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科夫吐血倒下的时候,格雷斯曼第一时间通知上一层的士兵带医疗箱来,他的护卫兵带来了医疗箱,也带来了另一则消息——大批手执武器的暴民出现在多边形建筑的周围,包围了中枢塔。
很显然,那些人的目的是占领这里。他们的领头者送来一封信,信上的内容很简单,让出中枢塔,交出赛路斯的控制权。
迪亚特照顾陷入昏迷的伊万科夫,杜卡特在旁边警戒守卫,其他人去应付那些围攻的暴民。“格雷斯曼,等一下。”离开地下二层能源层之前,曼克莱尔叫住格雷斯曼。
“我可以启动中枢塔的防卫措施,但需要你们拖延十分钟。”
“明白了。”来不及问过多,格莱斯曼一口答应,随后带着其他人跑回地下一层中枢层,安排迎战准备。在曼克莱尔的指令下,高尔也接受这位灰袍人的指挥,伊桑尼亚、维克多各执武器,准备迎战。
“我需要你的帮忙。”曼克莱尔神情严肃,转身看着身后的索罗斯。
“对,需要你提供最大功率。”很清楚对方的实力,曼克莱尔直接提出自己的需要。
“诶呀,刚刚可以保持自己的存在,就开始发号施令了啊。”索罗斯语气轻快,但并未拒绝对方的需求。
第一次见到格雷斯曼的情景正如此时的天气,下着雨,她倒在地上。眼前的灰色斗篷曾经给自己带来温暖,令她感到安心。十年前的那一晚,因为不小心,她踩碎了爸爸很重视的那副沉浸世界体验眼镜,挨了一顿打,又被丢出门。骂骂咧咧的男人重新返回屋中,走到卡美亚的屋中,从床上的被子里拿出一副相同的眼镜带上。
更换一副眼镜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不过需要复杂的身份认证,这会耽误一些在线的体验时间,令他错过一些精彩环节。毕竟,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够看到列丝小姐的热舞,身上的衣服已经剩的不多了。
外面下着大雨,拖着弱小的身体,行走漫无目的。她不知道该去往何处,身边无人注意她,大家都带着那个令人厌恶的眼镜,嘴上傻笑着。
曾经有一次,爸爸给她带上了这种眼镜,里面的花花世界令她心驰神往,完全不想离开。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她说服了爸爸给她买了一副眼镜。屋子不再有人收拾,也不再有人打理,所有人都在看着那片花花绿绿的世界,寻找自己愿意停留的地方。
那一天,她被赶出了自己的家,身上淋着雨,头发昏,脚步轻,左摇右晃,最终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地上。希望那个荒诞的世界消失,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而如今,她的这个目标即将搭成,站在中枢塔的塔顶,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暴民,她的心里很开心,眼神兴奋,但脸上仍旧保持着冷静。快啊,你们这些笨蛋,把这座塔毁掉,毁掉!快快快!!心里的想法压抑不住,她跟在格雷斯曼的身后,静观这一切。
格雷斯曼与伊万科夫答应她会毁了那个该死的沉浸体验世界,却迟迟没有动手。占领中枢塔之后,一直都没有动作,这让她很是恼火,心里的烦闷与日俱增。
那些暴民的出现,让她看到了新的路途,只要,给那么一点点新鲜的火星,他们就可以燃起大火。她手中有一个小东西可以妨碍那些武装人员的武器,只要在冲突开始时那么一按!一切就归于疯狂!
站在中枢塔屋顶的格雷斯曼并不知道身后之人在想什么,他的眼睛盯着那些围着中枢塔的人,他们人头攒动,填满建筑之间的空隙,人人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刀枪,眼睛都盯着他所站的位置。武装人员手中也拿着武器与这些人对峙,两方都没有行动。一名大胡子身穿干净又低调华丽的贵族服饰,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他在保持沉默,听着身边人大吼大叫,砖头一块又一块砸在中枢塔的墙上,白色墙壁变得五彩斑斓。
安静,安静,他举起了手,表示出这样的意思。身边的人逐渐安静,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不知道,只是这么安静了。
“格雷斯曼先生,初次见面。”那个人鞠躬,“在下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他们的要求很简单,进入中枢塔,把这里交给我们。”
“还有卡美亚小姐!”一个声音突然喊出了卡美亚的名字,格雷斯曼的目光只是向后一撇,又转回到那名看起来像是贵族的男人。卡美亚的名字出现,引起一波很大的浪潮附和。
“看,您应该听到了他们的需要。”男人双手张开,保持微笑。
卡美亚抓着格雷斯曼的斗篷,似乎是在看着刚刚叫自己名字的人,她的脸上没什么反应,也没什么表情,仿佛一尊雕刻好的木像。
久久没有回答的格雷斯曼再度开口,“得到中枢塔,你们打算做什么?”
