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庭院》是阿兰·摩尔 2003年创作的短篇克苏鲁漫画,整个故事只有两期约 53页,但在之后的 2010年,阿兰·摩尔又创作出了四期《庭院》的后续故事——《死灵之书》,2015年阿兰·摩尔又发表了这个系列的第三部漫画:《普罗维登斯》,这三个系列的故事笔者将依次介绍给读者。
看完了皮尔曼给他的任务更新文件,萨克斯倚在床上抽完了刚点燃的烟。
皮尔曼给他看这些,一定是因为他觉得这件案子牵涉到邪教或者撒旦主义的事情,萨克斯心想,尽管已经落网的三个嫌疑人分别是浸信会和天主教徒。
虽然皮尔曼是个信奉无神论的犹太佬,但照片上的这些东西一定让他很感兴趣。
突然,隔壁的杰尔敏与某人在电话里吵了起来,萨克斯看了看表,已经2点35分了。
“不,大卫!你看起来像戴了顶假发,你怎么能搞成这样上电视!你的观众会笑死你的!哦,大卫,你有时就是这么犯浑!”杰尔敏吵道。
萨克斯花了几分钟才明白,杰尔敏所谓的“大卫”指的是大卫·莱特曼。
是时候去见约翰尼·卡尔克萨了,萨克斯套上风衣出了门。
萨克斯花了10分钟走过法院街,又花了10分钟才找到卡尔克萨告诉他的地址。
三栋廉租公寓隔着阴冷的庭院两两相望,砖瓦呈现出伤口结痂后的颜色。
萨克斯推开庭院的铁门,朝着其中一栋房子走过去,脚底下不时传来清脆的什么东西被踩碎的声音,就像是用迪士尼动画片中的仙子魔尘给玻璃鹅卵石霜化了一样。
道路尽头是个死胡同,垃圾桶的围栏外面堆满了臭鱼和挂着苍蝇的水果,给红钩区的浓夜涂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奇怪氛围。
廉租公寓挤在一起,隐隐攒住了一团令人不舒服的温热。前庭的围墙上画着一幅奇怪的壁画,好似延伸到了墙里面,随时可以走进去一般,在画面正中央画着一棵奇怪的、张开双臂的树,伫立在峡谷和群峰中间。
“希望这是棵树吧。”萨克斯看着那似人似树的轮廓心想。
然后萨克斯径直走进了卡尔克萨告诉他的公寓,楼上,一只手正悄悄抬起窗户。
萨克斯一路走楼梯上去,等快到的时候,他发现卡尔克萨已经在楼道上等他了。
“嘿,爬上来一路辛苦了,那些混蛋从来没派人来修过我们这的电梯。”卡尔克萨说着把萨克斯领进屋内。看着卡尔克萨从未摘过的黄色面纱,萨克斯猜想他可能是个兔唇,这刚好也能解释他那漏风似的口音。
卡尔克萨的屋里还有许多房间,味道闻起来就像有人在煮自己的皮鞋。
萨克斯跟着卡尔克萨一直往里走,突然,一扇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走出一个面相如同娃娃鱼一般的老太太。
“你......你好?”萨克斯显然没想到除了卡尔克萨屋里还有人醒着。
“回你的房间去,妈妈。没事的,这人是我朋友,Yg’nthlai ‘ngyaddith ygg ngai?”卡尔克萨对老太太说道。
“Yg’nthlai 阿阔落!”老太太有点生气地回了一句,然后被卡尔克萨推回了自己的房间。
“什么鬼?”萨克斯很明显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心里骂道。
“别管我妈,外面这都是按照她乡下的习惯弄的,去我房间吧,自在一点。”卡尔克萨招呼萨克斯。
萨克斯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的房门,似乎她还在那里盯着他一样。“这一直有种隐隐约约的暗流,不管我不在乎。”萨克斯心想,然后跟着卡尔克萨进了屋。
卡尔克萨的屋里有股熏香和须后水的味道,还有点辣,有点苦,像是一种动物园爬行动物馆的气味。屋内的墙上挂着一些风格鲜明的画作,萨克斯一眼就能认出是皮克曼画的,其中一幅画上还有佐赛克俱乐部里的星眼符记。
卡尔克萨让萨克斯坐到床上,他则坐到桌子前打开了一个小袋子,用勺子盛出几克白色粉末。
然后萨克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刚才卡尔克萨跟他母亲对话时说的那种话跟乌撒的猫表演时所说的并不一样,是因为嗑了阿阔落的原因吗?
