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塔拖着剑,紧随那些精英,原本想要遮掩的金属碰撞声被遗忘无踪。
“等等!”他在身披红袍的身影背后大喊道,那人正攀上古老教堂的台阶。“我哥哥在你们那吗?”他询问,但无人回应,于是他再度喊道:“我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别过来,孩子。”一个宽肩女子边说边继续前行,她紧贴着墙壁,手中的华丽激光枪来回摆动。
阿克塔稍作停顿,惊讶于这壮硕的身影竟会回应他,但他仍坚定向前:“我哥哥就是你们其中一员!他教过我如何战斗!我能帮助你们!”他大喊。当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古老石壁上回荡之时,不禁畏缩了一下。他的声音与眼前这强壮而鲜活的女人相比,显得刺耳而虚弱。
“我是认真的,孩子。交给第六护卫队,我们已获得天使的支持。”阿克塔不解其意,但见她微笑,便未再追问:若她视他为傻瓜又该如何呢?
“走吧,好孩子,”她语气强硬,令阿克塔有些愤慨。他反驳,想为自己辩护,向前迈步,却发现面前是一把致命的激光枪。“我会杀了你,我是认真的,” 女人语气冰冷地说:“今天我们失去了很多人。再多一具尸体又何妨?”阿克塔止住脚步,但他没有退缩,胸膛急促起伏。
他们对峙片刻,虽因环境、基因强化与多年的再生治疗而分隔,但他们皆为塞尔芮尼之子。
女人先行移开视线。她轻哼一声,转头——最后一次试图让男孩远离危险——然后走上台阶,消失在视线中。
“她不会朝我开枪。” 阿克塔自言自语,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颤抖的双手。他等待着,让肾上腺素逐渐消退,仔细倾听,直至女子的脚步声渐远,队友们的声音也在与无形之人的电波交流中渐弱。然后,他随着她离去。
像往日无数次那样,他爬上了石头台阶。他明了何处磨损尤甚,以及那些由塞尔芮尼最桀骜学徒刻下的印记。他清楚顶峰等待他的是什么:更多的死记硬背,更多的无尽学习,以及来自年迈老人的冗长演讲。
然而今日却有所不同。阿克塔拾阶而上,目睹了一个奇迹,一个传说的景象。
一个天使,身披粉红战甲,傲然立于尸骸与垂死怪物的混战之中。他比第六护卫队的强化士兵更为高大,更为美丽,有着宛若从活生生的大理石中雕琢而出的象牙色面庞。
天使的动作之迅速,远超阿克塔的想象。双臂如镰刀般迅疾挥舞,宛若四臂,长剑锋利,横扫向这些亵渎神灵的信徒。剑起剑落,翻飞流转,游刃有余,他们在死亡边缘挣扎,试图抓向那耀眼的紫色盔甲,但他们的利爪却无法在完美的铠甲上留下痕迹,虽然有人死在其脚下,但天使视若无睹,如履平地。
面具遮掩了天使下半张脸的容颜,隐藏了任何可能的疲惫或愤怒,展现出一种纯粹的宁静,仿佛在战斗中仍能保持微笑。祂的眼眸熠熠生辉,尽管置身屠杀之中,却似乎仍在微笑。
唯有发丝展现了祂的速度。午后的阳光透过破碎的门洒落下来,如同流星尾巴般随天使飘动,璀璨而夺目,是运动的印记。
三臂巨兽发起攻击,挥舞着巨型链锯,试图横砍其腹部。天使以双腕间的利刃挡住攻击,旋身而笑。他以单臂推开怪物,仿佛在祈祷,同时将其三臂向前拉。他用另一只手横扫过这些伸出的肢体,切断了所有肘部。