那个男人面带微笑,用手理了理额头签的头发,“也没什么,只是进行一些小改造,挪出一些东西,再安进去一些东西。至于具体的细节,格雷斯曼先生若是愿意,可以加入我们,自然就知道了。”
“加入你们,我能做什么呢?”格雷斯曼扶着额头,似乎有些苦恼。
“都有什么呢?”似乎很关心这个问题,格雷斯曼追问不停。
“训练军士,管理整个赛路斯的治安……”贵族男人微笑道,“要知道,一个有经验的军事人才,可是很受欢迎的。”
“原来如此,可是……你让我怎么信任你呢,连你的名字我也不知道。”
“诶呀呀,那还真是失礼,抱歉,”男人歉意行礼,“鄙人名唤珀普斯。”
“珀普斯先生,”格雷斯曼的声音舒缓,每一个音都隔了很久才接续下去,每个词都拖了很久,“你说的事情,听起来就像我可以去做擅长的领域,我应该也会做的很好。”
“那,让我想想看可以吗?我大概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当然,当然。”对方的松动,让珀普斯的脸上愉快微笑,他双手互搓,满脸期待。
砰,一声枪响猝然响起,灰色地面出现一个黑洞,还飘着一丝白烟,珀普斯满脸惊骇,看着格雷斯曼的方向,准确的说,是格莱斯曼的身后——扎着双马尾的卡美亚脸上满脸憎恨。
“先生,为什么要跟他们废话,把他们全都杀光。”卡美亚的手上握着一把刚刚发射过的法杖,杖头宝石有序地呼吸着。
“先生,我很失望,你对他们太婆婆妈妈的了,应该把他们全都杀掉。”
“格雷斯曼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险些被打中的珀普斯愤怒喊着,向后退了一步。
“卡美亚!”格雷斯曼的眼睛盯着卡美亚,“你太累了,先去休息吧。”
“我不,我要杀了他们!”卡美亚没有离开,反而站到更前面的位置,手中的法杖指着下方的人群,“一群人渣,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杀了他们!”听到卡美亚的话,楼下的人群开始沸腾,手中的砖头再一轮纷纷扔出,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如雨点一般落在那些武装人员的身边,迫使拿着武装人员不得不离开原地,手中的武器——长枪的枪头开始发光,大量魔法能量聚集。枪头对准人群,等待命令。
“来人,请卡美亚小姐去休息。”从旁边上来两人,领了格雷斯曼的命令,强拉着卡美亚离开楼顶平台。
“放开我!放开我!”卡美亚挣扎,“放开我!”无人注意的时候,她按下了手中法杖上的一个按钮,法杖的手柄泛起紫色的光亮,一道紫色光圈向外扩散,所有武装人员手中长枪枪头的蓝色魔法能量全都消失,武装人员几度启动,毫无反应。
凭借着手中的长枪,武装人员堪堪挡下人群的冲击。他们人挨人,形成一道人墙,长枪戳在最快冲过来的那些人身上,鲜红的血液瞬间渗透布料,为衣服染上一层层红晕。
一具又一具尸体倒在地上,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失去光彩,武装人员与围攻的人员混叠在一起,不分彼此。
格莱斯曼手持同自己的兄弟并肩战斗,高尔指挥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伴随着阵阵喊杀,兵器相交,传来的打铁声不绝于耳。喘息声,呻吟声,刀剑划破身体的声音,放入一曲交响乐环绕着在场的所有人。他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不断流失,拿剑的手不断颤抖,呼气与吸气的时间都加长了一倍,肺里的空气挤进挤出。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滴落,在毫厘间躲过划来的剑尖,自己手中的长剑破空而去,刺穿对手的胸口。
一脚踹倒尸体,他大口呼吸,以平复、稳定自己的身体。举目四顾,很容易就能够看到他的兄弟已经有很多倒地,但是还有更多的敌人围在他们四周。
曼克莱尔……你在做什么。他答应拖延的十分钟,早就已经过了,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在做什么?曼克莱尔,你到底在做什么?身边的人越倒下越多,沉着著称的格莱斯曼在心里也焦急起来,他拼命保护其他人不受伤,体力消耗的更为猛烈,计划中该来的援助却迟迟没有到来。
