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段“悲剧”的爱情：从《爱乐之城》到《机器人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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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年年末，《爱乐之城》在国内重映。距离我第一次看到这部电影已经七年了。七年前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感受到的只有单纯的遗憾。前面一个多小时的剧情都看得昏昏欲睡，到了最后10分钟才终于惊醒，真心希望故事可以按照结尾的版本重来一次。
到现在，2024年8月，除了《爱乐之城》，又有两部备受讨论，也使人抑郁的爱情片上映。一部是2021年上映的《花束般的恋爱》，另一部是最近刚刚离开院线的《机器人之梦》。在和朋友的讨论，以及我自己的思想里，这三部致郁系的电影常常被联系到一起。一方面初看下来，心情是真的都很差。另一方面，他们在剧情上也的确有相似的地方。美好的爱情，遭遇现实的痛苦打击，最后不得不分开，留下无尽的遗憾。但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这三个故事完全不同。
爱乐之城
《爱乐之城》里，除了爱情，最大的主题是梦想。或者你可以说，梦想才是那个最大的主题，爱情都要排在它后面。在他们第一次正式的约会上，Mia谈论着她对电影的喜爱，Seb则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爵士乐的故事。可以看得出，他们对对方热爱的领域实在谈不上熟悉，他们并不是因为共同的爱好走到一起的。如果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都有属于自己的执着梦想。
两人关系的转折也证明了这一点。有一天Seb偷听到了女友的电话，认为自己应该担负起更多经济上的责任，于是接受了好友乐队的邀约，开始巡演，也赚取更多的报酬。在他们团聚的那个晚上，Mia生气的原因可能在于陪伴的缺失，但更关键的是Seb偏离了他追逐梦想的道路，因而在她眼里，某种程度上，他变成了一个没有魅力的异类。
故事的结尾，Mia成为了电影明星，Seb则开启了自己的爵士酒吧，两个人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也许对一般人而言，为了事业上的进展而失去挚爱是得不偿失的，是值得悔恨的。但对他们来说呢？最后10分钟的幻影对我们或许可以成为真实的选择，对他们必然只能是幻影。他们的相爱就源于梦想，因而也不可能脱离梦想而拥有爱情。
花束般的恋爱
我记得去看《花束般的恋爱》大概是在22年的上半年。那时候防疫形势严峻，苏州的电影院从春节开始几乎都没法去。中间疫情被压制住两周左右，当时电影院上映的唯一感兴趣的电影就是这一部。我很庆幸那天打车跨过半个苏州看了一场，因为没过多久，因为上海疫情的压力，电影院就又关闭了。
关于《花束般的恋爱》表达的爱情困境，有许多人都做了非常好的论述，毕竟这可能最契合当代的问题。电影里的小麦和小娟，是两个在爱情里追求完美契合的人。不现实的是，他们还真的在身边找到了这样一个人，这恐怕是现实里许多年轻人（也包括当时的我）的梦想了。但即使是这样梦幻的关系，也没能坚持到最后。
毕竟，两个人追求到的只是符号的相同：相同的书，相同的歌曲，或者相同品牌的衣物。然而两个人不可能是一样的，即使再多的符号相同，他们的内心也不可能完全相同。在两个人相处的几年里，他们没有好好沟通，没有尝试去看到和接受差异性，甚至没有痛快地吵一架。小麦工作的繁忙并不是无解的，但它的确是一个导火索。在符号的一致下，没有实质的连接和桥梁，两个人就如同水面上的落叶，寄希望于水流将他们冲刷到一起。一旦出现了漩涡或者急流，就自然分开了。
这部电影破除了我对完美契合的“灵魂伴侣”的不切实际的渴望。但如果要说它是悲剧，似乎也不太合适。毕竟，他们度过的美好岁月，可能是我们许多人一生也没有机会体验的。其实，片名就是最好的总结了。你可以批评一束花脆弱、短暂，甚至无用，但你绝不能说它不美丽，更不能对着盛放的花丛说：看哪，好一场悲剧！
机器人之梦
在这三部片子里，《机器人之梦》可能是最致郁的一部。在《爱乐之城》和《花束般的恋爱》里，关于两个人的聚散，我们至少还能找到原因，至少还有轰轰烈烈的过程。但在《机器人之梦》里，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两个人就这样分开了。甚至也没有办法能够弥补。
《机器人之梦》面对的，恐怕是这个世界最根本的荒谬和无常。面对机器人的故障，小狗无能为力。面对关闭的海滩，小狗也无能为力。他无法遇见这些事情的发生，也没有出于恶意做任何事，但事情就是这样越变越糟，丝毫没有挽救的办法。我们也会因为工作的变动，家庭的变故，或者干脆看不到的原因，莫名其妙地弄丢一份珍贵的缘分。这种荒谬和无力的感觉，比上两部电影里的分离让人更加痛苦和挫败。
今年四月我去云南旅游，第一次长时间地住在了青旅。在那里有一群喜欢也擅长唱歌的人聚在了一起，都来自不同的地方。我唱歌没那么好，很难加入，但坐在一旁听了数次。有一天晚上，他们大概是快要分别了，聚在一起唱了很久。其中一句歌词是这样的：
你要去哪里，我去哪里，我也不在意，以后我们各自还有一生的奇迹。
一个人出去旅游，每天都会和不同的人结伴，每天都会和不同的人离别。那天以后，即使再开心，你们一辈子可能也不会见面。我好像终于理解那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旅行就是给人生按下加速键，让你看看它的本来面目，免得又把什么东西误解成永恒。我们可以明确的知道和某人相逢的第一次，但究竟哪一次是最后一次相见，我们不会知道。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佛说世界是无常，但佛可没说无常就等于绝望（虽然他可能也不喜欢期待和欲望）。“让选择正确，而不是作出正确的选择”。有些时候，就像《机器人之梦》里，选择权甚至根本不在我们手上，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好好生活，如同机器人和小狗，把过去的美好留在心里，走向各自一生的奇迹。
有的读者可能看到标题里悲剧二字所带的引号，就能猜到我要说什么了。鲁迅先生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他说的没错，只是太重结尾。与悲剧相对的，是大团圆的结局。大团圆结局里最经典的莫过于童话，“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但即使如此，之后他们也要面柴米油盐。你可以辩解仆人会替王子和公主做这些烦心事，但在死亡面前，他们也是平等的。
可能因为我们短暂，所以格外向往永恒。但即使我们向往永恒，也必须面对必然到来的毁灭命运。所以你可以说所有的故事的结尾都是悲剧。然而我们去看电影，不是去看两个小时的结尾的。
我们太迷恋结尾了。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伟大的生命和美好的爱可以见证和体验。但是只要结局不尽如人意，我们立刻觉得这是悲剧。或者正好相反，只要结局有一刻的救赎，一生的不公和痛苦都可以忽略不计。
Mia和Seb追逐梦想，小麦和小娟寻找共鸣，机器人和小狗在荒谬的世界里试图守护自己陪伴。从时间的角度他们的爱都没能达成永恒，可这是一种过分的苛责。毕竟，我们是活在瞬间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