怪物痛苦地咆哮,倒在血泊中的残肢上。天使抬起长腿,用尖靴猛击其头部,力道之大,让阿克塔听到颅骨碎裂的声音,咆哮转变为湿漉漉的咕噜声。
阿克塔的剑滑落于石地板上。泪水也随之而落,在他脸庞的污垢中留下痕迹,随后滴落在地面上。
他曾与疑虑搏斗,但如今有了无可辩驳的神迹:一位从画本中跃然而出的天使,一尊有生命的神像。
那是保姆的忠告,父亲的警告,兄弟的劝阻,甚至是年迈牧师的谆谆教诲。无一不是真理。救世主并非虚构,想象中的帝皇远在泰拉的黄金王座之上;这是预言,也是现实。他低声自语道:“泰拉王座啊...”少年时的虚张声势如同被刺破的气球般瞬间消散。他的愤怒在一瞬间化为恐惧和敬畏,如同孩童般无助。
天使终于停下了动作。祂环视着大教堂,看着自己杀死的数十个入侵者、变种人和异形。满意之后,祂检查武器,细心擦拭剑刃上的血迹。
他想要敬拜。不只是敬拜:如此完美的存在理应受人尊崇。阿克塔无意识地行动着。还未察觉意念转变之际,他已然站立,眼眸紧紧追随那传说中的生物。
“我知道,我知道,”他边走边喊,瘦弱的声音在大教堂的屠宰场中回响。他无视堆积如山的恶臭尸体,唯独被这传说中的人物吸引。祂用明亮的目光凝望着他,身形终于静止。
他走近了,将双臂抬起,想要触碰那光之圣灵的圣躯,感受祂的真实存在,以证实救赎的真实性。他深信——哦,王座啊,他深信不疑。他曾对生活有所期待。多么单纯!多么错误!他生来便是为了信仰,为了成为牧师,为了传教。现在他明白了。他怎能不信?他亲眼目睹他救世主的实体,见证了祂的完美。
阿克塔首先听到了切割声——刀锋划破空气的声音,如同塞尔芮尼王子公园的狂风骤雨——接着是血液滴落大理石地板的轻柔声响,宛若雨滴。
紧接着,他嗅到血腥味,那是生命的铁锈味,自他肩膀的残骸中涌出,很快,他尝到了它:肾上腺素的化学芬芳,唾液中的恐惧泛红。
最后,他感到了疼痛。这是一种纯粹而强烈的痛楚,瞬间击中了他,仿佛他突然置身于一个全新的世界。它伴随着一种新的感觉:缺失。他试图挪动手臂,但他如何能挪动已不复存在的东西呢?他看见教堂地板上的残肢,同样的肌肤,同样的长袍。一切完整,宛如献祭。
当他倒地时,阿克塔才意识到,他还未看过左臂的伤口。天使的速度太快了。
第一次,塞西莉娅感觉内心安宁。昔日那驱使她攀爬云端,来到这异乡之都的呼唤已然沉默,取而代之的是宁静,这份完美的寂静让人感到茫然无措。
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连风也消失无踪,它穿越无数雕像的臂腿。那些面带微笑、眼神空洞的白脸男女,没有言语,唯有凝视。她意识到,这座城市是为他们而造的:一个不受血肉之躯污秽的奢华都市。
她并非这上城的一员;她本不该踏足此地。她想回到下城,回到熟悉的环境,她想要她的床铺、她的轮班和她的家人,以及——哦,天哪——她想回家。
她想聆听草的低语,想要再次听到它在叶片轻拂间诉说的故事。她意识到,这曾是她生命的韵律,而如今,在这高耸的居所,她已听不见它微弱而遥远的声音。
这对她而言太过可怖,难以承受。她竭力探寻着家的任何一丝慰藉,盲目寻找熟悉的痕迹。却什么也听不见。
不,并非一切寂静无声。确实有一个微弱而渐远的声音。她闭上眼睛,用心灵去感受,如同在深夜回到自己的床位,盲目向那微弱的声音伸出手。
