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龙巫师的业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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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飞龙来了
层层乌云化作一面烟灰色的铁幕，冷漠地俯瞰着凛峻群山，群山犹如一堵石墙，坚劲地抵住了来自北方的寒风。
这股寒风无数次拂过草海，又无数次撞上群山。乌利亚人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但他们依然心存敬畏，永恒的风和驰骋荒野的野兽一样，融入了他们的信仰。
一头青黑鳞色的飞龙掠过天际，它的双足抓着长毛野牛，这是相当肥厚的猎获，甚至让它的振翅都变得吃力了起来。
这已经是巨兽今天的第四次狩猎了。
斥候们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将讯息传回车队，辅以兽群异常南迁的信息，佐证了一则不久前的预言。
白灾来了。
狂风呼啸着，接连不断地扑打着在马车，木板的低吟唤醒了卓恩，他慢慢睁开眼睛。
昏暗而无光，不仅堆满货物而显得逼仄，还有一股令人不快的气味，由陈麦子，发霉织物，烟熏肉干，铜铁锈，干草和鞣皮混杂而成。
但这些还好。
卓恩摸了摸额头，好像里面藏着一块滚烫的煤块，一边散发惊人的热量，一边肿胀而贪婪地烧干了他的脑浆。
他叹了口气，手掌缩回了被窝。
他知道自己病的很重。
望着陌生的车厢顶部，他像是在看一面充满回忆的镜子，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黑发黑眼的青年，皮肤白皙，颇具书卷气。
这是为了“考古条目全收集成就”而创建的角色，在完成最后一个考古任务之后就原地下线了，一直到穿越都没有再使用过。
换言之，没有属性，没有职业，没有等级，是一个纯纯的白板。这个角色只有智力属性接近了黑铁之民的极限，可问题是其他属性都是基础值，体质更是最低点，是字面意义上的弱不禁风，所幸遇到了这支车队，不然卓恩早就已经冻死了。
但，这支车队……
车厢外响起了马匹的嘶鸣，接着是一些细碎的人声。
“学者怎样了。”
“还在发烧，我们有给他吃药。”
“开门。”
“是。”
车门被打开，凌冽的寒风灌入了车厢，卓恩低声咳嗽，他藏进被窝，直到车门关闭。寒风消减，卓恩才抬起头，一对厚黑丝包裹的纤长小腿撞进了他的视野里，曲线洋溢着健康的青春气息，小腿后拖着两条长长的黑麻花辫，麻花辫跟随身体幅度而微微晃动，晃得他有些头疼，便皱了皱眉头。
思维清明了一些，卓恩才看向女孩——散开的额发垂过眉间，几乎藏住了那对好像被海藻怀抱的青金石的眼眸。
大脑空转了几秒之后，他认出了对方，便强撑起身迎接，但忍不住开始了干咳。
“希莉丝，咳咳咳……不好意思，容我多嘴问一句，有什么新情况吗？”
“卓恩，白灾要来了，你赢了。”
“在生死攸关的话题上，我从不撒谎，也没必要撒谎。”
“我向您道歉，卓恩，怀疑您是我的问题。”女孩轻轻躬身，她的语调少有起伏，和人偶一样精致而没有生气。
“没事，不必用‘您’，我只是一个被你们救助的学者，学者被怀疑太正常了。”卓恩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低头沉思，“如果可以，麻烦帮我倒点水吧。”
这几天都是希莉丝在照顾他，那些仆人——可能是雇员，不愿接触一个来路不明的荒野病人，乌利亚对巫术的敬畏让他们连带着对“学者”也敬而远之，最后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希莉丝专门看顾他。
据说是因为希莉丝是车队里的闲人，卓恩也不知道为什么车队里会有一个闲人成天无所事事地陪着病人。让地位更高的人接触生病的不祥之人，是否代表仆人们也将这位女孩视为“大人物”中的一员？在无法改变这种认知的当下，这些车队成员的态度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求生行动？自己并非领袖，也不算是真正的团队智囊，一个弱势外来者应该如何稳固自己的话语权——或者是，至少让他们对自己所说的话深信不疑,不，能相信一半以上就算成功。如果是别人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会怎么做？
水被递到了卓恩面前，他摇了摇头，收回纷乱的思绪。他的目光停留在希莉丝身上。这个年轻的女孩刚刚十九岁，像是一朵朴素清丽的花朵，但却是卓恩招架不来的类型。她的言行举止与机械无异，语气少有起伏，神情缺乏生气，对不上频道的时候会非常折磨。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什么炼金术宗师的人形造物。退一步来讲，至少可以确定她没有受到上流阶层该有的教育，特别是社交方面。
当然，也可能是什么民俗传统或者宗教戒律……但至少卓恩没有听说哪种教育会让人变成这样的。
他接过水杯，一口饮尽。
“麻烦再来一杯。”他说道，“白灾就要来了，车队的情况怎么样？”
