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佩娅斯-边界群星》2-3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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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给自卫步枪换上一个新电池，百月·矢车菊正耐心地等待一个观测级走过拐角，然后趁其不备一枪打爆，蝌蚪状的小怪物就这样一头啃在地上炸成了一摊烂泥。在确定通道内没有敌人后，她才向蹲在身后的莉莉娅挥手示意。
「快走！趁现在没人。」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相互掩护着，以闪电般的速度穿过大厅。
至于为何如此小心翼翼，事情的起因还得从一条隐蔽的维修通道说起。
二人根据地图显示，发现了一条通向目标所在位置的捷径，入口处还画了一张「笑脸」。沿着这条路走，用不了半分钟就可以到达终点，急于结束测试的百月·矢车菊便怂恿莉莉娅抄个近道。
她们的“计划”——如果这一拍脑袋就决定的主意也配这么称呼的话——一路悄没声地穿过维修通道，到达地点破坏目标，完成回家吃掉剩下的蛋糕。
但事与愿违，仅仅是第一条就完全失败：在她们通过机库区域的维修通道时，百月·矢车菊并不理解为什么这该死的狭窄通道内会有一只该死的观测级坐在这里，一边踢它那该死的腿一边思考它那该死的人生。
当然，她更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闲得没事干上去踢一脚。
于是，拜托观测级尖锐的叫声，她们被追到了现在。
「百月姐它们追上来了！快跑！」
身后的莉莉娅呼喊着。
可惜百月·矢车菊并不擅长奔跑，她只是个喜欢宅在家里摆弄宅物的飞行员！她正要转身瞄准身后的追兵，只见一道炽热的红色粒子呼啸着擦过她耳际。
「咱真是笨蛋！」
她嚷着，一鼓作气飞奔起来。
绕过两个弯之后，追兵的声音渐渐消失了。百月·矢车菊伸手对着莉莉娅做了一连串手势，二人悄无声息地来到机库下方的整备库。
金属与可塑性橡胶物质被烧焦的味道充斥着整间整备库，遍地都是祸殃造物的残肢与战术人形的尸体，舱壁上满是粒子武器灼烧的痕迹。两架被击毁的御雷音战术机停在大厅右侧，机首底部因为长时间射击已经过热变形的炮塔，预示着这里曾爆发过一场恶战。
「运气不错，看来我们已经摆脱它们了~」
百月·矢车菊对着莉莉娅轻声低语。做了一个安全无事的手势，略微松懈下来。
为了保证机库的整备效率，周围的舱门被设置成只要有权限人员靠近就会开启。百月浑然不知地走向其中一扇门，它呜的一下就打开了，一只圆滚滚的观测级出现在身前。
仿佛是猫见了黄瓜，炸毛了的观测级猛地向后跳起想要逃跑，百月毫不犹豫地挥舞枪托把观测级拍回地面，揪住对方的一条细腿抓起来向着锈迹斑斑的甲板上猛砸，在观测级的尖叫声中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这个怪物……
在百月还在为轻松干掉一只观测级，而感到幸运的下一刻，她就为自己的痛下杀手而后悔——整备机库内其他几扇大门都在金属的哀号声中被冲破，祸殃造物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地涌进了大厅。
「咱真是手欠！」
百月·矢车菊骂骂咧咧地讽刺着自己。
一只观测级从舱顶的吊车轨道上跳下来，骑到了百月的肩膀上，死死抓着不放，挥舞着柔软的触手试图入侵她的动力甲！百月顺势向上摸去，一把抓住观测级滑溜溜的一条腿，猛地把它薅了下来。
啪叽一声摔扁在甲板上的观测级，像条死鱼一样地来回扑腾。旁边的莉莉娅迅速补上一枪，一发13毫米高爆穿甲弹将它炸成了一摊烂泥。
整备机库内部一片混乱。祸殃造物的冲锋很猛烈，百月与莉莉娅退却到之前那扇打开的大门中。几颗大号防御型手雷和神经毒气弹从即将关闭的大门中掷出，前者将一群猎兵变异体炸翻在地。后者释放出神经毒气，令祸殃造物的行动迟缓了下来。
随着液压主锁扣发出咔嗒声、大门关闭，她们安全了，至少目前来说。
一路穿过血污遍地的甲板，二人跟着新的方向指向标到达一个十字岔口，向右拐，再向左拐。接着冲进一条塞满战斗单位与祸殃造物的走道，之后穿过迷宫般的走廊与狭窄的坡道，最后来到战舰的最底层。之前还一声不吭的辐射计数器突然吵闹起来，这意味着祸殃的控制中枢就在附近。
