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青春啊、友谊啊、羁绊啊,在“现实”和“成人”的锤与砧间被砸的粉碎。就好像“去告白”和“不去告白”对一些人是无论怎样选择都一样的“选择”,因为到多年以后,不论遗憾还是伤痛,都会化为与现实反差的痛苦回忆。
我吃了一口热狗,酱料和肉的甜咸味里多了一丝令人作呕的酸苦味。
怎么是这种回答?竟然是这种回答!浓烈的酸苦味在我的舌苔上炸了开来,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居然能有这么精彩的午餐时光。
教室里的两人貌似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墙根下竖起了一对耳朵。
女方十分疏远地后退了一步。不出所料的举动,不过面对根本不认识的告白者,能保持冷静的态度……就好像从一开始便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了一样。我忍不住向窗边移动,凑出了一点视线,小心翼翼地看向教室之内。
有点意外的是,那个女孩和我刚好迎面相向,不过她只顾得上应付眼前的追求者,没有注意到窗边有眼,也得以让我看到那副值得被如此告白的脸庞。那双眼睛,缺乏热情,写着“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她整个人仿佛是一块内敛了情绪的白皙的冰,一头亚麻金的柔顺秀发意味着,她应该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女孩,高中制服经过私下裁剪更显身材的苗条,全然可以称作“天生的模特”。此人啊,是森结月,我知道她,毕竟是同班女生,她拒绝告白,也是理所当然。
抑制不住躁动的蝴蝶围着花丛翩然起舞,但花丛也有一巴掌呼死蝴蝶的能力。
“等下,等下,森同学,我们是一个社团的啊,我是山本!”
一个社团并不代表她会认识你啊!我差点捏爆热狗。少年,你已经败了!这时候潇洒离去是最好的选择,说不定多年后回忆还会觉得“我靠这个背影绝对帅爆”!。
所以不要在这时候还搞什么纠缠……等等!停下,不要搞拉扯啊!
可惜绝对不会有人听到我的我内心独白,那男生不甘心的抓住了森结月的胳膊,后者很快提出了“请你放开”这种冷静且礼貌的要求,但他仍不肯罢休。
局势僵持了,真可悲,所谓的“青春”有太多白日梦似的情节,比如“高岭之花关注着自己”这种幻想,但幻想被打破以后还表露出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实在是……
一声大喊。两人齐刷刷看向了窗外,我像是一个稻草人似的突兀地站在那边,他们的神情都挺夸张的,看上去谁也没料到会有人藏在那边。
“长崎?”森结月瞪大了眼睛,我尽量无视她,不然接下来的话想轻易脱口而出就不太容易了。
“我只是想说一句话,山本同学,其实……你可能没注意过我,但我一直在暗地里关注你,从开学那一天,我就喜欢你,尽管现在你的心另有所属,但我还会不依不挠地……”
但我强装自然,可没有动作的言语缺乏张力,故而在那个男生试图理解眼前状况时,我手脚并用地翻窗进去,久未运动的骨骼发出骇人的响声,再加上富含真情的告白,那个男生惊恐地退后,直到无路可退,他惨叫一声,转身便逃出了教室。
哈,小孩,连这点考验都无法面对,还想着告白和纠缠?
我不由冷笑,但却有个轻笑先一些响起,让我脸色一僵,转身看向身后,森结月掩着嘴,冰山美人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笑颜。
这种情节其实可以用“温暖的阳光融化了冰山,其中的玫瑰循着朝阳而绽放”之类的殷切来描述,可我此刻不想再搞什么戏剧化的共情能力,因为我闻到了一丝麻烦的味道。
“哦,对的。”她一愣,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我,“谢谢你了,长崎。”
是美女的道谢哦。我耸耸肩,用翻窗重新回到了原位。窗户后飘出了独属于绘画教室的淡淡味道,是纸张、颜料和炭笔,午间的时光似乎又清静了,热狗原本疑似变质的酸苦味随之消失,人类本能所喜爱的酸与甜在此刻发挥着最大的效用,令我身心愉悦。
清静啊,午休时刻的清静,是这所喧闹的学校给予我除了知识以外鲜少的瑰宝之一……
背后的人声让我猛呛了一口热狗,口水随着碎末迸出了嘴里,我荒唐地转身一看,发现森结月正靠在窗口后方,仅和我隔着一面墙。她是去而复返了?本来消失的麻烦的味道在此刻骤然增大并膨胀了开来,尤其是我注意到一点微妙的变化,比起拒绝告白时刺人的冰冷,她现在似乎卸除了这份武装,尽管仍然没什么表情就是了。
“你躲在这里吃午饭啊……”她探出窗户,观摩了一阵周围,“常来这里吃饭吗?”
