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边界似已探明,先遣队尚未传回消息。你等待信使,一级级地带回前线情报,或者跑到前线传达你的忧虑。新世界八百里加急,弹弓绷紧,势能堆积,知识飞驰到你眼前。
远征军进发,传递频繁发生,流动持续发生,直到两边水位变得均衡。知识传输仰赖大连通器,淘出来的金沙足以填平沟坎,赎买一切债务。
火山活时,热度快速辐射,远在彼岸仍能感到扑面热意,世界是一个大热岛。而在火山逐渐冷却干涸时,冬夜寒冷难耐,熔岩价格飞涨,无偿的热力学第二定律开始被有意课税,否则这些牛奶只好倒进河里。
每次重大技术飞跃都落成或修缮大连通器。纸张、管道、线缆、互联网,各色斥候传递起你我的衣食住行。在强弩之末,建设者逐渐远去,创造者远未到来,后人面对一个孔洞祈祷,只因这个管道次次回应期待,至于怎样带来这些东西,带来的是否原样,他们不再知道。
廿一世纪的第二个十年,有偿化的知识传播再次变得常见,用我们已经有些陌生的表述,这就叫“知识付费“。这种知识结构反映了一个事实,最初预想作为大连通器的网络,已经过了活力无限的阶段,取暖的只剩残渣和余烬,以及你的钞票。
这种情况下,部分敏捷的家伙开始蠢蠢欲动,勘探和推诿并行。社会失范下纷纷自谋生路,无论是否找到源头活水,他们总宣称已经找到,而他们是这种新兴事物的代言人。
在尚未安定供养世人之前,小的连通器正在萌发。流动的知识漩涡被兴奋地发现, 未来的火种在喜悦眉眼中跳动,倒映出连通器银色的光辉。连通器的主角从物理现象变成先知的高明和智慧。
连通器的拥有者在上游守着厚厚的阀门。两侧的压差代表着他的全部智慧和威严。一旦这个先知开口,澎湃的事物将会倾泻而出,荒漠里将解冻春天,世界会重新点亮。
往日重现接近神迹,美好未来驾临时,未来或过去在愉悦中连绵成一片幻觉。下一秒,也许你将睁开缺水而干涩的眼睛,发觉全部连通器的干涸。
并不是牧羊人找到了羊群,羊群创造了牧羊人,发明出自缚的缰绳,问出一个个设问句,回答成功后体验仿佛得到印证,直到这件事情发生早过了这个回答,牧羊人的故事就成为事实。你期待的不是前所未有的引领,而只是连通器这端漩涡的回应。
获得更多的同时,你舍弃更多。这种默契在于,水压相同的情况下,两边就能复制一样的漩涡。这种心照不宣的协同,反倒不再强调连通器的可沟通性。
知识的连通与另一种反方向的连通同时发生,任何一件事情都伴随着逆过程,能量守恒诞生于能量有限。知识传授总要有道貌岸然,利益无涉下面总是暗通款曲。水流的同时,气泡反向流动,与其说共享知识,不如说我们在用气泡对轰。“你有我这么大的气泡吗?”
