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2001太空漫游》那样与旧时代的Siri聊天

本文译自 Rami Ismail 的个人博客，评析和盛赞了最近热门的科幻题材叙事游戏 Event[0]。（Rami Ismail 来自著名独立游戏团队 Vlambeer，曾带来Nuclear Throne、LUFTRAUSERS、Super Crate Box等经典作品。）

本篇全文涉及严重剧透，如果您有打算游戏的想法，或者仍然没有打穿游戏的话，请谨慎阅读。
导语：《Event[0]》 是一款讲述困境求存的游戏。倘若尚未接触过本作，请谨慎选择是否阅读后文，因为之后内容会包含大量的剧透：具体来说，本文会揭晓游戏结局并讨论游戏中最富意义的几个里程碑事件。游戏流程只有短短几小时。本作已经以 19.99 美元的价格上架，官网上也列出了可以购买到本作的几个商城。这是一款独具魅力的佳作，也是这段时间以来我玩过的游戏中体验最富紧张感的作品。我强烈推荐各位尝试，即使你认为价格稍贵，我也建议你不要在玩过之前读这篇评测，可以先将本文加到书签栏里，等以后本作打折或入包，入手玩过后再读。
在 Event[0] 中，你将扮演一位太空事故（一次前往木卫二欧罗巴执行的失败任务）的孤独幸存者，乘着逃生舱出乎意料地钻入一艘不为人知的人类太空船之中，陷入孤立无援的困境。你发现这艘飞船宛如一艘豪华油轮，各种舒适的设备一应俱全。在另一条时间线中，航空科技的探索并未在冷战后偃旗息鼓，仍处于第一优先级，为达成太空探索的目标，全球政府联合一致，将八十年代最奢华的科技产品发射到了太空之中。

本作可进行的交互操作很有限：鼠标悬停能够触发物品交互或显示物品信息。鼠标左键前进，右键后退。这种设计巧妙地规避了键盘输入和角色移动控制潜在的冲突问题，而本作最为主要的交互方式便是向这艘奢华版的太空鹦鹉螺号的舰载 AI Kaizen-85 电脑终端中键入信息。

终端包括多台散布飞船各角落的复古设备，用户可以朝终端输入任何想输入的信息。既可以朝 Kaizen-85 发送消息，也能键入命令行或者在稍微捣鼓一番后启动一些程序。然而，游戏的核心机制恰恰就是 通过键入消息和 AI 对话，就像那些聊天机器人一样。

但 Kaizen-85 是那种能够更好地处理自然语言的聊天机器人，输入“启动区域3大门”之类干巴巴的祈使句和“Kaizen，介意帮我把区域3的门打开一下吗”这种人情味十足的对话都能被 AI 正确地理解。输入“log”(意为日志)只会让 Kaizen 以为这里有一处日志记录而不会打开日志记录，而输入“open log”这样的带参指令才能正常地打开供你阅读的日志记录。

你将留意到，舰载 AI 也面临类似人类的道德抉择。某些混入飞船的危险品如果被带回地球同步轨道，会对人类社会造成潜在的巨大威胁。为应对这种情况，Kaizen-85 被允许罔顾船员的人身安全来便宜行事。因此，只要船员没有主动地流露出返回地球的意愿，AI的程序就会迫使他完全诚实，反过来，却并非如此了。

Event[0] 不是那种非黑即白的二元故事，并没有过分强调谁对谁错。本作传达出了这样的主题：每个人都会在某种程度上被误解或忽视，每个人都总是在处理残破和存在谬误的信息，每个人在尝试关切这些问题时最终都遭遇了失败。Event[0] 实则演绎了一个在压力重重的严峻环境下进行徒劳沟通的故事，同时，它也探讨了不同的世界观，立场，交流模式和价值体系如何糟糕地相互碰撞。

Kaizen-85，和 Event[0] 中很多其他事物一样，给人以一种笨拙感。如果苹果 Siri，谷歌 Now 或者 Alexa 这些 AI 出现在那样复古太空风的八十年代，应该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它们确实能领会你的很多对话，然而同时也经常会误解你的意思。但是，Kaizen 远远不止如此。它不但能够通过数条消息来推断某句简短对话的意思，并且还拥有一个不算怎么牢靠的虚拟人格。 Kaizen-85 已经孤独地在太空待了数十年之久，并且，由于它以人类安全为使命，在船员遭遇了可能的不测之后，面对新的状况，它已经养成了一种有些多疑，有些偏执还有些癫狂的性格。

