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天气热得好像火与辣椒在我的皮肤上炙烤,将我体内的水犹如脓疮里的污秽那般榨出,在体表肆意流淌。恶心透了。
卢娜坐在我的面前,一身审查部的黑色制服,胸前佩戴一枚勋章,由女王授予,象征部长权力的铜铸三连圆环勋章。
“这里没有空调吗?”我眺望着她藏在墨镜后方的眼睛,尽管我离她很近。
“这回你打算对我做什么?”她的冷静与无情,和这该死的天气叠加在一起,让我更加恼怒,“我又说了什么冒犯王爷的话?”
“你进入了我们的特殊观察对象里,你知道吗?约翰。”她抬眼扫了扫我,“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你爱人已经怀胎几个月了?”
“不,约翰,这绝非威胁。”她叹了口气,“在所有特殊观察对象里,我们给你的人工复核通过率是最高的,我们爱你,只是请你,不要这么频繁好吗?作为一名国家警探,你的言行举止很重要。”
“哈,最高的人工复核通过率,要不你们也给我颁发一枚勋章吧?卢娜,就像你胸前的那枚,一样的,明晃晃的勋章。成为大官僚之后感觉如何?要我说,我还是更喜欢还是缉毒警时的你。”
她的表情忽然苦涩,甚至有些悲伤。好像我的话像尖刀一般击碎了她,让血水淹没了她的咽喉。
“今天找你,不是为了审判你。约翰。”她很快将情绪调整过来,她总是如此专业,“国家要给你一个任务。”
“任务?”我发觉自己的眉梢正不自觉的拧紧。我又开始流汗了,但不是因为热的。
“你会有一个新搭档。”这回轮到她对我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了,她的眼神总是这么尖锐,能够迅速辨别出我此时此刻的窘迫与慌张,“还会去面见一个大人物。”
“很大,很大。”她用手指将墨镜弹上额头,露出那双目光深远的蓝眼睛。
在恍惚间,我好像看到大海泛起了波浪。但这是不可能的,平日里的海洋僵凝而静止,仿佛一片被伟力拉平齐整的深蓝色绸布。
鲍里斯站在一棵树下,嘴里吊着一支老旧的烟斗,这是他死掉的娘传给他的。
“这案子已经结了,塔尼。”他用被浓烟熏过的残破嗓音说道,“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马尔科姆都已经认罪。”
“棚子里的泥土很硬。”我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具躺在坑里的尸体,脑袋被敲碎,血与脑浆与泥泞混在一起,呈现出诡异的灰色,双手在胸前交叠,双腿并拢。双眼无神,其中一只看起来瞎了。那张饱经风霜的破碎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恐惧,这是因为在被杀死的刹那他浑然不知?还是死亡前的某种释然让他放弃了挣扎?
“一个人根本刨不开那么深的坑,我知道。”鲍里斯吐出烟圈,慢悠悠的说道,“但马尔科姆是一名退伍的军人,他经过训练,或许可以在短时间在完成作业。”
“马尔科姆也说自己看到了他,但是无论是目击者还是马尔科姆自己,他们都推翻了曾经的口供。”鲍里斯咳了咳嗓子,将烟斗从嘴里取出,在手指间把玩起来,“莱特乌斯出身高贵,他的父亲和爷爷都是国会议员,母亲还是王室的远亲。更重要的是,他是个未成年人,而王党和议会党最近正在合力推行未成年保护法,好让我国的法治建设与国际接轨。”他叹了口气,“塔尼,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都是无懈可击的。”
快闭嘴吧,鲍里斯,你那种冷静且现实的分析只会让我更加愤怒。
“我们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的意义。”最终我没有将怒火倾泻于鲍里斯,他是个好人。我只是恨恨地说了一句,充满了幽怨和愤慨的,无聊的话。
