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斯科塞斯的《无间道风云》翻拍自香港经典警匪片《无间道》,凭此片在79届奥斯卡金像奖斩获了包括最佳导演,最佳影片等四项大奖,圆了多年的奥奖梦。 原版《无间道》的含金量不必多说,至今在豆瓣上依然有着9.3的高分,对比翻拍版的7.3分一定程度反应了国内观众对两版的喜好,其实也并不想把两版影片分个高下,马丁在原版的大框架下与其说是翻拍倒不如说更像是再创作,所带来结果是很好的迎合了美国观众的口味,IMDb 8.5以及奥斯卡的青睐也证明了这点,这篇文章的目的也是要刨析一下翻拍版都做了哪些关键改编。
港版的开头和结尾引用《涅槃经》中无间地狱的表述也是港版片名的由来,也奠定了整部影片的整体基调,身份的错位与良心上的煎熬让片中阿仁和刘建明如同身处无间地狱一般,活着就是最大的痛苦,剧情与人物处理带有强烈的宿命感。
相比之下,美版影片的基调可以用尼科尔森在片中的一句台词概括:"当你面对一把上膛的枪时,两者(警与匪或善与恶)又有什么区别?"怎样在危机四伏的世界中求得生存才是第一要务,影片中人物是为自己而活,以个人利益为优先考虑。
港版在主要角色背景设置并没有太多深入,详细的背景设定也是在续集中得到补全,美版则在这方面下了很多功夫,黑老大弗兰克(对应韩琛),科林(对应刘建明),比利(对应陈永仁)都为爱尔兰裔,出身社会底层这是老马犯罪片的惯用设定。黑老大弗兰克相对于港版的老奸巨猾美版则是心狠手辣,像铲除异己,收保护费这种平常小弟去办的事,甚至亲自下场操办,弗兰克把这些当作是展示权力地位的象征,因此吸引了年幼的科林加入,仰慕黑老大而加入黑帮的情节设置和老马的另一部影片《好家伙》颇为相似。
港版中刘建明在影片开头说的"我想和他换"一句台词,他从进警校开始就背负的身不由己的痛苦。相比之下,美版的科林则毫不掩饰对权力和地位的渴望,利用弗兰克提供的消息迅速上位,对比港版显得傲慢轻浮,马特达蒙用表演恰到好处的呈现出角色步步高升的得意姿态,出身底层的他急切地想改变命运,因此加入黑帮和在警队做卧底更多是出于自主选择,他对市政厅金色圆顶的痴迷,正是这种渴望的象征。
港版中阿仁警校未毕业就被选中做卧底,背上了被警校开除的案底。正如影片中所说:"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后又三年,快十年了大哥"纵使有诸多抱怨,他心中的正义未有一丝动摇。"我不带表的"——直到生命终结,看重情义的他也未摘下黄sir送的生日礼物,与之对应比利身份则更为复杂,他的家族几乎都在黑帮混迹,甚至一些亲戚在爱尔兰帮派中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身份背景若放在别的影片中,最后混成教父级人物也不足为奇,然而亲人横尸街头的惨状让他领悟到不能轻信黑道中人,转身投身警界,却因为这种特殊背景被选为卧底人选。
此外,港版中黄sir的角色在美版中被拆分成了艾勒文,昆楠,迪戈曼三个角色,昆楠和迪戈曼则分管卧底,昆楠和艾勒文属于规中矩的警探形象,反而迪戈曼的角色设定比较出彩,很少能在警匪片中看到那么让人反感的警探形象了,留着滑稽的二八分发型,与比利初次见面就将家庭成员,身份背景作为攻击对象喷了个遍上演了一出职场PUA,不光是比利,对于警队其他同僚也没有嘴下留情一副怼天怼地的模样,看似处处与人做对,却是在昆楠死后唯一表现出愤怒的人,也是唯一提醒过比利要注意安全的人。
