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尔蒙，《吉尔伽美什》中的永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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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史诗《吉尔伽美什》中，吉尔伽美什与他的野人伙伴恩启杜在第一次远征中杀死风暴之神恩利尔安排看守神圣森林的怪兽胡瓦瓦后，倾慕吉尔伽美什英雄气概的女神伊什塔尔向他示爱，遭到了吉尔伽美什直截了当的拒绝。吉尔伽美什还历数女神过去的情人，他们都曾经拜倒在她的裙下，后来又都遭到厄运。气坏了的女神派出凶猛的神牛去对付吉尔伽美什，神牛却被他和恩启杜合力杀掉了，恩启杜还把一只牛腿扔到女神脸上。

天神安努由于痛失强大的公牛，坚持两人中间必须死掉一个。“那就让恩启杜死吧。”睚眦必报的恩利尔说，于是恩启杜日益衰弱，终于在第十二个晚上死去。吉尔伽美什抚尸恸哭六天七夜，拒绝举行葬礼，直到“一只可怕的蠕虫从他鼻子里掉出来。”为了让挚友恩启杜复活，吉尔伽美什踏上了寻找远祖乌特纳皮什提(Utnapishtim)的征途，乌特纳皮什提夫妇是上一次大洪水后的唯一幸存者，居住在永生之国。

《吉尔伽美什》里并没有提到乌特纳皮什提夫妇居住的具体位置，不过或许我们可以在更早期的美索不达米亚洪水神话里找到线索。美索不达米亚有三个不同的大洪水故事文本：苏美尔人的洪水故事、史诗《吉尔伽美什》中人类始祖乌特纳皮什提(Utnapishtim)的故事，及阿特拉-哈西斯(Atra-Hasis)史诗。

其中最早的是苏美尔洪水故事，记录在一块大约是在公元前3000年写成的泥板上，故事大概是这样的：国王兼祭司祖苏德拉(Ziusudra)正在雕刻一尊木头神像，以便膜拜并祈求神谕。泥板上说，祖苏德拉被告知了一个众神的重大决定：“我们将亲手(降下)一场洪水；使人类灭绝。……”在持续七天的暴雨中，祖苏德拉躲进一艘船中逃亡。

当他终于打开舱盖时，太阳神乌图出现了。祖苏德拉用一头牛和一头羊献祭并向天神安(An)和风暴神恩利尔(Enlil)鞠躬。就这样，他在提尔蒙(Dilmun，也称作Telmun)获得了永生，因为提尔蒙是个“太阳升起的地方”，代表纯洁、干净、光明。考虑到三个大洪水故事的诸多相似之处，它们应该是同一个故事的不同传承，这样来看，吉尔伽美什第二次远征的目的地应该也是提尔蒙。

在美索不达米亚楔形文字唤起的神秘中，没有一样能比得上提尔蒙。很久以来，人们认为那是个虚构的地名，但近年来的研究显示，提尔蒙可能确有其地，尽管关于它的地理位置充满争议。从公元前24~8世纪的贸易文献来看，提尔蒙是个国际性的港口，与美索不达米亚关系密切，通过与玛甘（Magan，位于阿曼Oman或上埃及）和美路哈（Meluhha，位于非洲或印度河谷）的贸易往来为苏美尔与阿卡德地区的各城市源源不断地提供木材、香料、铜器、黄金、象牙、宝石和各种工艺品。它同时也是地上乐园、安乐之地，诸神居所，伊南娜/伊什塔尔(前者为苏美尔语名，后者为阿卡德语名)、乌图/沙玛什(前者为苏美尔语名，后者为阿卡德语名)大本营，在神话中常被称为“不死之地”、“生命之国”，既没有疾病也没有死亡，据说也是后世“伊甸园”的灵感来源。

这个极乐之地是智慧水神恩启创造的，他让太阳神乌图从大地上取来新鲜泉水造出一个绿荫缤纷、硕果累累的乐园，时至今日，泉水依然从巴勒贝克(Baalbek，位于黎巴嫩)流出，汇成两条大河流经此地。希腊语中巴勒贝克被称作“赫里奥波里斯(Hēlioúpolis，意为“太阳城)”。在迦南时期，这里曾有一座古老的神庙，里面供奉着巴力哈达德和他的配偶阿斯塔特，还有他们的儿子阿多恩(Adon)。希腊人和罗马人把巴力哈达德视作宙斯/朱庇特的对等神，或者干脆称他为“赫里奥波里斯的大神”。时至今日，巴勒贝克依然留存有罗马帝国时期最大的神庙。

