照片，我想大家应该都看过，一堵斑驳的白墙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这种失落会持久吗？”，落日的余晖把残破的房梁投影到这堵白墙上，凌厉的光影割开了墙上的字，一种凄凉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时候“这种失落会持久吗？”就扮演了这张照片到主角，整张照片的基调都由它决定。这是摄影作品中的文学。
还有藤本树的短篇漫画《妹妹的姐姐》，妹妹因为画姐姐的裸体拿下了金奖，本就嫉妒妹妹才华的姐姐因为这件事更加讨厌妹妹，直到最后她知道了妹妹画作的名字叫《自己的目标》。在这些艺术作品中——他们分别是照片和漫画，文字以一种明显的，不加修饰的形式担任主角的绝佳范例，倘若没有这些文字，作品就不成立。
当然我们还会遇到一些更棘手的情况，比如在电视剧《权力的游戏》中，火吻临终前对囧雪说的台词“你什么也不懂，囧雪。”
说完这句话她的生命就结束在冰天雪地的长城，她如灿丽的花火绽放，而我们读者和囧雪却留下了永远的遗憾，回味无穷。类似的还有我的短篇小说《不要对我说永远，永远》中，刚刚高考结束的叶谦正要告别自己的恋人栗子去上大学，然而文章的结尾既不是他搭上飞机，也不是他推开新校园的宿舍门。而是他在和栗子约会之后，在回家的路上哼唱着在酒吧里听到的“不要对我说永远，永远”。
在这些作品中，文字经过文学技巧的加工后才被表达，他们没有那么直白，但仍然发挥着自己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而且我认为很大程度上这种曲折的暧昧是文学最大的魅力。
因为这是一本写作书而非文学鉴赏或者批评书，也许我们在后面的章节里会谈到塞林格的香蕉鱼，赫拉巴尔的压缩机，以及其他无数很多杰出的作品。但我想我们刚刚探讨的内容已经足够我们对文学达成共识了，我们现在终于可以把事情变得更简单一些：
含有文字的作品就是文学。
这本书接下来的内容会讨论短篇小说的创作，短篇小说有其结构的精巧。作为短篇小说作者，我们要做的，就是牵着读者的手走入黑暗——甚至为了留住他们，使他们感到安心，我们可以和他们十指相扣。等他们进入由你创造的那片黑暗，你大可以放一把火点燃自己的身体，把这世界里的一切都搞乱，然后变成凤凰逃走。当然有些时候，长篇小说家们会为读者留下一跳光亮的道路，但作为短篇小说家，我们只要逃走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