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1年2月,文森斯
没错,我是个浪子(libertine)。我已想尽了浪子所能做的一切,但没有,也不会把它们一一施行。我是个浪子,但我不是罪犯,更不是杀人凶手。我本想为自己辩解,但人们却执意要我悔罪——这些指责者们尤为不公:众所周知,我施下过不少善行,它们完全能和我的过错相抵,可他们却没有东西能用来抵过。我是个浪子,但我曾资助了三个家庭五年之久。他们就住在你所在的城区,一度饱受贫困的折磨。我是个浪子,但我救下过一个逃兵。他被军队和长官抛弃,是我把他从死亡那里拉了回来。我是个浪子,但在埃夫里,我冒着生命危险跳到失控的马车下面,挽救了一个要被碾死的孩子——你的家人目睹了这一切。我是个浪子,但我从未损害过妻子的健康。至于那些有损孩童的享乐(libertinage),我更是不曾沉溺过[...]难道我不是一直爱着值得我爱的一切,珍视着我应当珍视的一切吗?难道我不爱我的父亲吗——唉,我每天都在为他哭泣!难道我曾对我的母亲不敬吗?难道不是我在她临终时陪在她身旁,好尽最后的孝心吗?但你的母亲却把我扔进这个可怕的监狱,让我在这里受了四年的折磨[...] 仅凭这些证据,还不足以判我杀人。既然我没有杀人,就不该对我施加这种严厉的惩罚——我完全有权利要求得到赔偿。——萨德侯爵 狱中书信(Marquis de Sade: Letters from Prison)[1]
萨德与当局展开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他曾与小姨子一起逃到意大利躲避追捕,也曾经历过短暂的囚禁。最终,萨德被捕。依据封印密札(lettre de cachetre, or royal warrant)[3] ,萨德被判处无限期监禁。封印密札予国王仅凭个人意愿,无需审判即可无限期地关押他人的权力。萨德的岳母——蒙特勒伊首席法官夫人(Présidente de Montreuil)[4] 通过私人关系促使了这一命令的下达,对萨德造成了深远且毁灭性的影响(蒙特勒伊夫人的丈夫是巴黎最高法院之一的首席法官,她因此而获得Présidente这一头衔)。她动用了自己的权力,将自己这位任性且给她丢脸的女婿关了起来。这次监禁从1770一直持续到1790年,直到大革命爆发,封印密札被废除,所有因此而被拘禁的人才得到了释放。
多拿尚·阿勒冯瑟·冯索瓦·德·萨德(Donatien Alphonse François de Sade)出生于1740年,早年在巴黎奢华的孔代宫(Condé palace)中生活。孔代家族(The Conde family)与当时的统治阶级波旁家族关系亲密,当时和萨德年纪相仿的孔代亲王有着皇室血统。小侯爵和小亲王之间的关系是通过他的母亲建立起来的——多拿尚的母亲和亲王的父亲有着一层人际关系:她曾担任亲王的家教和侍女。
瓦尔古这一形象的出现意味着侯爵已经有了自省之心。步入中年后,萨德承认了自己性格中的诸多缺点——正是它们将他带向了堕落。在小说中,被年轻的瓦尔古和他的玩伴争抢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玩具,但它们无疑有着高度的象征意义。正如萨德本人一样,书中的瓦尔古坚信自己的地位要优于皇室的亲王,同时还相信他自己强大的力量能帮他得胜。瓦尔古专横地假定:“整个宇宙都是为了逢迎我的奇想而存在”。这种论调也总出现在萨德其他的放荡小说中。在《鞠丽埃特的故事》(The Story of Juliette)一书中,圣冯德(Saint-Fond)和诺尔修伊(Noirceuil)这两邪恶的个浪子常将一切事物都看成满足他们纯粹欲望的手段,并以自我利益为由为这种狂言辩护。他们认为,自我利益是支配整个自然界,包括人类在内的必然法则。在萨德笔下,几乎所有的浪子都将宗教视为迷信的胡话。然而,他们似乎又想取代上帝的位置,或者至少想与被他们视为准神力(quasi-divine force)的大自然相抗衡。这种对于绝对权力的渴望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萨德本人在大革命中的经历。作为在大革命期间以共和主义者身份重生的人,萨德见证了专制主义的血腥后果(见第四章)。然而,他笔下的浪子却摆脱了作者的束缚,成为后世思想家心目中的偶像。尼采的“超人”和巴塔耶的“主权者”似乎都直接受到萨德式人物的启发。这二者都曾阅读过萨德的作品,并对其推崇备至。