百月和莉莉娅以最快的速度一扇门一扇门地摸过去，逐一检查，最终到达了辐射信号的来源地：巡察舰底部的逃生舱发射区。
周围的环境一片昏暗，只有金属舱壁上的蓝色应急灯在闪闪发光，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未知的环境总伴随着未知的风险。控制平台矗立在区域的中央。一条环绕在平台周围呈螺旋上升的斜坡通向那里。一个长得像孢子一样的怪异物体立在上面。
莉莉娅看了看辐射 &运动探测器，除了平台中央的那个「孢子」，周围没有其他敌人的迹象，于是她握紧手中的步枪和百月不紧不慢地走上通往平台的斜坡。
第一眼望去还以为是个小不点，但她们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家伙要庞大许多。它周身有许多触手直通到头上的天花板与周围的墙壁，支起了一张厚重的暗灰色的神经网络。等走得更近些后，这座祸殃中枢全貌展现在二人面前，鱼鳞一样的角质层覆盖在这怪物的体表，缓慢地起伏，但就算它能感知二人的到来，这个怪物也没有丝毫表现，只是动了动粗大的触手，继续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怪物面前的控制平台已被生物质完全覆盖，几百根细如毛发的触手连接在上面，似乎在把机器里的信息传送到它的记忆体中。
感觉到背后有什么动静，莉莉娅向更远处的黑暗中望去，一个浑圆的巨大球体不知何时出现在离平台不远处的地方，莉莉娅记得很清楚，在过去的几秒内，那里根本空无一物，而且探测器上什么都没有显示。
察觉到了莉莉娅的视线，背着光束炮的「战车重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冲向平台。
来不及多想，莉莉娅举起自卫步枪的同时，看见「战车重机」张开了血盆大口——三发乌黑细长的长矛弹蓄势待发。她扣下扳机，但自卫步枪只射出了三发子弹，便发出了咔嗒一声，空仓挂机。可莉莉娅很清楚自己刚换上一个沉甸甸的新弹匣。惊讶之余，她赶忙扔掉空枪，往后退去以争取时间，同时手伸向背后的战斗步枪，却扑了个空。
「战车重机」向前一跳，跃上平台，尖锐的触手划穿了莉莉娅的紧身动力服，将她撞倒在甲板上。
立刻切断痛感神经的莉莉娅，终于从腰间翻出了一个新弹匣，麻痹了痛觉的她一瘸一拐地绕着平台边缘原路返回，捡起扔在地上的自卫步枪，装上弹匣，瞄准了正在转身的「战车重机」。
但祸殃造物冲过来的速度更快，尖锐的触手再一次立起，「战车重机」咆哮起来的同时，背部的光束炮台亮起了红光。
在这几米之内，莉莉娅知道自己肯定来不及打出致命的一枪。自卫步枪喷射着子弹，尽管知道这无济于事。
「嘿！」
一只手拍上了莉莉娅的右肩，把她吓了一跳。百月站在莉莉娅的面前一脸担心。
战斗步枪完好无损地固定在自己的背上，身上被鳞片割开的伤口全然消失。平台上，巨大的「战车重机」早已不知踪影，只剩那孢子状的祸殃中枢还在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深呼吸一下，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百月试图稳定莉莉娅的情绪。
「那只战车重机！那只完成了进化的！它……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啧，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在你的大脑里模拟进行的，而你的大脑内任何被放大的波动都会对这一程式造成影响。」
隔着头盔，百月挠了挠头。
「也可能是你大脑辅助机的敏感度太高了，提取到了一些杂质，待会儿让技术官帮你调试一下，应该就没事了。嗯哼～」
「那……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触摸那个控制台，然后运行自毁程序，都是一瞬间的事儿～」
「嗯。」
莉莉娅走到控制台前，键入一系列指令，待到指示灯亮起。
「完成了，百月姐，我们……」
嗡嗡作响的辐射计数器安静了下来，耳边的声音捕捉器传来了风吹动枯叶的声音，当双眼再一次睁开，飘落的雪花、昏暗的天空、阴郁的迷雾以及无数高耸的枯木组成的密林展现在眼前。
「这是……哪里？百月姐你在哪？！」
声音迷失在白雾之中无人回应，仿佛之前的一切不曾存在过。只剩下莉莉娅刚刚操作过的控制台还孤零零地插在泥水中。
