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名为自由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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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及头图来源：Flowers of Timur (The Lights of Victory) 尼古拉斯·洛里奇  |  Italian Coast Scene with Ruined Tower by 托马斯·科尔
故事原创，情节虚构。
特兰奇亚，深空中的青绿星球。其大气折射出不同寻常的光，与千百年前海天尽染的青绿一片不同，今是从哪个角度观察，都已成了一片恶心的油绿和污青。这颗星球的主要文明——特兰帝国——在三百年前出现了工业革命，随后将化工厂铺遍各地。从太空看去，像是原来的星球被抛光了。
尘雾之中，无数个灰白色的八面体构造正在规律震颤。这些石质个体纯白无瑕，画着规整飞升图案的表面不断流动着暗金线条，发出机械振动混合摩擦空气的，生人勿进提示般的声音：
“嗡嗡。”
白色的浮空巨石群作有间隔的规则排序，从更高空看去，如一条平滑的白线漂在碧海之上。许多帝国飞行器把巨石当成起降平台，虽然，它们的风格和巨石的素净美感完全不搭。
强敌来袭，不停有喷气式战机梭梭射出，四面出击。那些穿着臃肿作战服的飞行员与复杂造型的飞行器是特兰帝国一个世纪来的科技结晶。在第一波天空遭遇战中，眨眼间全军覆没。
剩下的浮空平台采取了谨慎的接触态度。最后的防御网自动发射出密集的黄色激光将遮天蔽日的敌对无人机群撕开；与此同时轻松地偏折对方聚合的紫色光线。
那些冲天撞地的光线蒸发掉大量的海水，融化掉各类水族生物的尸骸，掀起激流带着各种灰烬，在大地上割开明显的伤痕。那里，从帝国首都调来的精锐陆军部队死伤惨重，士气崩溃。
编织成网的激光一直在闪烁，平台上的前线士兵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庆幸这些古代遗迹起到作用。
只是他们还没高兴多久，远方天际的浓雾就被三艘大型的黑色战舰突破，一阵看不见的声学攻击波扩散开来，把所有人的内脏挤爆，同时瓦解了浮空塔的力场。黑色战舰的炮塔接连不断发射出质量炮弹，轻松贯穿巨石，如机枪扫射般划过一轮弯月，打得它们碎屑横飞。
受到重创的防御网没法再次重组序列。
很快，还在海面战场上与特兰军队奋战的鱼人，以及那密密麻麻的奴隶船之上的所有生物，都于浩瀚的海洋上看到一座座如同神迹般的巨构失去受力平衡，撞向海面，在喧闹的浪潮中沉没得无影无踪。
现在，远在首都的高官们终于明白，这批莫名其妙出现的敌人究竟有多么强大。帝国军队倚仗的古老防御系统停止运行。惊慌失措的市民在宽阔的大街上乱窜，朝着各种能够象征神明的建筑跪拜，祈求身安。
敌人大抵是来自深空的未知文明，它们驾驶着和科幻作品中描述大差不差外形的亮黑色星际战舰，在眨眼之间焚尽一切抵抗的力量，瓦解了整个星球的防御与通信体系。
帝国的长远梦想在这么一瞬间就被踩碎了。他们奴役了特兰奇亚星上诸多畜生种族已经上万年，对它们严防死守，没想到最终只做无用功，竟让它们勾引来这等邪魔。当代的学者们不断地翻阅过往的经典，极力寻找能够叫醒这场恶梦的宁静话语。但一切徒劳。
帝都中央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白色方形巨塔，其风格与刚被摧毁的浮空石一致，素净优雅，名曰登基塔。在塔楼最高层的君临阁，阳光透过华美的彩色玻璃窗棂，照射在帝国元首那越跳越快的脑门青筋上。这位苍老的统治者在竭力让自己那衰朽的心脏保持供血正常。
他启动了最后的防御……