水泡破碎,有形的水成为了无形的气。熔铸千万吨矿藏,我们有了公路、铁轨、汽车、楼房,它们的巨大似乎只有硕大无朋的声响才能匹配,轰鸣的蒸汽、电机的啸叫,以及轰隆的倒塌。
似乎只有巨响才能给现代助产,或为现代送葬。安静如日本的通勤电车,其中心绪仍然如暗流涌动,无数数据连接发出声响,如果城市神明有耳,祂估计早已震聋。
故而,现代的信息标识首先是视觉的。视觉是连通器服众能力的彰显。但这些全部视觉符号都制造出无穷响声。无论是蓝牙耳机和各色音响、视频会议或唾沫横飞,甚至声带损伤无法运转的人,也依赖于各色发声的物件,通过各种编码将无声的世界带上可被聆听的轨迹。
我们嗓音沙哑,早已说不出更多。我们似乎从未言说,从未思考。天呐,多渴望有个声音能帮我诉说,即使不完全合拍,它会成为我的声音。我爱这个尚未出现的声音。
嘴替接近默契的空接灌篮,我在心里已经准备了全部的材料,只等待你将它说出。而后我继续沉默地想出下句回答,直到你再次命中。结果上说,这两个事件的发生,绝对独立,同时又相互结构。
我们期待从水流声中听出故事美妙,但连通器的作用从液体流动变成了同声相合,于是你发现,连通器的两端不再共享同一个大气压,于是流动无法选择原有管路。可以期待的只有两边气体发出的类似响动。
除了中学物理实验的教具,出现率最高的连通器是一种经济概念。按照奥派的分析手段来说,数学形式上最明白自洽的,就是市场流动。
我也是写到这里才发现, 自生秩序的开展和扩散跟我上面的描述不期而遇,追认回去,发现密尔分析叫这做观念的市场。古典自由主义者当然有自知之明,典范的观念市场是种可盼望的深厚社会的基座,但这个基座何时落成,似乎尚未可知。
于是继续追问下去,按照自生自发秩序的扩展来论,一众新自由主义者们盼望的是市场这个大连通器的持续生效,而且诸多小连通器拼合起来必将构成大连通器。且不进入先验立场的教义纷争,在经济颓势和世界纷争并起的时间点,至少可以说,若非受益者,实在难以无责任地信奉这个事实。
让我比较在意的是那个求和操作,当我们不再提及大盘增长GDP增速的时候,即使大范围的风气改善,你自己的生活仍显得有些可悲,或者更令人眼红的,即使哀鸿遍野,也有人能火中取栗全身而退。
这样的分崩离析,除了拆散你的经济生活,同时也在拆毁你的经济头脑。经济似乎会成为许多人的鸿沟,一道天堑,除了抛弃一切信仰之跃,或者就是踟蹰不前卡在这里,阵阵发出痛苦的哀嚎,在令人哀怜的同时,也产生一种腻烦。
可叹的是,这种哀歌吟唱在暴风之中,苦痛被压抑在连通器破碎的声音爆发下面,未经扩散就被掩盖在更广大的秩序之下。相互倾轧的情况下,按概率来说总会有人被按在下面。数字鸿沟之中的老年人,诈骗亏空的中年人,身患重病的青年人。
这些弱者身体或精神都变得残缺,但他们未得到经济连通器的眷顾,即使有矫正性的会报,这份厄运也来源于经济的铁律,在遭受痛苦后,仍然要等待鞭笞者施舍一份怜悯,极致的斯德哥尔摩。
为避免市场的鞭打,所有大大小小的连通器都开始舀水到高水压的这一边。我们都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凯恩斯主义者。此时弱者仍乞灵于大连通器,即使这个连通器就因痛苦而碎裂。
连通可以发生多少次?是仅此一次的窄门?还是如同传接球一样,反复发生?
