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周末一口气看完12集《无证之罪》：有关于东北的，都太东北

导语：前几天出去拍片子的时候，moby突然神神秘秘的和我说“诶，你最近看一个叫做《无证之罪》剧了吗？”对于国产电视剧一直有点抵触心理的我自然是从来没有看过这个电视剧的，结果没想到moby和我说“赶紧看吧，太好看了，国产剧的巅峰啊。”虽然对于国产电视剧没什么期待，但是因为相信moby的品味，我回家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看了一集——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在周末一口气将12集全部看完了。
一直以来，国产电视剧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拍摄的时候是有一个固定的套路的，这个套路包含了固定的调色，几乎很少有变化的机位，小鲜肉自己不会说话只能配音的尴尬，以及长的几乎看不到头的集数。
这个原因可以追溯为电视剧的载体问题。在这之前的几年电视剧的载体一直都是电视台，而电视台的受众对于剧的质量没有那么高的要求；电视剧收购是按照单集收购，所以经常很简单的事情非要拖非常久才能说完；另外电视台购买电视剧的价格也比较固定，质量的好坏并不重要，除非是那些国家牵头的大制作，不然大部分的国产电视剧在一段时间内都是比较低成本的制作。
而后的市场经济和收视率虽然倒逼了一些电视剧在质量上有所精进，但是这种质量也仅仅局限于“电视剧”层面的质量提升，这也是中国电视剧和欧美剧差距的根本原因。欧美的剧集制作标准是在好莱坞的电影体系下培养出来的技术人员来参与制作的。中国的电视剧和电影产业在很长时间以来在制作上有两种不同的体系和要求。

电视剧进入到网络时代之后确实存在一阵子阵痛期，比如像是《盗墓笔记》这样尴尬的片以及比它还要尴尬的片子在这两年井喷的爆发出来，动辄几百万，几千万，几亿的点击，一个电视剧全中国一半的人都恨不得看过，水分大大的有。不过就如同大浪淘沙，在潮水褪去的时候，水里面谁没穿裤子就一目了然了。今年的网络剧门槛徒然上升，数量一下子比去年少了非常多，在这种情况下，高质量的国产网络电视剧就涌现了出来。国产电视剧也不再是野鸡班子，而是真的去找到好的导演，优秀的演员去进行制作。
随着Netflix和爱奇艺达成合作，国内的电视剧在这一年终于迎来了除了量之外的大跨步发展，优酷土豆推出了《白夜追凶》，爱奇艺则推出了《河神》和《无证之罪》，再加上早期的《法医秦明》等电视剧，可以说国产电视剧西边不开花，东边开花，在网络上迎来了第二春。

然而在这些电视剧之中，《无证之罪》却是不大一样的。某种程度上来说，《无证之罪》更像是一个电影体系下的场景，从摄像的布局到演员的表演，到灯光和调色，音效和音乐的设置以及电影的质感，《无证之罪》给人的感觉非常的像是一个Netflix出品的美剧。而且《无证之罪》也没有其他国产电视剧那样几十集的大长度，整个剧集基本上就讲一个事情，用12集的长度将这个故事讲完。（虽然在我看来10集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虽然很多人将《无证之罪》和同期的《白夜追凶》进行对比，但是其实两者并没有特别大的可比性。如果真的类比的话，《无证之罪》的类比对象则更应该是《冰血暴》，《罪夜之奔》或者《真探》。
有关于东北的，太东北

和《冰血暴》类似，《无证之罪》的故事发生的城市也是在一个白雪覆盖的北方城市。
在有关于刑侦，谋杀，悬疑之类的题材上，白雪皑皑的世界有一种莫名的美感。一个夜晚过去，被杀死的人也会变成一个青色的冰雕；所有的证据都会在青白的雪上清晰的留下痕迹，所有的证据也会在下雪的时候一起烟消云散。

有关于东北的影视作品之中，最好的是《钢的琴》，其次是《白日焰火》。中国的东北有一种独特的气质，那种气质在很多人眼里可能是土味，可能是赵本山，可能是喊麦MC，但是东北的气质实际上更像是一个锐度过高的照片，所有的人脸上的轮廓不是被柔化之后的美感，而是被冻的狰狞之后的那种粗线条的力量。东北的城市也是如此，越靠近边界，这种感觉越发明显。哈尔滨市的洋楼与土楼并存。旁边的大教堂，隔一条街就是一排排的矮楼和土的不行的餐馆，搭配上街道上融化之后充肮脏的雪，这一切感觉是东北所独有的气质。