苏美尔史诗《恩启与宁胡尔萨格(Enki and Ninhursag)：水神事件》中，恩启是这么向大地母神宁胡尔萨格描绘提尔蒙的：

提尔蒙是一个纯净之地，提尔蒙是一处洁净之所，

提尔蒙是一处洁净之所，提尔蒙是一个明亮的地方，

是他独自躺在提尔蒙，

在这个地方，恩启被他的妻子放倒……

……在提尔蒙，寒鸦不会啼叫，狮子不会嗜血，恶狼不会猎取羔羊，

病人不喊头疼，老妇人不说‘我是老妇’，老头不说‘我是老头’……

为了获得永生，吉尔伽美什踏上了寻找先祖的漫漫长路。在一个叫做《吉尔伽美什与永生之国》的早期苏美尔版本中，吉尔伽美什从乌鲁克启程，乘坐一条玛甘船逆流而上幼发拉底河，试图到马里这个古代地中海商路的大中转站前往提尔蒙——这里的商路横穿帕尔米拉沙漠后一分为二，一条向西南去大马士革，一条西行至黎巴嫩北部入口霍姆斯。但他们运气不好，船在幼发拉底河风暴中倾覆了，只剩下吉尔伽美什一人逃出生天。史诗英雄徒步向西行进，越过群山，走向马苏山下(Mashu)那扇每晚开启以便接纳太阳的地下世界大门。通往地下世界的大门由可怕的蝎人夫妇把守。吉尔伽美什感到害怕，但仍然有礼地向他们打招呼。那蝎人立刻看出这个行人有非同寻常之处，他的妻子则重复了史诗开头的一句话：“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是人”。但是他们一听说吉尔伽美什打算通过太阳过夜的隧道，都劝他不要去，因为这一路上都是完全的黑暗，根本不可能成行。

但他们最终还是允许了吉尔伽美什前往。经过漫长的黑暗，突然间，他来到光辉灿烂的阳光下，一个魔法般美丽的山谷展现在眼前。他沿着点缀着珠宝和灌木和荆棘丛走向海边，遇到居住在这里酒店老板娘茜杜莉(Siduri)。她一见到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吉尔伽美什就把他锁在门外，可是当吉尔伽美什把恩启杜之死和他难以克服的悲痛告诉她后，她开始同情吉尔伽美什，告诉他寻找的人类始祖就住在海洋对面。“只有太阳可以渡过这片可怕的海域，任何生物一触及海水就会死去。”老板娘说，“但是有一个摆渡人，他是始祖的仆人，如果可能的话，就让他摆渡你过海。不可能的话，你就退回来。”她还补充道。吉尔伽美什一定能认出谁是摆渡人，因为他身边有一些奇怪的“石头做的东西”。

一些学者认为，西杜莉是一位掌管谷物发酵和酿造的女神，尤其是啤酒和葡萄酒的酿造女神。在较早的巴比伦史诗版本里，她尽力劝阻吉尔伽美什继续危险的永生之旅，建议他转而追求简单确定的现世享乐。在较晚的阿卡德版本中她的重要性被降低了，变成让乌特纳皮什提去教育吉尔伽美什关于生与死的重大哲学问题。西杜莉可能是伊什塔尔的一个化身，她向吉尔伽美什提供前往永生之地的方法，作为交换，吉尔伽美什回来时要做她的情人。不管吉尔伽美什有没有识破真相，总之他答应了酒店老板娘的条件，以此获得了关于前进方向的建议。

和摆渡人的遭遇一开始很不愉快，急于求成的吉尔伽美什一把抓住他，在挣扎中还打碎了一些石头做的东西。但是后来他们冷静下来，摆渡人坐下来听吉尔伽美什讲述自己的遭遇。摆渡人很同情这位英雄对朋友的爱和对永生的追求，便告诉他怎么才能渡过险恶的海洋。吉尔伽美什刚才打碎的那些石头，就是摆渡人用来撑船过海的船桨，所以吉尔伽美什只得在山谷里砍下300根代用品。因为它们是木头的而不是石头，所以每根只能用一次就被海水腐蚀。如果小心撑船，他们将能渡过最危险的一段海面，到达太阳神乌图统治的土地，先祖乌特纳皮什提居住的永生之地，提尔蒙。

学者塞缪尔·诺亚·克莱默在他的著作《苏美尔人》中做出永生之地提尔蒙可能位于印度河三角洲的推断。他认为，印度河谷正对苏美尔东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这一理论则是基于苏美尔大洪水神话中乌特纳皮什提获得永生后移居到河口和日升处，也就是东边的河口而来的。

