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并非她的归宿。她生于虚空,如猛禽般矫健。而今,劝诫号如同搁浅的巨鲸,在阳光下渐渐腐烂。
这艘剑级护卫舰曾有着流线型的尖端与修长纤细的舰首,但吉莉娅的肆意生长致使她面目全非。在瑞德伦接手舰长之位时,它已然面目可憎,原本笔直的线条与锋锐的堡垒被粉红的肿块所覆盖。如今,它变得灰白而萎缩。导航者虽已逝去,但她的遗体仍在,自从崇拜者登陆塞尔芮尼以来,岁月流转,她的尸体仍在逐渐腐烂。
瑞德伦再度赞美黑暗王子,因为她已经移除了她的鼻子。尽管如此,她仍觉得自己能闻见劝诫号的味道。她颤抖着按下了手杖上的白金按钮。一阵神经靶向药物刺激了她的嗅觉,让她沉浸在兰花的芳香中。她最喜欢的花之一。
“今日收获如何?”她询问哈内克,他曾是劝诫号上的枪炮军士,然而如今,船已沉寂,他成了她在这星球上的得力助手。尽管他没能聪明到摘掉自己的鼻子,但她仍对他的建议深信不疑。
他泪眼朦胧的回答道:“十七,主人。全是下城人。我们找到了一个女巫团伙,抓了一些活口回来。”
瑞德伦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以此掩饰内心深处的厌恶。她见过那个女巫过去是如何“说服”他人的,那些沸腾的眼球始终在她心头萦绕。
黑砂漫舞,狂风掀起微尘,织就细密的暗弧,横亘于荒芜之间,唯余风声相伴。此地万籁俱寂,只有风的呜咽,恣意撕扯着他的长发,尘土飘扬,空气中弥漫着灰烬的苦涩。
它曾鲜亮如初,往昔旋律悠扬。音乐并非唯一:这颗星球被誉为和谐星,水晶尖塔与雕花高塔犹如无拘无束的军团之歌,在银河系的每个角落传唱。当荷鲁斯的革命在泰拉城外折戟后,帝皇之子被吸引至此,在恐惧之眼深处寻得了归宿,他们将此地视为家,一个满是无尽欢愉与堕落之地。
几近无瑕。军团的旧日荣耀犹如梦魇般如影随形,却又总在指缝间悄然流逝,捉摸不定,令人煎熬。福格瑞姆舍弃了他的子嗣,第三军团分崩离析,领主与军阀为权势纷争不休。
随后,当颂歌城的高歌未至高潮之际,阿巴顿便挥戈将其粉碎,特拉洛克号巡洋舰穿透了城市的心脏。最终的音符是一种令人心碎的凄美,一首哀婉动人的挽歌——第三军团一万战士、百万奴隶与臣民的死亡哀鸣——接着,万籁俱寂。
我们本可让它完美。我本可让它完美。只需更多的时间。
谎言!风嘶吼着,声音让赞提恩为之颤栗。然而,它的怒号并未持续太久,如它的骤然兴起般来势汹汹,又在片刻间重归宁静,化作一抹柔婉的微风。
正是瓦维克将他从垂死的城市中救出,带着他登船逃往那艘最后的虚空舰,逃离始于阿巴顿的野蛮毁灭。而今,唯有微风在这枯寂之地轻轻吹拂。
要重建和谐星,他立下誓言,全新的和谐星,这次将完美无暇。我会成功,必须如此。
于是,在寂静中,他于废墟间踽踽独行。即使经过千年,他仍能辨认出城市的些许残影:皮肤路的宽广,品鉴塔的崩坏。终于,当他行至城市边缘时,瞥见一尊高大、傲然且壮丽的身影。在转身的刹那,狂风呼啸而过,街道破败,灰烬满天,浮尘四溢,赞提恩以臂掩面。当他放下手臂时,逝去的和谐星已不复存在。
皮埃罗从不确定会在王座厅里遇见哪一位主人。他熟悉的那位——迷人、迷醉、无情——抑或是另一位,如毒蛇般游弋,言辞更异之人。更为温情,却又更为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赞提恩房间中的香气透过门缝溜出。一种病态的甜美。他的主人钟爱于此。他敲门,一次,两次,木门缓缓打开。
过去,他会听到人群的喧嚣。凡人与阿斯塔特受邀至主人房中共享盛宴,观赏漫长的舞台剧,或是聆听赞提恩著名的讲座。收到讲座的邀请函是一项殊荣,即便对凡人而言是一种折磨——皮埃罗曾见过他的主人连续十四小时谈论艺术中的激情。