站起身的莉莉娅迷失在一团虚无之中，她小心翼翼向前踏出一步，溅起灰色的水花，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充满积水的弹坑之中。
等爬上弹坑，缥缈的白雾遮蔽了她的视线，周围的能见度很低，但莉莉娅还是能偶尔看到一闪而过的影像——由无数的翻腾的球形怪物和畸形人体组成的梦魇。远远地，她隐约听见一阵低沉的嗡嗡声。这声音有种古怪的节奏，好像是心脏在跳动，又或是谁在敲鼓。中间杂糅着的一小部分缓慢的段落又像是带有和声低沉吟诵。
「百月姐，收到请回答？」
「呲呲呲……」
「二等宙骑尉百月矢车菊，收到请回答……？」
「呲呲呲……」
除了通讯器发出的呲啦声，大片哗啦哗啦的树叶声，还有莉莉娅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之外，便再也没有了其他声音。呼叫了几声都无人应答，莉莉娅决定向着面前的密林走去。
也许是刚下过雨，地面的黑土地十分湿软，莉莉娅的腿上脚上很快便布满了烂泥，见状，她又从地上挖了几摊泥，糊在了自己身上——与环境融为一体，在军校学习的时候法伦海姆特教官常常教导她。面对以热辐射感应为主要观测手段的祸殃造物，这些冰冷的烂泥能够有效的干扰它们的索敌能力。
莉莉娅爬上一个缓坡，在由无数被撞断的枯树所组成的坑道尽头，一架形似鲎虫的「御雷音」战术机静静地躺在那里，船首一头扎在沼泽污泥中，附近则是被摧毁的起降平台。
从飞船受损程度来判断，这架战术机应该已经坠毁很久了。莉莉娅慢慢上前观察残骸，这一初步结论很快得到了印证——两名已化成白骨的合成人士兵都穿着飞行员的灰色紧身制服。
旁边被挤压变形的物件是一个能搭载十个人的运输舱，还有一些货箱四散在坠毁现场到处都是。不过，除了爬满残骸的黑色藤蔓与斑驳锈迹，莉莉娅并没有在那里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
雾气逐渐浓密起来，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这让莉莉娅不由得想要再走近一些。
辐射计数器再一次咔咔作响起来，一道不知名的「女声」，奇妙而清晰地在耳中响起。
「真糟糕……」
这朦胧的呢喃十分熟悉却又是那样的陌生。
莉莉娅在迅速转身的同时举枪，手指抵在扳机护圈上，瞄准了声音来源的方向。友军告警并未响起，但手指迟迟未扣下扳机。雨滴刺破了浓雾不断地拍打在她的盔甲表面，沼泽的浑水也在脚下翻滚。
「百月……姐？」
莉莉娅试探性地问道，接着便得到了答复。
「注意力放在你的呼吸上，我们还没有抵达目标地点。」
「目标地点？什么地点？」
「你的头显没有显示吗？」
莉莉娅这才发现头盔显示器上出现了一个有些失真的坐标点。
「是有一个点。」
「这就对了，我们得继续前进，就快到了。」
莉莉娅收回了步枪，目光从未离开那一面不透光的玻璃面罩。面前的这个人有太多的怪异的地方。
「百月·矢车菊」不再做过多的解释，迈步向着森林深处走去。
雾气消散，迎着飘落的大块灰尘，莉莉娅绕过半埋在地上盘根错节的藤蔓，越过一个土坡一路前进。满是斑点的枯叶拂过她的肩膀；半腐烂的雨林腐殖质地面在脚下一片泥泞。
感受着沉重的呼吸声，莉莉娅感觉眼前的画面变得一时模糊一时清晰，耳边回荡着微弱的吟诵声，她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起来。
莉莉娅确信动力服的冷却系统出现了一些问题，哈出的水汽很快在嘴边凝结，将包裹住嘴巴的呼吸罩弄得湿热无比。很快，助力系统也变得迟缓起来，她的双脚就跟灌了铅一样，腿部持续传来的疲惫感，强迫莉莉娅慢了下来。手臂上的里程表显示她们已经行进了大约一公里，这点路程跟平时的训练简直九牛一毛。
「哈……哈……百……百月姐，等一下……」
不知道是通信干扰，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走在前面的「百月·矢车菊」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终于，支撑不住的莉莉娅停了下来，她看着地面，双手扶住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
「等。等等我……」
