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场巨大的梦,付出又得到,得到又失去,失去就醒来。人们看着一切所拥有的,所不拥有的,做着一场又一场巨大的梦。生是起点还是终点,死是终点还是起点,难以达到的虚无还是真实。
沉默与孤独的世界是纯粹的蓝色,蓝色的墙,天空,窗帘上的斑点与一条蓝色的裙子。一个被染蓝的记忆的枷锁关押着犯人,犯人在铁绣栏杆后蹲着,靠着墙壁,看着外面那无尽存在着的漫长的黑暗,四肢麻木的与自己切断联系,脸部也丧失知觉。只有呼吸他还在意着,为了活下去,他正努力的呼吸,呼吸着一种生的希望。眼泪,落在地板上,无法长出眼泪的种子,他的大脑,尽力想象着明天的样子,想像着来自未来的下一瞬,下一秒。呼吸,在这个蓝色的监狱里使他清楚的认识着,理解着自己的存在。只用现在就足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至少他还在继续活着。
在这里的日子,就像一场巨梦。巨大的,运转着又一个沉默的宇宙。
青草托起绿色大海,向着无际而遥远的蓝天,展开一层层折叠的波浪。波纹,柔软的撞上无言而古怪的灰色混泥土,拍打着,雨水刻下的黑色线条与这片沉默的大地。青草的浪,一波又一波起伏,引来的绸制的风滑过尖锐的棱角,闯入空旷的屋内晃动着左右徘徊,在秩序的废墟中起落,旋转,又从无框的窗口逃出,离开,离开。风声们迷茫的分散,向着原野,天空,与宇宙,最后全都消散在空无一物的沉默中,直到无止息的浪又带来另一阵风声。这片原野如此呼吸着,在死的寂静中,这片被人类称为禁区的草原刮来的风吹向呼吸着的城市,吹向城市的燥热空气,混合着,使一切平静的,吵闹的,燥热的,冷清的,都在向上的升腾中化为永久的静默,汇入宇宙的洪流中。存在着的生命呼吸着,在宇宙的包裹下呼吸着,平稳而均匀的,又无法找到源头,且无法看到末尾,生命与存在在无以计量的庞大尺寸下就像一个巨大的梦,如同这片有着奇怪建筑的原野,像是真实,又像是一场巨大的幻境,只有翠绿的青草一直起伏,水一般流动,流过尸体们,流过残破的墓碑,混乱的辐射,流过被遗忘的迷茫战争,流过一个或两个时代,最后再与时间的浪潮合流,拍上人类文明的岸边,钢铁森林的边缘。
道路向内延展又扩散,想城市中交错的铁树根,载着来往的车辆与行人。卡明城的大部份街道已经过于老旧,刻着上世纪痕迹的沥青夹在各个路段的新旧补丁中,与那些己经被划入改造区的老楼幢一样,像是一份有历史的顽疾而存在。不过确实没有人会在意,人们只是活在城市的巨大阴影之中,活在他们所谓的当下,那日光与月光投射的时间当中,他们其实无所谓这城市,那片已被划为禁区的原野的名字,无所谓那些奇怪的建筑。只是人们行走在暗沉的街上,老旧的不知道有几个时代的街区里,他们走在文明的营地里,看着永远有着边框的天空,看着那不平稳的棱角生疏的切割着文明与自然的距离,看着那些永远也见不到太阳的角落。城市,千篇一律的城市,好几幢突起的大厦,几片繁华的商业区,夜晚的昏黄的路灯,酒吧,与吵闹的音乐。无论去多少城市都是如此,无数的商品静静的躺在筑架上,橱窗里,有价值的无价值的都是价格的注脚。无比漫长的车流与人们在这座城市里缓缓流淌,是流不尽的河水,运行这里,运行着他们的生活。卡明只是个简单的名字,这里的一部分人需要一段特殊的发音来指代一个他们来自的地方,不过这也并不重要,也许市长明天一时兴起把这座城市的名字改了,就像一个商品换了一种称谓,这件商品无非是钢筋与混泥土的组合,加上棱角与结构,贴上玻璃与砖与瓦的大一点的集合。
但卡明总是下雨,下微小而轻柔的像困意雨,浅灰的云染去天空,使城市进入一种轻柔的梦境。无论是在哪个季节,雨总是下着,清冷而微小的雨点从天空飘下,让城市染上一层薄水汽,润湿街道与拐角,抹去路上的补丁,人们一朵一朵的撑开五颜六色的伞,在街道间行走,添上些真正鲜艳的色彩。