"安插卧底—发现卧底—揪出卧底"是两个版本共同的叙事框架。尽管结构相似,两部影片在具体情节上却呈现出显著差异。港版中,安插卧底的情节作为序章在影片前20分钟内交代完毕。发现卧底也就是毒品交易的情节,构成整个故事的矛盾爆发点,从这里开始影片才真正进入故事的主线。而在美版中,安插卧底的情节时长长达1个多小时,导演利用这一小时时间安排了大量细节。警察方面相对于港版黄sir对抓捕行动掌控全局,美版权力更加分散,权力一分散就不免带来纷争,虽然三人服务于同一案件,彼此的情报却没有完全共享并且在行动小组中还有FBI的联邦探员代表,有内部消息称警队中存在卧底,并不像港版直到毒品交易才暴露出双方卧底,美版在影片开始就塑造了一个疑云密布的警队环境。不光是警察内部,就连黑帮内部也开始怀疑有卧底,影片中敲碎石膏的情节在美版中发生在弗兰克与比利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中,为的就是拷问他是不是卧底,所谓”信任”在片中少之又少。
与港版阿仁沉着冷静不同,作为一个菜鸟警察整日目睹黑帮残暴的行事手段让比利如惊弓之鸟一般,比如弗兰克在餐桌上若无其事的掏出一只血淋淋的断手,让他惊恐万分,立即扔掉了身上的窃听器,从此只肯通过手机联系,还有收取保护费时对方只不过要掏根烟而已,他就一拳招呼脸上险些把对方下巴干碎,处理危机更像是对于恐惧的本能反映,小李子看起来用力过猛的演技在本片中反而显得合情合理。
对于暴力的展现,两版可以说是天壤之别,港版中东方的含蓄在美版中荡然无存,美版中,暴力是解决问题的手段,通过运镜和快速剪辑的手法让暴力发生的几乎没有铺垫然后又匆忙结束,故意让观众产生错愕感。以上总结一下,马丁打造了一个完全不同于港版,充满猜忌,权力纷争,暴力横行的世界。
发现卧底的情节在美版中表述为确定卧底更加准确,将港版毒品交易的情节改成了黑帮和东方大国的芯片交易,整部影片也就仅能在这找到一点点东方的影子啦(笑哭表情),对这一改编我也是没搞清楚为什么要把一个来自中国的剧本将中国元素以这种方式呈现出来?也许来自东大的威胁更符合美国本土的商业逻辑?若是将东大替换成任何一个国家在剧本上也都说得过去,显然选择在这里拉一把东方要素是大可不必啦。行动过程中卧底虽然暴露了但交易的结果与港版不同,警方在关键位置的部署出了纰漏让弗兰克一伙全身而退,这一改动就不得不提到弗兰克隐藏在黑帮头目下的另一个身份—FBI的线人,别忘了行动小组中还有FBI的代表,这条暗线不难梳理出警方行动失败与FBI保护弗兰克这个线人的直接联系,背后有高人撑腰,弗兰克一切嚣张残忍的行为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港版在情感渲染上着力颇多,不论正派还是反派角色在他们结局到来时不免让人心生同情惋惜,美版则反其道而行,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对黄sir死亡这一港版中关键情节,作为影片中段的高潮,港版中梁朝伟的表演配合音乐与闪回很难不让人动容也为角色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了动机,对比美版的处理则随意许多小李子在昆楠死亡情节里表现出的是惊诧和恐惧,弗兰克FBI线人的设定才是推动美版剧情发展的关键。