如今,皮埃罗多么希望能再次聆听这样的讲座。当塞尔芮尼的总督步入房间时,迎接他的却是一片无声的寂静,满堂的听众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华丽的椅子与沙发上空空如也,唯有些许生气之处,在于零星点缀其间的残破躯体。
赞提恩孤身站于房间中央,凝望着那幅巨大的画作,仿佛周遭的惨状都与他无关。
皮埃罗知道这幅画——出自塞尔芮尼古典学院创始人巴利斯·杜·格拉维尔之手,描绘了星球上草原的壮丽景象——人民的瑰宝。它在塞尔芮尼的艺术领域中倍受敬仰,甚至独立悬挂在城市帝国艺术博物馆的一翼,以至那些来自赛普拉·蒙蒂、艾丽西亚,甚至是泰拉等主要世界的代表团、在踏足这个农业世界的几个小时内,就会被护送前来欣赏它的美妙之处。
“这幅画是你星球的最高成就,你对它的重视超过了你的收成,超过了你的药剂,超过了你的人民。你为它建造了一座教堂。然而,它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个孩子的涂鸦。”
“看啊,皮埃罗,这些笔触——统一、谨慎,无力。主题浅显,缺乏新意,色调单一,毫无生气。”痛苦在画面中拉开裂痕,皮埃罗随着每一次撕裂而微颤。
“艺术家,若我能对他冠以如此称谓,他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用无灵魂的材料,在无生机的媒介中,创作无灵魂的作品。”赞提恩转向他的总督。
皮埃罗眨了两次眼后,才意识到主人正等待他的回答:“是的,主人?”他犹豫地说。
“没有热情,便无法达到完美。艺术家必须深深热爱他们的主题,乃至为其所彻底吞噬。”赞塔尼挥舞痛苦,一挥而就,画作从画框中脱出:“任何低于此的都是彻底的失败。”
最后,他转向皮埃罗。总督看见他主人的蓝绿双眸黯淡无光,血丝密布,仿佛一年都未曾阖眼:“他们让我失望,皮埃罗。他们都让我失望。”
阿拉伊洛以高贵的举止拥抱这位老妇人,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脑勺,然后退后仔细端详。
“是的,是的,我听到了些风声。很抱歉,亲爱的。我想,你的丈夫应该能接受吧?”
“啊。”凯特莉娅低头,沉思片刻,然后再次与阿拉伊洛对视。在那里没有同情,只有对信息的消化。阿拉伊洛欣赏这种务实。“一件极为丑陋之事,所有人都深感痛苦。”老妇人说。
凯特莉娅·兰瑟尔不再担任任何职务,却始终保持着庄重的气度。她是首批在挑战体系下脱颖而出者,凭藉巧妙言辞,而非依托暴力,曾在中央政府赢得一席高位,她创作的十四行诗深深打动了赞提恩大人,他直接授予她职位——那时他仍亲自出席挑战。
而今,因为决斗的决定性与吸引力,这样的挑战已成遥远的记忆。果然,凯特莉娅很快便被被古老世家之人取代了职位——他们是最早利用庞大财富建立有效冠军育种计划的家族之一。她的第一任丈夫曾是一位受人尊崇的击剑手,但他很快就被击败,手臂被拉离关节,自己的佩剑也被强行插入咽喉。她深爱着这个男人,从未原谅过那些参与他死亡之人。
奥汀纳家族在兰瑟尔家族之后迅速崛起,凯特莉娅和阿拉伊洛很快就成为了知己。作为小贵族,阿拉伊洛·奥汀纳本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她选择了另一条路。她是一个谋略者,在塞尔芮尼动荡的政治环境中,这意味着建立联系、关系和联盟。这些联系在外部也同样适用。凯特莉娅的朋友和盟友网络使她能够接受再生治疗,让她在一百三十岁时仍能保持活力。
如今,它们的用途发生了转变。塞尔芮尼的挑战体系本是为实现完美而设计,只有两个输入,一个输出:淘汰弱者,壮大强者。然而,这个过程中,附带诞生出一个瑕疵,久而久之,可能致使整个系统崩溃:那便是怨恨。
凯特莉娅的网络中充满了被遗弃与遭篡夺之人,他们聪明却不够强大或富有,无法保住自己的地位,也无法接受命运的安排、优雅地消失。阿拉伊洛不知道老妇人与多少人有联系,但在经历了残酷的十年之后,她估计有数千人怀揣着同样的复仇欲望,甚至可能是数万人。