他喜欢下雨,克恩索喜欢下雨。雨水总是给他一种清洗一切的感觉。他喜欢雨所带来的呼吸清新空气的感觉,喜欢雨水那种柔软而冰冷的触感,在那种阴暗而潮湿的氛围中,他喜欢闭上眼,在雨中深深的将空气全塞入自己的肺中。然后在那个时刻彻底放松,体会着气体充满肺部,胸部膨胀到限度的的感觉。其他地方,无论是另一个城市,或是城市外,都没有同卡明一般的轻轻的雨,这座城市,在他心中便是雨所存在的城地方,普通而特殊。昨天晚上刚下过雨,今天没下,办公室的窗户全半开着,斜着框住外部黄昏带来的夜色,街灯亮了,对面的大楼的灯也还亮着,克恩索看着玻璃外的世界,头顶的白色灯条落在窗玻璃内的世界,他眨眨眼,室内 和室外的光景真实的折叠在一块玻璃上,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与对面大楼内的光亮融合,那两个橘黄色的方块,分隔着,明亮的,像凝固的火心。火突然熄灭,形成的漆黑缺口使克思索的眼睛又落入玻璃窗的分隔中,黑色的瞳孔隔黑色的背景之下,使他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脸。回头拿起桌上已冷去的咖啡,黑棕色的苦涩液体有一种尖锐的酸味。还有一个小时,他看向面前的屏幕长出一口气,靠上椅背,还有一个小时就能轮班了。
今天可能还是发消息过来,克恩索想着,屏幕上的字段不断跳动以检索缺口。回去把晚饭吃了,现在有点饿了,克恩索撑在桌面上,看着屏幕,并没又继续做下去的兴趣。他的目光又投向窗外冰冷的夜色,与对面那栋大楼,他认真的消磨着剩下的时间,直到那名快要迟到的同事发来消息:
克恩索关上手机,关掉电脑,拿起空咖啡杯走向洗手间。这个时间点,他们这层灯差不多都开着,但只有几位还在工作,人走的都差不多了。上个月自己还能基本赶在点前下班,但这个月突然就要每天差不多十点过才能离开,而且跟自己轮班的同事又换了,新的还没见过面,基本都是卡点来。他走在空旷的通道中,一切就这样空旷的明亮着,失去颜色的泛着惨白的光。他轻声走过,把杯子放在白瓷的洗手台上,戴上耳机,看向镜中的自己。深深的眼圈在镜子尖锐的反射下刺着他疲惫的大脑。最近确实累了,他想着,也许明天……会轻松一些。家里还有两瓶没开的酒,今天回去喝了吧。刷涮的水声随着白色的水柱流下,克恩索伸出手接过那水,感觉到冰冷,却又有些麻木了。他闭上眼睛接了一捧拍在脸上。
向下的电梯只遇见了他自己,在轻微的失重中他看着向下指着的箭头发呆,听着耳傍传来的鼓点与呐喊。摇滚,自己最近都在听的一个专辑,不过可能马上就要换了,他对这些歌已经足够熟悉,一段旋律后的下一段是什么,哪里是空开的,哪里是真正情绪的他都已足够熟悉。他看着银色的电梯门缓缓打开,自己的身影模糊的存在在电梯门模糊又斑驳的漫反射中慢慢消失。走过过于空旷的大堂,他循着音乐的鼓点向前走在街道旁的,人行道上,他无意义的放松着自己,有时闭上眼,跟着自己向前的感觉走,两步后睁开。直到他遇见第一个理论上需要停下来等待的红绿灯。克思索看着面前的红绿灯,停下脚步。四周没有车辆,向远程看,也没有车辆要驶来的预兆。克恩索低头看向自己脚下的广告,一个二维码后面一句话:走向成功的路经,成功学大师教你……。
抬起头,红灯还有九秒。他将双手都插进兜中,仔细听起这首他新点开的歌。绿灯亮了,他切到下一首歌,刚才的那首的前奏就像手机默认的闹铃一样急切且无趣。24小时营业便利店的LED灯牌确实醒目,克恩索刚过马路就又循着光推开门。店员站在收银台后从烟盒中刚拿出一根,见他进门,微微叹气,将己经拿出的那支放在桌上。己经十一点了,店员身后的墙上,数字时钟散着红色的光芒。大门旁的休息区有三个还穿着工服的人趴着睡着了,可能也才下班没多久。克恩索朝里面走去,白光下半开放式的冰柜里还有一盒米饭。他放进微波炉中按下开关,看着饭盒在橙红的光芒中旋转,想像着微波炉工作时的声音,想像着店员的呼吸声,以及加热结束之后那清脆的叮的一声。克恩索结账离开,最后还多买了一杯酒,回去随便找几个视频看着把晚饭吃了,然后睡觉。今天空旷的大街过于安静了,只有路灯与店铺招牌的光混在一起,落到地上,失去了原本有着的寥寥无几的车辆和行人。