疲惫的士兵们肩抗沙袋,构筑起防御工事,拆除匆忙搭建的射击据点。其他人则开始噩梦般的工作,成群结队地搬运着同胞与异形入侵者的尸体,用爪状的肢体将他们抬起,扔进恶臭的尸堆里。平民中的勇敢者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他们的面孔映衬在行星雕像的平静面庞旁,随着起义浪潮的逆转,他们在阳台或柱后窥探。他们渴望见到天使,关于天使的传闻已迅速扩散开来。贵族们担忧自身的安全,更担心若被发现躲藏,而帝皇的军队从星空中归来,他们将颜面扫地。
他们的英勇得到赞许,如鲜红的蔷薇和绚丽的紫罗兰招摇他们在塞尔芮尼集结的力量。托拉奇、瓦维克以及其他在虚空港首次进攻中战斗的崇拜者,被赋予了指挥第六护卫队的权利,这些攻打大教堂的精锐部队。这些宽肩、经过再生强化士兵的绛红色长袍,在常规行星护卫队的单调色彩中显得格外醒目。阿斯塔特们在城市中穿梭,用这些破碎的士兵增强他们的攻击,发现那些应对家庭纷争和偶然工人示威男女性格的软弱,他们在豪华的军营里颤抖,然后被强行征召回战场。
他们共同铸就了一把锐利之剑:看似强而有力且精准无误,实则旨在分散敌人对真正威胁的注意。这便是致命一击。当然,这一荣誉归于赞提恩。
这支联合大军映入眼帘,不仅由知名精英部队携手合作,更有帝皇的军团——死亡天使的参与,引发了平民的热烈反响。人声鼎沸,起初犹如远方河流的潺潺声响,随后迅速化为潮水般的喝彩欢呼。
当赞提恩踏出塞尔芮尼的云端之上,沐浴在正午炽热的阳光下时,民众的欢呼声愈发高涨——这是一座城市对他的热烈欢迎。他沉醉其中,让赞美之声抚平他的伤口,舒缓他疲惫的肌肉。他抬起右手,手掌朝天,宛如的乐团指挥家,用手势划过天空,掌声戛然而止。
“塞尔芮尼的优秀市民们,”赞提恩宣讲着,改造过的马克IV音波发射器,让他的声音如雷贯耳,飘荡于丰饶大教堂的台阶之间。
“你们的苦日子...”——他停顿片刻,制造悬念—— “到头了。”他向后挥手,示意欧拉托和奥兰将舞台上的女人推至前方。菲德尔紧随其后,尽管阳光炽烈,她瘦小的身影仍笼罩于阴影之中。
这女人曾使用的魅力,在菲德尔这样强大的灵能者前显得苍白无力。现在,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与她曾指挥的无毛工人无异。她在阿斯塔特手中挣扎着,瘦弱的手腕被粉红的手套紧锁,双腿在拖曳中颤抖。赞提恩看不见双胞胎的脸——他们总是隐藏在银色的无嘴面具之后——但他们的喜悦就如恶臭般从身上弥漫开来。
在塞尔芮尼的正午阳光下,她被拽出,黄色的眼睛紧缩,跪倒在众人面前。她无力地朝天空挥舞利爪,试图抵挡赞提恩和烈阳,但无济于事;他轻松将其拨开,攫住她的脖颈,像炫耀猎物般展示给人群。
“看看你们未来的征服者吧!”他大喊。人群发出嘘声和嘶嘶声。
“这卑贱的生物摧毁了你们伟大的城市。”他讥笑道:“这异形,这怪物,这……弱者。”他转动手中的生物,凝视着她的眼睛。它们充满恐惧。“可悲。”赞提恩朝异形吐出唾沫。他再度转向人群。
“今日,成千上万的英勇之士们,用生命谱写出壮丽的诗篇。但我告诉你们,这一天不应被遗忘于死亡、哀伤或悲痛之中。”他高喊道,迫使异形跪倒在地,再次举起双臂,刻意模仿身后大教堂的巨大雕像。“不!此乃重生之日!这世界将从灰烬中崛起!”