白灾是对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雪天灾的一种简称，因其到来时毫无征兆、持续时间长达数月、受灾范围广而凶名赫赫。
希莉丝一边倒水一边回答：“哪怕是抛弃辎重，以最快速度向最近的聚居地进发，这支庞大的车队也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到达。”
“这样啊。”
“你之前所说的‘安全的南下密径’在哪里？”她回过头，看向卓恩。
“不远，就在回风山脉的南方，在森林里。”
“可是，回风山脉就在北方，白灾也从北方来。”希莉丝警惕地问，“恕我不能理解其中深意。”
“就是需要北上。”
“只有这一种方法吗。”
“当然，这个方法，是……”卓恩灵机一动，胡扯道，“是我来北方搞研究的原因。”
“嗯？”
“回风山脉的森林之中有一处古代妖精的遗迹。在这些黄金种活跃的远古时代，白灾就在北地肆虐了，而文明与自然有着相辅相成的共存关系，所以！”
“对不起，没上过学。”
卓恩语塞，一时间竟有些懵了，搞不明白是搪塞的理由还是真的如此。
他缓了一口气，干脆直言道：
“那里的遗迹部分深入地下，有较为完好的自循环区块。精灵的造物值得信赖，即使是到了今天，也应该能正常运作。就算遗迹完全封闭，我们也可以在那里躲过白灾。另外，根据之前的探索结果，我还认为那里有隐藏南下通道，”卓恩振振有词道，“唯一的危险就是那里并非无主之地，不过相比之下，你们更不可能安全的穿越白灾。”
“知道了。”
说罢，希莉丝把水杯放在了卓恩的手边，转身就要走开，卓恩拉住了她的手。
“还有就是，我要见见你们的头领，”卓恩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罕见的、墨绿的猫眼石，“希莉丝，有些事情得当面接洽才能说明白的。”
“什么？”
“虽然比不过白灾，但是那个地方也很危险，如果出了差错，你们还有我，都会折在那里。”他认真地说道，“车队头领肯定更了解边境荒野的情况，希莉丝，这很重要。”
“嗯……”
希莉丝歪了歪脑袋，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理解卓恩的话，她没有回应他，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值到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小姐，快出来！是龙！飞龙来了！”
马车之外，惊慌的呼喊像沸水顶破了水壶，情况似乎十分紧急，希莉丝不做迟疑，转身便要下车，但在下车之前，她看向卓恩。
“之后再给你答复，不要乱跑。”
说罢，她合上了车门。
车内只剩下了卓恩一人。
伴随着马车之外的喧闹声响，卓恩咽了咽口水。
他知道人类有多脆弱，更清楚飞龙是什么样的生物，一头敢于袭击北方商队的飞龙，只有两种解释：足够强大，或走投无路。
在这支数百人的大型商队之中，卓恩推测黑铁阶至青铜阶的职业者约有六七十人，这些人没有能力与飞龙相对抗，而青铜与白银的阶级差，完全可以用“人与非人”来形容。
哪怕有数位青铜阶职业者，也难以抵挡同阶飞龙，巨大的体格差异与身体强度削减了人类的数量优势。
尽管飞龙并不是古龙那样的天生黄金种，但它们作为最接近古龙的龙裔，自诞生就有青铜之骨支撑庞大的身躯，而在成长过程之中，它们会轻易进入白银阶，并向黄金阶成长。
无论处于什么阶段，一头飞龙就够这支车队喝一壶了。
尽管烧得厉害，但卓恩非常清楚现在的自己与车队一损俱损。
没这支车队，他不可能活着走出白灾。
更何况作为前玩家，他不会坐以待毙。
“咳咳……”
卓恩一边咳嗽一边撑起了身子，拉开了车门，一瞬间，狂风撞在了他的脸上，险些将他掀翻在地。
卓恩稳住身子，身子却在寒冷侵染的时候便颤抖起来，这份颤抖犹如某种疾病，在侵蚀他的心灵。
卓恩的解决方法很简单，不思考。
不去思考就不会恐惧，他放空了大脑，望向远处的雪幕。
有山一样的巨兽在疯狂地搅动风雪，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山崩一般的隆隆回响，青黑鳞色的龙翼劈开大雪，一条棘尾扫过半空，这头飞龙有着堪称雄伟的外貌，却近似狂乱地破坏着一切，其有两足，而双翼如爪，支撑着它的前身。
如果要用现实中的物体进行比较，这头飞龙比大卡车还要大。
虽不是真正的古龙种，但飞龙是自然食物链顶端的霸主，少有渴望龙力量的古战士会悍然挑战飞龙、篡夺它们的伟力。
“吼！”
橙红的炽火撕开了雪幕，精准地喷射在了不远处的一架马车上，马车在被引燃的瞬间从内向外地爆裂开来，黏浊的火焰舔上了马鬃——是黑火油，这支车队果然在运送黑火油。
就算是异世界，罗马的武装炼金术士也发明了这种不会被水浇灭的“希腊火”。
被引燃的马匹惊恐的嘶叫，居然挣脱了缰绳，在车队之间横冲直撞。
“砰！”
一声枪响，疯马栽倒在地上，溅起了些许尘土，而油火贪婪地舔舐着它的皮肉，剧痛让它发出濒死的哀鸣，没人愿意上前终结它的生命，被黑火油的烈火沾上身子，就不会有熄灭的可能，极有可能导致燃烧的扩散。
而又一声枪响，终结了疯马的生命。
卓恩望向枪声响起的源头，两条细长的、乌黑的麻花辫映入了眼帘，它们在风中乱舞，又紧紧拖在希莉丝的颈后，她正紧靠着马车的背风处，狂风拉扯着她的裙子和辫子，跪姿下的黑丝袜泛起了些微的油光。
“咔哒、咔哒。”
她在给一把铳枪装弹，手法并不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