白色斑马线,亮红的代表停止的灯。克恩索已经连续两个街区没有遇见车,或是人了。大街空旷而沉默,红灯的时间不断向下倒数,归零。他看着前方的路,熟悉的十字路口。铺开的沥青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在这狭窄的城市楼房间,就像是城市的平原。再过一条街就能到家了。克恩索站在红灯下,摘下耳机笑着向十字路口的中央走去,走下人行道的台阶。红灯继续在倒教,指挥着空旷的街道在这无人的深夜。十字路口中央,那里现在什么都没有,他环顾回周,觉得这座城市变得空旷起来,楼房们都矮去一节。他深吸一口气。
牢笼一样的城市,牢笼一样的生活,仿佛只有这里才能真正的呼吸。他想像着,车辆流过他的身体,他想像着行人们一批又一批的走过,他在时间的维度中漫游着,沉默的旁观。他闭上眼,又深吸了一只气。他曾幻想过在一个下雨的夜晚,自己走上这湿沥的马路,就像在地狱里戴着沉重手铐的,瘦骨嶙峋的,被关了百年的囚犯,干枯的手指,突出的眼睛总是想寻找些什么的,毫无过错的囚犯,推开沉重的,失锈的铁门,向外走去,走向那片雨夜。他想像着自己走到大路的中央开始自由的呼吸,就像那囚犯开始感受到雨点落在麻木的脸上一样,走入这漆黑凄冷的夜,呼吸。他想像着自己开始起舞,优雅的,使雨从身旁滑过,戴着白色的礼帽穿上黑色的风衣。
克恩索看着城市,大楼里的灯还是亮着,永远如此。微风吹过街边路灯投下的狭长的橙光,吹过站在路间的他。沉默的停顿了一会儿,克恩索无声的离开十字路口中央。依旧没有一辆车经过,也没有任何行人。今晚显得十分安静。他走上人行道的堤岸,现在该回去了。
今天的晚饭还没吃。他加快自己的步伐,离家不远,而且时间也挺晚了。
租的房间能勉强住下他一人,电脑就在床边,他拿出小冰柜中的啤酒,躺在床上先喝了一大口。又吃上饭了,克恩索想着,坐到床边打开饭盒,打开手机。饭在感觉上还是温热的,但很可能里面根本没热上,不过他并不在意。他看着手机,笑了笑,戴起耳机。
伊斯特克的头像是一只叫特尔茨的动漫小猫,之前他还在上班挂了伊斯特克打来的电话,现在他应该还没睡。伊斯特克跟他解释过头像的来历,有一定的故事性,他他已经记不清了。
“没,不过已经躺在床上了。”伊斯特克打了个哈欠“马上准备睡了。”
“你在吃饭?”话语短暂的间隔后,伊斯特克突然问道。
“对啊。”克恩索点点头“便利店的最后一份饭,用微波炉热了热。但里面还是冷的。吃着还行。”
“那你真是个神人了。”伊斯特克听笑了“所以星期六没其它事吧。”
“确实没有。”克恩索嚼着一块冷冻鸡肉。“什么事。”
“找你跟我一起去一趟辐射原,有一个特牛逼的东西。”
“没什么事的话我准备去睡了,那就周六见了啊,我到你们那儿楼下去找你。”
“好。”克恩索打开手机,看着电话被伊斯特克挂断,界面换成另一个。他拿起手边冰冷的啤酒,透过窗户看向这座城市仰头又大喝一口。克恩索晃动鼠标唤醒屏幕,随意打开一份视频开始继续吃饭。今晚在卡明市区里能看见高高挂着的月亮,无论是在哪个城区,月亮的清光都投向这片灰色钢铁森林,使它显露出同白天一样的巨大的阴影。风顺着墙边刮过,从草原上刮来的风,漫过这座城市,漫过玻璃,钢筋与沥青,漫过车辆,街灯,醒着或睡着的人们,漫过克恩索和他刚吃完的晚饭。关上电脑,将自己平放在床上。也许是那份迟来的咖啡的原故导致他今天还没什么困意,但也没打开手机,只是平静的看着天花板,看着窗外的灯光透进来,没有月光。
之前的两瓶酒都喝完了,今天买回来的那瓶放在冰箱里,明天喝。明天的工作,明天还要早点去换班,不过已经算轻松了,最近都没发生什么事。他闭上眼又睁开,看着天花板,看着天花板里缩着的城市的阴影。他闭上眼,想着今天就直接睡了吧,但过了一会又睁开。还是没有困意。他从床上爬起,打开自己的小冰柜,把今天才买的那瓶啤酒也打开,喝了起来。但这只是一瓶啤酒罢了,他重新躺回床上,看着沉默的天花板,看着他的永远拉上的窗帘无法阻制的光线,刻在右边的墙上。他闭上眼睛,又睁开。他什么也没有在想,他又能想些什么呢?他又闭上眼,侧身向着,用被子盖住自己的眼睛。