“铭记这一天,这是力量之日,你我共同铲除了塞尔芮尼的毒瘤。铭记这一天,此乃荣耀之日。”赞提恩张开双臂,手中紧握着痛苦:“因为这一天,我来到了塞尔芮尼。”
托拉奇递出长剑,赞提恩一挥而就,异形的脖颈应声而断。她无毛的头颅坠落在大理石上,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石面。
大教堂宏伟而壮丽,下城教堂难以望其项背。但毋庸置疑,这仍是一座教堂,塞西莉娅深信不疑。那女子已然步入殿堂,此地敬献于救世主。救世主必会保佑于她。
为躲避楼下的士兵,她沿着阳台小心前行,穿过无数被诅咒的宝座雕像。她找到了通往教堂二楼的道路,这是古建筑与新建筑间的众多连接点之一。她发现了一扇通往其内的门,尝试转动把手——那是一个由黑色金属制成的华丽装饰。它纹丝不动。
“加油,加油!”她低声鼓励自己,一只脚踩在门框上,用力拉动把手,但无济于事。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枪,用枪口瞄准门中央的矽晶(crystalflex)面板。扣动扳机,她听到一声枪响,以及玻璃破碎的声音。
她轻盈地挤过那窄缝,绕开五颜六色的碎片,步入一片幽暗。适应黑暗后,她发现自己身处无人的夹层,能俯瞰大教堂的内景。那哀鸣的声音愈发清晰。尽管无法用耳朵听到,但她知道它来自下方,且正逐渐远去。她走向阁楼边缘,双手扶着雕刻精美的木制栏杆,上面描绘着丰收的循环:播种、照料、切割、提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甜的气味。她辨认出,这是熏香,融入了古老大教堂的木石之中。这让她想起自己的信仰,尽管这比她小教堂点燃的细枝条更为浓郁。然而,另一种气味盖过了它,让她想起了下方的城市。
那是屠宰场的气味。她曾在下城的血腥房间中短暂停留,那种气味她永生难忘。这些非法的黑市游离于法律之外,工人可以用小饰品、刀刃或提纯的利普斯树液换取未知的肉块——为单调的淀粉配给增添一些变化,勉强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
恶臭之源一目了然。它们密密麻麻,纹丝不动,让她初时误以为是倒塌的雕像,然而腐肉的恶臭揭示出真相:这大教堂竟是数以百计尸体的埋骨之地。
数十具,甚至数百具尸体横陈于教堂的地板之上,犹如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地毯。
然后,在成堆的尸体中,她察觉出一丝动静。仿佛肌肉的痉挛,在死寂中发出近乎不见的低语。
她循着这动静前行。跨过石阶,避开毫无生气的躯壳与锋利如镰的破碎玻璃。她感激自己耐用的工装靴,那是祖父曾送给她的。
她在两具尸体间找到了男孩。她并不认识他们,也不愿认识。他们有太多手臂,利爪如同噩梦中的怪物,即使在死亡中,他们的黄色眼睛仍能刺穿她的心。
男孩的面庞与灰袍一般苍白,犹如石匠的尘土硝烟将他染成灰色。破裂的大门处涌入教堂外的枪声与爆炸声,使得纯白的袍子泛出淡淡的阴影。在他身旁,一只手臂静静躺着,弯曲的指尖渗出鲜红的血液。那是他的手臂,她恍然大悟。
外面正发生着什么。枪声混乱而响亮。她想逃离,藏匿自己,逃离那些肆虐的凶手和恶魔。
但她不能,她不能离开这个男孩。他的眼睛闪烁不定,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她看到他肩上的伤口。不,“伤口”一词并不准确。这是一次完美的切割,精确无误。这是一次解剖。
他需要帮助。她曾见过这样的截肢,当收割机的刀片失控,或者新手工人把手伸进机器中清除堵塞时。她知道,他很快就会死于休克,即使没有,失血也足以致命。
她毅然决定,撕下他的长袍,露出他几乎光裸的赤足与大腿,紧紧包裹在他滴血的断臂上。她将他抱起。她向来有力——在炼油厂,没有力气怎么能搬动那些原油桶呢?但她惊讶于他的轻盈。他的确只是个少年。
她犹豫片刻,思考是否应带走手臂,但最终选择了放弃。在这个满是变种人的城市里,想要熬过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全凭运气;要找到能重新接上他手臂的外科医生,可能性几乎为零。
赞提恩被满怀感激的人群簇拥着,如潮水般涌向塞尔芮尼的参议院。
“求您了,大人,”一位老人气喘吁吁,试图跟上人群,他毕恭毕敬、艰难地问道:“您尊姓大名?”
