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Ripley翻译成芮普莉是谁的主意?草字头儿?她可是响当当的雷普利啊。
或许你曾于2009年底,侥幸走入一个,人挨人人挤人的《阿凡达》观影现场。无论怀着怎样的心态,朝圣,猎奇,从众,怕被时代甩了,女朋友非要看可真烦,我的天啊下一秒我的脑袋将要被吹爆,詹姆斯·卡梅隆是谁能吃吗,这跟泰坦尼克号什么关系,等等不一而足。你走了进来,冷眼审视或热切期待这一场,又一场,媒体与群众的狂欢。
在前15分钟里,蓝脸儿的“窦尔敦”都还只是躺在培养液里的惊鸿一瞥,都还没活蹦乱跳让你觉得值了值了值了这票排队4个小时才买到,然而一个高大干练的上岁数儿的女人,从同步舱(当然你是之后才知道这样称呼这个让人在里边儿睡觉的容器)中起身,你有一定几率会听到,观影现场隐隐爆发出一两声莫名其妙的欢呼。
你不是《异形》系列的死忠粉丝,你甚至不记得看没看过哪怕其中一部,所以你莫名其妙。而在他们眼里,看到的,是再次出舱的雷普利。
还没成为雷普利之前,她叫席格妮·薇芙,可以说出生在演艺世家,高材于顶尖学府。席格妮是自己改的名字,因为恨透了别人总把她之前的名字苏珊,简称为苏斯或苏西。她心说我这么一个超过一米八的大个儿,名字长点儿才匹配。然而命运捉弄下,席格妮也经常被简称为席哥(Sig。另外,管姑娘叫哥是潮流。)
这个儿高的问题且说不完呢。在表演高校的熏陶下,丰沛饱满的思想才华似乎与高个儿的女人形成一种不合时宜的搭配。她钟爱演艺领域,却迟迟不得施展。用席哥自己的话说,制片人们通常比我矮,怎么也成不了他们的性幻想对象,所以选角也就轮不到我。配戏的男明星见了?照方儿抓药。
所以至今,《异形》第一部是怎么拍板儿出这样一个女角色,又是怎样点将到我们席哥身上的,仍然众说纷纭,谁都想揽到这笔功劳。席哥就这样遭遇了雷普利,《异形》是她第一次主演电影,雷普利是她第一个有存在感的角色。
即便如此,电影一开始,雷普利的镜头也少得可怜,她不是目光的焦点,她平静地站在群戏一角,你不会意识到,这个在团队里地位明显不高的小兵,将要在未来几十年里支配整个系列,而在影史留下粗壮的一笔。这简直像极了她的人生注脚啊。
当你反复咀嚼这四部《异形》电影的时候,你会发现我们就是喜欢看雷普利这张脸,喜欢她的那些跳脱了节奏的特写,干净,纯粹,五官分明,浅显直接。席哥曾被选为影史100位性感明星之一,你能想象吗?性感明星,雷普利这样一个角色。传说她在第四部《异形》的片酬,已经超过了第一部《异形》的整体开销。嘿我说,看不到这张脸,你可别想骗我们承认这是《异形》电影。
要说《异形》这四部电影,算是一部一个台阶,把这个异类物种的设定一层一层地揭示给观众,一层一个奇观,是门有章可循的电影生意。这样你再反观雷普利这个人物,也是这样一部一步的丰满多姿起来。
你一定还记得第一部的结尾,略带惊慌的雷普利驾着飞船逃去,透过玻璃看到主舰反宇宙规律般爆炸,她露出了类似高潮过后的表情,香汗淋漓如出水芙蓉一般。哦,就剩我一人儿喽,搂过猫咪,才回归到……天,我们才想到,这位英雄是个女人啊!这时候导演老雷(雷德利·斯科特,那时还不太老。)也才察觉到,我要服务观众啊,我要大卖啊。于是安排了一段慢条斯理儿的脱衣镜头,修长的四肢,若隐若现的第二性征,平静舒缓地一层层展现,她从容地操作着飞船,甚至安排了一处机舱反光来衬托她的脸庞——等等,那反光的不是他妈的什么机舱——是异形!老雷最后玩你一把。
刚刚还在提醒你,雷普利是个女人啊,是个迷人的女人啊,现在她又换回了那一副沉着冷静的面容。在机舱闪光,和“you are my lucky star”的唱白中,雷普利面若寒霜,静若处子。然后解决掉异形。看着它远去时,你也许会认为在雷普利脸上看到了一丝……失落?
