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床铺,白色的墙壁,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白的,卡美亚被洁白包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死掉了一般。门外的守卫没有听过她讲话,身旁透明的墙壁的另一侧,是雾蒙蒙的白色。他不时转头看看墙内,卡美亚的动作从未改变。
“长官!”看到格雷斯曼从走廊的另一侧行来,守卫抬手行礼,“下午好!”
“下午好,兄弟。”格雷斯曼回应守卫,他的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盖着棕色的木头盖子。
“报告长官,没有。”守卫有些紧张,似乎脑子中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回答眼前这个人的话语。
“放松,兄弟。”拍了拍这名守卫的肩膀,格雷斯曼柔声回答,“请让我进去。”
“是。”一支笔出现在守卫的手中,他在格雷斯曼的手腕上画上一个图形,淡蓝色的光芒包裹在手腕的周围,“您可以进去了,长官。”
“谢谢。”伴随着手腕上的图形靠近,格雷斯曼整个身体穿过透明墙壁,出现在另一侧的房间之内。
“下午好,卡美亚。”放下那个托盘,格雷斯曼坐在屋中唯一一张椅子上。
卡美亚听到声音,并未起身,只是眼睛稍稍瞥向走进屋中的这个男人,又继续盯着天花板。
红色的眼瞳仍旧盯着高处的那片白色,仿佛那是一片色彩斑斓的花田。她在空气中画出绚丽的图画,却只有自己能够看见。
“……”连着两句没有回应,讲话者陷入沉默,寻找下一句词句。
一个干脆的翻身,床上的人面朝白色的墙壁,闭上双眼。
能够听到自己的叹气,格雷斯曼只好起身,“吃的放在桌上了,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可以通知我。”直到他离开这个房间,都没有听到一句话。
“辛苦了,兄弟。”走出一定距离之外,墙上的洞自然闭合,“她如果有什么话,及时通知我。”
同样端着托盘,同样的房间,格雷斯曼再次停下脚步。这一次房间内摆着一张长桌和两把椅子,还有一把拘束椅。拘束椅上坐着一个人,白色的衣服,略有些憔悴的脸。
“珀普尔。”满脸严肃的格雷斯曼把托盘放在那个人的面前,“吃点东西。”
很显然,满脸紧张的珀普尔没有什么胃口,他打开木头盖子瞧了瞧,却没有想吃的欲望。
“怎么样?”就在昨天,他向审问的人讲出了幕后黑手是何人——卡美亚。
“你现在不能知道结果。”格雷斯曼看向他,“重新给我讲一遍所有的经过。”
“可是……长官,我昨天已经讲过了。”珀普尔紧张搓手,他的嘴唇有些哆嗦。
“再讲一遍。”没有更多的解释与言语,格雷斯曼只是重复自己的要求。
“是……是。”珀普尔低下头,似乎是在细细回想自己昨天讲了什么。
沉浸体验世界内突然播放奇怪的宣传,珀普尔久违地从其中脱身离开。躺在床上,他闭上眼睛,那名唱歌的少女出现在他的眼前,不断,不断,不断出现。耳边回荡着她的歌声,甜美的声音令他心驰神往。
他的口中不自觉念出心中所想,曾经的曾经,在沉浸世界中,他见过无数的唱者,却没有一人令他如此念念不忘。
刚刚魂牵梦萦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宛若天降的礼物,那个双马尾的少女就这样那个掉在他的面前。
“……您,您好。”一向伶牙俐齿的珀普尔感觉自己无法好好讲话,他的呼吸有些紧张。
“您看起来有些紧张耶,没事吧?”少女在他的面前摆了摆手,“你还好吗?”
“啊,谢谢您的关心。”几秒钟之后,珀普尔恢复正常,闪身到一旁,“您要进来吗?”
“为什么不呢?”少女微笑着走进房间,四处打量,“这里看起来还很舒服,有吃的吗?”