萨克斯扭头看了看卡尔克萨枕头上方挂着的一幅画,地铁站里的人正在被各种怪物杀死、被其他人斩首而死、被地铁轧过而死,萨克斯觉得在这幅画上皮克曼借鉴了勃鲁盖尔和博希,只不过把他们画中的恐怖搬到了博伊尔斯顿街的地铁站,在风格上则类似于亨利·罗素。
(注:勃鲁盖尔与博希是非常著名的两位画家,尤擅表现宗教主题的隐秘恐怖风格画作,这里萨克斯所评论的画作直观上借鉴了勃鲁盖尔的《死亡的胜利》,博希深受勃鲁盖尔影响。亨利·罗素则是法国著名超现实主义画家,喜欢神秘恐怖氛围的读者一定不可错过这三个人的画。)
“来试试。”卡尔克萨说着把那小袋白粉递给萨克斯,萨克斯伸出小指蘸了点,放进了嘴里。
搞什么?萨克斯一口就尝了出来,那是DMT-7,这种垃圾连一般毒品都不如,怎么可能是阿阔落,嗑一口只能嗨十几分钟,乌撒的猫可是在台上唱了一个小时的鸟语,难道他搞错了吗?
“这当然不是阿阔落了!这只是‘白粉’,你得先嗑这个我才能给你阿阔落,你想要多少?”
“好,150美元,现在你先把白粉嗑了,然后我送你起飞。”
他妈的到底什么情况,还得嗑完白粉再嗑阿阔落?还必须得在这现场嗑?萨克斯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我给你阿阔落之后你自然就能带走了,但你不嗑白粉我没法给你。”卡尔克萨说道。
好吧,为了执行任务萨克斯吃过比DMT-7还要糟糕的东西。于是他把袋子里的白粉倒到左手大拇指与食指并起来的缝隙里,然后吸了进去。
一股柔缓的眩晕席卷了萨克斯的大脑,白日做梦般色彩斑斓的泡沫开始在他的眼皮底下浮现。他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无法灵活地控制身体,但没关系,他告诉自己,他要做的只是睁开眼睛,然后他大脑中的色彩洪流就能停下。
卡尔克萨越凑越近,直到俯在萨克斯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Wza Y’ei.”
(注:根据外网网友总结的词典,Wza Y'ei的意思是“虚无的概念”。)
这个词像是一道惊雷在萨克斯耳边炸响,将圣甲虫和万字符送入他的眼帘。
他看到自己的眼睛变成了星眼符记中的那只眼睛,他的嘴巴里涌出无数甲虫,甲虫变成水母,水母变成海星,海星变成触手,缠绕着他的身躯,一道精神长廊在他的脚下展开,他站在上面摆出维特鲁威人的姿势,腹腔的大洞正在滴血。他意识到原来他已经知道了那个词的意思,Wza Y’ei,他一直都知道。
Wza Y’ei是存在于任何一个正向概念周围的负概念空间,一个让实在成为实在的看不见的虚无维度,因其比思维更加宏大而被思维拒绝。遥远的星球被割出五芒星的伤痕,被剖开的行星表面外翻成了六芒星的形状,背生双翼的章鱼轮廓在他对面显现,萨克斯的眼睛紧闭着,眩晕着,直到黄色的丝巾再次吹拂,另一个词在他耳边轻声言语。
一只巨大的眼睛在混沌的中央凝视着,无数的星眼符记构成了它的触手,层层叠叠的尖石如同巨噬蠕虫的口器,在眼睛周围的土地中,亡者的手臂纷纷破土而出。
Dho-Hna,定义事物的力量,用袖中之手、叶间之风将意义塞进事物的容器,无论嘉宾或过客,当它们跨越门扉时,就获得了属于自己的意义。
Dho-Hna,萨克斯怎么可能忘记。旋转的鹦鹉螺纹溶解在他绿色的体液中,化为无数的星眼,古老而巨大的语法结构坍缩成了空间。
阿阔落是一种语言。一种原始的语言,它将存于意识之先的秩序塑为词汇,那秩序来自于混乱而炙热群星的冷却,来自于祖母子宫中溺毙的胎盘,来自最初贫瘠而荒芜的概念之海,在荒凉而有限的调色板上,丧失了颜色,佚亡了语法。
约翰尼·卡尔克萨在萨克斯耳边说出了最后一个词,这可怕音节链条上的最后一环。
(注:Dho-Hna是出自洛夫克拉夫特《敦威治恐怖事件》中的一种仪式的名字,通过这种仪式能够跨越门扉。此处被用来指某种古老的给事物定义并塑造其形式的力量。)
新的神经突触在他脑海里盲目的扭结,难以想象的聚变发生了,在他脚下,奇异造物的漩涡张开了大嘴。
背生双翼的章鱼轮廓终于露出了面目,乌云般庞大的触手肉团伸展着羊蹄和子嗣,星球燃烧着,在萨克斯的头上割出囚笼般的伤口。
一望无际的群山与荒原中,站满了可怕而奇异的生物,科斯的母亲,波塞冬的儿子,睡魔的噩梦柯林斯,飞天的水螅,邪恶的菌丝,莎布·尼古拉丝的黑暗之子,大衮的眷族,廷达罗斯猎犬之父。
萨克斯放手了,然后,坠落。星眼符记中的眼睛变成了一直嘴巴,吞没了落下的萨克斯。