若归顺于此,则世上只有一眼活泉,它产出了整个世界的新意。于是世界只是一次过程,而沉湎的人将这个过程重播、剪切、快放、倒回。古典的砖瓦奠基后现代,后现代只是现代的弱化 。
怎么可能重复之前的言说?这岂不是自己无知觉的复读?柏拉图大概会扭头就走,而我还在重播自己?增殖结束后,只剩增殖。潮湿生猛的再繁殖,自我纽结的杂交,repeat myself,repeat until I am done。自己的盛大只是重复名为自我的牢笼。
能否给我一座永不枯竭的源泉?让我成为一个不枯竭的角色?自己和自己联通,直到再也不需要联通。让连通器彻底失衡,我这里再也不接受任何浑浊水流,再也不纠结边界与中心,因为我就是中心,我可以扭转颓势,我可以长存不朽。
只要关键性的那一步尚未在解放的道路上迈出去,那么知识分子就应该竭尽全力去影响工人阶级,以提高工人阶级的认识水平,鼓舞工人阶级的斗志。这种务实的方法必然要接受检验。这种方法刚一提出来,就遇到来自方方面面的反对意见,这些意见既重要又意外。首先,这种方法根本不重视人的思想活动,理论观念和实践观念在人的思想里发生冲突,但这两种观念本身又有各自的弱点,因此只好相互制约。这种方法并未从本质上融入人所经历的曲折现实,这一现实不仅使人依附于集体的存在形式,而且依附于主观的必要性,那是自卫的必要性,是保护他这一类人的必要性。他想尽早了结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却让他越来越难以施展自己的才能。我认为他有这种愿望,而且我也了解他的这种愿望,他应把自己的憧憬聚集在这愿望之中,并将其协调起来,假如他无法每时每刻都将自己的过去和现在调动起来的话,那么他怎能让这种愿望发挥有效的作用呢?重要的是,在欧洲这一带,我们几个人始终让这一愿望处于不断衍生的状态,如果这一愿望不想走向衰竭的话,那么它应该是人类永恒愿望的核心。这是一个很有活力的愿望,它应该让所有的问题都提出来,让认识一切的需要顺利向前发展。在经历过那么多探险之后,苏维埃的探险今天走上通往极地的道路,这真令人感到高兴。对于革命来说,这是将胜利的喜讯告诉我们的一种方式。谁敢一边用手指着人群聚集的地方,一边指责我故意推延胜利到来的那一天呢?那些地方既古老,又美妙。有一种规则要求人去从事某种有利于革命事业的活动,与此同时禁止他从事其他活动,这种无情的规则必然会将革命的目的置于抽象利益的氛围之中,也就是说,置于某种原则之中,这一原则难以鼓舞人的斗志,因此人的主观意志也就得不到任何动力去认同于那个抽象的利益。
在我看来,意外的反对意见似乎在增强这些主要的反对意见,而且在利用这样一个事实:今天革命阵营首次分裂成两部分,但这两部分人渴望能竭尽全力联合在一起,他们将来一定能联合在一起,但他们中间隔着一堵很厚的墙,是一堵积几个世纪所形成的墙,他们必须摧毁这堵墙。这是一堵昏暗、结实的墙壁,虽然各方的势力都在奋斗,要去摧毁它,但由于这堵墙的存在,这些势力都在相互试探,相互猜疑。这堵墙上已经出现了许多裂缝,而且裂缝越来越大。面对这堵墙,人们勇敢地去建设新生活,组织新生活,而在这堵墙的后面,革命者全力以赴要去摧毁、破坏当今的现状。因此在革命者的思想里也会产生出明显的差距,差距的空间特性会使人觉得这种差距难以填平似的。
对于人来说,革命的现实并不总是同样的,有人会勇敢地迎接武装起义,也有人会对武装起义持观望态度,从某种程度上看,要想成立一个负责任的团体是不切实际的,因为在面对如此重要的一个具体事件时,人们的态度竟会截然不同……我们的愿望就是把大家拧成一股绳,我们一直在寻找拧成这股绳的秘诀,以便使这股绳子坚不可摧,将改造世界的活动与解释世界的活动有机地结合起来……我们希望这股绳子能拧紧、拧好,甚至给人要动手拆散它的欲望,但却始终也无法将其拆散……如果人们不想让个人生活在新社会里成为分配能量及抑制能量的东西,那么就应该在知识和意识领域里为主观生活准备一次反攻,这次反攻要不留情面,毫不手软。对人的解释出现错误会使对世界的解释产生同样的错误,因为这一错误将会给改造世界的任务造成障碍。然而,应当承认,这是一个充满偏见的世界,可这个世界却在围绕着另一个世界转动,围绕着一个仰仗严酷手段来维持的世界转动,只要注意观察人所经历的痛苦便可一目了然。这是一个用浑浊的气泡,用奇形怪状的气泡所组成的世界,这些气泡时时刻刻都会从沼泽的深处冒出来,从人的无意识中冒出来。只有到了完全铲除腐败萌芽的那一天,社会变革才能算是有效的、彻底的。只有同意为研究自我恢复名誉时,人们才能完全铲除腐败的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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