你记住了这个名场面,但第一部留给你半个雷普利。她是第一个对未知可能性产生怀疑的船员,是不被理解的那个,是最后幸存的那个。
《异形》之所以能成为一个系列,第二部电影功不可没,是它给整个系列的惯性踢上了这一脚。更重要的,是卡梅隆立住了雷普利这个人物。你知道了这一切会有深刻的感伤,雷普利从第一部里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妞,大个儿小妞,就这么被卡梅隆塑造成了一个有历史、有现在、文能舌战挑公司、武能开机甲斗强寇的女英雄,立体,丰满。雷普利定义了《异形》系列,而卡梅隆造就了雷普利。
于是当你看到卡梅隆把“雷普利”带到了《阿凡达》里,何尝不想把这理解为一种“华特亿复(what if)” 呢。假如身心俱疲的雷普利中尉,终于如愿回到了地球,投身研究,成为科学家。她兢兢业业地耕耘在工作岗位上,广受爱戴,她多了点儿脾气,习惯了工作中的种种教条,厌倦了些许重复,不再彰显温暖而好奇的一面。她对付生瓜蛋子有一套,刀子嘴欲盖弥彰了豆腐心,偶尔,很偶尔,还能露出那久违的柔软眼神。她就变成了《阿凡达》里的博士格蕾丝。仍然一贯地悲天悯人。
雷普利当过孩子的母亲,当过陌生人的母亲,当过异形的母亲,如今又被《阿凡达》里的纳威人称作母亲。在《异形》后两部中你会为雷普利的处境和结局唏嘘不已,如果《异形》欠雷普利一个葬礼,那么《阿凡达》中万人树神祈祷的画面,就是那个迟来的葬礼。而詹姆斯·卡梅隆作为雷普利形象的缔造者,一定是偿还这场葬礼的不二人选。
有传言说哈里森·福特曾是第一部《异形》中达拉斯船长的首选,如果成行,不知道故事会是怎么个走向。真正电影中这位船长,也长得一幅主角脸,可没想到故事将将过半他就匆匆忙忙领了便当。而电影里的那个凯恩,你不觉得很像导演雷德利·斯科特本人吗?他不负众望地,留下了异形破胸而出这经典一幕。诶?你细数下去,第二部为公司代言的卡特·巴克,第三部目光炯炯的监狱医生,第四部放荡不羁的小队长,无不是一脸主角相,让你有所期待,但还没等电影演到高潮,就干净利索地死于异形口中爪下。
死得一丁点儿也谈不上隆重嘛。我们能否解读为反英雄呢?又或者过度诠释一下,这就像是站在异形群类角度,对人类竖起嘲讽的手指。反的还不止如此,嘲讽也还没告一段落。你会清晰地记得,当这个系列第一只异形诞生,它的“母体”可是个男人。这可是孕育生命啊。
当电影进行到第三部,我们的雷普利才被推上孕育者的舞台。可在此之前,雷普利就像电影里其他男人一样,剃了近似光头。你故意的!故事就要这么讲,刻意去抹平性别,而且揪着你耳朵让你看,看好了哈,光头!他们强调强奸犯,强调此处没女人,让雷普利色诱监狱医生,循序渐进地在观众面前将两性对立,烘托出蠢蠢欲动的情欲,然后再毁掉这一切。她成了没有草字头儿的雷普利。
《异形》中的生殖崇拜随处可见,但你仍然能从细枝末节中猜测,它会不会在试图忽略和淡化性别,又或这是怎样一种暧昧的态度。它像是拿雷普利的女性身份开玩笑,让她有了孩子又失去,遇到小姑娘又像是再次“有”了孩子。让她突如其来的去调情,屏幕外云雨了一场,然后又剃了头发,扔掉性别特征,但再次反转怀孕,而且还是异形。对比男性孕育,撕心裂肺的冲突,在雷普利体内却似乎平静如水,甚至帮她保全性命。
放眼整个系列还有,人造人,克隆人,胚胎培养皿,两性究竟还算不算作来自上帝的一个优美的设定?
一见杨过误终生。一见异形,也好不到哪儿去。在一次访谈中,席格妮曾经表达过,她更乐意演第一部中命丧异形的兰伯特,“像我。”一步之差她成了雷普利,遭遇异形后就如影随形,在黑暗处,在梦魇里,最后它甚至在你身体里,甚至因你而进化得更高级。
没错儿,雷普利是最早的警觉者,而到了最后,又是她目睹着异形的消逝,真真切切地动了情。我们也随着雷普利的视角,发现异形,认识异形,失去伙伴,结交朋友,看清人类,明白使命。而我们还在旁观,雷普利替我们冲锋陷阵,解决了这一切。略微矫情的说,她是人类的尊严,是这些心怀鬼胎的人,这些袖手傍观的我们,最后的尊严。
她展现了感性的一面,对小女孩,对猫,对体内的异形,对人类,对她的克隆体。温吞得像水,就好像面对面与异形对弈,我们人类就是这么看你们的。雷普利显得那么孤独啊,可不是么,她洋洋洒洒看着200年的走走留留。
在第四部中,公司终于得逞,撕下最后一块遮羞布,一众面目狰狞的科学家从克隆体雷普利身子中,取出“人工养殖”的异形,那贪婪的眼神,垂涎欲滴的表情,被一个又一个特写镜头强化着。你会发现,对比最后出现的有了面孔的异形,你甚至分不清到底谁变成了谁。
而这些神经质的双眼,不吝辞藻地赞美异形:它是那么高大,美好,纯净,胜于人类,更优秀的物种……喂我说哥们儿,你回头,你回头看看雷普利吧。请你们重新审视一下她那高大的身材,简单直接的面容,纯净的神态。
还记得之前说的么,你太喜欢盯着雷普利这张脸看了,你忘掉了第一部中的那丝狐疑与些许惊慌,忘掉了第二部中收留小姑娘后那一脸温柔,忘掉第三部里妩媚对视的风情万种,忘掉第四部里看到自己畸形克隆体的波澜起伏,你脑海中只会留下雷普利那冷静而平淡的面容,眼神宁静却不失坚毅,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无不展现着果敢,甚至眉梢嘴角的一条皱纹都蕴藏着妙不可言。
你意识不到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这张干净的脸你就会如此安心。多么美啊,我们人类是多么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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