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已陷入绝望。他四处奔波,寻求援助,但仍未得到足够的“径流”,这座城市已陷入干涸,而民兵们正筹备着一场盛大的庆典。
走投无路之际,他转向最后的选择。这座神庙简陋不堪。祭坛是一块被熏黑的岩石,边缘为粗糙的工具削刻,长凳则是倾倒的柱子,如同风暴摧折的树干。破旧的黄铜大锅置于中央,在火光下泛着黯淡的光泽。在塞尔芮尼的繁华都市中,它宛如原始文明的遗迹。围绕着大锅的身影身披红袍,佩戴金属面具,仿佛某种古老动物神祗(ancient animal god)的崇拜者。
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再度投身于忠诚的信仰。他本应是牧师、领导者,如今却沦为追随者。陷入困境。
他自嘲地笑了笑。只要得到“径流”,这些都不算什么。教堂曾是他常去之地,如今却已被关闭。暴乱之后,街道为身着华丽长袍的士兵所占据,任何靠近者都恐遭射杀。爱德华发出一声苦涩的笑声,冷冽的气流从唇间溢出。在塞尔芮尼的上城中,人们频繁失踪,他们皆为平民,家人无权无势,无从调查他们的失踪。事实上,赞提恩大人的心爱宠物之死,引得所有怪物从营房中走出,他们的刀刃与手指都等待着有人犯错。
尽管饱受流放之痛,爱德华仍远离是非,重返他曾发誓永不再涉足之地:他的过去。
他与达蒂尔在司铎时期便相识。和爱德华一样,达蒂尔也曾离经叛道,但不同于他,达蒂尔过上了安逸的生活。交易、销售,为出价最高者提供各种异国情调的兴奋剂。爱德华寄望于这位朋友的怀旧之情。幸运的是,他猜对了。
“我不会为任何人做这个,你知道的,”达蒂尔严肃道。他用戴着皮手套的手轻敲一根长针,发出柔和的叮当声。
“别叫我‘老朋友’。八年没见了。我原以为你已不在人世。把袍子掀开。”
爱德华解开腰间的领带,掀起衣物,露出受伤的侧腹。瘀伤自腋下蔓延至大腿根部,紫、红、黄、绿在他薄如蝉翼的皮肤下交织。这些色彩使他联想到天空的伤痕。“天哪……”达蒂尔吹了声口哨:“我很惊讶你居然还活着。”
“因为这些伤痕?”他轻轻嗟叹:“还有个地方你能去,知道吗?”
“哪儿?”爱德华尔低声问。当达蒂尔将长针插入他肋间之时,痛楚令他呼吸喘促。片刻后,在他那饱受折磨的神经末梢上起效,热流自他两侧源源涌入。虽非“径流”,但这是数日来他第一次感到舒适。
达蒂尔继续道:“那可是个好地方,由心善之人操持。他们会给你所需,且不求回报。”
格林常常独步于上城之外,因此,当他满脸春风的闯入赞提恩房间之时,赞提恩便知晓:他的兄弟有要事相告于他。不幸的是,想要探知消息绝非易事。
赞提恩唤来菲德尔,这位女巫的力量足以挖出哑巴巨人所知道的一切。此刻,她正与议会中他的兄弟们在一起。
女巫用手指轻抚过格林那肿胀且秃顶的头,赞提恩曾见过人类在她手下颤抖、痛苦扭动,但格林只是注视着她,露出宽大嘴巴里整齐的三角形牙齿,咯咯笑了起来。议会等待着巫师开口。曾经有六位,如今只剩五位。
那条虫豸伤不了我,亲爱的。萨尔奎尔不足挂齿。他浅薄的头脑无从领悟至高之美。
她的话语如微风般拂过他的脑海:并非疑问,而是陈述。他可以否认,但她能洞悉他内心的感受。
我只想着如何将他从坠入的深渊中挖出,再对他施以肉体与灵魂之上的痛苦。
不,亲爱的。你燃烧着痛苦。你将其藏于心,流淌在我们的血液中,沉重而冷硬。我们的神经熊熊燃烧,但并非炽热的愤怒,而是深沉的忧郁,苦涩而浓郁。很痛。因为你无法理解他们为何会背叛你,为何不能爱你。