凯特莉娅长久地凝视着她,微笑渐渐在唇边蔓延:“你不是唯一有这种想法的人,孩子。这座城市就是个火药桶,而我和我的朋友们正打算点燃它。你愿意帮助我们吗?”凯特莉娅伸出布满皱纹的手,阿拉伊洛握住了它。
“这个世界必须被毁灭,亲爱的,”老妇人说:“这样新的世界方能从灰烬中重生。我们将一同吸干它的血液。”
自吉莉亚逝去后,劝诫号失去了导航者;在她离世后几天,武器、虚空盾、引擎和生命维持系统相继失效。
赞提恩大人下令对舰船进行全方位勘察,试图让战舰重归虚空;然而,当奴隶们在缺氧船舱中痛苦窒息、塞尔芮尼的引力又可能将这艘衰弱的舰船卷入死亡螺旋轨道时,他们决定将劝诫号降落到星球上。
宽阔而平坦的草地为舰船提供了一个合适的停泊地,但着陆的过程并不顺利。舰船在地表上留下的疤痕至今仍然清晰可见,过热的外壳烧焦了草坪,破坏了肥沃的土壤。
正是在这道疤痕处,由劝诫号幸存奴隶建造的棚屋之间,塞尔芮尼的二十名公民正颤抖着,紧张注视着巨大的舰船。他们有的来自下城,被狩猎大师和安全部队带走;有的则来自上城,第一次来到云端以下。
无论出身如何——平民、贵族、富人或穷人——他们都有两个共同点。他们身披士兵从他们的床铺、家或工作场所带走的简朴长袍,他们都是灵能者。
在赞提恩一统行星后,便颁布了一项法令,寻找潜在的灵能者,以重振劝诫号的荣光。
他对这艘残破的船只进行了全面勘察,命令幸存的奴隶剥离笼罩在劝诫号上吉莉亚的腐败尸体。这个尝试明显失败了:因为舰船的核心系统过于依赖有机神经肌肉网络来运行。然而,卡兰图提出了另一个想法。通过与亚空间生物沟通,这位恶魔学家发现吉莉亚的形体残影仍在灵魂之海中游荡。他提议,若能有足够强大的灵能,吉莉亚的身体便可重生,她的导航者能力也将恢复。这就足够了。
赞提恩批准了新的职位,狩猎大师,并赋予他们从社会各层中抓捕灵能者所需的士兵、武器与工具。
他有着少年人的嗓音,身躯却饱经沧桑。他身躯佝偻,瘦骨嶙峋,长发披肩。每一次触碰都令他瑟缩——或许是身为异类中的异类,对孤独一生的恐惧;亦或是房间中菲德尔的存在。女巫仿佛悬于空中,脚尖离腐肉仅有咫尺之遥。
“你想做什么?”他问。他竭力保持冷静,声音却在颤抖,无需精神入侵,恐惧显而易见。菲德尔发出一声讥笑。
“我没做过任何伤害你们的事。也没伤害过任何人。求求你们放过我。”
这是一条被遗弃的狗,被指责为天生的罪恶,因无法控制的力量被人憎恶。他们是何时察觉到的呢?她想。炼油厂的朋友是否识得他体内的力量?或许是当地的孩子们,他们总是能最早洞察出异样。或者——她仔细打量他,他脸庞憔悴,眼睛低垂——是他的父母,害怕生下的怪物,将他抛入深渊,永不回头。
就像她一样。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浮现,如晴空霹雳般袭来,她竭力将它推开。他绝非她。这可怜之人,摇摇欲坠地站在她面前,支离破碎,崩溃绝望。她曾如此强大,无视世界对她的排斥,焚尽了它,惩罚他们的罪孽,成为群星之上的孤独身影,成千上万人的死亡如鸿毛般压在她的良心上。
“因为你无能为力。”她冷冷地说,挥手示意,一个戴黑色皮革面具的男子从房间中央的控制台上取下一物。
那是一顶简陋的金属头盔,连接着一根线缆,深入到地板的腐肉之中:“请向前走。”她用孩子般甜美的语气请求道。
男人踌躇着,黑面具的身影逐渐朝他逼近。“等等,停下!”他喊道,抬起手,眼中闪烁着恶意:“我给过你机会了,现在,我对你的命运概不负责。”他举起手,手掌张开,仿佛在召唤什么。火花从他的皮肤上迸发,金黄的电光四溢。一股焦油味逐渐盖过室内腐肉的恶臭,光线变得明亮,在黑暗的肉质墙壁上闪烁。
瞬息之间,火花凋零。男子茫然望着自己的手,摇晃手腕,宛如掸去灰尘,随后再度尝试。血泪盈满眼眶,火花再次迸发。但同样飞快消逝于他手中。
