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围站A出口出来,半旧半新的街头景象铺展开来,派传单的和推销小商品的人一拥而上,几乎想缠绕住每一个从地铁站口吐出的人。我没有理会,径直沿着村南道向东走。路边偶尔看到出租单车的商铺,这条全长7公里的城门河显然是骑行的好去处。随着步伐向前,身后的喧嚣渐行渐远,河畔的景色逐渐清晰,安静地在眼前展开。
1970年代,香港人口已突破400万,其中约20%的人依然生活在临时房屋、天台屋或木屋等简陋住所中。为应对这一严峻形势,香港政府推出了“10年建屋计划”,决定在距离市中心约30公里的沙田打造一个容纳50万人居住的“卫星城市”。这一规划不仅着眼于提供充足的住房,同时也致力于建设一个功能完善、能够自给自足的社区。最新的人口统计已近70万人,沙田区是十八区中人口最多的一区。
沙田新市镇在规划上大规模借鉴了现代主义祖师爷Le Corbusier的设计思路,采用高密度、高层住宅为主要形式,利用工业化、标准化的建造方法提高建筑效率。各住宅楼群之间通过平台连接,这些平台既形成了共享的公共活动空间,又方便居民步行前往附近的教育、医疗、商业和娱乐设施,从而有效缓解了地面交通压力。
城门河伴随着不少沙田人的成长。对室内设计师Keith Chan来说,城门河见证了他的成长历程:“五岁时,我在河边学会了骑单车。后来,我开始交女朋友时,我们会一起沿着河骑车。30岁后,我渐渐发胖,于是下班后又会来这里骑车减肥。”
其实没有兴趣的话,不必行到文化博物馆,在此之前有条桥通往对岸,来到车公庙体育馆。
中庭和开放式通道的设计为完全开放形式,因此并未安装空调系统,完全依赖自然采光和通风。型是型啦,但考虑到香港的热带气候,夏季室外大部分时间如同桑拿房,更不用说暴雨和台风的频繁造访,这种开放式设计恐怕有其弊端,下雨天出运动场上洗手间可能要打伞。此外,底层铺设的木地板若保养不当,恐怕不久后便会像海滨公园的木地板长廊一样凹凸不平。
过去多年的建筑训练会让我自以为有双“慧眼”,这有点像识功夫的同行在你面前打套拳出来,然后问:“我的手势如何?”此时领会到七八成还是没有问题的。年轻时跟过一位师父学艺,“武痴”的他曾跟我讲:“你随便指任何部位,剖开后我都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当时的我大为惊叹,从此刻苦学习。而如今大差不差也能给你描绘出来,但这伎俩毕竟成了“屠龙术”,唯有自娱自乐。
玩尽兴后,走向街对面的秦石邨。这座拥有四十余年历史的老屋邨虽留有斑驳痕迹,却自有独特韵味。和其他旧社区一样,常见缓步行走或乘坐轮椅的长者,他们的身躯似乎与屋邨的年月融为一体。正值放学时分,也许临近寒假,近来常听到孩子们兴奋地向家长报分数。
旅行有点像小时候放学后无目的的漫游。孩童并不在乎自己曾在哪家小卖部停留,而是沉浸在那份无拘无束的随意中。多年后在某地闻到杂货店的酱油味,记忆可能暗里涌现:那天傍晚的小卖部前,夕阳将篮球架的影子拉得颇长。
阿伯们在这个有趣的冬菇凉亭下聚集,原本是大排档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他们的聚会点。从外面望进去,亭内显得热闹非凡,不知道暗光中的牌面是否能看得清楚。一直以来我对“集体”都保持怀疑态度,一旦被融入便觉失去自我,某种个性会被掩埋。跟大队随波逐流固然会闷,但赤条条做人又时常怕空山无人,可能少聚多散才应景当下。
移步到一旁的秦石商场平台,空空如也,一位撑拐棍的阿伯在远处叫住我,招手让我过来。走近时才发现原来是点错相了,“无嘢了,唔好意思啊。”阿伯笑着说,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也许有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曾住在这里——秦石邨阿俊,十多年前的某夜,他化作醉驾骑士在大埔公路断了魂。于是疑似故人来,那不是浪漫,还是什么?