“当然,当然。”珀普尔走去食物储藏箱,打开,拿出里面放着的柠檬蛋糕,“红茶可以吗?”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放下吃喝,珀普尔坐在少女的对面。
“我能够完全信任你吗?”少女的笑容如花,令珀普尔的心神又是一荡。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冷静,“这要看您有什么事了……”
“诶呀呀,这么警觉的嘛,真的是……”少女无奈摇摇头,“既然这样的话,那就下次再来见你吧。”
“想要彼此信任,先从名字开始吧。”珀普尔再次介绍自己,“珀普尔,卡米亚利家次子,很高兴见到你,美丽的小姐。”
“卡米亚利,卡米亚利……”少女点头,“那还真是巧啊,我是卡美亚。”
珀普尔点点头,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等着少女继续说下去。
“别别别,别开玩笑了,卡美亚先生……中枢塔那么重要的地方,怎么可能呢……”珀普尔回答的时候,眼神游离,每个字都不自觉看向旁边,然后又很快聚焦到卡美亚的身上。
“好吧,那等你想通了再说吧。”卡美亚放下一张纸,上面写了一串复杂的数字,“每次来你这个地方太张扬了,这个数字地址可以找到我,你出现在那,我就知道了。”
珀普尔送少女离开家门,期间也很冷静的说拜拜。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珀普尔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猛烈跳动,手掌盖在胸口都能够感觉到那股不断律动的冲击。他拿起放在桌上的那张纸,记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珀普尔相当的忙碌。中枢塔混乱爆发,街道陷入一片混乱。他以自己的钱财与人脉笼络那些在暴乱中突出的人才,整合到一起,形成了一个组织。自然他成了这个组织的首领,组织里的成员都知道他们的目标,占领中枢塔,得到卡美亚小姐。纵然不是每个人都在意那位可爱的小姐,但至少大部分人喜欢钱,喜欢在沉浸体验世界中为所欲为,得到中枢塔,就可以实现他们的心愿。
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他们带来了混乱,强取物资,与那些武装人员进行对抗,占领一栋又一栋的建筑。组织的成员乐此不疲,他们喜欢这样混乱的生活,自由,无拘束,不用负责什么。最重要的是,不用受那些所谓的成规所制约。
”明天可以占领中枢塔。“珀普尔进入沉浸体验世界,习惯性地进入卡美亚所给的那个地址,或者说花园,这里是一片绿色成荫的地方,每次来这里,珀普尔都幻想着能够见到卡美亚,可是,这样的机会却少之又少。
今天,他仍旧坐在这片花园中,看着卡美亚留在这里的花朵,红色与蓝色,黄色与绿色。他并不会欣赏它们,但是在卡美亚询问时,他想要回答出更多的感受。
“明天你可以带人去占领中枢塔。”一张纸片从天上旋转落下,落在呆坐的珀普尔的头上。上面的话语很简单,也很容易理解,而且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何人所写。他小心翼翼收在怀中,准备带回自己的私人小屋。
次日,珀普尔便对中枢塔展开了围攻,这一日他们已经准备很久。
“剩下的事情您就已经知道了。”珀普尔看向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的格雷斯曼,“我们来到了中枢塔。”
“是这两张吗?”格雷斯曼从刚刚衣服口袋中拿出两张用透明薄膜包起来的纸条,一张上面写着数字,另一张上面写着一行字。他把这两张纸拿到珀普尔的面前,在一个合适的安全距离。
“对对对,就是这两张!”珀普尔伸出手,想拿那两张纸到面前,可是被手腕上的铁链拦阻,哗啦的声音提醒他无法拿到。
“这两张纸,就是卡美亚写给你的对吗?”格雷斯曼进行确认。
“让他签字。”格雷斯曼对着坐在桌子后面的记录员讲到,同时收起那两张字条,其中一张是从沉浸体验世界中提取,印刷出来。记录员写下最后几个字,拿着本夹走到珀普尔的面前,让他签字。
珀普尔的顺从与慌张,都被格雷斯曼看在眼里,注视着对方被带回关押的所在,他也离开审问的房间。截至此时,他的心里还在烦恼着那个不想面对的问题,该如何处理卡美亚,他不知道,也许他会选择问问其他人。
正欲返回自己房间的格雷斯曼抬头时,突然看到拐角处又一丝墨绿色飘过,“那是?”他记得某个人的斗篷就是这个颜色,赶紧追了过去,“伊桑尼亚。”
格雷斯曼没有记错,伊桑尼亚的斗篷就是这个颜色。听到他的呼唤,对方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两个人找到个无人的小会客厅,里面有一张小小的方形会客桌,桌旁放着四张椅子。“要喝什么?”格雷斯曼轻触桌面,出现一个投在空气中的板子,上面有几个按钮。
“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伊桑尼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问到。
“是的,你说的没错。”格雷斯曼点头,“曾经擦肩而过,在某处神殿的门口。”
“嗯,我记得了。”此时,伊桑尼亚确实想起了在何处,那处高大树木支撑的神殿,“所以何事?”
