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这是干什么?那种药剂确实没货了,不信的话,您可以自己去查看我们的药架,难道做医生的会对病人撒谎,将病人置之不顾吗?这样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不知是忌惮那女人的威胁还是库布先生自己冷静了下来,总之,他松开了手,走向药架,仔细搜寻了起来。
“这说不通,医师,据我所知,那种药剂不是十分常见,每家医馆都有吗?怎么可能突然没货了呢?”库布先生问道。
医生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已经不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也许病人或家属的失控在他看来已经见怪不怪了。
“先生,这事我们也很意外。”他指了指手上的一沓厚厚的纸,“这是我们的账本,您看,这药上个月就断供了。”
“其实,这种药剂调配起来非常简单,只是这一个月以来,配制这种药剂的一味关键原料突然断了供,这在以前可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我们根本没有提前备料,这么一来,就发生了现在的事。”医生说。
“一种叫月兰的花,一直是由伊西多拉附近的一个村庄供应的,好像是叫做葵托的吧,据说那儿的村民以养花为业。”
“这么说,是因为葵托突然断了月兰花的供应,那种药剂才没法调配的?”
“是的,绝大部分的月兰花都是那儿培植出来的,突然出现这么大规模的断供,八成是村子出了什么事。先生,您如果急要的话,不妨到那儿去看看,只要能拿到四五株月兰花就行,至于调配,我可以给您写一张配方,您随便找个药馆叫他们配就是,这个很简单。”
“麻烦您这就把配方写给我吧。”库布先生向那医师鞠了个躬,“刚才,是我太唐突了,医师,我向您道歉......”
医生没接他的话,埋头迅速写下了一张配方,递给了库布先生。
库布先生回到家后,第一时间向妻子和女儿交代了这件事,他告诉她们,他明天要去一趟那个叫“葵托”的村庄,去为蕾斯去找几株月兰花。
谁知库布太太一听到“葵托”、“月兰花”这两个词,惊讶得跳了起来,库布太太在丈夫面前从来都是沉着谨慎的,还没有这么失态过呢。
“你说的是葵托,确定是葵托吗?”她焦急地问,“那位医师有没有告诉你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天呐,库布,难道你忘了吗?葵托,那个叫做葵托的村庄,是我的家乡,难道你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库布先生和库布太太是在伊西多拉认识的,一直到他们结婚,库布先生都没有拜访过妻子的家乡,结婚后,他们就更少离开伊西多拉了。尤其是库布先生,他不仅严格限制着自己的出行,也严格地约束着妻子和女儿的自由,他向她们解释,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地避免麻烦,至于到底避免的是什么麻烦,他从来都不肯说。
“抱歉,亲爱的,我确实忘了。这么说,你提到过的在家乡修养的母亲就是在那里?”
“是呀!库布,我必须跟你一起去,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葵托的村民把培植花卉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怎么可能突然断供呢?他们就是靠这个行当吃饭的呀!”
“不,你必须留下来照顾蕾斯,我们绝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库布先生看着妻子说,“至于你的母亲,放心吧亲爱的,我一定会代你去瞧瞧她的,回来后,我就把她的状况告诉你。”
“可是你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儿,长什么样子,你从来没去过......”
“这并不难,亲爱的,只需要稍加打听就行了。”库布先生打断了妻子。
“父亲,母亲只是想去看看外婆,我们一家人就一起去趟葵托吧。”她说。
“你在开什么玩笑,蕾斯,你是个病人!我绝不允许你出去。”
“就这一次,父亲,求你了,我们去妈妈的家乡看一看,你也从来没去过吧,我们去看看外婆,我们一定会找到月兰花,也许到那里散散心,我的病会好得更快,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家,求你了父亲。”
“绝对不行!你刚才没听到吗?那个村庄出了大问题,这种情况下,我决不允许你们跟着我去。”库布先生站起身下达了最后的命令,然后就背着手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他一向专断独行,库布太太听了这话,虽伤心,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失望地去厨房准备晚餐。
本来装病只是少有的一时任性,也是权宜之计。可是现在,父亲为她的“病”慌乱到这个地步,就算她对他一直......也该够了。
虽然父亲去乡下,罗森塔再到家里来会更方便......真的要为一个谎言让父亲如此奔波吗?