夜晚的城市沉寂而空旷,陷入了某种向下的冰冷螺旋,冰冷的无尽重复着,在克恩索的印象中,城市是黑色的,拥有着冰冷生命的黑色。白天是城市的休眠,到了夜晚它才睁开眼睛,将他庞大的身体清楚的显露出来,他身体的接角,裂纹,与玻璃做的鳞片。在克恩索的梦中,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从下方经过的名为卡明的生物,冰冷而无法理解的活着,直到这里下起了雨,一切都又开始缓慢的下坠,直到他的醒来。闹钟的重复的声音中他缓缓睁开眼睛,大脑没有完全苏醒,昏沉的有些发痛。他移开被子撑着坐起,低头缓了一会儿才又站起来,走入卫生间。
黑眼圈,他看着自己的双眼,红色的血丝已经逐渐从眼低蔓延上来。克恩索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使他渐渐清醒。他接下来要换好衣服,吃两片面包加一盒牛奶,去网安部上班。他又走到那个十字路口前,现在,那里车来人往,喧闹嘈杂的确实像是城市。车流向前涌动,他走到斑马线前,看着对岸的红灯,等待着一个通行的指令。
晃忽间,他将自己抽离了,抽离这座城市,这个世界,他开始旁观,他的身边,始终只有自己一人。
在城市里活下去需要付出一定城市所认可的代价,而钱是唯一被指定的偿还方式,无论是在哪里,东城区或西城区,现实还是虚拟,金钱,就是需求,他满足你的一切,他解决你的一切,所以为之而奋斗吧,抓住这份改变命运的机会,成为……。最后是市长先生那张夸张的大笑脸,本来应该是,但现在这份城市标语的后半段都被划掉了。为什么只划掉后半段,是那个人喜欢前半段而讨厌后半段吗,还是说有其它原因。克恩索收回目光,转身向出口走去。伊斯特克的摩托停在路边,暗红的,有着黑色纹饰流在车身上。他坐在车上朝克恩索招了招手,伊斯特克的头盔是纯黑色的,他今天也穿了一件黑色皮衣。
“嗯。”克恩索接过伊斯特克过来的深蓝色头盔“所以你说的那个特牛逼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在城外。”伊斯特克看向克恩索,但克恩索看不清伊斯特克面罩后的表情,只是觉得他在笑。“我知道辐射原在城外,也前又不是没有去过。”
“我们要去的是一片之前被划成辐射区的地方,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伊斯特克看克恩索戴上头盔,推开后颈处的一个开关。“喂?你能听见我说话吧。”伊斯特克问。
伊斯特克驱车向前,今天大多数选择出门的人都去商业区了,所以这里车道显得有些清闲。“你就不问一下我为什么带你去那里吗?你就不觉得有些好奇,什么之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头盔还削减了一部分外部的噪音。再过两个街区就离开他熟悉的区域了,克恩索看着不断变化的熟悉街景,与基本空无一人的街道。
“其实最近发现了一片新的没有超辐射值的区域,只是政府还没有向下通知而已。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不是最近说,还有什么辐射风暴之类的东西又开始了吗?”克恩索想起了在他小时候,还上着学时学校里面的传闻,关于那名调走的,可能与辐射风暴有关的神秘物理老师。
“辐射风暴前几天才刚过了。我不是在辐射安全局工作吗,前几天我们就在辐射原上遇到过了,有一名同事没跟上然后失联了。但这两个月之内那里都不会再有什么事发生了。”
其实克恩索是想问他为什么找自己来着。但仔细想想,觉得除了自己,他可能也找不到有人愿意去到那片危险的草原。其实自己也不怎么想去的,在家里待着,什么也不干,可能看几个视频之类的毫无消耗的舒适生活使他脱不开身。但现在已经坐在车上了,克恩索想着,看向灰色的天空。
伊斯特克开入一个快速通道站点,半圆形的黑色外壳,顶端是三排长灯条。今天有人要在主干道上竞速,他们只能走支道。
“行吧。”伊斯特克叹了一口气“那今天可能要晚点到了。”他将车拐入一旁的小道。
“最近啊,最近其实都没时间听,因为工作的原因,还是原来的那几首一直轮流着放。”