他抬头,看向菲德尔讥诮的面容,似有所悟。他理清头绪时,她拍手赞许。
“你的小把戏很有趣,孩子。但你并非唯一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她举起双手,一道黄色的光芒在她掌心跃动。
“你对我做了什么?”男子问道,眼神中写满无助,颓然跪倒在地上。
“这仅是防范之策。实验伊始,我们可不想你对我们造成伤害,对吧?”她翻转手掌,火花随之跃动,宛若宠物:“可惜,我们无法保证给你同样的待遇。”
“这头盔实在是个宝物。”菲德尔赞叹道,男人泪如雨下:“它曾与我们的前任导航者亲密无间,仍保有她独特的力量。只需寻得一颗强大且易塑的心灵,再与这可爱生灵的遗存连接即可。倘若当选,将会是莫大的荣誉。若不幸落选...” 菲德尔弯腰直视他:“至少你已尽力而为。”
头盔罩上他的头颅,即刻开始运作,与包裹着的意识交融。他尖叫,手脚并用,挣扎着退缩,直至背抵腐烂的墙壁。他的哀嚎逐渐拉长,下沉,减弱,最终化作临终的喘息。当他睁开双眼时,眼珠呈现出乳白的颜色。瞳孔消逝于这无色的眼白中,但菲德尔能感觉到,它们正疯狂在眼窝中蠕动,寻找着某种她视线之外的事物。片刻的寂静后,她感觉到两颗心灵在生与死之间、现实与非现实之间的鸿沟上触碰。如果,尽管有差异,两者若能相融,那么新的生命将注入劝诫号,崇拜者也将回返星辰。
突然,静谧被一股沸腾之音撕裂。男子开始痉挛,瘦骨嶙峋的身躯在导航者房间腐朽的壁缝间绞动。他的肌肤如涟漪般颤动,仿佛某种东西游动其中,自脸颊滑落,穿越颈项,蔓延至四肢。他以手掩面,紧抿双唇,迸发出无声的哀嚎,苍白眼眸悚然大睁,肌肉与骨骼在体内翻腾,体内构造被未知的力量重塑。
片刻之后,他似乎挺过了风暴,深深吸了口气。然而,随着一声湿漉漉的爆裂声,他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新肉。这肉质宛如蜡烛油脂般流淌,源自他体内所不可及之处。他的身形逐渐拉长,新生的肉芽超过了新骨的生长速度,使得骨骼失去形状,无力垂落在地板上。
菲德尔凝视着他的双眼,翠绿而哀求,随着他的鼻子、嘴巴和其他面部特征在组织的褶皱中隐去,那抹绿意也随之消失。
他紧紧地裹住自己,长得出奇的臂膀与双腿相互交织。曾因常年生活在阴霾下而苍白憔悴的皮肤,如今已变作粉红且充满脉动,紧紧贴在他的新身躯上。
“我们可以走了吗?”瑞德伦问道。眼前的实验令她颇感不适。
“等等。”菲德尔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瑞德伦收住脚步,轻轻踢开环绕在她靴旁的肿胀手指。
那男人继续膨胀,有那么一瞬,他仿佛受到劝诫号的激荡而颤抖着。接着,那个曾是人类的生物轰然爆开,皮肤犹如煮熟的香肠般破裂,溅射出粘稠的肉浆,泼洒在瑞德伦、菲德尔、导航者房间中的众人身上。卡兰图,他的粉红盔甲已变为怀言者时的暗红。
“不兼容,”他淡然说道:“有趣。我会记入日志的。”
他躺在硬板床上,无尽的工业噪音被厚重的钢筋混凝土所掩盖。日复一日,日夜不懈的千万灵魂为战争的旋律而敲击。
他的眼睑下浮现出桑珀的面容,他的双眸如同炉中的种荚般干瘪,皮肤从一颗咧嘴大笑的头骨上剥落。
他看到了加斯特帮,玻璃般的眼珠圆滚滚的,深邃如塞尔芮尼下城的最深处。他取下它们。摘掉面具,真容展现,只见白骨。一颗颅骨。
他看到了天使——他的救世主——祂光芒四射的双眸冷冽无情,挥舞利剑。他抵挡攻击,反戈一击,斩下天使的头颅。长发随风飘扬,头颅从雕像般的身躯上飞落,坠在污秽的地板上。又一颗颅骨。
他热血沸腾。他呼吸急促。他听到寝舍的黑暗间传来响动。
“你烧得厉害,”塞西莉亚轻轻坐在他的硬板床边:“你还好吗?方才你在梦中呓语。”
“塞西莉亚,我能辨别出你的谎言,”阿克塔笑得有些勉强:“你究竟来做什么?”