“赞提恩。”死亡天使淡然回应道。这名字如病毒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数百人同时齐声呼唤他的名字。赞提恩曾听过凡人倾吐他的名字,或诅咒,或尖叫,或呻吟,令他们肝胆俱裂。但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人们如此诚挚而热烈地呼唤他。塞尔芮尼的人民私语着他的姓名,如同恋人间的秘密。他们高歌他的名讳,赞美他的存在和统治。他们在喜悦中呼唤他的尊名,仿佛他们的救世主正如预言般降临。
赞提恩沉醉于此,接受人们的赞誉如同吸食毒品般上瘾。它麻痹了他的感官。
少女试图抓住他的护臂,塞恩不禁发出嘶嘶声。他转身,目光中透着杀意,但待他察觉她所赠仅是一捧鲜花之时,他收回了手。她的眼中饱含恐惧,但赞提恩只凝望着花的色彩:粉与紫从翠绿的茎叶中绽放,纯洁之美与当日的暴行对比鲜明。
“献给您,大人,”她颤抖无力地捧着花:“我父亲为贵族种植这些花,但我觉得您更应该拥有它们,因为您……您……”她声音渐弱,鲜花仍如武器般伸展。
女子在人群中消失,他们穿过尸骸遍地的街道,许多人残缺不堪,或被炸得粉碎。残砖碎瓦与白石尘埃覆盖着每一寸土地,赞提恩仅凭借血腥的铜味,方能分辨出雕像与尸体。他在这凡间废墟中穿行,感受到微弱的刺痛。这既是愉悦——接近死亡总能唤醒他灵魂深处的激情——但也是痛楚,他意识到:美好破碎之痛。
那是他的切身之痛。塞尔芮尼正如和谐星(Harmony,前文译作和谐世界)的一道裂痕,残存的余辉,美丽的倒影。然而,这里依旧能唤起帝皇之子对故乡的回忆。那片乐土早已消逝,被阿巴顿,那只粗俗的野兽,用长矛刺穿了和谐星的心脏。那座象征着银河系文化与艺术巅峰的城市便不复存在。
在和谐星之前,切莫斯(Chemos)曾是那座高峰。福格瑞姆曾向子嗣们描绘他的故土,一个沉闷、单调,满是死气沉沉奴隶的地方。但他的到来让这星球重焕新生,他的才华使其成为了高效的工业世界(manufacturing world),更是孕育出无数艺术家与工匠的摇篮。切莫斯是天堂,一颗新生帝国熠熠生辉的璀璨宝石。
然而,福格瑞姆的随心所欲致使切莫斯的馈赠被挥霍殆尽。那些对完美一无所知之人摧毁了这颗星球。正如他们毁灭了和谐星一般。赞提恩无法拯救他的家园,正如他的父亲无法拯救他一样。但赞提恩可以拯救塞尔芮尼。他已经做到了。
他们终于抵达了一扇宏伟的大门,豪华程度堪与康提克城(Canticle City,颂歌城)中相对朴素的区域媲美。大门仅为他与他的勇士独享,身后汹涌的人潮为身着紫红长袍的第六护卫队士兵阻挡在外。在塞尔芮尼的凡人之中,唯有贵族及其随从获准进入大厅,那些试图闯入者,或遭电棍驱赶,或受刀剑威胁,最终只能退却。
大门关上,赞提恩的手在背后轻轻挥动,这是他与赞颂他人群间最后的联系。他听到外界的声音渐渐微弱,喧闹的庆祝声随着议院门扉的合拢而逐渐远去。
大厅里的贵族对他的欢迎相对保守,许多人都曾目睹过崇拜者的怪异外貌和超凡能力。然而,作为贵宾,他们还是让阿斯塔特坐在大厅中央大宴会桌前的尊贵首位。赞提恩的座椅对凡人而言过于庞大,但勉强承载住了他的装甲身躯。
按照凡人的标准,这场胜利宴会可谓奢华。数百年历史的阿玛赛克酒(amasec)被打开,千百只仪式性的鸣禽(songbirds)被屠杀,用于制作精美的糕点,塞尔芮尼的奴仆们身着艳丽的长袍翩翩起舞,直至筋疲力尽,许多人在歌声中昏厥,难以继续。
赞提恩的神经受体早已体验过无尽星系的多元情感,这一切对他而言乏味至极。
“不知这能否让您满意,大人?”赞提恩身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递上一杯葡萄酒,赞提恩顺手接过。作为贵宾,他周遭簇拥着许多仆人,斟酒人与品尝师皆侍奉在内。这个皱巴巴的男人似乎是他们的头领。
