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讨厌这部电影,但我却很感谢朋友向我推荐它,因为这部电影让我回想起一个童年惧怕和有点厌恶的对象——灭绝师太,并且彻底改观了对灭绝师太的看法。
小时候是最先从电视剧上(港版)看到灭绝师太这个角色的。灭绝师太这个人多是又怕又厌的,感觉她就是那种伪善和粗鲁的代表。自称是名门正派,可是下手总是狠辣,又喜欢干预别人,而且哐哐哐的大道理一堆,好面子,偶尔阴险,惧强欺弱,毫无侠义风范。灭绝师太总是把一些大义理想摆在自己面门上,我当时理解,她不过是用这些东西让自己行事无阻。实际上,她时刻挂念的,就是自己小小峨眉山的一门存亡兴衰的事情。
这之后,无论再看大陆两版还是原著,以至于后续半路夭折的漫画,都是这个看法,改变不了了。
而这部电影的男主角,明明无论从形象还是肢体表演上,都与灭绝师太相去甚远——如果灭绝师太总结起来是蛮横,男主就是软弱了——但却让我不禁将想起师太,并将二人的形象重叠起来。
男主跟灭绝师太有诸多相似的地方,男主也算是名门正派,但却是正派里的异类——在大学教书,受主流接纳,但行事又与主流相悖。而灭绝师太在一个满是男人的江湖上,其他人对于师太种种乖张做法,无外乎归纳一句——臭尼姑。男主也有悬于头顶的高尚理念——黑人主人翁,也就说,总得把黑人当人看,而不是标签符号。他视此为真理,以至于让其他人觉得不近人情,而他自己也闷闷不乐。男主也擅长用自己的视角眼光去框定批判他人行为的动机,和师太一样,看见男女互助,就是动了男女之情。男主的无奈也和师太一样,二人都多少恨此世的浑浊不明, 郁郁寡欢。男主跟师太也一样外强中干,师太仗着倚天剑作威作福,而男主装成了fuck的作者,(一不小心地)玩弄众人。
死,对于灭绝师太来说,多少是一种解脱,无论她自己愿意与否,现在只能将门派安慰委托于弟子。她问心无愧,但也从劳苦之中释放了。男主的苦闷脸在电影中也蕴含着一种对生活折磨的不甘,当他的姐妹突然去世时,面对无所谓的弟弟,男主强忍的镇定何尝不是在讲述着他自己的无奈——我无法退出。
fuck的出现当真只是玩笑的意外嘛?我不觉得,fuck是对无法退出这一事实的回应,一种愤怒的回应。男主婉转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怒,但电影的喜剧核心在于,男主压根没想到这一愤怒反而符合于世界的需求。当世界似乎将男主排挤出去时,本来获得退出资格的男主,反而因为内心无法退出的呐喊而用fuck一词重回舞台的中央。
这是主仆辩证的空转陀螺。男主妄图以主人翁的姿态主张世界,但只有当他趴到在地为世界“服务”时,才到达舞台的中央。之所以说这是空转的陀螺,是因为仆人不仅只有在完全臣服时才是主人,而主人只有在完全暴君时才是仆人,更是因为种种狡辩,种种思索的道路,其实都是在失去对事物把握的主动性之下,才化作声声讨伐的。“面对不义我不退出我就是不义了”,这一指控对于男主,对于灭绝师太都是成立的,但对于那名女作者是不存在的。女作者只会疑惑又不解的回应“对啊,我也写,怎么了?”对于灭绝师太,任何邪道奸恶不死,就是对她存在的冒犯,你看真正的主角,那名主人翁张无忌会这么想吗?