伊斯特克顿了一会儿才开口:“确实挺忙的,但,也仔细想其实也没忙多少。”几辆摩托车从他们身旁的主干道上飞速略过。
“你知道我在辐射安全局工作,最近不是西城区那边下了几次黑雨吗,我们上面的就想以这个做为突破口让我们向外扩展。但麻烦的是那里的本地势力又非常顽固,而且因为那里要用抗辐射药剂的人又多,所以当地势力的根就扎的异常深。我们上头又不想再花笔钱去找同级部门帮忙,所以那些压力就到我们职员头上了。”
“是从辐射原上来的,但我感觉不完全是。但那其实不算什么。我从上周又被调去另一个地方,就是去到辐射原上去工作,那个才是真的要命,连续两天都没有睡觉。同事也死了一个。”
去到辐射原的大概可以分成两类人,一类人去那片宽广的荒原是为了去寻找生命的刺激感,因为那是一个完全有别于城市的另潜藏一个危险的世界,而另一类人是为了去寻求死亡。前者多数是一些富商,又或是富商的子女们。他们去到那片草原的过渡区,也就是安全区,有一定的风险,但其实非常安全,因为那里看起来是如此的安全。他们只用在辐射局那里买一份近期的报告就行了。而后面的那类人,一般情况下会走得更远,不过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不识字,写不出什么回忆录,况且他们根本就回不来,那片草地会安静的吞食生命。
“有片地方原来标的是重度污染区,但我们那次因为辐射风暴的原因到了这片区域边缘,结果发现这里的辐射含量就跟过渡区差不多,我们就开始朝里走。那个区域里,我们小队遇到了一个巨大的建筑,一个,特别奇怪的建筑。”
“对,那个东西,怎么说呢,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看的那本说是从地下挖出来的像册吗?”伊斯特克的声音带着点兴奋的颤抖。
克恩索回忆着那个像册里的照片,那些图像有些甚至是黑白的。
“挺好的,那当时你不直接告诉我,我还想说不来了。”
“己经上报了,但我估计他们大概要下周三,或是周五才有答复。”
“行吧。”克恩索闭上眼睛,他今天还是有着那种无法轻易散去的困意。
“那你呢?”伊斯特克将车向左拐。“你的工作,不,生活过的怎么样?”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天是怎么过的,就那样,没有什么变化。”
网络安全局的工作,无非看着一个巨大的机器自己旋转,活动,而你只是需要在它的零件锈化之后补上一个新的就行。而且那个机器就像是一个技法高超的魔术师,用信息的手段将人们引到一个它想让人们看见的地方,或者说不是它,是另外的人。网络上只有虚假的自由,从上班的第二年起他就明白了,这里的网络是一个个格子,你自己的喜好会给自己分好种类,就是这样,大家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自己该看到的。
车拐出所谓的快速通道,到了西区。这里的房子明显比东区矮一些,更往外围走,楼房的密度也慢慢减小。以东区里能盛行的言论来说,西区是一个犯罪的天堂,无数的帮派,组织,各种奋力向上爬着的人们使街区间满是是暴力与鲜血,流浪者像苍蝇一样躲在那些阴暗的角落。从东城区到西城区,能直接的不用接触任何人的方式就是快速通道,即使设计那里的本意并不是作为“通道”使用。不过克恩索到是记得那里有个不错的酒吧,离这条街不远。
卡明其实是一座山坡上的城市,东城区在山坡的顶端,那里是一块漫长的平地,而西城区在那个向下的坡上,即使较为平缓,但也能明显的感受到坡度的存在。他们就顺着这一条分割左右建筑的路向下,直到看见辐射原。
无边的青翠的绿色,无际的广阔着。他们向着那里急驰而去,听着风声,与音乐。
草原上的空气,与城市带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即使这里实际上十分危险,但表面上看起来它是如此平静,这是片平静的,没有任何的约束的地方,这份安宁,这份诡异的,失声的安宁。