瓦尔古对亲王“不顾后果”的激烈反抗正是萨德本人行事风格的体现。他常常为了一时的欲望不惜冒险行事、冲动而为。他总是将自己的快乐置于首位,而将他人的利益,有时甚至包括自己的安全抛在后面。我们可以推测,于18世纪90年代出版《新鞠斯汀娜》(The New Justine)和《鞠丽埃特的故事》(The Story of Juliette)于萨德而言是一场极大的冒险。当时施行专制的拿破仑政权雇佣秘密警察来铲除颠覆性作品和色情作品,而这两部作品正是萨德最为淫秽和暴力的作品。
然而,普罗旺斯的行政长官蒙蒂翁爵士在1772年7月22日给内务大臣圣弗洛朗坦的信中已经提到了“西班牙苍蝇”这一成分。萨德在与家人的通信中否认了向妓女提供此类物质的行为,但在给妻子的信中却声称妓女出于职业需要应该对此有所了解。同时,萨德的岳母——蒙特勒伊首席法官夫人(Présidente de Montreuil)也为其辩护。有意思的是,在不久之后,也正是这位颇有权势的岳母一手促成了对萨德侯爵的长期监禁。
参考来源:Level, M. (2002). 萨德大传 (郑达华, 徐宁燕, 译).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3] 封印密札(Lettres de cachet,letters of the sign/signet)是由法国国王签署并由大臣副署的信件,信上封有王室印章。这些信件包含国王直接下达的命令,通常用于执行不可被上诉的行动或判决。
封印密札最为典型的应用是在刑事方面。通过这种命令,一个人可以在未经审判且无辩护机会的情况下被监禁或关押。在此之前,通常需要经过警察副总长(Lieutenant de police)的调查和审慎审查。被关押的地点可能是国家监狱、普通监狱、修道院或巴黎总医院,有时甚至可能被流放至殖民地或驱逐至国内外的其他地区。
[4] 1740年,萨德的妻子——勒内·佩拉吉(Renée Pélagie)的父母结婚时,其祖父德·洛内在诺曼底购买了蒙特勒伊男爵的领地,他们家族也因此获得了蒙特勒伊(Montreuil)这个名号。佩拉吉的父亲——克劳德·勒·德·蒙特勒伊(Claude René de Montreui)曾任税务法院(Cour des aides)主席一职,负责审判和惩罚王国中的不良纳税人,后转为荣誉主席。他的妻子(Marie Madeleine )玛丽·玛德琳以此为傲,故以“蒙特勒伊首席法官夫人(Présidente de Montreuil)”自称。值得注意的是,这个称号融合了蒙特勒伊的名号与“首席法官(Présidente)”这一称号的阴性形式。因此,玛丽·玛德琳使用这个自称可能意在突出自己在法国旧制度下的显赫地位。
需要特别注明的是,这部分注释的参考书目为Badou, G. (2008). Renée Pélagie, Marquise de Sade. PAYOT.一书的西语译本,原书为法语。译者本人暂未找到法语本,且不具有法语与西语能力,因此仅借助互联网上找到的西语译本残篇配合翻译器做简便理解。读者可点击 https://www.elboomeran.com/upload/ficheros/obras/rene769e_pe769lagie.pdf 这一链接自行查看西语译本残本。
参考来源:Pélagie, R. (2014). Renée Pélagie marquise de Sade (E. Calvo, Trans.). Ediciones del Subsuelo, pp.7-8.
参考来源:
萨德. (2011). 贞洁的厄运 (胡随, 译). 时代文艺出版社.
The Marquis de Sade. (2012). Justine, or the Misfortunes of Virtue (J. Phillips, Trans.).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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