“有意义。马尔科姆是协助他的少爷犯下罪行的帮凶,至少我们没让他逃离审判。”鲍里斯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既有的规则内推行正义,这就是我们能做的事情。我们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去他妈的规则,鲍里斯。规则都是既得利益者的保护伞。”我逃离开鲍里斯无比真挚的视线,凝视往黑色金属栏杆后的海,那柔软光滑,毫无瑕疵与破绽的深邃幽蓝。
这是鲍里斯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在国王路的海岸步道上,那时四下无人,只有几个老人正在钓鱼,树叶沙沙作响,阳光火辣得将现实扭曲,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虫子不停地叫嚷,那声响听得多了,就好像东方的僧人在念经。总之,随后我们道别,各自回家。鲍里斯死在了回家的路上,出的车祸。司机也死了,据说是在车子撞向鲍里斯以前就已经猝死了。
我则照常度过我的假期,下个周一准时上班。来到侦缉队的大门前,正好与那个贵族家的小子莱特乌斯擦肩而过,他今天回来办理最后的手续,看起来神采奕奕,身旁跟着几名高大强壮、一身黑衣的保镖,据说都是授勋的骑士。
他看向我,面带笑意。他不是冲我笑的,这只是他对着保镖们有说有笑之后,不小心让我瞥见的一抹残余。他大概率根本没正眼看到我,也并不记得我。
我走进了大门,他则向外走去,一边走着,一边继续大声叫嚷着有关昨夜社交舞会上的诸多趣事。
我揪住那小子的衣领,我拔出配枪,恐吓几名保镖,让他们站一边去。
“这案子已经结了,塔尼。”我的耳边传来鲍里斯那难听的烟嗓。
“塔尼斯·科尔。”铁栅栏外传来女人的声音,她叫的是我的名字。噢,这时我才想起来,今天好像有人要来见我。
“科尔警探。”那女人身着干练的黑西服,额头上顶着一只墨镜。
“如果你想,你还可以是。现在回答我,塔尼斯·科尔,你想要自由吗?”她朝我眨眼,眼睛蓝得像海。
赛昂里诺广场今日滚烫得如同燃烧的油锅,但仍旧到处都是人。这是自然,毕竟这里是全国新奇的玩意儿最多的地方,有电影院、马球场、潘狄尔人的魔术表演、赫斯马利人的芭蕾舞剧院,和坐落在有巨大天桥相互联通的广场二层,五颜六色、时髦得有些刺眼的琳琅商铺。大老板波郎德宣称,那里几乎售卖这个世界上所有能够出现在货架上的东西。
某些黑暗的传闻还说,甚至连人也卖,完整的和不完整的都有。他们还说王室也在这些黑暗的交易中牟取暴利,完全就是污蔑。有常识的人都知道,王室要是想雇佣长相奇异的外邦人来当帮佣,或是得到用于救命的器官,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折,走国际市场不就得了吗!
我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同时大步走过广场。乔尼·罗宾汉的英俊脸庞出现在广场的每一个角落,有时是在海报上,有时是一些循环播放的广告短片。小姑娘们一看到他就尖叫,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对我来说,他有点太肤浅,虽然长得精致,但一看就智商不高,而且身高也不高。他在《魔鬼湖》里的表演完全不如艾德·艾尔曼,可人们却只记得他那张在阳光下忧郁的傻脸,说那是将载入影史的绝美镜头。圣母在上,他们都疯了吗?
我愤世嫉俗地抨击着年轻人的审美,忽然又短暂的,为自己的衰老而莫名哀伤起来。曾经我也有过青春年少,我也曾和朋友们穿着校服到处瞎跑,直到把皮鞋底子磨坏。
怀着这股哀伤,我走进了位于广场角落事前约好的会面地点——一家克卢乌风情的小餐厅。这里氛围很好,十分安静和舒适,地板和墙壁上都是风格上颇具神秘主义魅力的玻璃镶嵌画,画里是克卢乌人的神,他们都长着牛角,在神话学被称为“有角者”,据说是西方大陆上所有神明的起源。
“噢!您……您来了。科卢努神啊,您看起来比电视上还要瘦……呃,我是说,尊贵。”
“不用紧张,小妹,把我当普通客人看待,带路即可。包厢应该已经开好了吧?”