最后,蕾斯还是打算在晚饭时向父亲坦白,奈何,父亲上了桌以后就一直神情严肃,家里的气氛比平时还压抑几倍,母亲也比平常更加沉默了,蕾斯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吃完晚餐后,父亲和母亲回了房间,父亲嘱咐了她几句在家应该注意的事,随后便吩咐母亲为他收拾行装。
这就更让蕾斯无法开口了,这样蹉跎了一夜,蕾斯在纠结中苦熬,直到第二天早上。
清晨六点钟,库布先生敲响了蕾斯的房门,蕾斯一夜不得安睡,很快就开了门。
今天的天气好多了,天空中已经没有乌云徘徊,空气清透。
蕾斯看父亲穿戴整齐地站在她的房门口,终于鼓起足勇气。
“去乡下的事我又考虑了一下,蕾斯,也许是我平常太约束你了,你瞧见没有,今天是个好天气,我们就去葵托看看吧,哪有不让女儿和外孙女去见母亲和外婆的道理呢?”库布先生先突然打断她道。
“我已经通知你母亲了,你也收拾一下,我们这就出发。”
父亲态度的急剧转变让蕾斯不得不把刚要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可是,那样的话,帮助罗森塔提取苇丝的事该怎么办呢?
蕾斯走出房门,看见母亲正往一个已经塞得很满的包裹里努力再塞点什么。
看见她出来,母亲笑着问她:“蕾斯,你看这件衣服怎样?虽然天晴了,乡下的天气总是变换不定,不知道哪天又下雨。”
她跑去父亲的房间,看到他正站在窗前,房间里的窗帘居然被拉开了,父亲正往下看着什么,他的东西已经收好,整齐地放在床上。
“父亲,如果,如果我们一家一起去乡下的话,可不可以——”
蕾斯想说,可不可以把罗森塔也带上?但她实在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你的意思是说,邀请你那个新朋友一起去?”库布先生突然说。
“这还是你头一次对一个外人这么积极,我看得出来,你们两个虽然认识不久,却很要好。”库布先生仍然盯着窗外,“你去问一下她,如果她也愿意跟我们辛苦跑一趟的话,那就一起去吧。”
蕾斯实在是喜出望外,对于父亲的异常,她没有多想,她兴冲冲地跑下楼,告诉了罗森塔这个好消息,罗妮自然是欣然应允。
就这样,那天早晨,罗妮和库布一家乘坐同一辆马车驶出了伊西多拉城,向那个叫葵托的乡村进发。
一路上,马车转向多次,最后罗妮也分不清那个村庄到底在伊西多拉的哪个方向了。
经过大雨的蹂躏,出城的路变得泥泞不堪,不过雨水的洗刷也使森林变得更加鲜亮,更加绿意盎然。
森林,是罗妮最熟悉的环境,她倒也没觉得多新鲜。像只刚出壳的小鸡仔一样好奇的是蕾斯,她仿佛突然得了多动症似的,总忍不住东瞧西看,还时不时把手伸出窗外,用手掌抚过那些沾着雨水的树叶,直到库布先生出于安全的考虑强行制止了她。
马车飞驰了一段时间后,路变得越来越窄,进山后不久,马车再也无法向前,车夫向库布一家告别,驾着马车返回伊西多拉,罗妮跟大家一起下了车,乖乖地等在路边。
尽管库布先生再三勒令蕾斯控制自己的举止,但蕾斯还是忍不住东张西望,不时向罗妮询问一些问题。
这也难怪,蕾斯在伊西多拉生活了十几年,恐怕连城里都还没逛遍,这下出了城,走进了纷繁复杂的森林,当然遏制不住好奇心了。
终于轮到罗妮来当老师了!她心里很得意,头头是道地讲起自己知晓的那些关于森林的知识来,蕾斯听得啧啧称奇,连连点头。
商队大概有十二三个人,每个人都穿得很严实,队伍里一半的人骑在马上,另一半牵着马匹,马匹的背上驮着沉甸甸的包裹,都是要运到山里的货物。