登基塔是星球上最伟大的古代遗迹，它正在发动一次足以自毁文明的攻击。期间，地面整个地面的热量正在被快速吸走，甚至连潮湿的空气都变得干冷无比。以首都为中心，整个地区的气候开始被调节，寒流轻轻卷开，整个圆周内的能量都被转移至塔尖上方350米的高空处。
飞行过来的敌方三艘战舰先发制人，通过看不见的重力锚割开首都上方的空间，形成一个引力场，把浮空炮的残渣积聚在高塔之上，如陨石般直直坠向地面。
高塔化形，模糊躁动，如海市蜃楼。它将所有从天而降的物质无声吸收。陨石如雨滴黏入胶着的水面，再波痕如绽放的花朵般朝天空散开，那奶白色的墙面形成诡异的丝状旋转着将外星人的三艘战舰和无人机群包裹在螺旋中心，将所有事物连轴转，即将纠缠在一块。
敌人的小型飞行器开始如锈蚀般解体飘散，它们提供最后的能量保护着的三艘巨大战舰正在努力保持飞行的稳定；其防御力场被扭曲得红紫调频，仿佛正在经受天空的强震，让行驶在迷幻的以太海之上的它们摇摇欲坠。
无数特兰人正在目睹他们一生都没有见识过的景观，纷纷在心中期待高塔能够破敌。果然，似乎害怕被高塔的巨炮击中，虽然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敌舰还是在转眼间牺牲了所有伴飞的飞行器，进行了机动转移，升入天穹，再无踪迹。但是，就在元首庆幸女神留下来的武器符合预言般奏效时，正如每一个末日故事的序幕般，遮天蔽日的黑船从狭窄的天际降临。
那是一艘长达几十公里的巨舰，毋宁说是浮空的合金城市。黑压压地盖将下来，发出天空之声，把首都的一切天光剥夺。它不顾高塔的任何攻击手段，适应了整个行星的重力，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就解除了高塔的终极一击。
整个首都的严寒在慢慢消退，地面又开始恢复到温暖湿润的状态。大家在滑腻的街道上歇斯底里道“女神的圣塔被控制了”，很多人因此滑倒，再也爬不起身。
在敌人故意制造的夜幕中，一些有序排列的灯光次第亮起。这让一些极度焦虑的人顿感如梦似幻，朝着飞船的方向顶礼膜拜。其头部和手足拍打地面之力度，比之前的祭拜女神动作更甚。
高塔之中的人心照不宣，他们明晰，除了末日狂信徒，即便不是因政见不合或信仰冲突的人，也被那异星战舰诡异而深沉的美感深深折服。心中疑问油然而生，带着本能的冲动，不断质问理性：究竟是什么样的文明，才能设计、建造出此等如山峦般孤寂肃穆、如河川般辽阔杳默，如夜之无垠、如月之恒明、如渊之业彻，如地之久视的伟大造物？在这种伟大造物面前，自身文明的发展都失去了任何意义。人类的一切劳作，从此就如风中的风，消失在风中。
从邪恶的巨舰某处飞出一艘约七八百米的小战舰，它的起落架不小心碰碎了两栋刚好建设了一半的华丽建筑。地产的主人，那位平日里对民众施以铁腕统治的掌权政客，对此缄口不语。小战舰落地后——
入侵者开始假惺惺地派遣“和平使者”，准备“互通有无”。
特兰帝国彻底失败了，就连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神之塔也失去了任何作用。政府的结构正在土崩瓦解，这样的失败是那些鱼人造反者乐意见得的。事出有因，那些顽固的米诺鱼人，不知从哪儿得知了特兰奇亚星信号终端的坐标，突破封锁，朝宇宙广播，就这么真地引来了这批侵略者。
把巨大的飞船停留在星球之上，自称为“孳孽联盟”的超级外星文明开始与特兰帝国展开宇宙外交。剩余那些还在坚守岗位的首都禁军把会盟地点保护起来，一票如同梦游者的高官看着眼前的侵略者，惶然不已。
从那护卫舰里走出的，五个都是人型生物。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们穿着各异，风格并不统一，长相区别也比较大。中间为首那人和特兰中央地区的贵族们长相相似，拥有黑发黑眼，红唇白齿，（只是耳廓圆润），开口就是标准的特兰帝国语：
“特兰奇亚星的代表们，今日有幸相见。我是联盟外域第三舰队总务特使兼银鸟级护卫舰‘时间之箭’号舰长——海客。我谨代表联盟外域第三舰队大督军、朱雀级战列母舰‘真阳’号造命者——普鲁莎大君，向各位问好。”