在祖国迈向新时代的世纪之交，与之相对的却是日渐衰败的东北。每年回到沈阳，总觉得没什么变化，又总觉得变化很大。变化最大的是那些市中心，是浑河两岸。而不变的却依然是街角巷尾，我曾经住过的地方。这就是东北。为什么东北的大案要案多？为什么很多人说东北“都是黑社会”？为什么“快手主播”一大部分来自东北？在又长又冷的冬天里，人们总会变的要么阴郁，要么暴躁，总要找一些乐子。
在这样的城市，相信我，无论夜里发生了什么，第二天都会被冻的邦邦硬。
东北的人也是如此。剧中的每一个角色都有着典型的东北特征，尤其是配角们。华姐穿着貂，抽着烟，如同贵妇一般的样子，打着麻将翻着白眼；张兵东北大哥装自己老牛逼了的时候，老金贪财和怂包的形象，黄毛典型的底层混混的扮演感觉，这些人给人的感觉是东北独有的，不是土味，却更像是下雪之后闻到的那种味道。这是典型城市所培育出的人。在北京就是《老炮儿》里面那个味道，在重庆就是《火锅英雄》那种味道，而在哈尔滨，在东北就应该是《无证之罪》的配角那种感觉。太东北。

在《无证之罪》中最让人惊喜的还是反派。和《冰血暴》的第一季类似的是，在《无证之罪》里面也有一个“pure evil”的人，这种人没有什么复仇目的，不像是人类，没有情感，随意的杀戮，随手杀人。《无证之罪》里面的这个人就是李丰田，这个角色塑造的极其优秀，宁理演这个角色更是演的极好。在第5集的最后，李丰田慢慢的把过滤嘴弄下去，在黑暗中点烟的那一幕更是让人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角色，汗毛竖立。

据说在拍这个角色之前，宁理看了一个月的《动物世界》。这个角色的眼神中有的时候会透露出野兽性的那种感觉。你在看他眼睛的时候感觉不出来他有情感，有痛苦，只能感觉到恐惧和野性。演员宁理在这个片子之前最出名的也不过只是被骂惨的《李小龙传奇》中的一个配角，这次的表演却让人能够想到《解救吾先生》中的王千源所饰演的角色。没有人性，只有兽性。
推理的，却太过于人性
尽管《无证之罪》的原作小说是一个推理小说，但是《无证之罪》却并不能算是一个推理剧。
《无证之罪》中的推理元素勉强可以算是一个社会派推理的体现。观众在一开始就知道了犯罪者是谁，看的乐趣在于看其中的戏剧的变化和人物心理的变化。这种推理拍好其实比本格派的推理要难，失去了“猜答案”的这个过程之后，推理的乐趣本身就少了不少。最典型的社会派推理就是东野圭吾的《嫌疑犯X的献身》等作品了
不过说实话，社会派的推理本身就很难去融合太多的真正的推理内容，大部分的社会派推理还是借着推理的皮去聊社会的矛盾和变化，推理只是一个皮囊。然而在《无证之罪》剧里面，连这点推理都没有坚持下去。很多的推理的逻辑都站不住脚。而且有关于证据的搜集也太过于容易和简单，严sir更是和开天眼一样，有着上帝视角啥都知道。

很明显的是，电视剧的倾向于也不在于逻辑推理，而在于人性的变换。比如说整个剧中可能最让人讨厌的角色郭羽这个人，在影片的前半段和后半段有着明显反差的性格。一开始的郭羽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律师形象，倔强而傻，不懂社会的规则，屡屡碰壁，也充满了正义感，会为了自己爱的人付出一切。然而，当他接触到让他想象不到的金钱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变了。虽然他还想着自己的爱人，但是内心中阴暗的一面却展露了出来。他为了金钱可以做任何事情，他所谓的原则变得一文不值。
骆闻这个角色也是同样。很多人也许会在争辩骆闻这个角色的所作所为究竟是错的还是对的。其实，他的行为已经没有所谓对错的分别。在妻子女儿都失踪生死不明，自己去找了多年未果的情况下，对于他来说，是生是死，是对是错都没有了分别，他的意义就是找到雪人，亲手报仇，执念如此。然而，对于他来说，这执念也是业障。在多年前为了所谓的正义去，为了司法的公正让李丰田儿子自杀，妻子去世，于是他亲手唤醒了这个野兽