FBI线人对科林的影响,先从二人关系分析,港版刘建明和韩琛彼此之间的关系或多或少还是有信任在的,那么科林和弗兰克的关系到底如何呢?从两场戏的细节相信我们就可得出结论了。首先是弗兰克打电话要求彻查卧底,弗兰克指派其查清卧底甚至不惜用他的女友来威胁他。其次是影院接头,面对科林希望弗兰克低调行事缓解他目前处境的劝告置若罔闻,再次威胁他如果你查不出卧底倒霉的是你自己,表达的很直白了—你难不难做我一点也不在乎,你要做的是完成我给你布置的任务,而后在弗兰克强压之下派人跟踪昆楠致其坠楼而亡,让警局内的氛围对他更加不利,现在看来二人相互利用的关系对于科林的风险已经远远大于收益。对比港版刘建明对黄sir的死带有愧疚的心态才下决心除掉韩琛做一个“好人”,美版科林惧怕弗兰克FBI线人的身份导致自己被出卖,更加惧怕得来的一切就此破灭,因此下定决心要联手比利除掉弗兰克。
对比利的影响呢?他本就整日担惊受怕在得知弗兰克隐藏身份后更加崩溃,不禁怀疑FBI线人会不会从其他警方内部人员得知其卧底身份?目前他所想的是赶紧从这烂摊子中脱身保命要紧,基于此,急着和昆楠见面也算是间接害死了他,昆楠之死促成与科林的合作只能算是他摆脱困境的一个机会,与港版中二人合作给黄sir之死一个交代在意境上完全不同。弗兰克的结局难逃一死,美版的死亡来得更挣扎更惨烈,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被科林乱枪击毙于铲车斗中,在这之后二人警局相见,科林仍然在试探自己有没有暴露,得知比利不想在做警察想要拿钱走人时流露出了真心话“这对我们两个人是最好的结果”,比利一走他就可以高枕无忧的继续混在警队中了,对自己所作所为毫无悔意。之后的发展和港版一样就不赘述了。
最后说说影片的终幕,港版二人天台对峙用用文戏来处理,戏剧张力来自台词和演员表演,美版则把这一情节改编成了动作戏,话不多说直接招呼科林面门当下就血流满面,激烈的肢体冲突配上小李子夸张的面部表情能感受到比利的强烈愤怒,就在科林即将束手就擒时突然出现的小胖警察又给了他逃脱的希望,叫喊着让小胖射杀比利,小胖警是比利的警校同学,比利喊他来是本是寻求协助的,可撞见此番情景却让他不晓得到底该相信哪边,与港版不同的是二人安全的走进了电梯,随着电梯的下行科林预感到获得的一切都即将灰飞烟灭,绝望的要求比利杀了自己。
就当我觉得结局或许会和港版不同时下一秒突然的反转让我措手不及随着电梯门打开毫无征兆的一声枪响比利应声倒在血泊中,警队中另一个黑帮卧底出现了居然是科林一手提拔的跟班,随后前来查看的小胖也难逃一死,短暂的震惊过后,科林立马为自己找到了出路。
接过跟班手中的枪毫不犹豫中送他归西,整个情节发生的极为迅速,马丁这样处理把他极度利己、把握一切转瞬即逝的机会为自己铺路的人物特质完整的体现出来,把一切罪责都推给了曾经的跟班,还假惺惺的要给比利申请勋章真是虚伪至极,他就这样逃脱法律的制裁了吗?是的没错!但法律之外的手段——“暴力”再次起到了作用。
影片后半段隐身许久的迪戈曼完成了这一使命干净利落的击毙了科林,执法者动用私刑,模糊了警与匪、善与恶的界限正对应了片中开头弗兰克的台词,片中最后一个镜头聚焦于金色圆顶,一只老鼠穿越画面而过,权力的诱惑吸引着下一个追名逐利的鼠辈。
时至今日无间道也是港片黄金时代末期的代表作品,正因为港版珠玉在前在看待美版时不免会有对比,导致在中国观众的口碑参差不齐也是正常现象,港版中佛教与宿命论的元素如果原封不动的搬到美版不见得会呈现的好,况且一部翻拍影片若是太过遵循原版那何必要去翻拍呢?马丁在原版的故事基础上成功的用自己的文化背景再创造一个风格迥异的无间道,所以在我看来从最终影片呈现的效果来说美版无间道毫无疑问同样是一部优秀的影片,无愧于它获得的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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