“呃——”元首无法理解为什么眼前这个奇怪的外星人能够张口说出如此流利的本土语言，纠结于自己的口语，一时间竟忘了答复，首先是输掉了最起码的外交礼节了。他身后一个年轻面孔的军官率先反应过来，带着僵硬的喉咙梗阻声回应：
“远道而来的贵客，这里是特兰奇亚星特兰帝国政府，以女神之名，谨代表元首阁下与伟大陆海王庭，欢迎来到我们的家乡。”
海客不顾场面上的苦涩沉重，略带欣赏微笑点头开门见山道：“谢谢。我是带着大督军的口谕来的：双方之前的武装冲突，纯属误会。我盟向来以维系银河诸文明之共同命运为至高己任，在此希望贵文明不计前嫌，加入我们。”
“啊？”
在民众的模糊印象中，帝国元首是一个强人。他总在幕后的公众演讲中说一些特别漂亮的话，仿佛其背后真的有诸神撑腰，让他的思想在整个星球层面都充满活力与睿智。但如此，那位唇上留着一片浓密胡须的元首几乎是把自己瘦弱的身子缩在夸张的大衣里，浑身抖如筛糠，都快站不稳了。
听了海客莫名其妙的请求，老头反倒是又多了一口活气，疑惑道：“天天天天天天、天使——您是说，和我们停战？这……”
年轻军官替自己的上司问道：“您诸位不是来惩罚帝国对福尔鱼人等之奴役行径的吗？”
海客也“啊”了一生，似乎想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琐事。他摆摆手，竖起大拇指往身后指去：“这不重要。走吧，请先随我上船，去会见大督军吧。别让她久等了。”
时间之箭号升空，带着元首和他的两个亲信，飞入母舰的机库里。
“元首，欢迎来到我盟外域第三舰队的旗舰——真阳号。”乘坐着和先进舰船完全不搭调的会客电梯，海客一脸从容对满头大汗的朝觐者介绍到，“穿过中枢七十七层甲板，大督军正在会客大厅等候。”
三个特兰人沉浸在宽阔的升降观景空间里，不由自主感叹道：“它大抵是无敌的造物……”
海客又是温和一笑：“嗯，也就是一炮能让你们整个星球化为焦土而已。”
“……”年轻军官克服住本能的恐惧心态，正在接受这种与先进外星人打交道的气氛，也许是出于对特兰伟大历史庇护的渴求，不顾自己处境试探道，“贵盟这种级别的宇宙飞船，还有多少艘？”
然而，听到自己的下属竟如此放肆，元首顾不得生气，那是当场脚软一膝盖就跪在地上，抖如筛糠，请求原谅。海客皱着眉默然。他旁边一个长着灰色龟裂皮肤的高大外星人粗鲁地搀起元首，如提童稚，训话道：“起身，我们不接受你的下跪，别在大督军的领域里丢人现眼！”
“好了，无妨。”海客打圆场，“元首。其实这种呢，也不是军事机密。真阳号是地球人类创造的‘朱雀级’战列母舰，它很年轻。放眼整个银河，按照我们所知的所有历史，在以太海里徜徉这一千八百多年里，所有被它歼灭的敌人加起来，都无法对其产生丝毫威胁。像这样的飞船，联盟还有另外二十七艘。”
元首眼神中仅存的光全部熄灭了：“那……我拜谒尊贵的……呃……普鲁莎大督军——之前，还需要做些什么吗？”
“唔……普鲁莎大督军是这二十八位造命者里边排名第二难打交道的联盟大君。不过，按照交流的思路而言，人又是很好说话的。总之，简单说出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即可。比如，究竟是要投降，还是要去送死，是吧？”
会客中庭的穹顶十分高大，隐约可见，四处镶嵌着闪亮的宝石。三个特兰人行走在朝觐之路上，重拾自己母星遥远的古代记忆。那位名叫普鲁莎的外星领袖，似乎把这里打造成一个古代王朝向所有外星异种施以威压和迫害的秩序空间，其边缘全是样式古老的巨型立柱。除了连着廊桥的平台，其他地方如深渊般虚无，又有进入眼角余光的诡异红色到处都是。
三人百感交集，还在陶醉飞船上那充满秩序和威严的建筑造型，不觉来到路的尽头，看到左右人物侍立，一个高大的雌性人形生物坐在台座上，从她身后露出一条灰褐色的带着粗糙鳞片的尾巴，垂放座下，护住双足。
对方目光慵懒，让特兰人感到奇怪。霎时间三人浑身发软，直接跪伏在地，连头都抬不起。
