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瑞尔忍受着它,用另外一只手按着那依旧在冒血的伤口,血从指缝渗出,还因为她一直紧握着而冒得更起劲了。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伤口上,只是一味地盯着那位于这个石制平台中心的圆柱形棺材。
从那棺材露出一条缝开始,她就不敢把注意力向别处转移了。
说起来,找到这里到底算不算巧合呢?雪瑞尔进入这洞穴之后,很快就引起了警觉,遭遇了下等吸血鬼的围攻,要不是从小就在苦练驱魔的法术,她可能捱不过三场遭遇战就交代在这了。
那些吸血鬼们其实和人类长相差不多,只不过皮肤像被粉笔涂过般地苍白,双眼像是燃起火般的血红。据说这是染上了名为吸血热的病症才导致它们变成这样的。当然,也有高级的吸血鬼是以其它形式诞生的,但这些诞生形式众说纷纭,雪瑞尔反而没什么了解的兴趣了。
棺材一看就是合了太久,以致于那棺材盖现在还处于笨拙地小幅度抖动的状态,等半天才继续露出更大的缝隙,接着又是新一轮的艰难抖动。
要问雪瑞尔是怎么找到这个大平台的,其实真没费多少功夫,解开几道需要机关才能打开的闸门之后,一直沿着路走就能看到这里。当时看到这被几尊雕像围起来、一看就是举行什么血祭仪式用的平台,雪瑞尔已经觉得“自己的任务算是完事儿了”,就想回去把这平台的存在告知黎明守卫城堡的高层指挥官,可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好奇心让雪瑞尔做了这个决定——独自把这个血祭仪式完成,看看究竟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有预感,那些盘踞在山洞中的下等吸血鬼并不是把此处当成新的老巢,而是为了找寻什么东西。
但自己的确是碰巧被分到来此调查的任务的,因此她又觉得的确有巧合的成分存在。
身体比脑子运转得还要快,血祭血祭,总归是要用血来进行仪式的,因此雪瑞尔很快就在雕像的尖锐处割破了手指,然后将流出的血洒在每个雕像中看起来像是容器的区域。很快,洒下的血液就不知从什么途径流到了平台中的一些沟渠中,形成了黑红色的血路,而这些沟渠的终点都汇集在一个圆形的区域。
突然,那圆形的区域升腾而起,想也知道,它就是眼前这个正在渐渐开启的石棺。
雪瑞尔手腕上的伤已经被她抽空用一些简单地小法术治愈了,她等得有些不耐烦,就将手掌中几乎干涸的血迹在衣服上随便地蹭了蹭,随后便上前准备徒手开启那棺材。
就在她刚走了两步的瞬间,那棺材盖就仿佛被什么东西润滑了一样十分利索地陷入地面,吓得雪瑞尔赶紧退了回去,手中的魔法也处于待命状态。
只见那漆黑的棺材内部突然闪出了一个精瘦的身影,那身影在雪瑞尔吃惊的目光下无比虚弱地倒了下去,漆黑的头发散开,完全不像一具尸体。
雪瑞尔迅速熄灭了手中的魔法,上前扶起了那个身影。没错,正如自己所吃惊的那样,这是一个面色苍白、皮肤光滑、浑身冰冷的少女。
凯特西娜站在石厅中央,她忍住没有抬头看这石厅的天花板究竟有多高,毕竟现在这里的“主人”——灰胡子们正围着她站定身子,准备将所谓“龙的意志”传输给她。
“真正的龙裔还需要拥有顶住我们四人吼声之力的资质。”他们大概是这个意思。
凯特西娜仍在回忆继“弗斯”之后另外两个与它一起组成一句完整龙吼的词。
“洛(Ro)”和“达(Dah)”……对吧?凯特西娜觉得自己记得还算快。
这便是龙吼“不卸之力”,首先以弗斯积攒能量,这也是之前凯特西娜喊完弗斯之后腹部胀痛的原因,接着连续喊洛和达将能量推出去,当她试吼的时候,这力量吹得灰胡子们都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要知道他们可是研习吼声之力非一朝一夕的人,连他们都要退步,倘若面对这吼声的只是区区毛贼,一定会被这吼声吹飞的吧?