突然伸出一只的手抓住了莉莉娅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是「百月·矢车菊」，她不知何时又折返了回来，估计是久久未见莉莉娅跟上来有些担心。这么想着站起身的莉莉娅准备道谢时，脑袋里突然涌出的强烈眩晕感，让她失去了平衡，坐倒在了地上。
地震？
在莉莉娅这么想着的时候，面罩提供的空气开始变得如水泥一般凝重，让她几乎喘不过来气，右眼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这让她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在高架桥上相同的遭遇。
飘落的灰尘幻化成了雨滴，眼前密林与站在旁边的「百月·矢车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由无数黑色球体组成的丘陵，以及小丘之上那颗黑色星球。比起第一次，莉莉娅更明显地感受到那异样的存在以及那剧烈的精神压迫感。
莉莉娅使劲眨了眨眼睛再一次看向远方，接着她睁大了双眼——映入眼帘的，那些不断蠕动着的并非丘陵，而是一只又一只「战车重机」！它们不紧不慢地啃食着脚下堆成山丘的尸体与残骸。
莉莉娅的大脑挣扎着想要控制四肢从地上爬起来，但因为惊恐过度而变得僵硬的双腿却完全不听使唤。全身上下透满的汗水被动力服的内衬吸干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祸殃造物们停止了啃食，那些「战车重机」发现了新的猎物——一只活物。尖锐的触手从破碎的遗体上抽出，发出令人作呕的声音，不紧不慢地涌了过来，因为它们知道，这个活物，无路可逃。
莉莉娅试图反击，但手中枪械的扳机仿佛是卡死了一般，任凭使出吃奶的力气，也纹丝不动。
漫天的细雨化作血水，将周围的泥塘染成蓝色。
……
如梦醒一般，在那群祸殃造物扑来的瞬间，她被拉回了「现实」。
惊魂未定的莉莉娅察看她的运动探测器，没有发现敌人，但刚才发生的一切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百月姐等一下，刚才那个幻觉又出现了，我看见……」
「我们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百月·矢车菊」突然站定，举起握成拳头的左手示意停止，打断了莉莉娅的发言——那对冰冷的目光不由得让她打了个寒战。
确信自己周围没有敌人后，莉莉娅循着「百月·矢车菊」面朝的方向望去，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后的不远处，一处在雾中若隐若现半径预估在250米左右的弹坑。而随着坑内的迷雾消散，长满红色鼓泡的球状肉瘤赫然眼前，静静地立在弹坑的正中央，发出犹如心脏跳动般的共鸣。
那是一个祸殃中枢，但在外观上这一个与之前莉莉娅所见到的任何一个都有所不同，外形看起来依稀就像一只蹲伏的蜘蛛。
「啊……！」
那是一声悲鸣，由莉莉娅自己的喉咙发出，几乎让人听不见的声音。她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惊讶——若隐若现在被森林遮蔽的天空之上，是那颗只存在于幻觉中的黑色星球。
沉浸在星星所散发的红光之下，坑洞内的肉球开始模糊又朦胧地扭曲起来。
田园。
小镇。
许下诺言的二人。
一瞬间的闪回画面，像激流一般涌进莉莉娅的大脑，让黑红的右眼深处产生了如被针扎一般的剧痛，一波接着一波。
——刚刚的那是什么？
——幻觉？
刚刚的一瞬间莉莉娅似乎看到了什么，再一次确认眼前景象的时候，这种疑问顿时烟消云散。动力服上的辐射探测器的哒哒声连成了直线，眼前肉球化作了扭曲之影，仿若人形，从黑暗中分离出来的影子。
不可直视，这是她内心的深处发出警告，可莉莉娅视线却无法转移。
就像无法对焦的镜头另一侧的成像，轮廓模糊不清的朦胧之影，正在缓缓地向弹坑的边缘靠近。莉莉娅亲眼看着那个黑影就像气体凝结成液体一样，将分泌出的物质聚集起来，然后一下子显现出形状的瞬间。接着，那个从黑影中诞生的凝胶块状物，突然间把「脸」抬了起来——一张人脸从晃动着的凝胶状身体表面浮起，是一张男性的脸庞，奇怪的是，那可怖的脸庞莉莉娅从未见过，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除了那可以清晰分辨出的脸以外，还有几个带着像肿块一样的颜色像是人脸的东西，不停地蠕动着。
它不断发出这四个单调的音节，又像野兽的呻吟，又像人类的语言一样的怪异的声音。那是至今为止的所听过的声音截然不同的奇特的声音，仿佛只是听见也会让心灵受到污染的被诅咒的声音，让人不禁想塞起耳朵。