(注:Yr Nhhnger在阿兰·摩尔之后的作品《普罗维登斯》第 9期中被解释为一种表示 “嵌套时间”、“时间循环 ”的时态,这一点在接下来的剧情中会有体现。)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待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后的那幅画已经变成了第三个词的幻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白粉的药效过去之后他的嘴里依然说着新的语言。约翰尼·卡尔克萨坐在书桌前,一言不发地仔细看着他。
萨克斯下了楼,他多付了点钱给约翰尼,让他碰见大脸乔伊的时候给他买杯啤酒。但他没有看到身后的窗子里,自己依然坐在卡尔克萨的床上。
现在事情有了新进展,但却彻底切断了任务文件上的旧案和这起连环杀人案之间的联系。
萨克斯来到了法院街上,他明明已经离开了卡尔克萨的公寓,却发现这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抵达——他从公寓的窗子里看到自己正在下楼。
当然了,这是Wza Y’ei,一股未来削弱现在的力量。它找上了他,萨克斯成为了自己的记忆,跋涉在他记忆中的法院街,一切都被包裹在一个更庞大的Yr Nhhngr里,当他走到克林顿街,就快回到家时,又看到楼上的窗户中,自己正走在法院街上,而法院街的窗户上,自己还在下楼。
一切都不过是时间的循环,本应偃息的烟花又一次在天空中燃烧起来,一切事情又回到了开始的样子,就像物种返祖到环节动物的时代。这就是他的Dho-Hna,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古老形式的反向定义。
萨克斯看到一切的精神与理智都是他自己,只不过尚未在时间中展露成超越理解的存在。时间只不过是物质的工具,只要施以适当的雕琢,终极真理必将更快得到解放。
“我现在意识到,这儿根本不是克林顿街,走过这条街的也不是我。我们都是某种复杂的重构的一部分,所以我注定站在这,俯身看着你,杰尔敏。
“我想让你知道你嘴巴上的胶带并不是为了防止你叫出声,而是为了防止Dho-Hna从错误的通道中流走,这会害了你,害了你的一切。
“我知道你还在担心你的双手,不过请放心,它们非常安全,我保证。这是为了让你理解Wza Y’ei,对于‘手’而言,Wza Y’ei就是没有手的意思。
“我希望你仔细看清楚这一步,这是格拉基对罗伊戈尔的显圣。我们开始砍第一刀,开始吧,就从这开始。
“现在,Gnh’gua 就等于Y’nghai,被Tekel’d给Mhhgg’gthaa,Uguth和Y’golanac. N’gall fhtagn e’hucunechh拉莱耶. Ia, g-harne ep ygg rhan tegoth n’thylell yr gnh’gua? Shaggai, humuk dho-hna, g’yll-gnall ygg yr nhhhngr shogghoth, hrr yll’ngngr奈亚拉托提普. Gh’ll mhhg-gthaa tekeli-li y’golonac rrrthnaa. H’rrnai克苏鲁. H’rrnai克苏鲁nnh’gtep.
(注:格拉基是一位旧日支配者,最早由拉姆齐·坎贝尔于《湖中的住民》中提及;罗伊戈尔和他的兄弟扎尔是奥古斯特·德雷斯最早于《星之眷族的巢穴》中创作出的虚拟种族,一开始也是作为旧日支配者出现,后来其他作家描写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罗伊戈尔,再后来甚至连尤格·索托斯都被称作是罗伊戈尔的一员。)
夜色将要破晓,庭院的大门半开着,似乎有什么人来过,萧瑟的风撩拨着地上的废纸与垃圾,从贴满乌撒的猫演出广告的墙上刮走了几张粘的不牢的海报,露出一只流血的眼睛。
深空中,满头大汗的萨克斯似乎即将随庭院一同消逝于即将到来的黎明中。
相信有的读者一开始就认出来了,阿阔落就是 Aklo,亚瑟 ·梅琴小说中的 “邪灵语 ”,洛夫克拉夫特很喜欢亚瑟 ·梅琴的小说,因此将 Aklo也运用到了自己的作品当中,正常音译应该叫作阿克洛,当然,洛夫克拉夫特小说中所用的语言又是经过再创造之后的结果,并不是完全照搬 Aklo,笔者之前也有文章介绍克苏鲁语的词典和语法:译介 | 完整克苏鲁语(Cthuvian)词典 。 这篇漫画中的 Aklo笔者没有详细研究,因此最后一段全 Aklo的独白有点翻译不能,因此在这里贴上网友总结的不完全 Aklo词典,看完本文、喜欢这部漫画的读者可以自己试着翻译一下,并把译文贴在评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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