突然,巨大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混着苍劲的吼声传了过来,凯特西娜的思路再度被打断,她只觉自己的耳膜开始剧痛,伴随而来的是双腿的麻木和头部的眩晕,有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正在被这些低沉的吼声撕裂,又强行拼装回去,那份痛苦让她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她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瘫坐在地上,勉勉强强地撑着上半身等着随时恢复站姿。
等那吼声结束,凯特西娜才觉得自己的身体恢复了正常,只是耳鸣还没有消失。
艾寇站在灰胡子神庙的门口,将神庙所在的霍斯加高峰脚下村落中送上来的食物装进了神庙阶梯前的供奉箱子里。村民说,这一包食物足够那些灰胡子们吃很久了,他们不是很需要吃东西,但也总归是会被饿死的。虽然灰胡子们一直都在山顶的神庙中潜心钻研吼声之道,但村民们依旧愿意定期送食物给他们,也许正是因为灰胡子和龙有着些许关系,供奉灰胡子可以表达一下对龙裔归来的期盼吧?至少艾寇认为村民们是这个心态。
想到这,艾寇都觉得自己心中的嗤笑有些频繁了,可他依旧无法忍受这种冲动。
这里是天际,它属于一个已经破碎的地方,同时它自己也破碎着。
他本想忍住,毕竟那是一个失去了亲生父母的少女的背影,身为养弟的自己只能沉默,等待着人生中的第二次被抛弃。
想也知道凯特西娜并没有听到,因为艾寇记得自己当时一开口就哽咽了,那句话是夹杂着气声说完的。
她把艾寇丢在了布满蚊虫,充满了酷热和危险河流的黑沼泽省。
“绝情的诺德人!”回忆起这丢脸的过去,艾寇就忍不住咒骂。
毕竟当初将自己从那个印象模糊的高岩省孤儿院带出来的,也是一位慈祥的诺德人啊。
这么多年的流浪漂泊,艾寇还以为自己早就没了良知这东西。
他为了钱,帮助雪漫城的女祭司去割金树母树的汁液,就为了复活城内的那棵子树。而终极目的是什么呢?为了钱。
为此他不得不殴打了两个执意阻止他割母树的朝圣者,还惹怒了守护母树的树精。
九死一生地回到雪漫之后,那个女祭司对他说:“愿你战死在沙场。”
他懂,诺德人以战死为荣,这话对诺德人来说是种祝福。
但艾寇并不是诺德人,他就不是很满意这种形同诅咒的话。
他还曾经为了钱,把路边逃命的小偷打劫了,那小偷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还小很多,干瘦不已,穿着一身一看就不合身的衣服,怀里抱着一个刚偷来的布包。
当时撞上自己,还向自己求救呢,说什么“帮我藏一下,之后一定有重谢。”
结果艾寇做出了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行为:他没有接下那些赃物,而是直接抢走了小偷自己的钱袋。
那天下着雨,道路本身就很泥泞,小偷大叫着,想讨回钱袋,结果被艾寇一脚踹翻在泥地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一会,见到一个很焦急的男人,问艾寇有没有见到那个小偷。
每当回想起这些事,艾寇都会想要知道自己究竟像好人多一些,还是像坏人多一些。
然而如今,当他发现自己竟然为咒骂了别人而感到歉疚时,他会有些惊讶。
雪瑞尔手中窜出了一张闪着绿色光芒的符文,对面那个怒吼着扑来的吸血鬼瞬间便踩了上去,只听“噗”的一声,符文处升腾起一团覆盖了整个人的毒雾。
穿过毒雾的吸血鬼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早就失去了前一秒的生龙活虎,一手紧握着匕首,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脖子,艰难地想要发出呼吸,它踉踉跄跄地向雪瑞尔逼近了两步,随后便无声无息地跌倒在地。
“呼……安全啦~”雪瑞尔松了一口气,扭头对身后的那个吸血鬼少女说道。
突然,那少女手中亮起了冰魔法的光团,竟然就对着自己积攒起能量来。
雪瑞尔吓得架起了自己召唤出的魔法匕首,正要迎击,就在下一秒,她的身后传来了石头破裂的声音,紧接着那少女手中就有一束冰锥唰地一声掠过雪瑞尔的侧颈,向她身后飞去。
一声清脆的冰块碎裂声之后,伴随的就是另外一声石头爆裂开来的声音。
“这……”她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需要些时间来认知地上已经死去的东西……
“被施了生命魔法的石像鬼。”那个冰冷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雪瑞尔身旁,吓了她一大跳。
“瑟拉娜……你又吓到我了……”对此,雪瑞尔这样对那个少女抱怨了一声。
而那被称作瑟拉娜的少女只是眨了眨眼,然后歪头问道:“我睡了上千年了,你指望我不会吓到人是不可能的。”
雪瑞尔想再说点什么,却终究词穷,只能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你想我护送你回家,那你就得考虑考虑我的感受……比如……比如我身后出现怪物的时候,你好歹出声提醒我一下什么的……”
瑟拉娜听完,“嗯哼”了一声,再次对雪瑞尔举起了备好冰锥魔法的手……
又是一声响,又将雪瑞尔吓了一跳,雪瑞尔身后的下等吸血鬼捂着胸口上的冰锥倒了下去。
“我……我不是说过让你出声提醒我了吗!?”雪瑞尔生气地嗔怪道。
瑟拉娜正了正背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巨大的卷轴,说道:“我提醒了的。”
“我嗯哼了一声,这就是提醒啊……”瑟拉娜摊了摊手。
对此,雪瑞尔崩溃般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无奈地解释道:“你好歹叫一下我的名字!我叫雪瑞尔!雪瑞尔匕落!你这声‘嗯哼’能读出来的意思太多了,叫我怎么明白?”