但是其实，骆闻的角色塑造的同样有着不完美的地方。，这也许是碍于审查的原因。骆闻真实的心态变化并没有详细说明。他真正黑化的原因是因为对于警察系统的失望。他曾经是一个相信司法公正，相信真相最重要的警察。可是当自己的妻子女儿无故消失的时候，他所相信的司法系统，警察系统却并没有给出答案，所以他变成了一个反社会分子。人都是自私的，当不涉及到自己的时候，大可以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但是一旦到了自己身上，什么道德，什么逻辑，什么相信都没有意义。
在中国你很难去描述一个纯粹的恶人，这个人没有目的，没有需求，没有快乐，视人民如草芥。所以李丰田也被强行加上了杀人的需求，他对于骆闻的报复也变成了对自己死去的儿子的祭奠。所以他在杀人的时候毫无顾忌，但是对于有妻有子的人，他们在杀他们之前会享受这个过程，享受他们的爱人被杀死的无助和痛苦。所以他面对骆闻的时候，会详细描述妻女死的过程，为了让骆闻痛苦，所以他面对朱慧如的时候会让郭羽亲手杀了她，就是为了享受郭羽的无助。

《无证之罪》的故事有12集，但是最后两集的水准和前面10集差距实在太大。最后两集人物的前后矛盾，逻辑的不闭合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更加愿意认为这个故事应该在10集的时候就结束，只不过那个结局太过于黑暗，恐怕连投资方也无法接受吧。
摄影技术的进步
《无证之罪》最大的进步还是摄影技术的进步。
《无证之罪》和《白夜追凶》是同期推出的，在网上有关于这两部剧的讨论非常的多。目前在网络上《白夜追凶》的分数比《无证之罪》要高了不少，但是实际上，这两部剧并没有太多的可比性。

《白夜追凶》是典型的一个主线穿插各种单元剧的故事，更像是本格派的推理剧情，而《无证之罪》则更像是一个纯粹的12集结束的主线故事，每一集都一环扣一环。在制作体系上，《无证之罪》的布光实在是太优秀了，整个剧的质感也足够强；而《白夜追凶》摄影上也不输，第一集开头长达七分钟的长镜头更是惊艳。

一开始先从尸块的特写上移，直接拉到最高。

然后变成正常的平视视角。

紧接着车出现，镜头开始跟着主要人物走。

然后出现通缉令撕掉，镜头转移位置和方向。

看起来是简单的换方向，但是实际操作起来难度并不小。

然后关宏宇出现，又是照着人物开始移动。

通过车门的这个镜头制造窥视感和反差非常不错。

后面就没必要一一说明了。总体而言，《白夜追凶》的这开场7分钟的长镜头在围绕现场这一个事情进行的拍摄，虽然说效果很好，技法很成熟。但是却有一种是不是可以炫技的感觉。因为实际上这个长镜头对于演员的表演并没有特别大的加分。而且整个长镜头几乎都是在拍一侧的画面，有一种舞台剧的感觉。不过尽管如此，这个部分的所展现的场面调度能力依然十分惊艳。
《无证之罪》中没有像是这种7分钟的特别明显的镜头。但是在很多镜头的剪辑处理和音乐运用上也很有意思。比如说moby和我强烈推荐的捡钱的那部分。
一开始是扫地清洁工的镜头，一直在脚底下，边扫地然后发现了地上有钱。

镜头跟随扫地工人捡起来钱一同上移，中心转移到后面滑冰的普通群众。

这个镜头剪切的特别好，从滑冰的人马上转移到所有的人都在捡钱。而且又是低视角的脚部特写。

然后又是直接镜头上拉，表现人多。

最后又转回到特写到个人捡钱的部分，跟随一个人的脚步到发现尸体。

能够明显的看出来，《白夜追凶》和《无证之罪》的摄影同样优秀，但是两者侧重的角度不一样。《白夜追凶》更加侧重于对于人物的表演和场景塑造，《无证之罪》则更在于推进剧情的变化，剪辑的线是跟随着故事去走的。不过《白夜追凶》的一开场的长镜头本身炫技的成分就比较大，后面这种这么长的镜头几乎就不再有了。
曾几何时，我们以为中国的电视剧的水平也就到那里了。然而，摆脱了电视，摆脱了审查的限制之后，中国的电视剧已经不输给欧美的一些剧集。成熟的平台和资本会倒逼出优秀的电视剧，当人们的审美水平逐渐上升的时候，剧集的水平自然也会上升来满足观众的需求。

我前几天和一个朋友聊天，我向他推荐《无证之罪》，他告诉我自己从来不会看国产电视剧的。我也以前和他一样，但是当我放下偏见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的时候国产的电视剧也有了这样好的作品。
所以，到底是什么在限制国产电视剧的质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