“一直在这里,正午阳光刚好能让大楼往这片投下阴影,平常也会有风保持凉爽,”我干巴巴地说,“森同学是专程来吓我一跳吗?”
“没有哦,我在整理东西,”她示意这里是绘画社的教室,“一些材料,顺便吃个午饭。”
我狐疑地注视着她,这人明明一副现充的外表,可没朋友和她一起。我好歹以前也是学过美术啊,少女。我无声地捏了捏剩下的热狗。笔、纸、颜料,以及一个专用的画包,此外就是一些杂物,可以说是一个绘画爱好者乃至一个艺术生的所有用品,没什么美术用品需要额外的午休时间来整理。所谓的“吃个午饭”是来整理材料的理由有点虚无,我不知为何觉得,“整理材料”是她用来修饰自己一个人吃午饭的伪装。
你是不是没什么朋友啊?这种丑话,我可不会说出口。以上不过是个人的臆测罢了,我很清楚自己的秉性,孤僻?所以难免会以己度人一些。
“欸~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着,又配上煞有介事的表情,我更专注地啃了一口热狗。
森结月没说什么,她端坐在窗下,似乎是和我背靠着同一堵墙。我听到便当盒被轻轻打开的声音,风吹过林荫道,带起一阵莎莎。这本该是让人感到舒心的时刻,可我却只觉得一阵烦躁。
“因为你并不是真的阴沉。”她的语气似乎有些犹豫,“这,应该不是错觉。”
我放下热狗,忍不住看向身后的窗户。“友情”那种东西,聒噪而空耗,从开学第一天,我就和班上的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几乎和老师以外的人没有交谈,独来独往……这种,怎么不是阴沉?
可是,她话语就中的笃定让我不知该如何反驳,刚刚告白时的闹剧可能让她产生了什么误解。
但只能叹口气,我一边想着怎么应付她的好奇,一边数着午休结束的倒计时。
“说得也是,但……明明平常不说话,但开口就能有主导权。这点真的让人惊讶啊。”
“是,所以和交朋友有什么关系。结城她们不是你的朋友?平时看起来挺要好的,课间也都聚在一起。”
“不,不是的,”窗后的声音有些低落,“好像是她们以为我不爱说话。”
但假设是这种情况,那这个孩子会不会是社恐或不会说话?总不能是天然呆,虽然国中时期看了许多轻小说,但我清楚那些无聊的幻想不会生衍在现实。
“搞不懂你们女生啦,”我靠在墙上,望着被屋檐遮挡的天空,“男生就简单很多了。”
“只用说一句‘你好,我是某某’,然后下一句话开始扯闲,在运动、时尚、游戏和美女这几个话题上兜兜转转,再来一句‘欸?你也搞这个’,哦!恭喜,你获得了一个朋友。而且,主动去询问自己无法解开的数学难题,让人家觉得你‘原来也有不擅长的事啊’,再赋予一点利好,说不定话题就打开了。”
“真的。”我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废话有些太多了,“共患难有助于促进友谊。”
就在我叹气的时候,有悉索声从窗户之后响起,我抬起头,森结月已经站起身,将双臂交叠着枕在窗棂上,她看着我,和以往一样没什么神采的双眸与我对上了视线。
“所以我说的没错啊……长崎同学,你不是阴沉的人,对吧?”
“我们放学后有个聚餐,但你没有受到邀请。长崎同学,可以和近藤、青木他们说一声吗?说你也想参加。”
“嗡”的一声,我大脑空白了一瞬,但就在片刻间,一个饭团就由森结月丢了过来,它擦着我的脸掉进怀里,精妙的弧线让我还没出口的话语憋在了嘴中。
我爬起身想叫住她,可她只留给了我一个背影,眨眼便消失在了教室外。
这个女人在想什么?想唤醒身为阿宅的我藏在内心深处的可悲舔狗吗?一般向阿宅架不住这样的攻势吧?美少女过来专门寻求帮助,尽管从未有过交集,尽管对方动机不明,但阿宅就是会开始幻想,什么心动、什么初恋、什么真爱。
蛮搞笑的,我不是鄙视宅男,我以前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也落入过类似的陷阱,清楚人有多软弱。女人、尤其是青春期的女人,是绝对复杂的生物,更遑论森结月的请求涉及到了她的社交,意味着危险性的成倍增加。贸然闯入就会被女人无情地利用到自身灰败而崩溃,在那之后也不会得到什么感激,被一致仇恨都是侥幸的结局。
所以,在国中毕业之后,哪怕妹妹来寻求帮助,我也不会予以理睬。
饭团还没拆封,应该是家里人做的,看上去十分殷实,完全能顶一个下午。我狐疑地盘摸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看向她离开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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