近年来的研究倾向于认为提尔蒙位于波斯湾，尤其是巴林岛(Bahrain)。这一理论是学者杰弗里·毕比与1961年在《寻找提尔蒙(Looking for Dilmun)》中提出的，主要依据是亚述王萨尔贡二世（约公元前720年）的记述。萨尔贡称：“我把近至苦海(Bitter Seas)上的比特伊拉肯(Bit Yakin，即古巴比伦的卡尔迪亚王国)，远至提尔蒙都纳入了版图，提尔蒙国王乌佩里(Uperi)像鱼一样，把家安置在60小时（美索不达米亚时期已有小时概念）之外的日升之海中，闻我旨意，向我纳贡”。萨尔贡二世的意思被理解为提尔蒙是个岛。学者们推断它可能是波斯湾的巴林。

另一个依据出现在《恩启与宁胡尔萨格(Enki and Ninhursag)：水神事件》的结尾，它讲述恩启经过一系列乱伦的结合，成为若干男神和女神的父亲。这个故事是这样的：在世界的初始时期，恩启请求宁胡尔萨格与他共枕，女神同意了。在两人啪啪啪后的第九天，她生下了女神宁萨尔(Ninsar)。宁萨尔长大之后，同她母亲以往一样住在河边。恩启从自己水中的领域仰望她，见女孩如此美貌，便起了占有她之心。他问自己的随身总管伊西姆：“我能否亲吻这个叫宁萨尔的美丽女孩？”在伊西姆的怂恿下，他亲吻了宁萨尔并和她交媾。同样也是9天之后，宁萨尔就生下一个女儿，叫宁库拉(Ninkurra，意为山脉的女主人)。

宁库拉长大后，恩启又对她色心大起，于是又过了9天，宁库拉生下女儿宁妮玛(Ninimma，意为司掌外阴部的夫人)。等宁妮玛长大后，恩启又如法炮制，像纯种犬交配一样又和自己的曾外孙女交媾。

9天后，宁妮玛生下了恩启的女儿兼曾曾外孙女乌图(Uttu，意味蜘蛛女神)，她是掌管服饰与缝纫的女神，比恩启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漂亮。乌图的曾曾外祖母警告她不要顺从恩启，除非他给她带来经过浇灌的果园中出产的8种水果。乌图依言行事，拒绝了恩启。

于是，恩启赶紧去找来一位园丁，并把他果园附近的灌溉渠都填满了。那位园丁一直为干旱苦恼，现在恩启替他解决了多年的烦恼，为了感谢恩启，园丁就把他需要的八种水果，包括黄瓜和葡萄交给了他。恩启飞快赶到乌图身边，把礼物送给了她。他俩开始啪啪啪。当恩启把精子撒在乌图身上时，乌图哭了起来。宁胡尔萨格听到哭声飞快赶来帮助自己的曾曾外孙女。她把恩启的精子从乌图身上擦掉，种在旁边的地上。

这一次，恩启的精子没有生出一个女儿，却生出了八种植物。于是，当恩启从河里往上看的时候，他看见的不是一个美丽的女孩，而是这些不同寻常的新植物。他并不知道这些是他的后代。出于好奇，他命令他的总管伊西姆把它们摘下来洗干净，好让恩启研究它们的性质，而研究的结果是恩启决定把它们统统吃掉。

不料吃完之后，恩启就生了大病，而且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宁胡尔萨格也发誓不再同恩启啪啪啪。其他众神坐在地上一筹莫展。这时，有一只聪明的狐狸乔装打扮了一番，设法说服了女神回心转意（不要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于是，宁胡尔萨格同意继续与恩启睡觉。

这时，恩启的病已经扩散到身体的其他几个部分。但啪啪啪之后，疾病就转移到宁胡尔萨格身上，使她生下了八位神祇，她们的名字与恩启身上有病的地方一一对应。恩启把他的8个儿女一一分配神职或许配丈夫，他的病就这样治好了。

……宁胡尔萨格：“让我为你生产小家伙们。”

恩启：“让阿布(Abu)做植物之王，

让宁图尔(Nintul)做玛甘之主，

让宁苏图(Ninsutu)嫁给尼那祖(Ninazu)，

让宁卡西(Ninkasi)做内心满足（之女神），

让纳兹(Nazi)嫁给宁达(Nindar)，

让阿兹玛(Azimua)嫁给宁基什兹达(Ningishzida)，

让宁提(Ninti)做月之女王，

让恩沙迦格(Enshagag)做提尔蒙之主。”

