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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并不讨厌小孩儿——只要他们能像木头人一样乖乖地在不出声的同时也不会跑来跑去。现在再加一条，最好别那么自来熟。
“丁总管。”佳佳爬上了一块大石头，以便可以以稍微俯视的角度对我发号施令。
我环视四周，试图将疑似“丁总管”的主体锁定在司机大哥、民宿老板和不配有名字的龙套男三位还不知姓名的角色身上。
“别看了，说你呢。”小雨子守在佳佳脚下向我叫道：“佳娘娘刚刚封你为大内总管了。”
得益于移动互联网的普及和网络二创作者们的不懈努力，一个名为《娘娘侠》的恶搞网络短剧迅速在小学生群体中流行起来。故事背景发生在以清朝为蓝本的架空朝代，在封建礼法和皇室陋习的禁锢下，以妃嫔为代表的的后宫女性们挣扎在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就在后宫深处，住着与世无争的“闲贵人”和她的心腹太监“小喜子”，为了维护宫廷女性的尊严，为了给百无聊赖的生活找点乐子，二人化身神秘的蒙面少女“娘娘侠”和她的助手“添丁卫”，一次次粉碎了后宫“无聊魔人”的种种诡计。
“你的肚子，由我来守护！”这是娘娘侠登场时的惯用开场白。佳佳摆出了少女超级英雄应有的架势，她用这句经典台词暗示我，她扮演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娘娘侠。
“那另一位就是……？”我话只说到一半，小雨子架起了不知在镜子前练习过多少次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做了个“嘘”的手势——那是“添丁卫”的标准手势，这个角色的定位本质上就是个只会耍帅的摆设。
在一场以小学生为核心的严肃角色扮演游戏中，三年级以下的孩子被认为不具备承担任何主要角色的资质，因此程成城通常是各种受害人的扮演者，往往一人分饰N角。无休止的精神分裂式演法和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反串行为令他感到疲惫，因此对于此次亮相并没有投入三成以上的信念感。但出于友情因素，他不希望自己显得太不合群，便握住我的手指提醒道：“你最好配合一下。”
事情就是这样，在看过“十里画廊”几十座千篇一律的石头后，即使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审美疲劳。他们的生命力需要得到释放，他们或许认为在陌生新奇的户外环境中举行一场玩腻了的角色扮演游戏可以有别开生面的新体验。
“接下来是第33景——灵蛙观天。”自说自话的民宿老板兼导游机械式地介绍着下一个景点，企图使用高亢的声音吸引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虽然Ta声称这是第33景，但没有人闲得会去数这一路上看过的石头数量，更不会有人在意Ta是不是为了虚报景点数目而刻意跳过了几个序号。
“等一下，没记错的话一公里前我们是不是看过另一个‘灵蛙观天’？”暂且搁置“大内总管”的兼职机会，我不能容忍一个不配有性别的民宿老板把我当傻子愚弄。
“并没有，一定是你记错了。”民宿老板回答，但超乎常人的反应速度和过于坚定的语气出卖了Ta，Ta一定早就预想到会有人这么问，并提早做好了心理建设。
“不可能！”我反驳，“刚刚路过第二个‘金鸡观天’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会儿又冒出了第二个‘灵蛙观天’。”
“应该是传说中的‘既视感’。”民宿老板第二次预判了我的反应，说出了另一套应急预案，“你肯定经历过，我们到一个陌生地方后，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以前来过。”
“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我们。”
“好吧，既然你质疑我，就拿出证据，我们往回走1公里，你把上一个‘灵蛙观天’指给我看看！”
“真有你的！成！你赢了！”名宿老板显然已拿捏了众人的心思，深知没人愿意为了证明任何事再重走一遍来时的路。相比跟这个无赖继续纠缠下去，我现在更愿意去玩小学生的角色扮演游戏。程成城没有令人失望地又以为在叫他，但我没心情再玩这个梗了。
民宿老板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我将注意力转回到孩子们的游戏中，刚刚小学生三人组向我发来了诚挚的邀请，主要是因为孩子们在找到自己的角色定位后发现了一个致命问题——这场故事背景丰富且角色定位明确的游戏里，没有反派。娘娘侠早已厌倦了向空气中想象出的无聊魔人发射“娘娘光波”，因此她急需一个新演员的加入以终止这场幼稚的无实物表演。
“大内总管的真实身份就是无聊魔人，他曾暗中使用妖术把皇后的肚子变大了。”程成城非常耐心地给我讲解人物背景。
“后来呢？”
“皇后以为要生小宝宝了，很高兴，但其实肚子里都是肉包子。”小雨子答道。
“再后来呢？”
“肉包子消化掉了，皇后因此长胖了二十斤。”
“大总管也太无聊了吧……而且……减肥很难的。”我替皇后鸣不平。
“可是肉包子很好吃啊……”程成城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体会不到“肥胖”二字意味着什么。
“芹菜馅儿的肉包子。”小雨子斜着眼睛补充道。
程成城打了个哆嗦。
游戏剧情算不上多有趣，但也够孩子们玩一阵的了。我寻思着拉南宫星落入伙，他有着标志性的发型，扮演清朝人比我更有说服力。但他此时正和马晓燕相谈甚欢，作为好兄弟我不应该破坏他与姑娘难得的独处机会。
“你们在玩什么？”牛胜男终于也受不了民宿老板令人昏昏欲睡的解说了。
“娘娘侠。”我说。
“啊？”牛胜男撇嘴，她开始打量我，“有多娘？”
我费了一番工夫向她解释不是我扮演“娘娘侠”，而且也不是她理解的那个“娘”。“那我演什么？”她在未经邀请的情况下擅自加入了这场游戏。
“大嬷嬷吧。”佳佳乐于新成员的加入，“你是无聊魔人的邪恶军师。”
牛胜男并不情愿，但我劝她认清现实，孩子们的故事里，成年人只配做反派。
游戏顺利进行，每个人都玩得很开心，困扰大家的唯一问题就是如何劝两个不服输的女生从漫长的“交火”中停下来。
“她俩已经叫10分钟了吧？”小雨子有点担心。
剧情进展到正邪对峙的时刻，娘娘侠登场并爆出经典台词“你的肚子，我来守护”。过完嘴瘾之后，娘娘侠使出了大招“娘娘光波”，为了提醒众人脑补光波特效，佳佳口中还发出了“biu~”的音效。邪恶军师大嬷嬷不甘示弱，使用“无聊光波”回击。两道光波在游戏参与者的想象中碰撞并产生激烈对抗，同时出招双方都认为谁的叫声更大谁就更厉害。
“再不走就不要你们啦！”道路前方传来了金美兰的催促声。
“不要管她们了，我们走吧。”程成城又抓住了我的手指。
本以为假装将两个女孩儿丢下就能停止这无聊的游戏，但显然倔强的姑娘们还没玩够。她们挪起了步子，手上的架势和口中的叫声却不肯停下。她们以僵持的姿势跟在队尾，完全没有意识到男性玩家已经退出了游戏。
我不由感到，女生之间的胜负欲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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