“要到了吗?”克恩索听着音乐,他们已经在这里行驶许久,向后已经看不见城市的影子了。而风吹过草地,一波波的,深浅不一波纹的向四处涌去。好像从一开始这里就只有这片草地,就像从开始便存在着的这片天空一样。直到那个奇怪建筑的突然出现,将天空与草地的平衡打破,汇集着无形的焦点。
的确,像那个不知名像册中的那种诡怪却美丽的建筑。他们慢慢停下,克恩索从车上走下,取下头盔。风吹过他的脸颊,青草拍打着他,空气中有着泥土的气息,被风带来的,以及一种轻微的凉意。水泥土的建筑,长方形的,巨大的,被巨大的水泥柱抬起。分明的棱角,阴影存在的地方,就像是暗色的大地,简单又整洁,干净的美着。深蓝色的玻璃,无破损的在一个又一个长方形或正方形的格子中嵌满。它就像一个梦,一个巨大的梦,不是从何而来,也不知会去到哪里的梦。有时,世界会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展开,奇怪到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格,不是像东区里那些单纯因炫技才造出的建筑。这种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大海时,那种仿佛见到一切的感觉,以及那种,巨大墓碑般的孤独,那种纯粹的,沉默与孤独感,就像泡在深不见底的大海中央,透明又冰冷的感觉浸过身体,脚下又什么都没有。
“当时我从很远的地方就看见它了,突然感觉自己没什么语言了,我们只是慢慢的走近,仰头看着它。”伊斯特克从包中摸出一根烟,递到嘴边。
半透明的灰色烟雾从他口中吐出,上升,然后消失不见。明灭的烟头,橙色的火光若隐若现。
两人在这沉默中各自想像着,抽离着现实的痕迹,又抽离着过往,在思维与记忆的海洋中漫游着。他们站在这巨大造物下,渺小的站在它的阴影之外,克恩索想象着它作为一个城市一部分的样子,想象着群鸦飞过它的头顶。
“我带了酒,你要喝吗?”伊斯特克已经抽完一根烟。他走向他的麾托,从挂在一旁的袋子里取出一个玻璃瓶。
克恩索也坐下,酒水从喉咙落在胃里,使大脑感觉到醉意。这种特殊的存在,区别于日常的存在,这种厚重的质感。克恩索又想起了他的日常,那间办公室,以及那面玻璃。
“我听说,我们上报以后,上面又报给了市长。”伊斯特克说着,“我觉得市长可能知道些什么,关于这个建筑。但,如何他真知道些什么的话,这里肯定就跟我们这种人没什么关系了。”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不喜欢市长。”克恩索看向伊斯特克。。
“对。”伊斯特克点头,“他太虚伪了。而且你没看他订的那个什么市区新标准,在他眼里普通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真的难以理解,那人是没生活过吗?”
市长确实是一个虚伪的人,又傻,又什么都不知道,但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喝完那瓶酒,同伊斯特克聊着。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无所谓,他们也不需要知道这是什么。后天,他们都还要继续工作。
“走吧,再不走,等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伊斯特克从草地上站起。
在意,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其实都无所谓的,今天见过了,明天继续生活,普通人只用活着就行,其它的,还有什么?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建筑,里面又有什么呢?他和伊斯特克都没有足够的探险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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