当赞提恩和他的随行人员——托拉奇、瓦维克,以及那对双胞胎——步入大厅,众人目光聚焦于此。巨大的天使身披粉红、紫色与金色的盔甲,整个房间中都弥漫着一股兴奋与恐惧交织的气息。为了缓解紧张,贵族们开始了全银河都热衷于此的活动:八卦。他们或三五成群,或窃窃私语,讨论着暴动后的权力真空,同时也在观察这些新来者。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上前来。他攀上参议院的阶梯,金发紧贴在粉红的额头上,汗水涔涔。他在颤抖,赞提恩注意到,既因劳累,也因恐惧。尽管如此,他依然伸出了手。
赞提恩审慎地打量着他的手,仿佛毒蛇在挑选猎物,然后微微颔首。
皮埃罗轻咳一声,从容将手从他的金发间收回:“尊贵的赞提恩大人,我很荣幸能为您服务。我们今天在早些时候谈过,正是我将您召唤到这世界。”
“那么,我应当表达我的感谢。这真是一颗宝石。” 赞提恩说。
喧哗声将他们的注意力拉回,大门被猛地推开。门外,赞提恩听到了民众的欢呼,原本献给他的欢呼,如今转向了新的目标。声浪如潮水般涌起,总督携十六名护卫步入室内,受到了全体起立的热烈欢迎。他和他们一样,身着洋红色长袍,但袍边镶有金色,以彰显他的地位。
杜兰特总督故作谦逊地朝众人挥手示意,将手搭在一名士兵肩上,稳稳踏上了软垫轿椅。四名身披长袍的士兵上前,微微屈膝,抬起轿子,稳步而优雅的登上参议院的阶梯。在议员们的欢呼声中,他走向议事厅最高处的座位,不时点头或双手置胸,以作回应,他们为他的名字欢呼,为他的归来欢欣。
“杜兰特,是吗?”赞提恩问,那男子一听见自己的名字,便不禁一颤。
“当然,大人。我会与他的随从沟通,安排一场正式的会面。”
皮埃罗略显局促,犹豫该如何回答。这战士令他不寒而栗,然而纵使他花去多年的贿赂与恩惠,也未能赢得与杜兰特总督会面的机会。
然而,那仅仅是过往,那时他只是皮埃罗。如今,他已是皮埃罗,天使的召唤者。他清了清嗓子,怀着尚未具备的自信邀请道:“大人,请随我来?”
“杜兰特总督,请容我向您介绍赞提恩... ...”皮埃罗不知该如何引荐阿斯塔特,有些难以启齿。
尽管杜兰特坐在他高大的王座上,赞提恩仍高出他一头。他直视着统治者,未有半分恭敬。
“很荣幸见到你,赞提恩。”杜兰特说:“今天早些时候,我有幸见过了你的战友。遗憾的是,他们在这非常时期与我见面——希望你能转达我的歉意。”
赞提恩沉默不语,仔细打量着总督。杜兰特继续说道:“我还见到了那位与他们同行的神秘女士。她今晚也会参加晚宴吗?”他问道。赞提恩能闻见他的紧张。
“太好了!”杜兰特如释重负:“好极了。那么,我提议举杯祝庆。”
“诸位,敬酒!向尊贵的来宾与他们的及时援手致意。”他向众人举杯,转向赞提恩:“赞提恩,帝皇之子,让我为你致以千恩万谢。是的,帝皇的光辉照耀着我们,派遣了他最... ...”他的目光停留在阿斯塔特的盔甲上,尤其是肩甲上的异形皮毛:“他最... ...独树一帜的战士来拯救我们,在这黑暗时刻,人类在群星间四分五裂,但您的到来,让我们铭记起塞尔芮尼之于帝国的重要性。”杜兰特一饮而尽,示意侍者添酒。
“你知道吗?”他继续说,阿玛赛克酒的红晕染红了他的嘴角:“这世界上有个传说,救世主会在我们需要时从天而降,引领我们走向繁荣。当然,这只是迷信——我们唯一的救世主是泰拉上的帝皇——但你们的到来让我想到了那个故事,温暖了我的心。你们确实拯救了我们。”杜兰特等待掌声平息。“请,”他微微鞠躬,“在离去之后,代我们向泰拉之主致以感谢。”
“离去。”赞提恩低声重复,回述着总督的话,声音间透出疑惑。
他不动声色的接通了瓦维克的通讯频段。赞提恩的耳畔震颤起老友的声音,他想象着瓦维克正率领着他的噪音战士,随时准备摧毁城市的重要设施。他们只等信号。
同时,他想起格林,带着他的奴隶主们进城,舔着嘴唇,渴望将数千人围困于鞭笞之下,关押于劝诫号的牢笼之中。他也想到了萨尔奎尔,他正冷静计算着这即将被掠夺星球的战利品,它的艺术、文化和美丽被分解成无意识的消费品。
他还想到在外面倒下的雕像与人类的残骸。一处于这丑陋银河中追求完美世界的遗存。一个欣赏他的世界。
赞提恩转向杜兰特总督,扮起戏谑的惊诧:“我们为何要离去?”