“不瞒你说,最近遇到了一个烦恼的事,虽然有了些结论,但还是想跟谁聊聊……”说话时,桌板的右侧突然左右滑开,一壶草茶和一壶咖啡,旁边各放着对应的杯子。
“事情?”一边把咖啡放到格雷斯曼那一侧,伊桑尼亚一边回问,同时将草茶和杯子放在自己的面前,热气腾腾的茶水散发出阵阵清香。
“是的,就是她。”点点头,格雷斯曼继续讲着,“在那场混乱的围攻中,她令很多人的武器失灵,也就造成了很多死伤。”
“我记得,你说过枪上的魔法失效,无法释放出大量的能量,这才让那些装备比你们差很多的人有机可乘。”
“所以软禁她以后,我一直在进行调查和审问,还见了那名暴乱者的首领。”
“她的行为已经很明确表露出她站在了围攻之民的那一边,”伊桑尼亚似乎没有注意到格雷斯曼那不快的脸色,继续到,“我是个外来之人,没什么立场站在任何一方,但曼克莱尔站在你这边,而他对我们有恩。因此,那个卡美亚是我的敌人,自始至终。”
“……”格莱斯曼没有回答,他静静看着这名止住话头的半精灵。
“曾经,她跟我们一起并肩作战过,是我们的战友和伙伴。”
“那么,格雷斯曼阁下,或许你不应该跟我谈,而是应该跟你的那位伙伴伊万科夫先生去谈,更合适。”
“不,伊万科夫刚刚恢复一些力气,我不想去打扰他。”他眼神中的混乱逐渐变得清澈,“而且,跟你聊就够了。”
听过伊桑尼亚的话,格雷斯曼才不得不承认,其实在他心里早就有了一个关于这个苦恼问题的答案,那个答案他不想面对,但他知道,只有把卡美亚处决,才对得起那些死于这场意外混乱中的弟兄,以及那些围攻的人们。
“没什么好道谢的,我只是听你说了说,讲了些有的没的。”
次日中午,中枢塔的外面围满了人,熙熙攘攘,彼此交头接耳。在多边形中枢塔的楼顶,卡美亚站在中心,蒙着眼睛,在她的对面站着一排手拿长弓的武装人员。他们神情严肃,眼睛紧紧盯着卡美亚,虽然面无表情,但他们复杂的眼神还是充满了困惑、惋惜以及憎恨。
格雷斯曼从中枢塔的塔顶走向边缘,在人们的面前现身。
“各位,银极城的闹剧即将结束,我们也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恢复秩序,”他转身指向卡美亚,“但在那之前,要先处理蓄意捣乱的反对者。”
“她煽动那些在城中作乱的暴民,让他们前来围攻中枢塔,妄图占领这里,并摧毁在内的沉浸世界管理中枢。”
“啊,那怎么可以……”一名男性听到之后,颇为震惊,也颇为愤怒,攥紧拳头。
“因为这件事,导致有大量的人员伤亡,不论哪一方。因此,我们决定进行处决。”随着他的手向后划去,那几名弓箭手也举起了手中长弓,搭箭在弦。
“卡美亚小姐……”一个年轻人小声嘀咕,声音颤抖,听上去满是担心,引来旁边人的白眼。
卡美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蒙住眼睛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感情。格雷斯曼对着她很清晰地讲了一句,“跟你合作很愉快,再见,卡美亚小姐。”
他的手快速落下,弓弦也一根根随之摆动,嗖嗖的破空声亦同时响起。卡美亚的胸口与头部稳稳插着几根箭矢,身体向后倒去,砰的一声,也仅仅是激起少少的灰尘,整个人抽搐几下,便静止不动。
“收尸吧。”格雷斯曼垂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卡美亚,“给她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另外两名武装人员从下面走上来,抬着尸体去了城边,城墙边有一处风景很好的山脚处,埋了。