“呃,”她嗫嚅着。阿克塔知道她不善言辞,最后,她握住了他的手。
“此地不宜久留,阿克塔。今日你险些丧生。桑珀已经殒命。你我二人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我不愿你死,也不愿独活。”
“你不会的。”阿克塔挤出一丝笑意:“你是巨人的助手。你将是最后的幸存者,负责清点他的弹药,为他的盔甲点缀更多枪支。”
“眼下而已。他若厌倦于我,将会如何?他早已失去理智,阿克塔,这是他仅有的一切。当他彻底发狂时,我不愿在此受难。”
“那我们该何去何从?金嘴可能会接纳毛头小子,但红色教团早已将他们一扫而空。我绝不会加入那些臭气熏天的加斯特帮。”
“我是说其他世界!”塞西莉亚尖叫着,显然已经忍无可忍。
“我不知道,”她承认道:“但我能做到,阿克塔。我知道,我能带领我们逃离这里。我看到过。”
“我们不能逃避,塞西莉亚。这里是我们的家园。我们必须与这些怪物战斗。”他嘶吼道,邻铺的男人发出不悦的低哼。
“求你了,阿克塔!”塞西莉亚低声哀求:“我们绝非他们的对手。他们是降临凡尘的天使。与之相比,我们显得如此脆弱。”
塞西莉亚叹息道:“我只想离去,”她说:“逃离这颗噩梦般的星球,投身于苍穹与星辰之间。那长满蓝天与黑夜之处,异彩纷呈,超乎想象。”她紧紧握住他的手。
“不,”他说:“我不会逃避。他们必将为对我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他不自觉地举起了残臂:“对我所做的。”
室内昏暗,但当她触及阿克塔的心绪时,眼中只剩下一片炽红。
多年的服务生涯并未磨灭他初见阿斯塔特身影时的震撼。他那壮硕的双腿为深紫的陶钢所覆盖,其上镶嵌的黑色球体在清晨窗户透出的冷光下熠熠生辉,宛如巨兽之眼。浅色的皮革绑带紧束着这些黑色球体,用银色和金色的扣子固定在铠甲上。皮埃罗不禁好奇,究竟是何种生物愿将皮毛献身于此。
“早上好,主人!”皮埃罗鼓起勇气说。“皮埃罗总督,”赞提恩回应道。先前的热情已化为冷漠,此刻他如掠食者般、蓝绿色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皮埃罗:“决斗场里有什么消息?”他低声问道。
“是的,我猜也是这样。”赞提恩转向远处墙壁上的画作。“我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皮埃罗。我们之中有些不协调的音符。我亲爱的兄弟们告诉我,我的人民对我仁慈的统治颇有微词,正在密谋反对我。此事当真?”
皮埃罗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绝非如此,我主!您不仅是他们的统治者,救世主,更是他们的... ...”
“你的意思是,我的兄弟们都在撒谎?”赞提恩转身,黑发飘扬,以戏剧般的夸张目光审视着皮埃罗,戏谑道:“于你的体魄而言,这是个英勇的抉择。不过,勇敢应得奖赏!我是否应安排你与我的某位兄弟决斗?也许是瓦维克?那条老狗已经失去了锋芒。或许卡兰图乐意给他的其中一只宠物松绑?”