他的力气终于达到最低,被几个人压在身下,无法呼吸。
眼角内,伊桑尼亚的双刀舞动,维克多的大斧片片不留情,撕咬着猎物。
突然间,紫色的光罩在中枢塔的边缘升腾,穿过所有人的身体向外狂奔。
“久等了,格雷斯曼。”奋战的格雷斯曼脑海中突然出现期待已久的声音,同时,他感觉到压在身上的躯体全都向下沉去,仿佛地心引力猛然变大了。他赶紧用尽力气向外爬着,趁着身体没有机会被压成一张薄纸之时,逃离这个险境。
围攻的人群成片倒下,失去意识,没有例外。其他街道之内,正在进行暴力行动的那些人,那些砸破玻璃的人,那些强抢财物的人,那些正踩着其他人身体的人,全都砰砰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紫色光罩一直扩张至银极城边缘,直至变成蓝色,消失不见。
“完成了,剩下的交给你们了。”曼克莱尔同时对格雷斯曼和高尔讲着,随后重新归于沉寂。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却很花时间。大量昏迷的人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控制在重新发挥作用的长枪之下,他们的双手双脚均被结实捆好,无法起身。不允许交头接耳,不允许起身走动,只能坐在原地,等候发落。卡美亚与珀普斯自然不会被放过,两个人被分别关押于不同的房间之内,门外有人看守。
所有的侍从与守卫重新回到曼克莱尔的手下,完美执行他们的工作与计划,帮助那些武装人员处理大量街上的暴徒,不令一人落网。
皮靴在地板上有节奏地踩下,格雷斯曼停在中枢塔的面前,满脸怒气,眼神能够射出飞弹的话,中枢塔上面恐怕要多上几个洞了。
“格雷斯曼,脸色相当可怕啊。”曼克莱尔的魔法投影出现在怒气冲冲的男子面前,脸上笑容可掬。
曼克莱尔的话并未平息怒火,显然他需要提出一个能够让对方接受的解释。
“你告诉我,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冷静!”冷静的词语反而刺痛格雷斯曼的神经,手套狠狠摔在地上。
“他们为我而战。”他的手狠狠锤在胸前,高尔在他的身后看着一举一动,却没有任何阻止的动作,只是静静看着曼克莱尔。
“伊万科夫,”手指指向那个虚影,点了三点,终至失语。
曼克莱尔久久没有回答,他在等,等待火山完全喷发,等待所有的话语出现在他的面前,等待狂风骤雨。一直等待,直到火山平息,话语暂结,风雨消散。
“谢谢你,亲爱的格雷斯曼。”他的话语依旧保持平静,“伊万科夫的情况已经稳定,迪亚特正在照顾他。”
“至于那些受伤的人,我很抱歉,负责医疗的侍者已经全部出动,他们会尽量救治更多的人。对于那些死去的勇敢者……我会致以深深的歉意,以及崇高的敬意。”
“……”格雷斯曼重重压出肺中的空气,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手套,“客套话就免了,他们会成为这个国家的功臣,受所有人敬仰。”
格雷斯曼命令跟在身边的弟兄去传话,继续打扫战场,并且维持秩序。同时,他接收了曼克莱尔送来的权限——可以控制那些侍者。
就如那些狂乱的暴民出现之前所说的那样,曼克莱尔被允许存在,作为辅助格雷斯曼和伊万科夫管理整个国家的一部分,权限被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无法全开。那些武装人员的眼神中带着惊讶,看着与自己一同行动的那些侍者,但仍遵从首领的话继续任务。
赛路斯的控制者就这么换了一代,经历近乎一个月的波涛汹涌,城镇动荡,归于平息。银极城之外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仅仅奇怪于沉浸体验世界的断档,转而投身于所在城镇的那个小小的世界之中,人们互相交谈,互相询问,却没有什么结果。
滴滴,哒哒,曼克莱尔沉浸在安静的计算中,他要忙碌和安排的事情很多。咔哒咔哒,有人踩着手杖的节奏走进他的房间。
他的虚影出现在进入者的面前,看着对方那张稍有血色的脸,眨了眨眼睛,“伊万科夫?”