那东西的身体就像年久的枯木散发着腐败的味道。用晃晃悠悠的缓慢动作，那凝胶块慢慢地爬了过来，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没有时间向你解释，现在我需要你去跟这个祸殃中枢做个接触实验。」
「我……」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百月·矢车菊的命令如同催命符，凝胶块发出饥饿的野兽一样的声音，冲了过来！可当那袭来的怪物正要张开他那獠牙的时候，就这么停住了。
莉莉娅想要逃离这里，但脚底如生根一般，怎么也无法迈开步伐。
「XXXX……XXXX……」
四个单调的音节，不断重复着，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黑色的凝胶块伸出了两根细长的触手，轻轻地点了一下莉莉娅的头盔，疼痛划过她的右眼，瞬间，那几乎要把眼球烧掉的剧痛流遍了莉莉娅的全身。眼泪混合着蓝色的血液流淌下来。更诡异的是，戴着眼罩因疼痛而紧闭着的右眼却可以看见东西，而映照出的是自己。
但这也只是一瞬，右眼刚刚还能看见的画面，在疼痛消失的同时黯淡了下来。
莉莉娅呻吟着跪在泥地上，身上的动力服变得更加沉重了，几乎要把她压进泥地里。她伸出双手死死地按在泥地上，拼命维持身体所剩的最后一丝清醒。
空间扭曲，冰块碎裂的声音响起，周围的一切尽数消失。
（二）
「医疗官，病人怎么样了？」
「脑部活跃指数已回到正常水平，她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那就好，刚才突然断线的原因找到了吗？」
「很奇怪，所有的数据都显示正常，记录显示她的大脑主动切断了矢车菊宙骑尉的链接，转而接受另一个未知信号的访问。」
「让探勘部的继续追踪那个信号，她们那应该还有空闲的巫女。」
「了解。」
「矢车菊阁下，她醒了。」
昏昏沉沉的莉莉娅听到了熟悉的女声。
缓缓睁开双眼，莉莉娅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她慢慢地转头再一次睁眼，看到一把安装着方形瞄准镜的犀牛左轮，以及枪把上的褐色猫娘玩偶。
「莺琦……姐姐？」
「欢迎回到现实，莉莉娅，你可真能睡。」
莺琦·矢车菊就守在莉莉娅病床的左边，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喜悦。站在右边的则是医疗官，他正调试着手中的设备。
因为是单人病房，整个空间不是很大，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莉莉娅环视一圈将一切尽收眼底。雪白色的墙壁，床边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生命监控设备，墙上的全息显示器，一根扎在她右胳膊注射孔上的针管正在给她输液，脖颈上接口插满了导线。
她这才回想起来，这里是医院。
眼睛很疼，间歇性的头疼与酸痛不已的骨骼更是让她难受得不得了。
莉莉娅摸索到隐藏在床边扶手嵌板中的温感按键。病床的前半截在液压助力下慢慢向上抬高——让她从躺着变成了坐在床上。
「我……昏迷多长时间了?」
莉莉娅环顾房间四周，声音沙哑。
「四个小时左右。」
医疗官回答道。
莺琦·矢车菊把插着吸管的营养液递给莉莉娅，她想伸手接过杯子，但飞速抬起的手臂瞬间打飞了莺琦手中的水杯，里面的液体洒了一地。
「啊，对不起！」
「没事的，你的大脑需要重新学习控制这具身体。」
莺琦说着又重新倒了一杯，端到了莉莉娅的面前，把吸管放到了她的嘴里，好让她喝光里面的水。水质呈银色——里面注入了大量修复型纳米机器人，味道又甜又咸的像是在舔一张铁皮。
「百月姐呢？」
「她刚做完最后的检查，还给我说你的辅助机出了一些问题？」
「是有……出现一些奇怪的幻觉。」
「那你现在还都记得些什么吗？越细越好。」
医疗官在一旁开口问道，他打开墙上的全息显示器，又从架子上拉了根传输线接在上面。
后脑勺伴随着一股冰凉感。莉莉娅的嘴张到一半，又犹豫着重新闭上。
「放心，这房间已经设立了隔音区。」
「……」
在莉莉娅心里仍然在酝酿着该如何开头时，一旁的医疗官已经开始了引导。
「第几次经历的？场景又是怎样的？」
「第二次……应该是，第一次是在高架桥上，但那时候持续的时间很短。那些景象……」