从这个神话看，提尔蒙临近玛甘和美路哈，如果玛甘被确认是今天的阿曼，巴林便成了提尔蒙最可能的选项。继公元前8世纪左右，提尔蒙成了亚述王国的附属国后，公元前6世纪左右，它又被新巴比伦王国并入版图。之后它在古代世界的贸易地位便一蹶不振，失去了长久以来对铜器贸易的掌控权，转向较为次要的乳香和调味香料的贸易了。杰弗里·毕比在1953年主持了在巴林的考古挖掘，发掘出一些在与提尔蒙所属年代相符的古代建筑遗址，或许就是提尔蒙的断壁残垣。

也有学者认为提尔蒙可能位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附近靠近地中海的群山之地。早期琐罗亚斯德教星命文书与伊拉克库尔德斯坦的埃尔比勒基督教文献中有均提到一个叫做“提拉蒙(Dilamƒn)”的地方，位于底格里斯河源头，在今天土耳其境内凡湖的西南方，也是“伊甸园”的可能位置。

此外，约翰·加德纳和约翰·梅耶这两位学者主张史诗《吉尔伽美什》中的'mouth' of two bodies of water应该理解为“河源”而非“河口”，那找遍中东，两河源于一地的就只有黎巴嫩，特别是巴勒贝克，奥龙特斯河和利塔尼河由此发源，一条向南，一条向北流去。再者，吉尔伽美什乘坐的是玛甘船，这是一种埃及式河船，乘坐这种船顺幼发拉底河而下到波斯湾的话太小了，航海需要乘坐一种叫做比布鲁斯的经得起开阔海面的海船，早在公元前3000年，来自腓尼基城市比布鲁斯的水手们就发明这种拥有弧形船体，能够经得起大海考验的船只。

史诗中还提到，吉尔伽美什需要穿越马苏山才能到达太阳神领域的入口，”Mashu”在阿卡德语中意为“双重”，有可能是指平行的黎巴嫩山脉与前黎巴嫩山脉中的一条狭长峡谷，并且吉尔伽美什在峡谷附近的山林中轻松砍下300根能代替石制船桨的木质代用品，说明该地盛产质地坚固可靠的优质木材。

自古时起，黎巴嫩就是西亚近东及中东各国的重要木材来源地，黎巴嫩雪松覆盖黎巴嫩全境和叙利亚的一部分，在迦南的巴力神话中，暴风雨之神巴力哈达德在打败比他更受父亲主神厄勒宠爱的哥哥亚穆后，又用许多小礼物贿赂母亲亚提拉获得宫殿建造许可证，然后马上派驼队去砍伐黎巴嫩雪松了。埃及自古王国时期就从黎巴嫩大量砍伐雪松，船舶、宫殿和神庙都取材于此。它也为美索不达米亚各城邦提供优质木料。至少，吉尔伽美什第一次远征时大战守林怪兽胡瓦瓦的地点是森林库鲁提拉(Kurlùtila，意为永生的国度或山脉)，它位于雪松之国(Cedar Land)，那只能是黎巴嫩。

在古代，黎巴嫩大约是名副其实的天堂，古埃及人称它为香料之国。此地气候宜人，物产丰富，雪松遍布群山，草木苍翠，泉水汩汩，豹、熊、狼出没期间，提供优质兽皮。除了木料，小麦、橄榄、香料之类的农作物也是重要的出口物资。没药、乳香和该地盛产的用海螺制成的昂贵紫色染料，更是令人垂涎三尺。在许多个世纪里，黎巴嫩腓尼基王国各城市如比布鲁斯、西顿、推罗等将紫色染料与雪松不断地运往埃及，并通过将奢侈品和各种原材料从海外运会近东为自己累积了大量财富。

提尔蒙位于黎巴嫩一带的其他依据还包括公元前2300年期间在位的阿卡德王萨尔贡一世的自诩：“我三次环绕海陆之地，拿下提尔蒙。”海陆之地指地中海沿岸，所以提尔蒙应该离海陆之地不远，海陆之地各城大约是指黎巴嫩沿海的各个城市，后来组成了腓尼基。

黎巴嫩沿岸居住着希腊人称之为腓尼基人的迦南人。它境内的第一个城邦成为古布拉(Gubla)，或是希腊语中的比布鲁斯(Byblos)，其历史可追溯到公元前7000~8000年，大约公元前2750年时，比布鲁斯和推罗(Tyre)、西顿(Sido)、波利图斯(Berytus)、阿拉杜斯(Aradus)等在埃及的贸易往来后日益兴盛，持续2000多年都未曾停止。公元前2550年，法老胡夫、齐阿普斯所用墓葬就是用黎巴嫩雪松木制造的，船长达60米，奇迹般地在大金字塔下的石灰岩中封存了数千年之久。这样看来，吉尔伽美什和胡瓦瓦的战斗也有可能是一场争夺重要贸易资源的苦战。