于是由这名满脸雀斑、活泼可爱的服务员带领,我一路摸索着这些长角的奇异神明,感受着彩色玻璃与陶瓷的冰冷触感,直到抵达包厢门前。门里传来电视沉闷且失真的沙哑声音,以及几个人充满激情的讨论声。
“不,卢娜小姐,乔尼·罗宾汉完全不行,他就只靠着一张脸去演戏。”一个男人如此说道,“你要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那所谓的忧郁,就只是在犯傻罢了。”
“但他确实长得挺帅。”另一个男人笑了笑,“我爱人很喜欢看他的戏,但她更喜欢艾德·艾尔曼,那个和乔尼演对手戏的高个子。”
“有品位。”我抓住时机推开门,一扫方才还存在半点的小紧张,尽力让自己显得隆重的慢走进了包厢,“我认可你的观点。乔尼·罗宾汉确实完全不行!”
“啊?”距离门口最近的是个黑发男人,他撇了撇嘴,冷冰冰的双眼好像总是窝着怨火。他的声音是我刚才听到的第一个男人的声音,相对来说更高昂,也更有力。
噢,圣母在上,高昂有力。我希望他没发现我被吓得倒退了一小步。
“你最好不要对我失礼。”我尽力保持着礼仪,压抑着因恼羞成怒而即将从口中脱出的污言秽语,“我就是那位给你们带来机会的大人物。”
“你看起来很年轻。”另一个男人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了很多,但也饱含疑惑与不信任,“卢娜,这就是你说的大人物?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说话带着点敬意,约翰。”卢娜起身向我走来,谢天谢地她在这里。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正是法拉昂诸州、波西洛群岛与克卢乌特区的统治者,西方圣盟的领导者,法拉昂君主国的女王,法拉瑞娅·法拉昂六世。”
我躲在卢娜身后听着那一长串荣誉称号,既想笑,又感觉到一种诡异的自豪与羞耻。
夜幕包裹下的雄狮宫威仪不减,晚风吹拂,高大的老树微微颤动,仿佛世界正在摇晃。我走进被树影遮罩的王室花园,在由草坪组成的复杂道路中穿梭,来到约定地点,法拉昂家族的建立者——老约弗科王的铜像前。这里位于花园的东侧,抬头便可看见雄狮宫的全貌,这建筑磅礴且华丽,在我的视野范围内平整铺开,灯光明亮得像是一千颗太阳同时燃烧。
由宫内传出来的音乐几经辗转,已经变得微弱无力,但依旧能在老约弗科的铜像前听到。现在放的是一首群岛风情的舞曲,我以前听过。
“侦缉队审查部部长,我记得,你的名字是叫卢娜吧,我曾为你授勋。”她的声音似乎伴随着音乐同时出现,但相比起波西洛人的热情狂放,更显深沉与威严。
“陛下。”我犹豫着要不要像授勋仪式那天,扮演中古电影里的骑士单膝下跪,但最终只是点头行礼。
“很高兴你愿意前来与我会面。”她轻轻推动轮椅的轮子,靠近了我,“巴尼说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哪里的话,我们王家侦缉队,本来就是为了王室服务。”我立即前去迎接女王的轮椅把手,“陛下,请问您有什么指示?”