皮埃罗压抑住了一声惊叫。他只与卡兰图见过四次面——那位全身上下都刺满纹身的阿斯塔特大多时间都在城外徘徊——但他对每一次相遇都记忆犹新,恐惧如影随形。他周遭的空气冷若冰霜,恍若来自坟墓的严寒。那些挂在他身上的瓶瓶罐罐在行走时叮当作响,仿佛里面满溢着他不愿知晓的怪物。
“不,不!”皮埃罗恐惧的回答道,声音陡然升高:“我决不会玷污您尊贵兄弟们的名声。”
“真的吗?”赞提恩说。他漆黑的唇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你应该试试看,皮埃罗。你也许会喜欢的。”
“我... ...嗯... ...”皮埃罗语无伦次。
“玩笑话罢了,皮埃罗。不过说实话,你真该瞧瞧你现在的脸色,就像白丝绸一样。我知道你为何而来,无非是告知我那尊贵守护者的死亡,他们死于我人民的手上。”
“这里是我的城市,皮埃罗,我的世界。我对这里的人民了如指掌,因为是我赐予他们如今所珍视的一切。这只是一种引人注目的手段,仅此而已。我会赋予他们所需的关注。但在此之前,我会找寻腐烂之处,将其剔除,展示给他们。也许那时,他们就明白自己应当对我感恩戴德。”
盛典将持续六日,最终以一场仪式落幕,地点定在赞提恩镇压异形叛乱之地。于赞提恩而言,这是星球统治者爱的集体表达,是数万塞尔芮尼公民向从星际而来拯救他们的战士、表达感激之情的良机。
“西海岸公园上的居住区还未拆除?”皮埃罗问道,并未看向他的侍从。
“抱歉,没有,大人。住户们相当顽固,我们的工程队也未曾归来。”科林托回答道。
“那就派遣民兵,把人留在里面,强行拆除居住区。如果大教堂的视野受阻,赞提恩大人会活剥了我们。”
“他们自相残杀。我们没有足够的兴奋剂分给整支队伍,年轻人见长官们拿到他们的份额后便立刻翻脸。我们在居住区外发现了他们焦黑的尸体,而年轻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加强对下城的巡逻力度,科林托。我们曾与帮派间有过协议,他们必须明白自身的地位。”
“我们也做过同样的事。近日五次巡逻中,仅有一人幸存。他遍体鳞伤,双目失明,额头上还刻着某种符号。”
“我看未必,大人。我在上城也见过这个符号。数量众多,分布广泛,不太可能仅由单一领导者所为。他们唯求一物——鲜血。”
皮埃罗听到这,不禁颤栗。这是个大问题:“将巡逻人数增至三倍,派往下城,若有必要,四倍也可。赞提恩大人必须迎来他的辉煌之日,为此,我们需要那些兴奋剂。”
凯特莉娅言出必行。这位智者将那金色的便笺捧在巨大的手中,略作翻阅,随后便颔首应许,退至一旁。阿拉伊洛暗自庆幸,朝前走去。
档案馆沉默而古旧。她曾在阿斯塔特降临前来过此地,彼时熙熙攘攘,活力四溢:无数伺服头骨穿梭其间,将卷册递送至一排笔耕不辍的学者与助理手中,他们记录下丰产年景、水源报告、贡赋成本及收到的赠礼详附。
如今,大殿寂寥而空旷。仅有寥寥几位抄写员还坚守在岗位上,他们的身躯枯瘦,羽毛笔在污渍斑驳的羊皮纸上敲击出无意义的字句。这些文书工作曾是帝国的命脉——记录星球的过往,规划未来的工具,然而,在赞提恩的统治下,它们被遗忘在角落。阿拉伊洛·奥汀纳低声自语道:“腐败无处不在。”
终于,在大厅三楼的一隅,一堆不起眼的书中,她找到了所需之物,虽然并非完整无缺——塞尔芮尼建成久远,初始记载难以寻觅——但仍然足够,描述了此前政府对上城基础设施所进行的勘测工作。
这些书籍枯燥乏味,但阿拉伊洛坚持不懈,寻找着凯特莉娅口中所提及的细节。翻阅书页时,她不时警惕回望,心跳加速,唯恐赞提恩的手落在她的肩上。
然而,并无袭击,她最终寻得了所需的信息。详细地,勘测报告阐述了塞尔芮尼上城基础设施中发现的关键结构隐患。虽然勘测员曾建议立即进行维修工作,但凯特莉娅向她保证,维修所需的资金早已被挪用至杜兰特家族的私人金库。
她用一只手将书合上,悄然放入黑色长袍内。另一只手则紧握八角星,试图平复呼吸。她感受到指尖的鲜血,阿拉伊洛·奥汀纳女士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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