这是出发前库布先生交代过大家的进山方式,马车只能在大路上行驶,要抵达葵托,必须要走相当长的一段山路,路程不但长,而且跋山涉水,非常辛苦。幸好他们足够幸运,出发的这天正好也是商队进山的日子。这样的话,掐准时间,下了马车后只需稍等片刻,就能搭上商队的顺风车,他们一般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
果然,库布先生与商队的领头人商量了几句后就得到了款待,当然,他们会收取一些报酬。
队伍后面的一个小伙子给他们牵来了三匹马,库布先生和蕾斯同坐一匹,库布太太和罗妮共坐一匹,他们带的行李则放在第三匹马上,由商队里负责看管货物的成员一起照看。
四个人里除了库布先生外都非常兴奋,库布太太期待着重返家乡,蕾斯纯粹是受到好奇心的驱使,罗妮则是因为身下的这匹优美健壮的动物。
这是她第一次骑马,这匹动物对她来说实在是具有非凡的吸引力。
罗妮细细地感受着它的一切,它明亮的大眼睛,长而粗糙的鬃毛,光滑的皮肤,它走起路来的喘气声等等,在她看来都是那么的迷人。
她爱动物,也爱一切植物,这是生活在莱希亚的伊森加人共有的特点。
库布先生渐渐落到了后面,他注视着前方的库布太太和罗妮,没想到库布太太很会骑马,马蹄轻快,悠然自得。
就这样,一行人在山间蜿蜒的小路上排成一条长龙,马儿颠簸,铃声叮当,悠然自得间,眼前逐渐出现了人家。
一开始,只是几处农舍背靠着大山,零星地散布在山脚下,看着有些孤寂。又前进了一段时间,罗妮感到地势渐渐开阔起来,眼前的屋落虽然依旧是背山而建,但屋前却有了平坦的农田。
“看!这村子是长条状的!”罗妮在马背上兴奋地叫道。
“再往前走一会儿就到了,葵托比这儿大!”库布太太也很激动。
“那儿一年四季都弥漫着花香,即便到了冬天,葵托的村民也有办法让屋前的鲜花盛开。”
“花太多了,就算是晚秋,到处都是荒草,可还是能看见花,橙色的、暗红的、粉嫩的,它们和杂草长在一起,那么明艳,让人以为是不是春天提前降临了。”
“小时候,有一个外乡人游历到葵托,那也是个冬天,他看到葵托处处鲜花盛开,还写了几句诗呢。”
“什么样的诗?库布太太,你还记得吗?”罗妮也被她所描述的场景感染了。
“冬日里/裹着棉袄/进入葵托/那里的人家/门口处处开着鲜花/田野边,野草和花朵一起/庄严绽放/远处毛茸茸的大山/宛如一只巨形神龟/圆柔地、静静地卧在田野上/我想做一只快乐的山鬼/吟诵着月之华章/永远地徜徉在它身上。”
“我喜欢这首诗,库布太太,不过,山鬼是什么东西?”罗妮问。
一直落后的库布先生和蕾斯赶了上来,道路变得宽阔,四个人驾马并行。
“我在书里读到过,传说,一些森林深处的大山是有山神守护的,但他们往往不以山神自居,而是自称山鬼。”蕾斯解释道。
“做鬼当然比做神好。”库布先生罕见地加入了谈话,“做鬼比做神更自由。”
他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倒是挺让人费解的,罗妮正想问为什么做鬼比做神自由,库布太太突然说:“到葵托了。”
那个处处洋溢着花香的村落会是什么样子?一定比童话故事里的场景还要梦幻、迷人吧。
可眼前的景象却将罗妮的一腔热情浇了个透心凉,让她大跌眼镜、大失所望。
花,倒是有,但只是孤零零的几朵插在泥泞的路旁,单薄的花瓣在风中可怜地颤抖。
从马背上望去,目力所及之处都不见人烟,只有几座灰色的房舍冷冷地伫立在大地上,不见炊烟,不闻人声。
唯一能证明这里曾养殖花卉的,就是确实能在空气中闻到一股明显的花香,这就更奇怪了,明明没看到什么花,这花香是从哪儿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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