“不是指示,是请求。”女王回头迎上我的视线,“关于这个国家的未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我忽然感到惶恐万分,群岛风情的舞曲也在此时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一首悲伤的民间情歌。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有关我的一些传言,现在我告诉你,没错,那是真的。我确实得了癌症,而且,活不长了。”女王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平静,就像那未被逐浪者挑起波澜的海,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冷酷,“有关王位继承人的选择,已经有许多议案提到我的办公室。这几天,我一直在挑选合适的人。我儿子死得比我早,孙子投入了灰军团,背叛了家族与国家,我的兄弟太老,我的姐妹太笨,所以继承人只能从他们的后代中挑选。”女王停顿了片刻,而时间似乎流转数十年,跨过了她统治这个国家的漫长岁月,“我选中了一个人。我最小妹妹的外孙,杰凯里索·法拉昂。”
“杰凯里索……”我小声念叨着这位尊贵的年轻人的名字,心中五味杂陈。杰凯里索经常在电视上露面,尽管多数时候都不是因为什么好事,侦缉队的人表面上尊他为金发王子,背地里叫他发情的黄毛狗。
“噢吼,亲爱的。”女王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莞尔一笑,“你想多了。我选的不是杰凯里索本人,是他的未婚妻法拉瑞娅。”
“法拉瑞娅女士?可她……她的血脉……我是说,在订婚以前,她的姓氏甚至不是法拉昂。”
“是的,但那又如何呢?她很聪明,思维敏捷、敢说敢做,举手投足虽不优雅,但充满活力,更重要的是,心怀朴素的正义感,又不缺处理政务的智慧,你知道吗?我安排给杰凯里索处理的政务,都是由她完成的,那小子还以为我毫不知情,在我面前屡次邀功。”女王重重叹了口气,“就算她血脉淡薄,但那又怎么样呢?时代正在变化,王室也要做出变革,否则就会被抛弃。”
“抛弃王室?”我愣了有好一会,直到远方那首民间情歌进入尾声,“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
“亲爱的卢娜。如果我活了这么长时间知晓了什么确信无误的人间真理,那就是这世间任何事物都绝非永恒。从老约弗科在小渔村建立雇佣兵团起家,到后来约弗科一世建立起世界上第一家银行与殖民公司、法拉瑞娅三世女王确立海洋霸权、弗兰克亲王建立起伟大的君主国朝贡体系,再到如今,我坐在轮椅上,双腿毫无知觉,被孤独与病痛同时折磨。每天我推着轮椅在宫中游荡,感觉自己像个幽灵,周围所有人看着我,好像都想给我罩上厚厚的裹尸布。”
女王发出几声温柔又略带自嘲意味的笑,此时此刻,远方的音乐再次响起,但这次的歌我就彻底没听过了,节奏很快,激昂得如若电闪雷鸣。
“我能感觉到的,卢娜,我能感觉到,有一股浪潮将要袭来,并非是由逐浪者从大海的中央挑起,而是来自于思想与现实,来自于即将起变化的,这捉摸不定的历史本身。”
“我不知道,陛下……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的脑袋此时还在嗡鸣,只得将想法如实相告。
“那就什么也别说。”女王回过头去,目视前方,“卢娜,好孩子。我看着你,常常想起那个与我决裂的女儿,我有时候会想,是否正是因为我年轻时对她的冷落与不公,导致了后来圣母对我降下责罚,夺走了我的儿子,还将我的孙儿推向我所无法理解的远方。我最近常会梦见她,我那个不服管教的女儿,她乘着浪潮奔向了她想要的自由,为此而死,从未后悔。”她的语气依旧平静释然,而那种彻骨的悲伤却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令一切浑浊凝滞,“不提这些往事了。卢娜,现在推着我,在花园里走走怎么样?关于王位继承人的确立,我还有很多事要与你说。”
大雨突如其来,那声响与气势仿佛要将全世界敲得粉碎。
能够驱逐这该死的暑气固然是好事,但也确确实实阻碍了我回家的路。我躲在某家倒闭关门的酒馆门廊内避雨,眼前的小路上行驶过许多马车,走过数不清的打伞的人,偶尔,还能看见不惧风雨,边跑边笑的孩子。