总督微笑片刻,期待着笑话的后续。然而,这笑话却未继续,他的嘴蠕动着,最后,他挤出一句话:“您这是何意?”
赞提恩凝视着杜兰特,声音响彻了整个宴会大厅:“我决定留在这个世界,这对你而言应该并不意外,我的朋友。你的故事如同预言,现在由我来实现它。我从天而降,来到你们的世界,发现它有所残缺。但我不会摧毁它,而是拯救它。欢呼吧,因为,赞提恩已经到来!”
“但是,大人...”杜兰特说,他的唇边还挂着困惑的微笑。
“这些雕像...救世主...这些神话!”这句话引来了宴会的惊叹。大部分人视救世主为传说,而非真实存在,但在塞尔芮尼的精英圈中,否认他的存在并不合适。
杜兰特继续道:“我是塞尔芮尼的总督,”他的嗓音变得冰冷,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我的家族被选为帝皇服务,作为他的利益代表,只有我,才有权统治这颗珍贵星球上的人民。”
“告诉我,”赞提恩说,他的手指向总督的咽喉,如同决斗中的长剑:“如果你的统治是绝对的,那么你的人民为何会反抗你?”
“人民?”总督结巴了,被这个直接的问题打乱了阵脚:“他们并非我的人民。他们是下城的居民,名义上的公民。只适合种植和收获草,缺乏统治所需的智慧和复杂性。”
“是的...在你们这种生物中,这是一种奇特的疾病。”
赞提恩环顾四周,绿宝石般的眼睛审视着那些世袭的贵族、以及权欲熏心的攀谈者。
“我决定留于此世,引领它臻至完美。塞尔芮尼已为其主辜负,人民理应得到德高望重、丰功伟绩、足智多谋的领袖。你们这些荒淫无度、空谈无益者,我将以利刃赐予你们死亡之殊荣。”
“唯有皮埃罗具备卓绝胆识与聪明才智,为其星球、为其人民尽责。故此,我任命他为我的总督——我在公正社会中的代表。”
“他!?” 杜兰特惊愕道:“他只是个自命不凡的秘书!你不能取代我。我决不容许。” 杜兰特手指颤抖,指向那个巨人:“卫兵!逮捕这个… …怪物!”
士兵们从大厅两侧接近。赞提恩视若无睹,举起肉欲之欢愉,一一射杀了他们:一,二,三,四。四颗头颅依次炸裂,脑浆与碎骨如花瓣般散落在宴会宾客的礼服和长袍上,红白相间,粉红交织。客人尖叫连连,刺耳的声音唤醒了塞恩。
赞提恩用戴手套的手轻抚杜兰特的脸颊。他脸色惨白。他以富有戏剧性的声音低语,尽管在场者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亲爱的,你的人民背叛了你。统治者必须被爱戴。听听外面的人群。他们不爱你。他们爱我。我怎能让你继续掌权?”
杜兰特颤抖着,巨大的手掌轻抚过他的脸颊。出奇的轻柔。
“你,统治我们?这简直是疯狂!你为何从天而降拯救我们,却又要无缘无故征服我们?”