“你知道建筑师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嘛?”“是良心啊!”
上世纪70、80年代的设计师在公共屋邨等建筑上的设计可谓是去到尽,每一处可以发挥的空间都不容错过。像是前面提到的,无论是结构还是小品设计,都花了“雕琢”般的气力。相比之下,像我这种平时只愿出六、七成力的人,不禁面红心跳。
离开秦石邨,行过城门河上的狮子桥,回到对岸的沙田公园。
在沙田公园的这一程,经过花园、湖泊、步道,缓步而行。旅途中无需刻意寻找“景点”,只是漫步其中,感受新城市的一抹绿意。
你写的这些地方算是景点吗?景在人心,你觉得是,它就是了。
在香港的这些天每天睡到自然醒,按模糊的路线行走,逛得甚至有点忘形。路上即便错过了某处也无妨,重要的是看到了什么,这边没有,后面还有。也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撞到了感触自己的景物,它或许与过去某段记忆重合。要我特意一个人上山顶看夜景,那不如躲在酒店房间里喝酒好过。
你和人出门旅游之前会不会做一个“To-do list”?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从Day one直到Last day的行程,某某胜地朝拜完又赶去另一地点?不然的话对人对己好像都说不过去。而错过某个景点和本地美食便抱憾终生——“没上山顶看次维港夜景等于没来过香港。”“不拍下某记云吞面小红书怎能完美?”“闺蜜说黄大仙超灵验而非拜不可?顺便还替刚找到爱侣的她还神。”总之每日早起晚睡,烦累过替老板打工上班,到了最后忘了旅游无非是散心而已。
然而,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天气不似预期,山顶上不仅游客热闹拥挤,而且云雾笼罩,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某记的云吞面没人点赞,而且并无想象中的惊艳;排了半天队面见了黄大仙,而后发现神也没有眷顾过你。人生中你我都怕错过,怕留下一点点“没尝试过”的空白,仿佛这些空白就会成为缺陷。可实际上,所有的不甘心,除了让自己身心疲惫,又能得到什么?因为害怕遗憾反而留下遗憾,当然如果你是挂着计算器的完美主义者,那另当别论。
我们过于驯服于不知是你还是我设计的“什么鬼规划”里,总要有个“To-do list”,旅游如此,人生亦然。
沙田公园儿童游乐场旁边有一条弧形的坡道,通向天桥系统。这组天桥连接了商场、街市和屋邨,行走在天桥上,不仅能避开地面的喧嚣,还能从高处俯瞰,街道、建筑、行人都变得富有层次感,这也是这组步行系统带来的独特乐趣。
这时已近农历新年,商场和屋邨的装饰渐渐有了年味。天色渐晚,市民和游客在天桥上穿行,气氛既不急促也不松散。人们似乎都有各自的目的地,步伐不紧不慢,仿佛在赶路,却又不急于赶到。
走在空中走廊上,周围的空间层次交错。天桥的两侧,商场、街市和屋邨的楼宇与人群在这个独特的高度交织,呈现出层次分明的关系,既各自独立又相互交融。这条走廊长得出奇,从沙田广场延伸到沥源邨,直通到沙田边缘的禾輋邨。
沿途偶尔驻足,观察着不同空间位置的人们。他们或停下脚步走进商店买东西,或找个角落休息,有的低头看手机,有的与朋友聊着天。街道上的喧嚣被薄薄的暮色笼罩,光线和声音开始慢慢融合。近黄昏时的游走,也许并不算赏心悦目,但却带着一种特有的温暖。
沙田线到此就算逛完啦,回程走到沙田站时已是夜晚,城门河明渠此时可能在黑暗中练习着来年泄洪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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