瑟拉娜微微低下了头,十分僵硬地说了句“对不起”。不知为什么,雪瑞尔立刻就泄了气,她摆摆手说“算了……我赶紧把你送回去,然后我们就分道扬镳!我可是黎明守卫,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说完,她就继续警惕地向出去的路走去,而瑟拉娜只是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后便紧紧跟上。
艾寇跟着凯特西娜下了山,他跟了这么久,凯特西娜都没说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这陡峭的山有三千节台阶,上去时能把人累死,下来时又能把人吓死,满山覆盖的冰雪让艾寇两次差点翻下去。
艾寇突然俯下身,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用力朝凯特西娜脚边扔了过去。
“你给我停下!给我停下!”艾寇一边歇斯底里地喊着,一边上前去拉凯特西娜的肩膀。
“你自己要跟来的。”凯特西娜突然的开口,让艾寇心虚地眨了眨眼睛,他把按在凯特西娜肩膀上的手放了下来,后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艾寇再次开口了:“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凯特西娜奥尔文?哈?我真的没想到你会绝情到这个地步……你是失忆了吗?突然就成了没有过去的人了吗?真好啊!”说到这里,艾寇喊破了声。
“要是我能这么容易忘记就好了……自己做过的缺德事,自己受过的苦,这些我都能忘记就好了!像你一样没心没肺的话就好了!”
凯特西娜的嘴唇紧缩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她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不断靠深呼吸来调整情绪的少年。
“被你丢弃的第一年,你猜我是怎么过的~?”少年抬头看着凯特西娜的眼睛,那是凯特西娜见过最复杂的表情,眼里噙着泪光,嘴却咧着笑意。
他摘下了右手的手套,然后歇斯底里地将手掌亮给凯特西娜看。
只见那手掌和手背上分别印着一排排疤痕,显然是牙印。
这时有不争气的眼泪从艾寇眼角滑落下来,他戴回手套,恶狠狠地将眼泪拭去,用力往地上甩了两下手,然后继续说道:“这是亚龙人的孩子们干的好事……没办法!在那边我几乎是唯一一个异类……就连我现在的本事都是从旅行到黑沼泽的虎人那学来的……被你丢下的第五年,我去了赛洛迪尔……不,是‘回到了’赛洛迪尔!”
说到这里,艾寇又嗤笑了一声,背过身去颤抖着继续说:“首都啊~那里和我们一家住的时候变化可不是很大~科洛尔的守卫骑马不看路,把我的腿撞断了一回~哈哈……王城已经成了贼城,到处都有在官兵眼皮底下烧杀抢掠的家伙……我的衣服被抢了个干净……还被………………”说到这里,艾寇咳嗽了一下,声音却越发颤抖了。
倘使他回头看一眼,一定会发现凯特西娜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绝情……
他只是继续用颤抖而嘶哑的声音倾诉着:“后来我混不下去……到了天际~咳……在这里我什么都干了,什么都见过了……工作时多么低廉的价格都接受,实在饿得不行只能吃路边的植物……要是运气好能捡到钱,运气不好还会被打劫……你知道吗?天际不愧是你们诺德人的故乡啊~真有你们的~连山贼都会打扮成官兵来劫道要钱……我初来乍到,很快又被抢了个精光……”
说到这里,艾寇终于转过身,此时他的视线早就被眼泪模糊,脸颊通红,表情狰狞,只能对着那个勉强看出是个红衣女人的身影吼道:“我就是想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心里唯一的指望就是有个救世主能改变这一切!!能让我别这么辛苦啊!!!”
“为什么偏偏是你……?”艾寇低着头,哽咽着质问道。“你还腆着脸回来当救世主!!!”他不顾一切地怒吼着,连留下来的眼泪都忘记擦,“明明就是你害我变成这样!我竟然一直指望你能改变这一切!你是龙裔!你能拯救世界!可你能拯救我吗!?”
凯特西娜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动过,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份怒吼。“拯救我的时刻你已经错过了!!从你把我丢在黑沼泽的第一天开始!!!!!”艾寇嘶声痛喊,喊完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不知又沉默了多久,少年止住了哭声,他一直没有抬起头,只是再次背过身,哽咽着说道:“我还是不能接受,我之前太想看看你还能给我带来多少痛苦,或者说……对你还记得我这件事抱了一丝希望,所以才跟来……现在看来,我不是一般的愚蠢……我要跟你分道扬镳,奥尔文小姐……就此别过吧……”说完,艾寇就毅然决然地起步走开。
突然,凯特西娜的声音从他身后响了起来。那声音有些轻微的发颤,但艾寇并没有留意到。
“不会!”艾寇不假思索地吼道,“你以为你是谁!?就算全天际省!全塔玛瑞尔!全奈恩都认可你是龙裔!都承认你是救世主!我都不会承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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