将黎巴嫩视作提尔蒙最大的障碍在于太阳升起的方位。最早的苏美尔大洪水文献《祖苏德拉》称：大洪水后他被送到提尔蒙，太阳升起之地，指提尔蒙位于美索不达米亚的东方，否决了它在黎巴嫩的可能。但这段别的译文称：他住在横渡之地(mountain land of crossing)，即太阳升起或落下的地方，如果把太阳视为太阳神的同义词，那这段话也可以立即为乌图/沙玛什升起的地方，便可以是指太阳居住的神域，如黎巴嫩被称为“太阳之城”的巴勒贝克了。

总之，在古代美索不达米亚至少有两个提尔蒙，一个是早期苏美尔神话中的诸神居所，公元前2300年时萨尔贡一世征服的城市，可能在地中附近的黎巴嫩某地；另一个是被公元前720年萨尔贡二世纳入版图的贸易港，可能是波斯湾中的巴林。

无论提尔蒙到底在哪儿，总之吉尔伽美什最终渡过海洋来到彼岸。人类始祖乌特纳皮什提就在对岸的渡口等着，好奇又困惑地看着陌生的来访者。他尽管年事极高，却仍然生龙活虎，死亡对他来说显然不是威胁，看起来吉尔伽美什的远征就要成功了。

吉尔伽美什的希望越发高涨，却几乎马上被扑灭了，因为乌特纳皮什提明确地告诉他：他的长途追寻是徒劳的。因为诸神在创造你们的时候，用的是神的肉和人的肉，所以不管你是吉尔伽美什还是一个傻瓜，在某个时刻都是不可避免要死的。　　

“可是我看你跟我没什么不同啊！”吉尔伽美什大叫。“那就让我告诉你一个从没透露过的秘密吧。”于是，乌特纳皮什提便把大洪水的故事告诉了吉尔伽美什，并向他指出：当时是恩启在众神委员会面前替他说的情。而现在，谁能替吉尔伽美什去说服众神呢？。乌特纳皮什提还打算给吉尔伽美什一个教训，如果这位英雄想要战胜死亡，那就先试试战胜睡眠吧，这不是一个容易得多的任务吗？看看吉尔伽美什能否六天七夜不睡觉。

吉尔伽美什坚持了三天，但最终睡眠战胜了他。当他从醒来时，他感到绝望，他的整个追求都以失败告终了。他叹道：“现在不管我到哪里，死亡就跟到哪里了。”他闷闷不乐地再次登上小船，渡过致命的海洋(史诗这里没提到他用什么代替船桨，猜想是乌特纳皮什提居住的地方也有树林)。当他快要消失在海平线时，乌特纳皮什提的妻子责备丈夫太吝啬：“吉尔伽美什千辛万苦到你这里来，你就不能给他什么东西带回国去吗？”乌特纳皮什提心软了，就设法告诉吉尔伽美什，在地下深处的淡水之渊阿普苏，长有一种根部像骆驼刺的草，如果能得到这种植物，他就可以返老还童。

吉尔伽美什立刻打开进入阿普苏的大门，在身上绑块大石头然后跳进门去。他终于找到那棵草，兴高采烈地回到地面，这么多辛苦总算没有白费。这一次他格外谨慎，决定把草带回乌鲁克，先给一位老者尝一点，看看它效力如何。

然而功亏一篑。吉尔伽美什在回程中又热又累，决定在水池边洗澡休息一下。当他正在池中放松时，一条蛇嗅到还童草的香味，悄悄地前来把它偷走吃掉，同时褪下一层皮。吉尔伽美什看到眼前那毫无用处的蛇蜕，知道自己失去了还童草，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我吃遍千辛万苦，为的什么？我自己一无所获，都为了那条蛇了。”从此他放弃了追求永生。不管吉尔伽美什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不可能永生不死了。

吉尔伽美什曾经有过两次永生的机会，第一次在（可能位于）黎巴嫩的永生之国库神圣树林库鲁提拉；第二次在（可能位于）巴林的众神国度提尔蒙；但他的尝试都失败了。但通过这些失败，吉尔伽美什不管内心多么不情愿，还是设法控制住了自恩启杜死后一直缠绕着他的恐惧，接受了凡人注定一死的命运。吉尔伽美什的旅程结束在它开始的地方，那就是在乌鲁克的城墙脚下。据说吉尔伽美什的晚年就用来美化这座城市。虽然他没能实现生命的永恒，但他决心要永远活在人们的记忆中。

就这点来说，吉尔伽美什的第三次永生尝试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