峨眉派虽说是武林名门,但无论从其他人的反应还是灭绝师太对自己人对门徒的要求来看,情况一目了然——她们是被排挤的。男主虽然是评委之一,被纳入主流,获得导演赏识,但情况也一目了然——他是被边缘的。但灭绝师太和男主之间有一种根本的差异,这种差异让我重新能够欣赏灭绝师太,也让我厌恶这部电影:灭绝师太武艺高强,无时无刻不在愤怒之中。而男主则软弱。
男主的软弱不仅是一种性格上的,家庭身份上的,也是一种他不自知的伪装策略。他非常清楚,只有自己不断软弱才能继续以“教授”身份呆在主流,让他本人感到不解和惧怕的事实是,他的愤怒——fuck,比软弱的他更适合呆在主流之中。他对此进行辩解——难道这不是一种刻板印象?并为此将世界割裂成两部分,一部分,是黑人的世界,一部分,是对黑人有刻板印象的世界。他在脑海中让两个分裂的世界交战,他认为它们必须交战, 因为有一个高高在上的真理:黑人也是人。他耗尽脑力的让双方空转搏斗,女作家的一句话让其无语——没错,我出于同样的理由赞同毒品合法化。
观众们自然可以遵守内心的道德准则去批判毒品合法化这件具体的事情,这部作品的商业化在于,诸如女作家和男主弟弟的描绘,流于表面。我们是不可能知道女作家为何成为这样,我们没工夫去了解她为何如此看待事物,我们也无法从支离破碎的细节里了解他弟弟为何如此,商业化在于主旨于批判刻板印象的同时,它必须得借助另外几个刻板印象来操作。同样的故事结构,我们是无从可能看到一个黑帮说唱歌手经历相似的事情了,那样奥斯卡就不喜欢了。
灭绝师太较之男主好就好在,即便她功夫不是顶尖,也是武艺高强的。她作为不入流的一代宗师,你也不得不惧怕她的手段。她不软弱,她有种种缺点,但唯独不是软弱的。她从没有向隐藏在幕后的“主流”以软弱之姿乞讨主人之位。并且,当她愤怒时,她完全清楚这不是意外,也不是巧合。这也是病态的,她强迫自己以这样厉色的形象苛责世界,但至少比男主多了一层,我不需要通过软弱和自杀来向世界达成和解。对于灭绝师太来说,其实是否和解,峨眉的存在与否似乎都要打个问号,关键还在于还要有人继续愤怒下去。这样真的好吗?好不好是没办法交给同代人评判的,张无忌也不敢乱说。继续这样以那世界塑造其形的方式塑造自己并复仇于世界,到最后会走到何种地步?只有世人会计较,而大彻大悟的佛祖只会说耐心等待。至少,她不需要娱乐我们,或者娱乐其他门派,或者娱乐世人。她至少是自由地在表达她的愤怒,而不用扼杀自己。
影片的最后,在影棚里的fuck被射杀了。导演拍案叫绝,男主怅然若失。现实仿佛回来了,生活重归于平静。
现实真的会回来吗?我的看法是现实从来都不会复归,也从来没有一个供给人们重回故里的休息场地,名为现实生活的美好乐园。好莱坞的娱乐性电影总是如此巧言令色的包装基督教的罪说,只不过他们将天堂从云端彼岸搬到了日常生活中。其实,那些失衡的突发并不是让主人公从日常中脱离了,而是让主人公从平面的概念上进入日常深渊。事实是,灾厄只在日常中发生,而在现实主义巧夺的现实记录里,没有灾厄,只有创伤。
遥想《楚门的世界》那个意味深长的结尾,主角离开了虚幻的日常,他返回的并不是现实,我们也无从知道他走出门的所有,他作为灾厄职中的幸存者,把伤痛留在荧幕上。他祝福我们,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我们现在是看不到楚门了。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只是一个徒劳无功的楚门,在经历了所有事情之后,发现自己的逃脱之旅不过是幕后操纵的一档节目。答案是明显的——什么都不剩下了,只有娱乐你,娱乐我,自我娱乐,否则无法活下去。
我可以轻浮点说,这就是一部白皮精英的自我忏悔之意淫。但考虑到本片的名字叫做《美国小说》,还是如此郑重其事的说罢——美丽国不需要建造忏悔堂了,需要的是灭绝师太,至少后者会因为伤口而痛,并且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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