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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袁彬 撰 （明）尹直 录
锦衣卫的负责人，都指挥佥事袁彬，恭敬地报告纂修事务。成化元年七月二十一日，太保会昌侯孙继宗等人上奏，提到英宗皇帝北征的往返事迹。袁彬一直随侍在皇帝身边，对此非常了解。因此，皇帝命令袁彬详细记录这些事迹。
七月二十二日，袁彬将事迹记录完毕，准备送往相关机构，但不敢擅自决定，于是上奏请求指示。皇帝回复说记录完成，封好送进来。现在袁彬将事迹详细列出，恭敬地请求皇帝审阅。
以下是事迹的具体内容：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五日，袁彬在土木堡被回回赛伏刺俘虏。十六日，皇帝在雷家站的高地上，被众人围绕。袁彬远远地认出了英宗皇帝，便跪地哭泣。皇帝问他是什么人，他回答是校尉。皇帝让他不要说是校尉，而说是原来在家跟随的指挥。皇帝又问他是否会写字，他回答会，于是被命令在皇帝身边随侍。当天，皇帝命令他写书信，向千户梁贵索要珍珠、九龙段子和金银赏赐。
十七日，袁彬随皇帝到宣府西城角，因城上放箭无法靠近，又转到南门。皇帝命令杨洪等人开门，但城上的人回复说晚上不敢开门。当晚，袁彬随皇帝渡过宣府河。深夜时，雷电交加，也先所骑的马被雷击死。皇帝命令袁彬出去查看，只见红光笼罩着皇帝的帐篷。此前，敌众多次企图谋害皇帝，但都因祥瑞出现而失败。第二天，也先来到帐篷前叩头致敬。
十八日，皇帝命令许宁回京请求赏赐。十九日，也先派人来进献食物和衣物。二十日，到大同东塘坡，皇帝命令袁彬写信，派力士张林送到大同城。城里的官员审问了张林的来历。
二十一日，袁彬早上去西门回话。皇帝又命令忠勇伯到城下，但城中人不相信，袁彬亲自骑马到城下跪地说自己是写字的校尉。他进城后，与官员商议良久，被留在城中。刘安出城见皇帝时痛哭。皇帝询问城里是否有通事（翻译），刘安回答说有，并让李让出来。袁彬再次进城，李让担心自己出去会被杀，袁彬劝说他皇帝在门外，他应该出去。刘安也劝李让去见皇帝。袁彬和李让出城见皇帝，得知院等人说也先曾称赞皇帝的能力。袁彬被命令向皇帝索取羊酒赏赐。当天，刘安等官员出城朝见皇帝，并进献羊酒等物。皇帝询问大同的财政状况，刘安回答说有十四万两银子。皇帝命令袁彬取一万两银子，其中五千两赏给也先，五千两赏给得知院等人。皇帝又命令袁彬再进城取五千两银子分给其他达子（蒙古人）。
二十二日，我奉圣旨，将武进伯朱冕、西宁侯宋瑛和内官郭敬的家产以及他们的蟒龙衣服和酒器都拿来赏给了也先。城内的众指挥和千百户也凑集了衣服和彩段来赏给也先以及他的大小头目。我们还安排了筵席款待他们，直到晚上才离开城，驻跸在城西二十里处。那天晚上，杨总旗来告诉我，有五个夜不收（夜间巡逻的士兵）秘密邀请爷爷（皇帝）去石佛寺，如果找不到他，就趁机进城。我向皇帝报告了这件事，皇帝说这是危险的事情，不能这么做。他在土木堡时没有死，是因为他的命在天。如果万一出了意外，那可怎么办？所以他没有采纳这个计划。
二十三日，也先在猫儿庄外开会，打算送皇帝南归。那天晚上，我们到达水尽头，指挥盛广等人送来银子三千两。二十四日，他们送来衣服；二十六日，送来彩段、羊酒和蜜食；二十七日，我们到达九十九个海子；二十八日，到达柳源县；二十九日，到达黑河；三十日，到达八宝山。