在波诡云谲的政局上方,这个国家依旧有序运转,人们仍在坚强的生活,直到所依赖的一切轰然倒塌,绝望、然后继续活下去。
但活下去的定然不是所有人,有些会在混乱中死去,而活着的深爱着他的人,将为此痛苦一生。我想起了那个名叫基特的孩子,他与塔尼斯一样聪明绝顶、脾气火爆,对现有秩序的迂腐相当愤慨与怨恨,与塔尼斯一样,他也喜欢看电影,会出人意料喜欢讨论一些市井气很浓的话题,哪个大明星犯了差错,哪名政客德不配位,哪家的妻子外出私会,哪家的丈夫嗜酒如命、正在经历痛苦的中年危机。
基特在讨论那些事情时自由散漫的目光,简直就和那天在包厢里,塔尼斯·科尔提及乔尼·罗宾汉时一模一样。我甚至怀疑,也许基特正是因为崇拜塔尼斯,才会在有意无意间向自己的偶像致敬,但我从未求证过。
我与基特真正相处的时间不长,他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在贩毒组织里卧底,当我试图去理解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多种毒品折磨得不成人形。在缉毒科,这般迈向堕落的天之骄子不止他一个。毒品是人类亲手为自己打造的诅咒,一经出现,就无法被彻底消灭。
基特在戒毒所里待了半年,随后在戒毒所内爆发的一次冲突中去世了,尸检报告遗失,死因不详,在他死后,他的资料与我们对他的记忆,都出现了“海化”现象,即扭曲、模糊与遗忘,只有被扔进海里的人和尸体才会出现这种现象。可那戒毒所分明离海很远。
缉毒科所有人都对此闭口不谈,而我不干,我一直谈、谈到他们扯下了我的指挥官袖章,把我扔进了管理罪证的办公室。那办公室位于地下,阴冷潮湿,看不见太阳。
“哟,巧了。”塔尼斯迎面朝我走来,浑身湿透,“这酒馆,没想到已经关门了啊。”他的视线越过我看向酒馆招牌,忽然间神情落寞,“我在监狱里待了太久了,久到身边所有人都离我而去。”
塔尼斯·科尔,卢娜与准女王陛下为我挑选的搭档,谋杀科曾经的王牌警探,因殴打贵族入狱,如今在女王的特赦下重获自由。
“有一点限制,但基本上,可以去所有我想去的地方。”塔尼斯笑着回答了我的问题,站到我的身旁,“你叫约翰对吧?约翰·查西里斯。”
“那个女人,法拉瑞娅。还有卢娜说的那些话。”塔尼斯双手叉腰,打了个哈欠,“王党和议会党都觉得杰凯里索才是最合适的继承人。他血脉纯正,又长期给议会党提供政治献金。我的朋友会如此形容这种人……无懈可击。”
而我们得把这种人抓进监狱,利用特殊时期王家亲属摄政法,让法拉瑞娅取得政治地位。在我国历史上有个类似的人物就是这么登上政治舞台的,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弗兰克亲王。
“我们也会像亲王党那样,在历史上留下名字吗?”我既是问塔尼斯,又是在自言自语。
“不在乎。”我如实回答,“坦白说,科尔警探。长时间的办公室生活已经让我的脾性变得温良和懦弱,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回到前线。我确实有在想,或许我应该拒绝卢娜的邀约,回到家中,去陪我的爱人和孩子。”
“我记得你提起过你爱人,她喜欢艾德·艾尔曼。”塔尼斯对我微笑,这微笑慵懒且不羁,但满怀真诚,“我相信卢娜的朋友们会保护好她的。约翰,别忘了我们这边也有很多朋友,女王,这个国家目前真正的统治者,可是站在我们身后的。”
“我不知道,科尔,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痛苦的摇了摇头,忽有那么个瞬间,我感觉自己在雨中看见了基特的灵魂。他沐浴在雨中,一身蓝灰,他的表情骄傲而灿烂,和他被毒品毁掉以前一模一样。
“也许我们能改变些什么呢。”我已经不记得,最后这句话是我说的,还是塔尼斯说的了。在酒馆门廊那次偶遇最后的记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淋得我全身发冷。”我看向她的眼睛,以及在她眼睛深处,那些温情的光芒中央,被粉蓝色的花团簇拥包环,蜷缩着的尚未降世的孩子。孩子深深呼吸,雨声淅淅沥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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