普鲁莎收起自己的威压，站起身欢迎道：“幸会。我是普鲁莎。”
大家都想听听领导有什么意见，后者却重新坐下，不再开口。一旁的侍者似乎担心现场除普鲁莎外的所有人陷入欲言又止的尴尬，连忙高声宣令：“朝觐者，座上之人，乃是天命地球统治下银河诸文明联盟于外域第三舰队大督军、真阳号造命者——普鲁莎大君。”
三个特兰人抖擞精神，重新按照自己母星的最高跪拜礼向普鲁莎致敬。虽不知道这地方怎么是个外星人都能讲特兰语，不过，诚如他们所讲，眼前之人绝对贵不可言，切不能表现出丝毫的在精神上的怠慢的。
“起来吧。”
元首在三跪九叩后，控制住情绪，偷偷看了座上之人一眼。那的确是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年轻的女孩，长相虽然奇怪，但和与特兰奇亚的人类没有特别明显的外型区别。不过，女孩的
只不过她的外表的确和真阳号一样有一种诡秘邪恶的黑暗之美。如果仔细看着对方的眼睛，会发现那竟是有着狭窄梭形瞳孔的品红色眸子，如黄昏的水晶般黯淡。发灰的脸颊虽然在灯光照射下显得柔软，连到耳边却似有隐约的鳞片在阴影中悄悄泛着光。她黑发如瀑，有意无意藏着两个犄角；身着朴素但不失秩序美的灰黑制服，正襟危坐。
接下来并没有一整套所谓的外交辞令，只有冰冷一句：
“归顺还是死亡？”
特兰人觉得这些域外邪魔都是莫名其妙的直肠子，这种突兀的要求实在是让身为土著的他们哑口无言。之前明明是响应造反军的请求摧垮帝国的所有防御、大有灭族之势。怎么到了这里又有投降的选项可以选了？如果说这个所谓的联盟就是典型的霸权，那么按照帝国的理解，应该屠杀每一个生灵，然后把所有资源占为己有才对。
海客连忙暗示：“别让大督军等待，快回话！” 
“啊——是……”元首见机不可失，突然间口齿流利起来，有如神助劈里啪啦开始自己久违的外交演说。只不过这次他是表示“绝对”臣服的一方。老头就这样涛涛不觉发了一两百个音节后，普鲁莎不耐烦打断道：“说重点。”
“投降！我们投降！”
“好。”普鲁莎并不在乎他们的话，见选择已经作出，她就自顾自离开座位，消失在黑暗之中。
元首这边怕没表达好，还在喋喋不休补充：“特兰帝国……愿意……啊不！特兰帝国将代表整个特兰奇亚星，无条件归属大君的统治，无条件成为银河联盟的一部分！”
从看见灭世到莫名其妙“当狗”的转变，三人不顾米诺鱼人的处境，如小鸡啄米般磕头谢恩：“为联盟的一切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此心此骨唯有忠诚，万世不移！”
一旁还留在原地的侍者总结道：“嗯……就是说，特兰奇亚从此成为普鲁莎大君治下PCE7089号星球。随后的交接事务，还请海客舰长安排吧……”
海客似乎对自己的大督军那作风很熟悉，目送对方离去后，摆手示意三个归服的土著放松心情：“好了。是吧，很好说话的。晚宴也准备好了，三位，其他事情先放一放，赏脸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元首坐在第一客席，看着满桌熟悉的菜肴，心中思虑他的“新主人”应该是照顾了特兰土著的口味，特地安排了一次有着家乡菜色的宴席。
海客满意地品尝着食物，拿起香软的湿毛巾擦擦嘴：“好久没这样复古地补充能量了。元首，咱们其实还是有很多共同之处，对吗？起码，你们还是会使用我们的传统餐具的。”
“咱们联盟，是银河系所有人形生物的联盟吗……”
海客没有搭理对方，继续问话：“我们对特兰奇亚星的空中防御系统，包括首都那个高塔都很感兴趣。阁下，请知无不言吧，那些应该不是你们文明能够创造出来的吧？”
“是的，那是我们传说中的女神——特兰海——留给我们的……”元首担心对方开始追究那些古老遗迹对无人机群造成的损失。
海客似乎在抑制自己神秘的笑容，他并不在乎之前的战况：“女神特兰海？我懂。嗯，只不过，如果是传说，为什么你们如此相信它们之间有关联？”