九月十六日，季铎带着赏赐和圣母皇太后寄来的貂裘、胡帽、衣服等物品来到营地。他告诉皇帝，郕王已经在初六日登基成为皇帝，还说文武百官拥护皇子中的年长者成为东宫太子。皇帝让我写了三封信：一封是禅位给郕王的信，一封是向太后问安的信，一封是向百官表达决心的信，以打消也先的野心，激发他对皇位的亲情。皇帝看了信后非常高兴，当时就向上天祈祷。本月十七日，我们到达断头山，住了五天。也先每天送来各种熟野味。二十二日，我们再次向北行进。两天后，也先开会决定再次向南行进。一天，也先下令准备战斗，凌晨五更时分起营，到傍晚时驻扎。二十八日，我们到达大同，皇帝来到北门，郭登等人穿着朝服，在月门里摆了一把交床等候，叩头，但皇帝不肯下马。郭登暗中派人埋伏在城上，准备放下月城闸板，但被敌人发现，他们簇拥着皇帝出门。也先到大同东门，叫城中的头目出来见面，但城中的人不听从，只送来羊酒等物。皇帝亲自对城上的官兵说，这些人说谎，不肯送我回去，你们要守好祖宗的城池，操练军马，不可懈怠。
十月初一日，我们到达众乐店，内官喜宁告诉我，现在要送爷爷从居庸关进去。初三日，我们到达阳和，要了牛羊酒。初四日，我们到达紫荆关北面的空地驻扎。通事都指挥岳谦告诉我，喜宁会说达达语，他说他要带领侦察兵进紫荆关去抢北京。我考虑到喜宁对中国的情况比较了解，如果被敌人利用，恐怕他会趁机入关，所以我将岳谦的话奏闻皇帝。皇帝说，只凭着天理去。初五日，喜宁带领前锋进入紫荆关北口。初九日，喜宁等人烧毁了紫荆关，杀了都御史孙祥。初十日，我们经过易州到达良乡县，县里的老人等人进献了茶食、果品、羊酒。
十一日，我们到达芦沟桥，有一个果园的官员送来果品。皇帝又让我写了三封信，向圣母皇太后、御弟皇帝以及文武群臣通报虏情，并叮嘱他们坚守社稷。他派岳谦和那哈出城去彰义门回话，但岳谦被官军杀死，那哈逃回营地告诉也先，南朝的人也不认识，杀了岳谦。也先听后，命令达子（蒙古士兵）摆出一字阵，直逼西直门。皇帝在德胜门外的空房内。
十二日，我送皇帝登上土城回话，有王复和赵荣来进献羊酒。得知院翟簖问怎么没有大头目来接，你们这些小官人出来。十五日，皇帝命令我和得知院说，哈铭会说达子话，就带他回去，不要放他入城。又宣喜宁三次，但他没有来，那天我们回到良乡。
十六日，我们到达易州；十七日，到达紫荆关，连日雨雪，上下艰难；十八日，到达浑河；十九日，到达蔚州；二十一日，到达顺圣川驻扎；二十三日，往阳和后口到猫儿庄；二十四日，开始北行。
十一月十六日，我们到达老营，得知院的妻子宰羊迎接皇帝。十七日，宰马设宴，在苏武庙驻扎，共四十天。那时天气非常寒冷，我得以在皇帝寝宫旁边住宿。每到半夜，皇帝让我伏卧在他身边，用我的身体温暖他的脚。皇帝时常走出帐篷，仰望天象，有时指示我说，天意在我，我终究会回去。也先每隔两天送来一只羊，每隔七天送来一头牛，每隔五天、七天、十天设一次宴席。每天送来牛乳和马乳，还送来一顶窝儿帐房，派达妇（蒙古妇女）管理。皇帝在行营时，有时坐暖车，有时骑马。途中遇到的达子和达妇都在马上叩头，沿途进献野味和奶子。也先每次宰马设宴时，都会亲自弹奏虎拨思儿（一种乐器），唱曲，众达子齐声和唱。得知院、大同王、赛罕王等都跪着向皇帝敬酒。
到了十二月初二或初三，我们在老营起营，来回驻扎。也先和其他达子每晚看到皇帝帐篷上起的火光，像一条隐约的黄龙在上面盘旋。也先想把自己的妹妹献给皇帝，但皇帝最终拒绝了他。
初六日，喜宁和也先商议请皇帝去高桥儿宁夏，我说如今天气寒冷，爷爷怎么去得了，于是没有成行。喜宁和也显簖都是校尉袁彬安排的，他们把我骗到芦苇地里捆绑起来，想要杀死我。忠勇伯秘密派人报告皇帝，皇帝命令哈铭和也显簖饶我不死，我才被解开捆绑。也先等人带领达贼四散抢劫，直到月底才回到营地。皇帝多次让我写信，派人回京给御弟皇帝和文武群臣，叮嘱他们以祖宗社稷为重，好好操练马军，严守城池，不要顾及他。
景泰元年正月初一，皇帝亲自用白纸写表，宰羊一只，向天地祈祷，行了十六拜礼。
到了二月初一，也显簖请皇帝到他的帐篷，奉上酒，弹唱。也先的三个妻子都出来叩头，献上铁脚皮。