短暂的停顿,仿佛停留于他颈后的一吻。然而,你也曾背叛过。
我并非背叛者!赞提恩对这轻蔑的评价怒吼,意志愈发坚定,他感到塞恩的退却。颈后的触感消失。别把我和阿巴顿相提并论,恶魔。我不会背叛。我仅对弱者施以精心策划的行动。这就是银河系的法则——弱者臣服于强者。
请勿向我述说这银河的故事,亲爱的。我的年岁比你们探索群星的历史还要悠长,尝尽了现实中的无数背叛。灵魂往往自圆其说,冠冕堂皇,义务,大义,他们哄骗他人,乃至自欺欺人。背叛就是背叛,它是我们的食粮,让我等得以饱腹。
他只是第一个,亲爱的。其他人也会背叛你。你最亲密的兄弟将成为你最憎恶的仇敌。此乃宿命,无法更改。
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赞提恩反驳道,沉默是他的回应。
他将思绪重返现实,审视着议会大厅里的众人。尽管故作冷漠,但恶魔的言语仍在他心中萦绕,犹如注入中枢神经的毒液。
托拉奇不停抖动着膝盖,仍如往常般躁动不安,卡兰图静静坐着,金色的眼眸紧闭,未戴手套的手指悄然描绘着混沌之力的主次要符号。瓦维克坐在黑暗房间的另一头,低语嗡鸣。他的肉质金属声波格栅发出刺耳的回响,每当他深呼吸时,颈部的脓肿嘴唇便会随着开合发出湿润的啪嗒声。
最后,菲德尔轻轻颔首,叹了口气。她对会议室的众人说:“他找到了什么。”她的声音仿佛来自远方,如同风的呢喃:“他在地下世界探险,去了那座位于此城之下的城市,为了…消遣。”
格林兴奋得唧唧喳喳,点头附和菲德尔的话语——激动得险些甩掉她放在他额头上的手。畸形生物显现出一缕错愕,但随着她再度将手放上他的太阳穴时,他又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他的一个玩具告诉他,有一个紫色的巨人,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为了守护被遗忘之人而冒险入地下。他几乎弄坏了那个玩具,但他放走了它,让它爬回自己的洞穴。然后他…他跟着它。穿过管道,避开守卫,来到了一个炎热、深邃的地方。在那里,他找到了…”她从格林的头上移开了手,他兴奋地尖叫起来。她的声音恢复正常,干涩而嘶哑,如同干涸的河床:“他找到了你的兄弟。萨尔奎尔就藏身于下城。”
“那卑鄙之徒!”托拉奇怒不可遏,从座位上站起:“我发誓,必将手刃此人!赞提恩大人,望您允准。”
即使现在,他回忆道。经过我数十年的磨砺,他本应更为明智。
曾经,恶魔?你选中了我。我身上必然有着足以吸引你的热情。
托拉奇看向他,期待着答案,手仍放在剑柄上。“吾主?”他说,丰满的嘴唇微微撅起。“尽管我欣赏你的活力,却明了我们兄弟的痴迷。他或许已布下重重防线,绝不会掉以轻心。”
卡兰图睁开布满纹身的双眼,缓缓开口:“我正与下城的无生者交流。我一直在研究他们的习性,可以驱使他们,趁他不备,取其性命。”
“你的血脉中流淌着混杂的基因,表亲,因此我宽恕你此次的冒犯。我警告你——我们是帝皇之子,我是赞提恩,我们绝不会在敌人的床榻上行刺。而是沙场挥戈,生死相搏,以致命一击,摘得仇敌首级。”赞提恩转向房间,任何妥协的伪装都已荡然无存。
“我们将采取武力行动,当找到离家出走的兄弟时——”他绿宝石般的眼睛凝视着托拉奇——“我会亲手杀了他。”
评论区
共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