莉莉娅回想着那充斥着迷雾的森林，坠毁在地面的残骸，在环境中堆成丘陵的「战车重机」。一大团漂浮在半空中的红色肉团儿，那张男人的脸庞。
而她回想起的这些画面全部清一色的显示在旁边的背对着她的液晶显示器上。
「关于百月·矢车菊宙骑尉，你还记得些什么吗？」
「我是在爬出大坑后见到她的，由于面罩的缘故，我看不清楚她的脸，从她的声音判确认是百月姐。之后她引导我前往一个任务点，直到我们看到了另一个祸殃中枢。」
「另外的中枢？它长什么样子?」
「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大概是一个球体？」
「嗯，那个长得像史莱姆一样的东西，我与他进行了短暂的直接接触。」
「它做了什么？」
「我不敢确定，似乎对我说了什么，但我听不懂。还有他的那张脸，很熟悉也很陌生。」
在莉莉娅回想的同时，一张男性的脸庞被辅助机提取出来，传输至全息显示器。
短暂的沉寂过后，医疗官拍了拍手。
「好，让我们把这一切再梳理得清晰点。在任务结束后，你误入了一个充满雾气的森林里，之后被引导到一个未知的祸殃中枢前，并在那里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对吗？」
莉莉娅嗅到了空气中一丝令人窒息的不安气氛，她扭头对莺琦·矢车菊问道。
「莺琦姐，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莺琦皱了皱眉头，平静地说道。
「没什么。」
病房的房门突然打开，只见穿着一身胶质紧身防护服的百月·矢车菊走了进来，她朝莉莉娅抱歉地笑了笑。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两名女性医师。
「医生都被调到前线了，就找到俩护士，真的是，这里的伙食就只有无味的牙膏……」
进门看到一脸严肃莺琦·矢车菊，百月赶紧闭上了嘴巴。
「莉莉娅，两位护士会给你检查并调试好辅助机。」
「知道了姐姐。」
「医疗官……」
「星校同志？」
「我们出去谈一谈，有几个令我在意的地方。」
「是。」
医疗官跟随莺琦一同走出了房间。
莉莉娅听到门外莺琦低沉的话语声，但即便把耳朵的收音级别调到最高，她还是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
「你好，法伦海姆特总帅阁下，可以让我们看看你的辅助机出了什么问题吗？」
护士用着极其温柔的口吻，仿佛是在安慰小孩子。另一位护士从手提箱内拿出一根拇指粗的传输线，一头连接在手中的PDA上，另一头——由几百根细如发丝的活体触须组成的神经接头，则被医师小心翼翼地插进了莉莉娅后脖颈的主神经接口。
「让我先重启一下辅助机，可能会有一些刺痛感。」
「准备修改一下程序。」
「好了，试着锁定一下房间内的东西。」
「略微调整一下……稍等。」
「好的，再试一次。」
「看来找到问题了……」
护士不断敲击着手中平板的屏幕，传来触摸反馈的震动声。
「来，让我们再试一次。」
「没问题了，但我还是建议你每个月都进行一次校准维护。」
莉莉娅点了点头。短暂的沉寂之后，她拔掉胳膊上的输液管和后脑勺上的数据线。晃晃悠悠地起身下床，她的举止仍然很笨拙，只能勉强保证走路不摔跤。她直接来到放着新制服的衣柜前，找出紧身防护服和外套，迅速将它们穿戴整齐。
过了一会儿，莉莉娅听到了离开的脚步声，接着莺琦·矢车菊一个人推门而入。
「你们在先前四十八小时内所见、所闻、所做的一切都已被列为最高机密。若无通知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有关这次测试中的一丁点消息。」
「百月，准备好模拟程序再来一次。」
「知道了，姐姐。」
「莉莉娅，完成模拟训练之后，和百月来吉尔加美什号的机库找我。」
「嗯。」
百月让到一边，不再摆弄自己的掌上电脑。莺琦慢慢走出了房门。来到外面的走廊上，二人目送莺琦·矢车菊的背影走进走廊尽头的电梯里，她黑色军靴踩在白色的抛光地板上噔噔直响。
直到电梯门关上，百月才又打开了话匣子。
「哦，我原本以为你的情况蛮糟糕的呢。」
百月笑了起来，把掌上电脑扔进上衣的口袋。
「不过看上去还不错嘛。」
「莺琦姐姐好像心情不太好。」
「嗐，跟星球联合的那一帮子老爷扯上半天皮，换谁心情都不会好。」
「嗯……」
「好啦好啦，快点走吧。」
百月·矢车菊半推着莉莉娅一起走进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