四月二十二日，因为很久没有使臣往来，喜宁又暗中怀有二心，多次教唆也先侵扰边境。于是皇帝命令我写信，让本来的差人回京，如果是为了喜宁申辩的话。又命令我到也先那里去说，爷爷有旨意，要派总旗高■〈斌上金下〉太监喜宁和达子那哈出回京。也先听从了，我又秘密地将喜宁谋叛的情况写在木片上，藏在高■〈斌上金下〉的腿上，让他到宣府与总兵等官商议如何捉拿喜宁。到了野狐岭，高■〈斌上金下〉和喜宁在城下吃饭，秘密约定城上的人到送汤时就开始行动。不久，短枪声响起，众人逃散，高■〈斌上金下〉抱着喜宁滚下壕沟，然后被擒入城。那哈出逃回营地，告诉皇帝说喜宁在野狐岭被高■〈斌上金下〉抱住滚下壕沟，被捆绑进城了。皇帝非常高兴，说两国动干戈、害人民都是因为这厮，如今抓了他，边境才能安宁，我南归的希望也大了。五月内，李实、罗绮、马显带着赏赐来到也先这里。
八月初二日，也先得知院等人进献马匹和貂鼠皮。也先得知院等人及其妻妾都来送皇帝，大约走了半天路程，也先下马叩头，跪着解下所带的弓箭、撒袋和战裙献给皇帝，与其他达子一起伏地痛哭，辞别离开。只有得知院带领部下人马直送到野狐岭，又进献马匹，一起叩头拜别。到了宣府右卫城外官厅住了一夜，宣府都督朱谦和他的儿子朱勇带领人马到右卫接见。皇帝到宣府城外搭殿住下，二月十三日让朱谦设宴，讨要彩段、衣服等物品赏赐达子那哈出等人。商辂、王谦、许彬接到朝见完毕后，皇帝命令我告诉许彬等人，为了我家祖宗社稷，让你们这些官员多费心，忧虑我。如今我幸得回还，到京时我愿意退居闲处，你们就写信给御弟皇帝知道。
十四日到双泉铺，已是夜晚。那天晚上，皇帝整理衣服，将以前穿的白绫中衣一件和也先所献的战裙赐给我。十五日到京，进入南宫。十六日早上，我朝见皇帝。二十五日，我被提升为试百户。
天顺元年正月十七日，皇帝复位。十九日，我升为指挥佥事。二十五日，皇帝钦赐我澄清坊旧北向的第一所房屋，命令内官监改造面阳，本卫役夫千人，又赐银三百两、彩段六表里。三月内，我娶妻，皇帝命国舅孙显宗主持婚礼，并赐金三十两、银二百两、彩币八表里。天顺二年二月内，我生子，皇帝赏金二十两、银一百两、彩币六表里。又陆续赐我大红织金纻丝蟒龙和各色织金胸背衣服、绣春刀、磁器等物品。
右题本，我在史馆时已经详细记载了这些事实，并在实录中进行了修改和润色。现在，袁锦衣又出示了这些记录，我再次详细记录下来，留作后世参考。以此来彰显我们英皇的神功圣德，感化那些丑陋的敌人。袁锦衣的忠诚和效劳，以及他始终如一的遭遇，都是自古以来所没有的。这确实是天意所在，而非人力所能达到的。我尹直谨记。
广信府同知邹潘校对。
推官方重校对。
临江府推官袁长驭校对。
上饶县学教谕余学申校对。
湖州府后学吴仕旦校对。
附录：
附录：
北征事迹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明袁彬撰。彬字文质，江西新昌人。他以锦衣卫校尉的身份随英宗皇帝北征，保护皇帝南归。官至掌锦衣卫都督佥事，前军都督府莅前。他的事迹在明史本传中有详细记载。这本书是宪宗初年皇帝询问随行事迹时，袁彬详细陈述后上交给史馆的。书中首尾都采用题本的形式，最后有成化元年七月二十日所奉的谕旨，这应该是当时记录进呈的本子。书中所述与刘定之的《否泰录》大致相似，但也有不同之处。例如，《否泰录》记载了正统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三日额森派遣使者索求大臣迎接皇帝，以及景泰元年正月初七日英宗的书信到达，请求大臣来迎接。而这本书都没有记载。又如，《否泰录》称天顺元年七月初一李实、罗绮、马显等人到达额森的营地，十三日见到英宗。而这本书记载在五月内。明史本纪则记载在六月。其他与明史不同的地方，比如喜宁等人烧毁紫荆关，杀死都御史孙祥的事，这本书记载在正统十四年九月，而明史记载在十月。袁彬说，他一直侍奉在英宗皇帝左右，他的见闻应该是真实的。而他记录的事情与其他书籍有所不同，可能是因为他记录的这本书是在成化元年，距离他随征已经过去了十七年，记忆中可能有模糊的地方。千顷堂书目记载这本书是尹宣撰写的，不知根据何在，似乎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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