赞提恩挥手,扇在杜兰特脸上。这一击令他头颅飞旋,如此之快,使得颈骨断裂,自肩而飞,如入轨道。韧带将头骨牵系,头颅得以滞留,引力得以施展。杜兰特的头颅回落肩头,侧向一旁。死鱼般的眸子仍带着疑惑的眼神,望向赞提恩。
“开门!”他大喊,指向大厅尽头的宏伟木门。四臂的救世主雕像就镌刻在沉寂的黑漆红木上,那毫无表情的脸庞的脸庞不做评判。士兵们面露犹豫,赞提恩再度抬起肉欲之欢愉。
“开门。”他再次下令,声音从他异变的喉咙和扭曲的音阵中尖厉传出。枪支在他手中颤动,扭曲的内部碰撞出激动的心跳。这次凡人不再拖延:几个士兵上前,转动锁扣,滑动闩条,直到华丽雕刻的大门在中间撕裂,露出傍晚的深蓝色天空。
随着色彩的涌现,声音也随之而来——数百人的喧腾,对他存在的欢呼声直冲云霄。当人群意识到大门即将开启时,音量瞬间攀升。赞提恩再度施展力量,将声音投射而出,欢迎他的人民踏入曾仅供自视甚高者而设的议会大厅之中。
“塞尔芮尼的公民们!”赞提恩高喊道:“我已为你们敞开庆祝之门!你们将与我一同共赴盛宴。”
欢呼的狂潮席卷了人群,赞提恩欣然听见他的名字在众人唇齿间流转。此声响彻云霄,如同疫病肆虐。
“赞提恩!”他们高喊着,邀请的言语迅速传播,数十人纷纷响应。
“赞提恩!”他们欢呼着,其他人纷纷应和,成千上万的人齐声呼喊。
“赞提恩!”他们尖叫着,团结一致,朝门缝涌去。士兵们目瞪口呆,人群猛然推开木门。
奢华的景象让人群陷入疯狂,他们如痴如狂,争先恐后,渴望接近权力的中心,仿佛他们也曾在拯救世界时挺身而出。
骨骼断裂,皮肤撕裂,弱小之人被踩在脚下,或挤在墙上,他们的哭声被亲朋好友的欢呼声所淹没。
他们如潮水般涌入参议院,走廊和过道瞬间被挤满,楼梯上,餐桌旁,无处不在,随处可见。他们面露惊慌,却又迅速适应,目光好奇地扫视四周。有的驻足于装满糕点的金色碗碟前,有的则贪婪地抓取高脚杯的饮料,有的拦下紧张的侍者以拿取烤肉。有的试图与参议员高谈阔论,有的则惬意地坐于为贵族设计的华贵椅子上。
贵族们如临大敌,他们挥舞着长袍,站在椅子上,仿佛生怕平民接近或触碰他们。有些人尖叫着冲向出口,却发现更多的人潮从侧门和紧急出口涌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还有些人因为行星总督的突然离世而震惊万分,他们仍坐在那里,茫然无措,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现实。
赞提恩拎着杜兰特的尸体,将其从宝座上拖下。他单手将它托起,审视死者的面容。颧骨突出,鼻头宽阔。发际线有外科手术留下的微痕,丑陋得难以入目。赞提恩狠狠将尸体扔下楼梯,看着它翻滚、扭曲,直至后背朝天,脖子无力地歪斜在台阶上,空洞的眼睛凝视着曾经统治的人民。
赞提恩坐在空荡荡的王座上,对着他的新臣民发表演说。
“塞尔芮尼的人民应得更美好的世界。你们应得更美好的世界。我将为你们实现。”他停顿片刻,享受着沉默带来的敬畏或恐惧。这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继续发言,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力量、技巧和才能将得到回报。任何人都可以挑战他人的地位,只要他们能在约定的挑战中胜出。”
他仿效悬挂于大殿之上的救世主雕像,抬起双臂,接受人民的崇敬。
“为今日的痛苦而哭泣吧,但正因你们的痛苦,指引我来到塞尔芮尼,为今日的痛苦而欢呼吧,因为我将带来一个全新的社会。一个公正的社会,一个完美的社会。”
评论区
共 2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