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中国独立厂牌：曾经的艰难和当下的小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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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在红堪体育馆舞台上何勇的一句“今后的历史会证明这一切”的豪言让94香港红磡摇滚中国乐势力演唱会，这个属于中国摇滚的魔幻现实主义之夜变成一则微妙却又百感交集的现代寓言。后来的故事可以说是众人皆知的，94年的昙花一现的大陆魔岩在张炬之死以及许多始料未及的“意外”后随着张培仁的归台成为远去的幻影。

1997年张楚发行《造飞机的工厂》，这张出走魔岩后的第一张专辑成为他90年代的绝唱，而魔岩这个中国曾经最具独立精神的厂牌也真正消失在批判精神失去话语主导权的90年代末。与之相反，97香港回归的影响下膨胀的消费主义为独立唱片带来能够重塑商业生态的契机，就在12月的寒冬中摩登天空成立于传统摇滚的精神废墟之上。这家成立之初就标榜着创造新音乐的独立唱片公司，为中国的朋克和英伦摇滚带来最早的一轮商业推广，中国独立音乐随着新兴音乐流派的诞生发生着变化，就像新裤子乐队在《我们的时代》中唱的那样“终于到了这一天 一切都改变”。

1998年圣诞，一群被称为“无聊军队”的朋克青年们在嚎叫俱乐部，一个能够“唱吧、跳吧、笑吧、闹吧”无限消耗聒噪青春的地方，上演了中国朋克诞生之初最为暴裂过瘾，水准最高的现场，成就这个仅短暂营业一年的朋克圣地的巅峰时刻。而当时的现场录音在四年之后的2002年发行，被命名为《1998圣诞-无聊军队在嚎叫俱乐部》。嚎叫俱乐部里发生的一切充满颓废和疯狂的气息，作为这些癫狂和无序的行为所催生出来的随性制作：《1998圣诞-无聊军队在嚎叫俱乐部》，间接改变了中国流行音乐的历史。

“那次的演出定名为“嚎叫之夜—地下朋克圣诞大阅兵！”，是嚎叫短短的一年历史中最为暴裂过瘾，水准也最高的一次，王迪更从家里搬来录音设备进行了现场录音，（这张现场录音的版本现在【嚎叫唱片】正在整理准备出版发行，这将是国内第一套朋克现场唱片）。圣诞节的这次演出进一步奠定了【脑浊】【69】【反光镜】【A BOY】四支乐队在北京乃至全国朋克乐队里的影响，也更让我坚定了找机会为他们录制唱片的念头。”

——【嚎叫唱片】吕玻 2001年10月15号

1999年5月嚎叫俱乐部关闭，同年《瘦人Ⅰ》和《无聊军队》的发行标志着独立音乐厂牌嚎叫唱片的诞生，中国独立唱片的野蛮生长，充满戏剧性转折让所有人始料未及。《无聊军队》伴随着中国朋克运动的风声水起，创下了当时无人匹敌的销售记录。但在极端的热血摇滚青年看来，《无聊军队》的颓废和妥协等同于对摇滚批判精神的背叛，这种不承认“商业于艺术不存在本质矛盾”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许多新兴独立音乐人的情绪，90年代末的摇滚圈充斥着新旧两派的谩骂与恶语中伤。

2000年，汪峰离开鲍家街43号并加入华纳唱片并推出了自己的个人专辑《花火》。2001年花儿推出了《草莓声明》，这张专辑被认为是他们最后一张还保留初心的专辑。04年加入百代后，花儿也逐渐失去本来的样貌。大型唱片公司在大陆崛起，带来的是偶像经济和流行音乐的大众化。独立唱片随着摇滚圈最后的声势和争议，退出主流舞台躲进华语流行音乐大时代的阴影里。

一切都在改变，音乐流派也在不断推陈出新、开宗立派。以迷笛为首的音乐节成为独立音乐人们面向目标群体的唯一窗口，民谣、金属、朋克、爵士、说唱；各种音乐类型在狭小的商业生态里野蛮生长。在夹缝中，金属党成为新时代独立唱片的破局之力，2001年成立的号角唱片为金属音乐开启独立唱片征程，2004年死域唱片又为极端金属打开了新的商业大门。冥界、颠覆M、施教日、霜冻前夜乃至近年大热的九宝乐队，金属音乐的毁灭与破坏力间接为中国独立唱片开启一个别开生面的小时代。

2007年在接受吉他中国采访时，嚎叫中国唱片创始人吕玻被问到“能否谈谈您对目前其他独立厂牌的看法？”，他回答““摩登”对音乐的前瞻性和良好运营方式，“飞行者”的宣传攻势手段，“十三月”的强势组合拳套路等，同行的长处我们都看在眼里，很多方面都很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

彼时，摩登天空庆祝着十周年生日，摩登的掌舵人：清醒乐队主唱沈黎晖是吕玻相识13年的朋友。飞行者唱片成立不到一年，但旗下乐队皆是反光镜乐队、扭机乐队、面孔乐队、布衣乐队等曾经的前朝元老，现在的中流砥柱实力不容小视。十三月唱片更加钟情于民谣，万晓利、钟立风、苏阳、山人、马条，这些都是后来民谣大热时期中的弄潮儿的名字。

在这些定义中国独立唱片未来十年的厂牌中还有两个名字不得不提，2007年成立的兵马司掌握着中国最聒噪且最具实验精神的一群音乐人，鸟撞、海朋森、小河、脏手指、八眼间谍等单拎出来都是独立音乐的顶尖力量。而2008年成立的后青年，以他们独特的眼光签约了实力超群的Project Ace，以及不可多得的明日之星触执毛（Chochukmo）。做为身在深圳的南方厂牌，后青年为中国的爵士乐储备了许多前途无限的独立音乐人才。

2015年某瓣启动金羊毛计划，此时的音乐圈已进入了以某网云音乐为首的流媒体时代，许多的独立音乐人从传统的唱片工业走出，大胆接受着网络音乐分销所带来的便利。2017年草东没有派对荣获金曲奖包括“最佳乐团”在内的三项大奖，秦四风、Mr.miss等独立音乐人同样在金曲奖上获得殊荣，可见主流华语乐坛对于独立音乐人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包容。

对于独立唱片来说，过去走过的仅仅是少年时代的历程。未来，所面对的是数字版权的战争以及“一纸命令”就能造成元气大伤的风险。大时代的歌依然由大牌厂商们的流量巨星唱着，而迈向青春期的独立唱片们依然会在属于自己的小时代，厚积薄发、不断成长。

还有未来的过去和没有过去的未来，看似两种选择，却只有一种因果。通过艺术打动人心的音乐，无论独立或主流，都来自一小部分看似不合群的音乐人的创作。他们活在当下的坦然和一根筋的执着，可以说是独立唱片依旧能存活至今的立身之本，用触执毛的经典语录来总结便是“有认真的态度做傻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