卡美亚被埋在一块小小的灰色墓碑之下,背靠一棵粗大的枞树,已经有树叶落在墓碑之上。在这片风景秀丽的空地不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峰充当着绿色的幕布。
站在卡美亚的墓前,伊万科夫轻轻放下了那个圆圆的盘子,可以用来扩音的盘子,那是卡美亚最喜欢用的麦克风,曾经的曾经,她跟他说,很想唱歌给其他人听,可是大家听不到她的声音。
大概花费一个月的时间,他把自己从屋子里放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研长方形的圆柱体,银色,顶端带着一个个细小的网孔。他带着这个银色的圆柱体去了卡美亚的房间,把还在里面打扮的姑娘叫了出来。
“这是什么?”看着眼前的这根银色圆柱,卡美亚有些莫名。
按下底部发光的按钮,圆柱体清晰发出一小声爆破音。伊万科夫把它举到卡美亚的面前,“对它唱歌,试试看。”
“唱歌?”卡美亚不明所以,但仍旧按照他的提议唱了两句,她的声音顺着银色的圆柱形的覆盖范围收入,然后又被完整送出,传到了很远的地方。
“一种能够扩散你声音的设置,我们姑且叫它,扩音器。”说着,伊万科夫重新按住发光的按钮,关掉装置。
“它是给我的吗?”卡美亚的眼睛放光,兴奋的盯着这个圆柱体。
“当然。”确认似的点点头,伊万科夫张开手心,圆柱体平稳躺在他的手上。
“谢谢!可是……我想要一个圆的,可以吗?”卡美亚说话的同时,也接过了这个扩音器。
“圆形的啊……”伊万科夫低头略一思索,就点头同意,“应该不会很难,我可以试试看。”
“太好了!伊万科夫大哥真靠谱!”卡美亚拿着扩音器,绕着伊万科夫转圈。
看着这个几年前捡回来,被他和格雷斯曼照顾的小妹妹,他的嘴角也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昨日的影子依稀近在眼前,他们在雨中救起晕倒在路边的卡美亚,并且把她带回了住处,从此,他们的身边就增加了一些活力。
几日之后,圆形的扩音器就被交到卡美亚的手上。枯燥的山中生活从此多了美妙的歌声,躲在洞穴里的武装人员很喜欢听卡美亚的声音。他们经常在一处隐蔽的洞穴中举行演唱会,大部分是卡美亚唱着美妙的歌声。也有一些时候,心痒痒的战士们会跳上台子,一展歌喉。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去看,只是等着脚步声的主人坐在他的旁边。那人手中还拿着三个瓶子,两瓶蓝色的,一瓶粉色的。粉色的那瓶被放在卡美亚的墓碑前,蓝色的分成两份,一人一瓶。
对于这个声音,伊万科夫不能再熟,没有转头看向格雷斯曼,只是淡淡地说,“这下满意了?”
“你知道,这是不得已的选择……”格雷斯曼无奈回应。
“不得已……哈,你有你的不得已……”伊万科夫打开面前的瓶子,大喝了一口,剧烈的酒精气息呛得他连连咳嗽几声。
此处再无言语,只剩下沉默喝酒的两个人。墓碑,酒水,枞树与山峦,让所有人都知趣地远离这里,不来打扰他们。
嘿,为什么这么愁眉苦脸啊?笑一笑不好吗?若是卡美亚还在,必然会这么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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