桌子和椅子慢慢升起,一名蓝色衣服的侍者端着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曼克莱尔站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安静看着。
“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我如此恨你,对吧?”良久,伊万科夫放下手中的杯子,看向曼克莱尔。
“最初的最初,你收养了一个小男孩,视他为你的儿子,没错吧?”
“在你的呵护下,那个小孩茁壮成长,他的童年很幸福,也很快乐。他跟着你学会了计算,学会了那些复杂的逻辑,学会了天地万物之间的种种,学会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世界上有什么种族,构成了什么国家……他学会了你所教的一切一切。”
“可是渐渐的,男孩察觉有什么不对劲,养育自己的人并不会如常人一样变老。他的个子在长高,而在那个人身上,时光仿佛停滞一般,不再流动。”
好奇之心不断膨胀,有些年纪的男孩不断询问,不断询问,不断询问,却一直没有得到答案,一如他曾经遇到过的那般冷淡。诚然,他衣食无忧,也有人陪伴,可是却始终无法得到养父的笑容,没有听过一句夸奖。
童年的那些幸福与快乐慢慢消散,男孩的脸上爬满忧郁,却无法对他人启及。曾经他尝试过与养父谈谈,却毫无效果,不是对方没有听两句,被忙碌的工作叫走,就是面带微笑听过他的话,轻描淡写摸摸他的脑袋,视同最初的那个幼稚男孩,以为给上些许安抚便可治愈。
“你从来都不听男孩说话,也不知道他内心的迷茫。终于他发现了真相,他的养父并不是一个存在于世间的生物,并非如外表那般显示的人类。在一个梦的促使下,他决定离家出走,找到答案。”
决定离家出走前的那个晚上,他乘着马车到了另一个城市,那里河道满布,一座座跨桥横亘于河面之上。马车带他抵达一间旅馆之内,那里的床分很多层,每一层上面住着数量不一的人,他们身上的衣服也不尽相同,只是男无法全部认出。
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床铺的号码牌,爬了几层,手攀着墙壁的边缘移动,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这么做了。爬到他的目标所在,那里有一位很漂亮的姐姐,对他微笑,内心之中感觉很熟悉,他却无法叫出对方的名字。
“你住的地方不在这里哟。”她点了点男孩拿着的号码牌,说了一家旅店的名字,男孩从未听过。
“请问……”面对女士,他保持了应有的礼貌,“那个地方在何处?”
姐姐讲出一个地址,同时告诉他,这个地方在城市的另一侧,那个拥有大大红色灯笼的地方。男孩无法,只能道谢,爬下梯子,向外走去。通向旅馆外面的路两侧是琳琅满目的商品铺子,店家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吸引他到处看看。
红色的苹果,黄色的橘子,绿色的的葡萄再到木板,柴刀和车轴,甚至还有一卷卷羊皮纸做的书籍……等等,等等。走出旅社的时间比进入要长了很多,男孩感觉到脚下很冷,才发现他的鞋不知何时不见了。找鞋又花去了他一段时间,重新上路时,太阳已经开始偏向西方。
他不知道那个地方该如何前进,只能一边打听,一边前进,联系不到任何人,心中充满恐惧与迷茫,这个时候,他多希望有人救救他。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他睁开了眼睛,摸着被汗水浸透的衣服,爬起来走到窗边。细细回想,梦里的心情如他现在一样,迷茫与恐惧,不知道该如何决定。清冷的月光顺着窗户罩在他的身上,泛起阵阵银光。
最终,男孩做下一个决定,离开这里,离开银极城,寻找解决这一切的办法。
“我……我在努力学习。”影像中的曼克莱尔略显犹豫,眉毛压的低低的,嘴角也很低落,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
“……”伊万科夫的眼神中满是疑问,最后他摆了摆手,“我会看着你的,一旦你有风吹草动,妄图做些什么,我都会除掉你。”
曼克莱尔离开的这些日子,伊万科夫找到了关于他的各种记录,并且细细看了一遍。
“别想动手脚。”打了个哈欠的伊万科夫躺在椅子上,“我会……盯着你的。”他太累了,紧绷的神经最终令他感到困倦。
椅子缓缓放平,扩展,熟睡的伊万科夫身上多了一条暖和的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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