“这个的确是我们目前无法完美解释的。在两万多年以前，当我们的祖先来到特兰大陆时，白塔和漂浮的白石头就在那儿了……根据世代口述，最早一批先民曾见过女神的模样……”
海客还是在憋笑，他轻轻敲击餐桌，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机械游动粒子形成立体图像：“不知道——你们的特兰海女神，和这位长得像不像……”
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如雕像般，一座蓝灰色的巨型机器，有个稍微类似人形的轮廓，三对不太规则的和对称的“翅膀”，有着在蓝天白云浮动下光影交错之间不断渐变的金银色边。机器好像有真阳号一样庞大，让城市的楼房城际线显得矮小。
那是一场短暂的“落雨”，飘下的是反射着知性光芒的白色羽毛。在柔和但不可透视的光辉下，一个赤着脚、着白袍，扇动着厚重翅膀的窈窕天使浮在空中缓缓下降。天使有千变万化之容。在多数目击者眼中，这是一个有着枯黄稻草颜色长发的少女，鼻尖与嘴唇的线条柔和，粉嫩脸颊泛红，一双眼眸如翠玉，照出万世不可磨灭之威严。
“这……这是哪里？这个飘在空中的天使……不，根据历史描述，这就是我们的女神特兰海啊！祂真的是存在的……”元首头顶青筋暴露，苍老的面容因为暂时的肌肉紧绷而变得年轻了起来。年轻军官惊讶地看到，这个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阴暗老人热泪盈眶；和以往虚伪的眼泪不同，这次，泪珠看似并不浑浊。可是，他又没见过女神真正尊容，怎么如此笃定——
瞄一眼就会上头。年轻军官也青筋暴起。他反应过来，这里有一层随时牵系牢固的精神枷锁，会让自己也在第一时间认定那图像里的天使就是特兰帝国长期以来崇拜的古老女神。
“嗯，是这样，你们说的那位天神啊，实际上也是联盟的一名……领导。”
“啊？”
“那是很久之前的地球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所见的，不过是这位尊主的一个化形而已。祂元为司命，现任联盟五大尊主之一。那时，祂打扮成地球上一些人信仰的宗教传说中的大天使模样，降临一个叫做维也纳的古城，看着地球先民崇拜自己，偷着乐……”
海客思考着早期人们文明的形态。那时候地球还没受命于天，联盟还在很久之后才会被建立。
“啊？”
“总之就是一个很特别的……东西？祂行踪不定，在银河里到处乱跑，整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们那位远古的神，就是祂的一个化形。估计也是祂留下了反重力的建筑和神秘的登基高塔。那些不过是尊主的玩具罢了。随后，你们的祖先将这些玩具当成了奠定伟大帝国基业的地标。”
“啊？”元首感觉自己三观破碎了。
“我就说，如果是那位大人的玩具，的确是能够对我们的护卫舰造成一定的威胁；不过这都没事了。误会解开了。”
“又是那个神经病。”空气中突然传来普鲁莎隐约的恼骂。
“啊？”元首胆怯地问道，“咱们联盟里，尊主和大君谁的地位高啊？”
“全联盟大小领导都是尊主的仆从。”
“那现在……”
海客尴尬咳嗽两声：“呃，没事。这样，普鲁莎大督军她只对地球那位负责。至于司命尊主嘛，大督军的确有点不喜欢……”
元首还在思考那些平民信仰破灭后该如何维护谎言统治国家时，一只机械大鸟推着饮料柜走到他身边：“为了您的健康生活，请喝个饮料吧！”
大鸟推销员一一介绍，元首饶有兴趣听着，最后似乎对那瓶叫做“峡谷漫游”的饮品很感兴趣。
海客知道，某个食品审查委员会正待在真阳号上。不过这些星际企业连排个序号都要争得死去活来的劣质商品是不会引起他们兴趣的：“请放心来一瓶吧。”
大鸟起哄：“为了您的健康生活，干杯！”
蓝绿色的汁液，犹如故乡的颜色。液体闻之舒心愉悦，味道沁人心脾。
元首一滴不剩喝光了饮料，后者的化学极乐溶剂发挥了效果，让消费者的中枢神经系统忘记了对时间流逝的本能反应。