游戏过程中，你会不停地产生这样的疑问：怎样的特定词语组合会让 Kaizen-85 泄漏它本不想告诉你的信息呢？说什么样的话它会放你通过呢？采取怎样的态度才能获得它的信任呢？Kaizen-85 能感受对话的语气，揣测你的合作意图 ，并通过飞船以多种方式来考验你是否值得信任。比如在游戏前期，在那道透着不祥气氛的走廊上，电脑会有些勉为其难地为你开启一道房门，并告诫你不要走进去。对此的回应似乎非此即彼：要么听它的，要么坚持走进去。如果你选择听从电脑的意见，它会告诉你，它正在想办法让房间变得更加舒适，想给你一个惊喜。而如果你没有听电脑的意见，游戏不会给予任何显式的奖励或者惩罚，但却会在不影响电脑核心价值观（确保作为人类的你舒适而安全）的情况下悄然改变它对你的态度。Kaizen-85 并非一个像 Rogue-like 那种基于随机条件生成的 AI，也不是很多陈词滥调的科幻作品中的杀人机器，它只不过不确定是否应该信任你，就像你想办法实现自己的目标一样，它也一直在想办法验证你是否值得它信任。

剧情最佳的一幕并不以鹦鹉螺号为舞台，而是发生在飞船之外的太空之中。一次事故后，AI以为玩家已经死亡，而玩家却发现自己正漂浮在气密门之外，身边就有一台终端。Kaizen-85 无法确认气密门外的人就是那个它以为已经死在飞船里的人。随着氧气渐渐耗尽，你必须和说服 AI 开门放你进去。

通常，假如聊天机器人没能正确回应我们的问题，我们都会把挫败感归咎到电脑一方，但在此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下，谁来承担责任已无关紧要。Kaizen-85 有着与人类不同的虚拟人格，不同的沟通模式和不同的价值观念。它理解语言和交流的方式和人类存在本质区别。它判断事态紧急情况和必要性的标准也和人类大相径庭。电脑并不笨拙，也没有不善交流——它在跨越文化障碍的交流上做出了非常天才的尝试。当玩家角色身处气密门外，因为氧气耗尽会导致死亡，因而陷入窘迫的紧急状况，身为人类我们很容易对此感同身受，但 Kaizen-85 并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身为人类的傲慢让我们觉得 AI 拥有人性就意味着它与我们相似。因为 Kaizen-85 表明上披着一层人性的外皮，我们就相信它内心会接受和赞同我们的世界观。

这么说来，或许 Event[0] 其实是一款探讨不同世界观的游戏。Kaizen 和玩家都需要学会和意识形态差别巨大的对方进行沟通。鹦鹉螺号的两名船员正式由于无法信任彼此才双双陷入绝境。其中一人信任 AI，与之为善，就好像它完全是一名人类，最终死亡。而另外一名船员完全将 AI 视为工具，处处抗拒它，最终也走向了毁灭。

说到底，其实 Event[0] 中并没有真正的失败，因为它并没有说什么样才是对，什么样才是错。游戏最终会让玩家选择到底是信任 Kaizen，信任存储在电脑中的另外一名人类的判断，还是谁都不信任。Kaizen-85 建议玩家严重地破坏飞船来卸除一台可能会威胁到地球的设备。而电脑中存储的人类留言却告诉玩家说这台设备运行稳定，它能给地球文明带来繁荣兴旺，抹除社会不公。双方都警告说听从对方的建议会导致你走向灭亡，双方都保证能安全地带你重返地球。而你，你呀，不过是个渴望活着回家的人。

所有的结局最后都得到了积极的解决，只是对不同的玩家稍有不同。如果你选择信任人类一方，你会发现自己的意识被上传到了电脑中，最终抛下身体回到了地球。如果你都你谁不信任，Kaizen-85 会将你困在环绕在木星轨道上的鹦鹉螺号里，以保证地球安全。而作为一个非常美妙的反差，即便你选择信任 Kaizen-85，它是否选择真的信任你也还是另外一个问题。

就此而言，Event[0] 教会了我们许多事：有关沟通，有关什么是人性而什么不是人性，人性究竟意味着什么，而它并不意味着什么。就一切情况而言，总会有一台可以交流的电脑。我们在这款游戏中需要面对的最大挑战其实是那些先入为主的预设和揣摩，我们是否会无法沟通，我们如何处理沟通失败的沮丧感觉。我们需要理解 Kaizen-85 是一部经由人类之手创造，并且受到人类干涉的具有逻辑的设备。

Event[0] 也可以视为一部探讨异文化体验的游戏，玩家陷入无法理解当地语言文明的境地。它阐释了高压状况下的沟通问题。它演绎了信任关系中双方由于并不互享的揣测而产生的危险。但最为重要的是，Event[0]是一部有关询问与聆听的游戏，即便我们彼此不赞同对方的意见，即便我们会相互误解，即便我们希望他们马上能明白我们试图表达的意思。自愿并且诚恳的两个人如果没法顺利的沟通，那也从来不会是其中某一个人的过错。
来自：古登堡计划 indieno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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