他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在一处静美的河谷中牧羊的场景：少年稚嫩的刘海与那些脏兮兮的羊毛总是带着水珠；苍鹰鸣于谷顶天河中，在那之后恍惚间回到星舰的现实里。
见海客还是在微笑，元首奇道：那明明不是自己的记忆。
“有意思吧，元首。你所看到的，应该是我们联盟的圣地——地球——的古老景观。那个故事很有趣。据说是上古时期一位叫做帖木儿的征服者，在濒死之际回忆儿时漫游怛格勒山区时的柔情一刻。”
征服者的故事让元首低头沉思。他也更期待接下来的美食了。
“好了，接下来是主菜了。”
饮料推销员欢天喜地走后，一份奇怪的食材被推到特兰人的身旁。那是被压缩成0.17立方米的不知名尸块，泛着淡淡的诡异蓝色光晕，甚至飘着暗香。配菜侍者是一位有着澄澈大眼的可爱少女，她熟练地切割下三片肉，朝海客报告：
“长官。它们是米诺鱼人。确切说，是经过加工的米诺鱼人的尸块，最优质的那一批。虽然这些密集的腺体和鱼泡看起来有点……呃，令人恶心，但这不影响它的美味。委员会已经审查过了，没问题的！”
“米诺鱼人的尸体？”三个特兰人震惊得摔下餐具，不可置信地看着海客。
海客依旧微笑：“更准确来说，是元首你的头号死敌，那只通过司命尊主的信标联系上我们的米诺鱼人。如今，它已经是你的盘中餐了。毕竟，看看吧，我们不会让效忠我们的行星领主为难的。请吧！”
元首捂住嘴巴，竭力控制自己即将呕吐的动作。一种神秘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似乎某人在控制他平息即将涌到头的情绪。
海客依旧吃着自己那份干净的饭菜，看着同桌外星同胞们心满意足吃起鱼人的肉，继续朝三名特兰人解释：
“那天，这帮鱼人的确是联系到我们了。他们听说我们是全银河系自由的守护者，请求我们降临你们的世界，瓦解你们的霸权。我们来到这里一看，哇，果然，这股‘新风’已经吹遍整个星球，革命之花处处绽放呢。鱼人真心希望我们能够给予他们帮助，最终推翻你们残酷的统治。”
“你们答应要帮助他们？但为什么你们反而把他们的领导给杀了，甚至做成菜了？”年轻军官怪叫起来，他知道，这帮所谓表面和和气气的“孳孽联盟”的人，是真正意义上视异种生命为粪土的邪魔。
“我们干嘛要帮助他们？帮一个犄角旮旯的星球的A土著打B土著？这是在侮辱大督军吗？长话短说吧，本来我们是对你们的星球没有任何兴趣的。只是：第一，司命尊主乱丢的玩具，我们得负责销毁、回收；第二，食品审查委员会的人发现你们这里的鱼人的肉质很美味，似乎会是联盟里某些客户的心头好，所以我们就来了。”
“不是因为我们压迫他们，所以为了帮助他们反抗奴隶制，助力他们重获自由吗？”
“不是。自由，你们星球上所有奴隶的自由，加起来有丝毫价值吗？”
“他们把你们称为自由的守护者……”
海客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是的，我们是。如假包换的自由守护者。不过，我们守护的只有地球人类文明和所有联盟主体文明同胞之自由，仅此而已。不包括肮脏的外星异种！”
三个特兰人如同石化，他们无法确定自己的族群是否也属于眼前这帮虚伪的邪魔口中的外星异种。
海客依然催促：“诸位，开吃吧。不然的话，我没法跟大督军表明，你们的忠心哦。记住，大督军最恨背叛！”
元首看到那块丑陋的肉片里夹杂着鱼人领袖一颗圆溜溜的眼睛，那玩意似乎在泛着诡异的光芒。随后，他感觉自己的感官都被剥夺了，只留下满嘴的腥臭味道。海客那幽幽的话语最终飘进了自己的耳朵：“很快，我们会把你们星球严重的污染给治理好，你们安居乐意，成为联盟的附属即可。从此之后，特兰帝国只需要完成一件事：去继续压迫鱼人，让他们持续不断地反抗。因为这样会激发它们的腺体产生一种激素，使之被做成食物时更加美味——尤其是它们歇斯底里反抗的瞬间被杀死时最佳。
“对了，这道菜，其名为——自由的呐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